上官婉儿
【作者小传】
(664—710) 陕州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人。唐高宗时西台侍郎上官仪孙女,父廷芝,与仪同被诛。婉儿随母郑氏配入内庭为婢,因聪慧善文为武则天重用,掌管宫中制诰多年,有“巾帼宰相”之名。唐中宗时,封为昭容。曾建议扩大书馆,增设学士,在此期间主持风雅,代朝廷品评天下诗文,一时词臣多集其门。曾有集,已佚,《全唐诗》收其遗诗三十二首。
彩书怨
上官婉儿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上官婉儿做了唐中宗的妃嫔,又从小在宫廷中生活,这首《彩书怨》是模仿闺怨诗写的,抒写思妇怀念丈夫的怨情。大多认为这首闺怨诗是写给章怀太子李贤的。
首联“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初秋时分,洞庭湖边已经落叶纷纷,你依然远在万里之外,叫我如何不去想念。首先点明了时令和地域。“叶下洞庭初”出于屈原《九歌·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一句点出了时令是在落叶纷纷的秋季,同时也告诉了我们这位思妇身处江南洞庭湖畔。秋天本就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季节,在这样一个秋风袅袅,木叶飘飘的季节,她不禁伤怀,心有所感,心有所思,她所思所待的正是万里之外的郎君。一个“初”字也用得极好,体现出了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感。在秋天刚一到来的时候她就开始思念郎君,其实何止在秋天思念,一年三百六十天,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因为关注,因为期待,所以对身边景物的体察尤为深切:“秋天到了,他在边塞还好吧?何时才能再相聚?”
颔联“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转而回到眼前实景。夜深了,露水浓重,身上的被子倍感寒冷,月亮落下去了,没有月光的照耀房间里一片空虚。锦屏,锦绣的屏风,这里指妇女居处,闺阁。这一联对仗极其工整,“露浓”对“月落”,都是时间点,这里“浓”用作动词,从“露浓”到“月落”又构成一个动态的时间段,从夜深到天亮,思妇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倍感寒冷。“香被”对“锦屏”,都是名词,是女子闺阁之物,也间接反映出女子生活环境的富丽。“冷”对“虚”,都是点题之词,“冷”既有身体之寒,同时也有冷清之感;“虚”是一种空,由寂寞而生。这两词体现的都是思妇的寂寞空虚之感。
颈联“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又是一天的生活写照,我本想弹奏一首江南曲,但是又惦记着你,就坐下来不停地写信给远在蓟北的你。这一联对仗也很工整,“欲”和“贪”都是心理动词,很恰切地表达了思妇的心理活动。尤其是一个“贪”字承载着她无尽的思念之情。写给你的书信,多少封都不够,我想让你知道我现在的一切。言下之意,我也很期待你在远方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满怀思念。“江南曲”和“蓟北书”相对,一南一北,一曲一书,都为倾注那无限的思念之情。
尾联“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道出了信中之意。我写给你的信,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感慨我们长久分离,心中不免伤感失落。“无别意”一语充满了关切。我很想念你,但是你并不需要担心我,那种欲露还掩的心思不禁让人为之动容。
整首诗对仗工整,风格清丽含蓄,富有韵味。
(邓田田)
游长宁公主流杯池二十五首(其十一)
上官婉儿
暂尔游山第,淹留惜未归。
霞窗明月满,涧户白云飞。
书引藤为架,人将薜作衣。
此真攀玩所,临睨赏光辉。
《游长宁公主流杯池》是一首组诗,共25首,所赏析的这首五言律诗是其中之一。
长宁公主,唐中宗嫡女,韦后所生,先后嫁杨慎交、苏彦伯二人,颇受中宗宠爱。她嫁给杨慎交之后,在东都洛阳建造府邸,穷奢极侈。“取西京高士廉第、左金吾卫故营合为宅,右属都城,左俯大道,作三重楼以凭观,筑山浚池。帝及后数临幸,置酒赋诗。”(《新唐书·诸帝公主列传》)所以长宁公主的流杯池可谓当时一大游乐圣地,上官婉儿既为皇室成员,也有幸游览其中,并赋诗25首。此诗有别于当时盛行的应和酬唱的宫廷诗,诗中情景交融,感情真挚。
“暂尔”,暂时、暂且的意思。尔,词缀。“山第”,山中别墅,这里代指山景。“淹留”,长期逗留,羁留。“惜”,本义哀痛、哀伤,这里引申为贪婪、贪求的意思。只是短暂的游览山景,就贪婪地奢求可以长久逗留此地而不用归去。这样一句开题,就给我们留下了无穷的遐想,长宁公主府邸到底是怎样一种极致美景,竟可以如此吸引人。
上官婉儿像
——《百美新咏图传》
接下来的颔联、颈联两联都是写景的,是进一步对山景的详细勾勒描绘。明月透过华美的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白云悠闲自在地飘荡,环绕在房子周围。“霞窗”,华美的窗户。“涧户”,是指山涧中的陋室,既有华美的窗户,可见此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简陋房屋,而是一种谦称。“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所以同时也是主人高洁傲岸节操的象征,代表一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洁身自好、不慕名利的生活态度。一个“满”字,将明月洒进窗户的情状活化了,而且色彩明丽到了极致。“飞”字将白云悠悠的画面描摹至尽,也道出了欣赏者那份闲适的心态。慢慢地享受“坐看云起时”的悠闲。正如“人闲桂花落”一般,因为心中闲适,所以满眼悠闲。
长长的藤条蔓延至房内,俨然成为天然的书架,那长得茂盛的薜荔草,也可以采来作衣裳。“薜”,是薜荔,又称木莲。《楚辞·离骚》:“揽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王逸注:“薜荔,香草也,缘木而生蕊实也。”《离骚》中常用这类香草来象征品德人格的高洁。
这两联共同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人景完美融合之画,景为人所赏,景因人而活,充满了生机勃勃的画面感。
全诗结尾,诗人感叹道,这真的是一个折取玩赏的好地方,回头看看那些游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一片光辉明亮。“临睨”,顾视、俯视,察看。最后一联既是总结,也是一种释然,此种的美好景致,依然在目前,此中的真意,唯有留待慢慢回味。
(邓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