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娘

【作者小传】

唐代杭州名妓，生平不详。曾与白居易两相唱和，撰辞起舞，遂得以留名后世。白居易在《对酒自勉》中说：“夜舞吴娘袖，春歌蛮子词。犹堪三五岁，相伴醉花时。”这里的吴娘就是吴二娘。

长相思

吴二娘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间时。花枝难似伊。 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吴二娘的《长相思》是行酒唱和之辞。《长相思》，本来是唐代的教坊曲名，后来改编为词调，又名《双红豆》《忆多娇》等。曾有人认为这首词是白乐天所作，其实不然。吴二娘所作的《长相思》一词，载于宋人《吟窗杂录》，又可见于明代杨慎的《升庵诗话补遗》中。白居易曾和辞曰：“深画眉，浅画眉，婵髩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时。 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上阕与本词不同而下阕完全一致，故也有人疑本词为白居易所作。

本词上阕说：“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间时。”这一句既是写实，又是写心情。从写实的角度来看，所谓“深浅”指的是花枝距离观花之人的远近；因为有了远近的区别，才有了花色的深浅之别。这是来自于女词人的日常生活体验，因此才能十分贴切地写出江南花开之时花色深浅不一，颇具层次感的样貌。另外也可以认为这是在描写杂花生树，花色各有不同的形态。从写心情的角度来看，二娘写道：“花枝难似伊。”为什么这么说呢？这里就由景及情，对眼前之物兴起了新的观感，产生了深闺之中的孤独情愫。这里不说诗人自己，却是在说一位心怀闺怨的女子，一个“所谓伊人”。这样一个女子处于深闺之中，独自忧愁。从下阕我们可以知道，她所忧愁的，是因为“郎不归”。这样我们也就能够读懂，前文的“深浅花枝”所言何意了。看到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花枝深浅相伴，摇曳于春风之中，万物都勃发出盎然的生机；而唯独自己，孑孑一人，无人相伴，徒然对着满树深浅花枝相叹，真是孤独之至，又是忧愁之至。

下阕更是直接写情，直言深闺之苦。这也是曲子词的通例。“巫山高，巫山低”，巫山从来就是男女情爱的象征，此处接上阕之辞，意义又更深了一层。巫山的高低似爱情之涨落，有高峰则有低谷，有相聚亦有分离。接下来的“暮雨潇潇郎不归”，是全词的点睛之笔，也是久为后人所传唱吟咏的佳句。巫山之云雨是有名的景致；而江南的细雨如烟，又是另一番的情致。而傍晚时分的雨，尤其会使人产生各种天生的情思。这里我们很自然地就会想到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和本词几乎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无论是暮雨还是夜雨，都是在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悄然而至的。时光流逝之感，青春流逝之痛，必然令伊人感到无比的恐惧和不安。唯恐等到情郎回还那天，自己已经垂垂老矣。而无论是江南潇潇洒洒的如烟暮雨，还是巴蜀猛烈激荡的夜雨，都是同样沉重地砸在等待情人的女子心中。最后一句“空房独守时”，更是直接点明全词的主旨。原来无论是上阕的观花，还是下阕的听雨，都是无心之举，皆源于独守深闺的寂寞呵！

全词上阕写景缘情，下阕言情应景，是一首绝妙的闺阁佳作。白居易不仅与之唱和，又在《寄殷协律》诗中写道：“吴娘暮雨萧萧曲，自别江南更不闻。”白居易自注：“江南吴二娘曲词云：‘暮雨萧萧郎不归’。”唯有身处江南，才能有这样的审美体验；也唯有如此的审美体验，才能写出暮雨潇潇这样的绝妙好辞来。黄升《花庵词选》称其“非后世作者所及”，给予此词极高的评价。

（王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