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河水四
【题解】
这一卷记叙了黄河中游的大部分河段。始于河东郡北屈县，北屈县在今山西黄河东岸的吉县东北。终于邓，邓为战国魏邑，位于今河南孟州西南。
《水经注》这部著名的古籍，其所以获得许多读者的喜爱，原因之一是郦道元对风景的描写。郦氏写景生动真切，不用华丽辞藻，不作虚夸臆说。历来读此书学者认为，如不论片言短句，在大段记叙中，最令人百读不厌的一是壶口瀑布，一是长江三峡。但这两者之间还有所不同。壶口瀑布是郦道元随孝文帝巡察山西省和陕西省而亲自目睹。而他毕生未履南国，长江三峡的描述当然精彩，但这是他从目击者的著作中精选而成的。为此，“孟门”一段，是郦氏写景的第一手资料，尤值得细读常吟。此外，《注》文记叙今风陵渡即黄河南流东折一段，即“华岳本一山当河”一段，以及后面描述砥柱山一段，也都是绝妙文章。此外，郦氏对华山的记叙，对所谓“铜翁仲”的辨证，也都是这一卷中值得称赞的文章。郦注分黄河为五卷，第四卷实为五卷中的佼佼者。
河水四
又南过河东北屈县西①，
河水南迳北屈县故城西。西四十里有风山②，上有穴如轮，风气萧瑟，习常不止③，当其冲飘也，略无生草，盖常不定，众风之门故也。风山西四十里，河南孟门山④。《山海经》曰：孟门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黄垩、涅石⑤。《淮南子》曰⑥：龙门未辟⑦，吕梁未凿⑧，河出孟门之上，大溢逆流，无有丘陵、高阜灭之，名曰洪水。大禹疏通，谓之孟门。故《穆天子传》曰：北登孟门，九河之隥⑨。孟门，即龙门之上口也。寔为河之巨厄⑩，兼孟门津之名矣⑪。此石经始禹凿⑫，河中漱广⑬，夹岸崇深，倾崖返捍⑭，巨石临危，若坠复倚⑮。古之人有言，水非石凿，而能入石，信哉。其中水流交冲，素气云浮，往来遥观者，常若雾露沾人，窥深悸魄。其水尚崩浪万寻⑯，悬流千丈，浑洪赑怒⑰，鼓若山腾，浚波颓叠⑱，迄于下口。方知《慎子》⑲，下龙门，流浮竹，非驷马之追也⑳。
【注释】
①河东：即河东郡。战国魏置，后属秦。治所在安邑县（今山西夏县西北十五里禹王城）。北屈县：秦置，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吉县东北。三国魏属平阳郡。
②风山：《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元和志》，风山在吉昌县北三十里。唐之吉昌，后唐改吉乡，即今吉州（今山西吉县）治。则风山约在北屈城北十里。”
③习常：经常。
④孟门山：在今山西吉县西、陕西宜川东北，龙门之北，黄河两岸。
⑤黄垩（è）：黄土。涅石：可做黑色染料的矾石。
⑥《淮南子》：书名。也称《淮南鸿烈》。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集体撰写的杂家著作，以道家思想为主体，兼采先秦儒、法、阴阳等诸家学说。
⑦龙门：在今山西河津市西北、陕西韩城东北。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阙门，故名。相传为禹所凿。
⑧吕梁：山名。在今山西西部，黄河与汾河间，北接恒山，南至禹门口。
⑨九河：《尚书·禹贡》有：“又北播为九河。”据《尔雅·释水》，指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絜、钩盘、鬲（ɡé）津九河。近人多以为是古代黄河下游许多支流的总称。隥（dèng）：险峻的山坡。
⑩寔（shí）：同“实”。巨厄：极其险要之地。
⑪孟门津：即孟门山的另外一个名称。与河南洛阳的孟津有别。
⑫经始：开始经营。
⑬漱广：因大水冲蚀而变得宽广。
⑭倾崖返捍：意思是说悬崖虽倾斜欲坠，但依然是相互捍护而不崩落。
⑮若坠复倚：好像要坠落，但又相互倚拄而悬在危崖边缘。
⑯寻：古代长度单位。一般为八尺。
⑰浑洪：浑浊的洪流。赑（bì）怒：盛怒。
⑱浚波：疾驰的波涛。浚，通“骏”。疾速，疾驰。颓叠：水流层层向下游疾驶。颓，水向下流。
⑲《慎子》：书名。战国时期慎到所著。慎到，赵人。学黄老道德之术，强调以道变法，守成理，因自然，因人之情。
⑳驷马：指驾一车之四马。一般用来指速度快。
【译文】
河水四
河水又往南流经河东郡北屈县西边，
河水往南流经北屈县老城西边。城西四十里有风山，山上有个洞穴，大小有如车轮，洞中常有一股萧萧瑟瑟的风气吹个不停。当着劲风的出入之口，寸草不生。起风常常不定，因为这里是各方来风所经的门户的缘故。风山以西四十里，是河水南岸的孟门山。《山海经》说：孟门之山，山上多产金玉，山下多黄土、涅石。《淮南子》说：龙门还没有开辟，吕梁还没有凿通，河水在孟门上面流出，大量漫溢以致倒流，没有丘陵高阜来阻挡水势，称为洪水。大禹加以疏通，叫孟门。所以《穆天子传》说：向北登上孟门，这是九河的险坡。孟门就是龙门的上口。实在是大河上的巨险，又名孟门津。这里的岩石起初是大禹开凿，后来受到河水冲刷逐渐加宽，两岸极深，斜欹的崖壁互相撑持着，巨石岌岌可危，好像就要掉下来似的，却互相倚拄而悬在危崖边缘。古人有句话说：水并不是石凿，却能穿透岩石，这话一点不错。河道中水流互相冲激，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过往行人远远眺望，常感如有雾气沾湿衣裳，俯视深渊，心惊胆战。河里的水巨浪滔天，千丈飞瀑凌空直下，汹涌的洪涛狂冲怒突，像山一样高，滚滚地直奔向下口。目睹这里的水势，才知道《慎子》所说的：河水直下龙门，漂浮在水上的竹子顺流而下，快得连驷马也追不上，确非虚言。
又有燕完水注之①。异源合舍②，西流注河。
【注释】
①燕完水：一名清水河。黄河支流。在今山西吉县南。
②合舍：汇合，交汇。
【译文】
又有燕完水注入。几个不同的源头合在一起，西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得鲤鱼①。历涧东入，穷溪首便其源也。《尔雅》曰②：鳣③，鲔也④。出巩穴⑤，三月则上渡龙门，得渡为龙矣，否则点额而还⑥。非夫往还之会，何能便有兹称乎？
【注释】
①鲤鱼：应作鲤鱼涧。全祖望五校、七校两种《水经注》均作鲤鱼涧。赵一清《水经注释》亦作鲤鱼涧。《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水亦当在今吉州（今山西吉县）西北。”
②《尔雅》：书名。我国现存最早解释词义的专著。全书按词条义类分篇，共有《释诂》《释言》《释训》《释鸟》《释兽》等十九篇。
③鳣（zhān）：古书上指鲟一类的鱼。
④鲔（wěi）：古书上指鲟鱼。
⑤巩穴：巩山中的洞穴。《水经注·河水五》：“（巩）县北有山，临河，谓之崟原丘。其下有穴，谓之巩穴，言潜通淮浦，北达于河。直穴有渚，谓之鲔渚。”
⑥点额：头碰撞石壁。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接纳了鲤鱼涧。沿着溪涧往东走，溪流尽头就是水源。《尔雅》说：鳣鱼就是鲔鱼。出产于巩穴，三月间逆水而上，奋力上渡龙门，渡得过去就成了龙，渡不过去就撞破额头回来。如果不是往来相会的地方，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名称呢？
河水又南，羊求水入焉①。水东出羊求川，西迳北屈县故城南。城，即夷吾所奔邑也②，王莽之朕北也。汲郡古文曰③：翟章救郑④，次于南屈⑤。应劭曰：有南，故加北。《国语》曰⑥：二五言于献公曰⑦：蒲与二屈⑧，君之疆也。其水西流，注于河。
【注释】
①羊求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寰宇记》，羊求水出羊求川，去吉乡县（今山西吉县）五十三里。”
②夷吾：晋献公诡诸与允姓之戎族女所生子。因骊姬之乱而逃奔。后在秦国的帮助下当上国君，是为晋惠公。
③汲郡古文：指晋咸宁五年（279）在汲郡汲县（今河南卫辉）战国魏襄王古冢中出土的古书。亦称汲冢书。
④翟章：本为魏将，后入赵。郑：周诸侯国名。在今河南新郑一带。
⑤次：军队驻扎。南屈：当在今山西吉县一带。
⑥《国语》：书名。春秋时期的国别史。全书二十一卷，按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分国编辑，起自周穆王，终于鲁悼公。撰者不详，相传为左丘明所作。
⑦二五：即春秋时晋献公嬖人梁五和东关五。献公：即晋献公诡诸。春秋时晋国国君。继位后灭富氏子弟及桓、庄之族，灭周边小国，使晋国逐渐强大。
⑧蒲：西周时蒲国。春秋时灭于晋，为邑。在今山西隰县西北。二屈：南屈和北屈。《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晋语》文。《左传》二屈杜《注》，今平阳北屈县。或云，二当为北，盖以夷吾所奔为北屈，故云然。不知二五合南北屈言，未尝不可，不得谓之误。”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羊求水注入。羊求水发源于羊求川，往西流过北屈县老城南边。夷吾曾逃奔到这里，也是王莽时的朕北。汲郡古文说：翟章去援救郑国，驻兵于南屈。应劭说：因为有个南屈，所以加北字，称为北屈。《国语》说：二五对献公说：蒲和南北二屈是您的领土。羊求水往西流，注入河水。
河又南为采桑津①。《春秋·僖公八年》②，晋里克败狄于采桑是也③。
【注释】
①采桑津：黄河津渡口。在今山西乡宁西黄河畔。
②僖公八年：前652年。
③晋里克败狄于采桑：事见《左传·僖公八年》：“晋里克帅师，梁由靡御，虢射为右，以败狄于采桑。”郦道元抄变其辞。
【译文】
河水又南流，就是采桑津。《春秋左传·僖公八年》记载，晋里克在采桑打败狄人。就是这地方。
赤水出西北罢谷川东①，谓之赤石川，东入于河。
【注释】
①赤水：即今陕西宜川北仕望河。罢谷川：《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寰宇记》，赤水川在宜川县（今陕西宜川）西北二里。即今之仕望川，出甘泉县（今陕西甘泉）东境……”
【译文】
赤水发源于西北方罢谷川东边，称为赤石川，东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合蒲水①。西则两源并发，俱导一山，出西河阴山县②，王莽之山宁也。阴山东麓南水，东北与长松水合③。水西出丹阳山东④，东北流，左入蒲水。蒲水又东北与北溪会，同为一川，东北注河。
【注释】
①蒲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一统志》谓蒲水无考。当即今宜川城（今陕西宜川）南之丹阳水。但蒲水有两源，此丹阳水则止一源，出县西南山，盖有湮塞矣。”
②西河：即西河郡。汉武帝元朔四年（前125）置。治所在平定县（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东南境）。东汉永和五年（140）移治离石县（今山西吕梁离石区）。阴山县：《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汉县属西河郡，后汉废。在今宜川县东南。”
③长松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今有石堡川，出宜川县西南，疑即长松水矣。”
④丹阳山：在今陕西宜川南。
【译文】
河水又南流，与蒲水汇合。西边有两个源头，都出自同一座山间，从西河阴山县流出，这里就是王莽时的山宁。阴山东麓的南水，往东北流，与长松水汇合。长松水发源于西方丹阳山的东麓，往东北流，向左边注入蒲水。蒲水又往东北流，与北溪汇合成一条溪流，往东北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丹水西南出丹阳山，东北迳冶官东①，俗谓之丹阳城②。城之左右，犹有遗铜矣。其水东北会白水口③。水出丹山东④，而西北注之。丹水又东北入河。
【注释】
①冶官：掌冶炼的官署。
②丹阳城：在今陕西宜川南。
③白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一统志》，今洛川县（今陕西洛川东北四十里旧县镇）东南百二十里，有白水川，以水色偏白而名，在丹水下流，即此水也。”
④丹山：即丹阳山。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丹水发源于西南方的丹阳山，往东北流经冶官东边，也就是俗称的丹阳城。城的近旁还能找到当时冶炼遗下的铜。丹水往东北流，到白水口与白水汇合。白水发源于丹山东麓，往西北注入丹水。丹水又往东北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黑水西出丹山东①，而东北入于河。
【注释】
①黑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水当在今韩城县（今陕西韩城）北。”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有黑水发源于西方丹山东麓，往东北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至崿谷①。傍谷东北穷涧，水源所导也。西南流注于河。
【注释】
①崿（è）谷：《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姚培谦《左传附注》，鄂在今山西平阳府乡宁县（今山西乡宁）南，盖以此崿谷当之。”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到崿谷。沿着山谷往东北走，到了溪涧的尽头，就是此水的发源地。水往西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洛水自猎山枝分东派①，东南注于河。昔魏文侯筑馆洛阴②，指谓是水也。
【注释】
①洛水：即今陕西洛河。猎山：《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淮南子·地形训》，洛出猎山。高诱注，山在北地西北夷中。”枝分：分流。派：分流。
②魏文侯：名都。战国时魏国国君。魏桓子之孙。任用李悝为相，实行变法，使魏国成为强大的国家。筑馆洛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史记·魏世家》，筑洛阴，当是筑城，此馆字衍。后郃阳城下复引，无馆字，可证。”译文用筑城。洛阴，在今山西阳曲东十二里洛阴村。
【译文】
河水又南流。洛水从猎山分出东支，往东南注入河水。从前魏文侯在洛阴筑城，指的就是这条水。
又南过皮氏县西①，
皮氏县，王莽之延平也。故城在龙门东南。不得延迳皮氏，方届龙门也。
【注释】
①皮氏县：战国魏置。后入秦，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河津市西。三国魏属平阳郡。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经皮氏县西边，
皮氏县就是王莽时的延平。旧城在龙门东南。河水是不可能远远流过皮氏县，然后才到龙门的。
又南出龙门口，汾水从东来注之。
昔者，大禹导河积石①，疏决梁山②，谓斯处也，即《经》所谓龙门矣。《魏土地记》曰③：梁山北有龙门山，大禹所凿，通孟津河口④，广八十步⑤，岩际镌迹，遗功尚存⑥。岸上并有庙祠，祠前有石碑三所，二碑文字紊灭，不可复识，一碑是太和中立⑦。《竹书纪年》⑧，晋昭公元年⑨，河赤于龙门三里。梁惠成王四年⑩，河水赤于龙门三日。京房《易妖占》曰⑪：河水赤，下民恨。
【注释】
①积石：一名大积石山。即今青海东南部阿尼玛卿山。
②梁山：在今陕西韩城西，接合阳界。
③《魏土地记》：书名。具体不详。
④孟津河口：古黄河渡口名。在今河南孟津县东北、孟州西南。相传周武王伐纣，八百诸侯在此不期而盟会，并由此渡黄河。历代以为会盟兴兵之地。
⑤步：古代长度单位。历来定制不一。
⑥遗功：遗留下来的人工开凿的痕迹。
⑦太和：北魏孝文帝元宏的年号（477—499）。《水经注疏》熊会贞按：“《魏书·高祖纪》，太和二十一年四月，幸龙门，遣使者以太牢祭夏禹，又诏修禹庙，此碑盖修庙时立也。”
⑧《竹书纪年》：书名。因原本写于西晋时汲郡出土的竹简之上，故名。是一部编年体史书，记述夏商周及春秋晋国、战国魏国的史事，至魏襄王时止。今存辑本。
⑨晋昭公元年：今本《竹书纪年》周景王十四年（前531）。
⑩梁惠成王四年：今本《竹书纪年》周显王二年（前367）。
⑪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今河南清丰）人。西汉经学家。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师从梁人焦延寿治《易》。有京氏《易》流传。《易妖占》：书名。易占之书。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出龙门口，汾水从东边流来注入。
从前大禹在积石山疏导河水，凿通梁山，说的就是这地方，也就是《水经》所说的龙门。《魏土地记》说：梁山以北有龙门山，是大禹所凿，通孟津河口，宽八十步，今天岩上还留有凿痕。岸上有一座庙，庙前有三块石碑，两块碑上字迹都已剥蚀，不能再辨认了，还有一块是太和年间所立。《竹书纪年》载，晋昭公元年，龙门河水发红长达三里。梁惠成王四年，龙门河水发红接连三日。京房《易妖占》说：河水发红，小民怨恨。
河水又南，右合畅谷水①。水自溪东南流，迳夏阳县西北②，东南注于河。
【注释】
①畅谷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今曰盘水，出韩城县（今陕西韩城）西北朱砂岭。”
②夏阳县：战国秦置，秦属内史。治所在今陕西韩城南二十里西少梁。
【译文】
河水又南流，在右边汇合了畅谷水。水从溪涧往东南流过夏阳县西北，往东南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迳梁山原东。原自山东南出至河，晋之望也①，在冯翊夏阳县之西北②，临于河上。山崩，壅河三日不流，晋侯以问伯宗③，即是处也。《春秋穀梁传》曰④：成公五年⑤，梁山崩，遏河水，三日不流。召伯尊⑥。遇辇者不避⑦，使车右鞭之⑧。辇者曰：所以鞭我者，其取道远矣⑨。伯尊因问之，辇者曰：君亲缟素⑩，率群臣哭之，斯流矣。如其言，而河流。
【注释】
①望：古祭名。遥祭山川、日月、星辰。这里指举行望祭的地方。
②冯翊：即冯翊郡。三国魏改左冯翊置。治所在临晋县（今陕西大荔）。
③“山崩”几句：《左传·成公五年》记载为：“梁山崩，晋侯以传召伯宗。伯宗辟重，曰：‘辟传！’重人曰：‘待我，不如捷之速也。’问其所，曰：‘绛人也。’问绛事焉，曰：‘梁山崩，将召伯宗谋之。’问：‘将若之何？’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撤乐，出次，祝币，史辞，以礼焉。其如此而已。’”晋侯，即晋景公，名据。春秋晋成公之子。伯宗，晋大夫。有贤德，好以直言凌人。
④《春秋穀梁传》：书名。《春秋》三传之一。编撰人不详，或为穀梁喜、穀梁淑、穀梁赤，众说纷纭。其学说大抵出于鲁儒，更注重传扬经义，谨守《春秋》书法，阐明义例。
⑤成公五年：前586年。
⑥伯尊：即伯宗。
⑦辇者：拉车的人。
⑧车右：古时车乘位于御者右边的武士。
⑨取：通“趣”。趋向，走向。
⑩缟（gǎo）素：白衣服，指丧服。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经梁山原东边。这片高地从山的东南延展到河边，是晋国祭山川、日月、星辰的地方，位于冯翊夏阳县西北，濒临河上。梁山崩塌，堵塞了河道，河水三日不能流通，晋侯就这件事去问伯宗，就是这地方。《春秋穀梁传》说：成公五年，梁山崩塌，堵塞了河水，三日不能流通。成公召唤伯尊。途中伯尊碰到一个拉车人不让路，就叫车右鞭打他。拉车人说：您用来鞭打我的时间，大概可以走很远的路了。伯尊因而向他请教，拉车人说：君主亲自穿丧服，率领群臣去哭，水就会流通了。照他的话做，河水果然流通了。
河水又南，崌谷水注之①。水出县西北梁山，东南流，横溪水注之②。水出三累山③，其山层密三成④，故俗以三累名山。按《尔雅》，山三成为昆仑丘⑤。斯山岂亦昆仑丘乎？山下水际，有二石室，盖隐者之故居矣。细水东流，注于崌谷。侧溪山南有石室，西面有两石室，北面有二石室，皆因阿结牖⑥，连扃接闼⑦，所谓石室相距也。东厢石上，犹传杵臼之迹⑧。庭中亦有旧宇处，尚仿佛前基。北坎室上⑨，有微涓石溜⑩，丰周瓢饮⑪，似是栖游隐学之所。昔子夏教授西河⑫，疑即此也，而无以辨之。溪水又东南迳夏阳县故城北，故少梁也⑬。秦惠文王十一年⑭，更从今名矣。王莽之冀亭也。其水东南注于河。昔韩信之袭魏王豹也⑮，以木罂自此渡⑯。
【注释】
①崌（jū）谷水：即今陕西韩城西南澽水。
②横溪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疑即今之白马潭，水出韩城县西麻林山。”
③三累山：在今陕西韩城西北。
④三成：三层。成，层，重。
⑤山三成为昆仑丘：语见《尔雅·释丘》：“丘一成为敦丘，再成为陶丘……三成为昆仑丘。”意思是说：昆仑山有三级，所以叫昆仑丘。
⑥阿（ē）：大的丘陵。结牖（yǒu）：建造房屋。牖，窗户。
⑦连扃（jiōng）接闼（tà）：门户相连。扃、闼，皆指门户。
⑧杵臼（chǔ jiù）：舂捣粮食或药物等的工具。
⑨坎：坡。
⑩微涓：细流。石溜：从石头上漫流。
⑪瓢饮：语见《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⑫子夏：即卜商，字子夏。孔子的弟子。教授西河：事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教授，讲学。西河，一说在今山西、陕西间黄河南端以西地。一说在今河南安阳。
⑬少梁：春秋时秦地。即今陕西韩城南二十里西少梁。
⑭秦惠文王十一年：前327年。
⑮韩信：秦末淮阴（今江苏淮安淮阴区）人。初从项羽，后归刘邦，拜为大将，帮助刘邦打败项羽，战功卓著，与萧何、张良合称汉兴三杰。后被吕后诱杀。魏王豹：即魏豹。战国时魏贵族。宁陵君魏咎之弟。项羽破秦，立豹为西魏王。后归刘邦，不久叛汉。刘邦派韩信击魏豹并俘获。后被周苛所杀。
⑯木罂（yīng）：用木柙绑缚罂瓶以浮渡的工具。罂，小口大肚的瓶子。
【译文】
河水又南流，崌谷水注入。崌谷水发源于县城西北的梁山，往东南流，横溪水注入。横溪水发源于三累山，这座山积迭成三层，所以俗称三累山。查考《尔雅》，山成三层的是昆仑丘。难道这座山也是昆仑丘吗？山下水边有两个石室，大概是隐士住过的地方。细水东流，注入崌谷。溪边的山，南面有石室，西面有两个石室，北面也有两个石室，都是依据大山建构而成，门户相连，就是所谓石室相距。东边侧室石上，还留有石杵石臼的痕迹。庭院里旧时屋宇所在之处，遗址还依稀可辨。北坡的石室上面，有一缕细流从石涧流下，足供饮用，看来像是隐居游息和讲学的地方。从前子夏在西河教授学生，也许就是这个地方，却没有资料可以证实。溪水又往东南流过夏阳县老城北边，这就是旧时的少梁。秦惠文王十一年改为今名。也就是王莽时的冀亭。溪水往东南注入河水。从前韩信袭击魏王豹，就是从这里用木罂渡河的。
河水又南，右合陶渠水①。水出西北梁山，东南流迳汉阳太守殷济精庐南②，俗谓之子夏庙。陶水又南迳高门南③，盖层阜堕缺④，故流高门之称矣。又东南迳华池南⑤。池方三百六十步，在夏阳城西北四里许。故司马迁碑文云：高门华池，在兹夏阳。今高门东去华池三里。溪水又东南迳夏阳县故城南。服虔曰⑥：夏阳，虢邑也⑦，在大阳东三十里⑧。又历高阳宫北⑨，又东南迳司马子长墓北⑩。墓前有庙，庙前有碑。永嘉四年⑪，汉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⑫，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桓⑬。《太史公自叙》曰：迁生于龙门。是其坟墟所在矣。溪水东南流入河。昔魏文侯与吴起浮河而下，美河山之固⑭，即于此也。
【注释】
①陶渠水：即今陕西韩城南芝川河。
②汉阳：即汉阳郡。东汉永平十七年（74）改天水郡置。治所在冀县（今甘肃甘谷东）。殷济：《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殷济无考，据下永嘉四年云云，则为晋人。”精庐：学舍，读书讲学之所。
③高门：即高门原。在今陕西韩城西南二十里。
④层阜：高大的山陵。堕缺：崩塌缺口。
⑤华池：在今陕西韩城南。
⑥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祇。河南荥阳（今河南荥阳）人。东汉经学家。
⑦虢（guó）邑：虢国的城邑。虢，周诸侯国名。有西虢、东虢、北虢。
⑧大阳：即上阳。在今河南三门峡。
⑨高阳宫：宫名。《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宫当在今韩城县西南。”
⑩司马子长墓：即司马迁墓。在今陕西韩城西南二十里芝川镇南原上。
⑪永嘉四年：310年。永嘉，西晋怀帝司马炽（chì）的年号（307—312）。
⑫遗文：遗留下来的文字。这里指司马迁的《史记》。
⑬树桓：建立表柱。桓，古代立在城郭、宫殿、官署、陵墓或驿站路边的木柱。
⑭昔魏文侯与吴起浮河而下，美河山之固：《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记载为：“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吴起，战国时期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人。好用兵。事魏文侯为西河守。文侯死后事魏武侯。为魏相公叔迫害而逃亡到楚，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后被楚肃王臧使令尹诛杀。译文用魏武侯。
【译文】
河水又南流，在右边汇合陶渠水。这条水发源于西北的梁山，往东南流，从汉阳太守殷济的学舍南边流过，这所学舍俗称子夏庙。陶水又往南流过高门南边，大概是由于丘冈塌了个缺口，所以高门之名就流传开来了。又往东南流经华池南边。华池方圆三百六十步，在夏阳城西北四里左右。所以司马迁碑碑文这样说：高门华池，就在这夏阳。现在高门东距华池三里。溪水又往东南流经夏阳县老城南。服虔说：夏阳是虢国的城邑，在大阳以东三十里。又流经高阳宫北边，又往东南流过司马子长墓北边。墓前有庙，庙前有碑。永嘉四年，汉阳太守殷济仰慕他的遗著，夸赞他的丰功伟绩，于是建造了石室，并立碑树表。《太史公自叙》说：我生在龙门。那么这里应该是他坟墓所在的地方了。溪水往东南流，注入河水。从前魏武侯与吴起乘船沿河顺流而下，赞美河山的险固，就是在这地方。
河水又南，徐水注之①。水出西北梁山，东南流迳汉武帝登仙宫东②，东南流绝彊梁原③。右迳刘仲城北④，是汉祖兄刘仲之封邑也。故徐广《史记音义》曰⑤：郃阳⑥，国名也。高祖八年⑦，侯刘仲是也。其水东南迳子夏陵北⑧，东入河。
【注释】
①徐水：即今陕西合阳北徐水河。
②登仙宫：宫名。《水经注疏》杨守敬按：“《郃阳县志》，今有宫城村，在县东北三十里。又有仙宫乡、仙宫里，在县北，皆以汉故宫名之，然则宫当在县北迤东境。”
③绝：越过。彊梁原：亦名朝坂。在今陕西大荔朝邑镇南。
④刘仲城：在今陕西合阳东北。刘仲，汉高祖刘邦的兄长。汉高祖七年（前200）立为代王。八年，匈奴攻代，代王弃国亡，自归洛阳，废为郃阳侯。
⑤徐广《史记音义》：徐广，字野民。晋、宋间史学家、辞赋家。其《史记音义》，随文释义，兼述训解，多有发明。
⑥郃阳：战国魏邑，后入秦。治所在今陕西合阳东南四十里。
⑦高祖八年：前199年。
⑧子夏陵：《水经注疏》熊会贞按：“陵当在今郃阳县东北。”
【译文】
河水又南流，徐水注入。徐水发源于西北的梁山，往东南流经汉武帝登仙宫东边，往东南流过彊梁原。右边流经刘仲城北边，这是汉高祖兄刘仲的封邑。所以徐广《史记音义》说：郃阳是国名。高祖八年，封给刘仲，立为侯国。水往东南流过子夏陵北边，东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迳子夏石室东①，南北有二石室，临侧河崖，即子夏庙室也。
【注释】
①子夏石室：在今陕西韩城西南。
【译文】
河水又南流，从子夏石室东边流过，南北有两个石室，靠着河边崖岸的，就是子夏的庙室。
又南过汾阴县西①，
河水东际汾阴脽②，县故城在脽侧。汉高帝六年③，封周昌为侯国④。《魏土地记》曰：河东郡北八十里有汾阴城，北去汾水三里，城西北隅曰脽丘⑤，上有后土祠⑥。《封禅书》曰⑦：元鼎四年⑧，始立后土祠于汾阴脽丘是也。又有万岁宫⑨。汉宣帝神爵元年幸万岁宫，东济大河，而神鱼舞水矣⑩。昔赵简子沉栾徼于此⑪，曰：吾好声色，而是子致之；吾好士，六年不进一人。是长吾过而黜吾善。君子以为能谴矣⑫。
【注释】
①汾阴县：战国秦置，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万荣西南庙前村北古城。
②际：交界，连接。汾阴脽（shuí）：汾水之南一土阜。在今山西万荣西南宝井镇庙前村北。
③汉高帝六年：前201年。
④周昌：沛（今江苏沛县）人。高祖起沛，任为职志（掌旗帜之官）。高祖为汉王，任为中尉。常从高祖击破项羽。高祖六年封为汾阴侯。
⑤脽（shuí）丘：即汾阴脽。
⑥后土祠：故址在今山西万荣西南荣河镇北。
⑦《封禅书》：即《史记·封禅书》。《史记·太史公自序》：“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封禅，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大典。在泰山上筑土为坛，报天之功，叫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德，叫禅。
⑧元鼎四年：前113年。元鼎，西汉武帝刘彻的年号（前116—前111）。
⑨万岁宫：宫名。汉武帝时筑。故址在今山西万荣荣河镇北。
⑩“汉宣帝神爵元年幸万岁宫”几句：事见《汉书·宣帝纪》：“东济大河，天气清静，神鱼舞河。幸万岁宫，神爵翔集。”神爵元年，前61年。神爵，西汉宣帝刘询的年号（前61—前58）。
⑪赵简子：即赵鞅，谥号简子。春秋末年晋定公时为卿。他击败晋国卿范氏、中行氏，奠定了以后建立赵国的基础。栾徼：赵简子的臣子。
⑫能谴：擅长督察责问。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过汾阴县西边，
河水东边傍着汾阴脽，汾阴县古城就在这座小丘旁边。汉高帝六年，把汾阴封给周昌，立为侯国。《魏土地记》说：河东郡以北八十里有汾阴城，北距汾水三里，城的西北角有座小山，叫脽丘，山上有后土祠。《封禅书》说：元鼎四年，首次在汾阴脽修建后土祠。又有万岁宫。汉宣帝于神爵元年莅临万岁宫，东渡大河，神鱼在水上欢舞。从前赵简子就在这里把栾徼沉入水中，说道：我喜欢音乐和女色，你就卖力地为我罗致；我喜欢人才，但你在六年间却一个也没有给我推荐过。你这是助长我的过失，葬送我的优点。有识之士认为赵简子责骂得好。
河水又迳郃阳城东。周威烈王之十七年①，魏文侯伐秦至郑，还筑汾阴、郃阳②，即此城也。故有莘邑矣③，为太姒之国④。《诗》云：在郃之阳，在渭之涘⑤。又曰：缵女维莘，长子维行⑥。谓此也。城北有瀵水⑦，南去二水各数里，其水东迳其城内，东入于河。又于城内侧中，有瀵水，东南出城，注于河。城南又有瀵水，东流注于河。水南犹有文母庙⑧，庙前有碑，去城十五里。水，即郃水也，县取名焉。故应劭曰：在郃水之阳也。
【注释】
①周威烈王之十七年：前409年。
②汾阴：按《史记·魏世家》，当为洛阴。
③有莘（shēn）：商、西周时国名。在今陕西合阳东南。周武王母太姒为莘国女。《史记·周本纪》：“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世本》云莘国，姒姓，夏禹之后，即散宜生等求有莘美女献纣者。”
④太姒（sì）：周文王之妃，周武王之母。
⑤在郃之阳，在渭之涘：在郃水的北岸，在渭河的水滨。语见《诗经·大雅·大明》：“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合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阳，山南水北。
⑥缵（zuǎn）女维莘（shēn），长子维行：莘国有个好姑娘，贤惠正与长子配得上。语见《诗经·大雅·大明》。
⑦瀵（fèn）水：即郃水。今陕西合阳西金水沟。
⑧文母：即周文王之妃、周武王之母太姒。
【译文】
河水又流经郃阳城东边。周威烈王十七年，魏文侯攻打秦国，到了郑国，回头又在洛阴、郃阳筑城，说的就是此城。郃阳是旧时莘的城邑，是太姒的母国。《诗经》说：在郃水之阳，在渭水之滨。又说：莘国有个好姑娘，贤慧正与长子配得上。就是指这地方。城北有瀵水，南距二水各有好几里，往东流过城内，往东注入河水。城内一边还有一条瀵水，往东南流出城外，注入河水。城南也有一条瀵水，东流注入河水。南岸还有文母庙，庙前有碑，离城十五里。这条水就是郃水，郃阳县就是以水取名的。所以应劭说：在郃水之阳。
河水又南，瀵水入焉①。水出汾阴县南四十里，西去河三里。平地开源，泉上涌②，大几如轮，深则不测，俗呼之为瀵魁。古人壅其流以为陂水③，种稻。东西二百步，南北百余步，与郃阳瀵水夹河。河中渚上④，又有一瀵水，皆潜相通⑤。故吕忱曰⑥：《尔雅》，异出同流为瀵水⑦。其水西南流，历蒲坂西⑧，西流注于河。
【注释】
①瀵水：在今山西临猗西。
②（pēn）泉：向外喷涌的泉水。，喷涌。
③壅（yōng）：堵塞。陂（bēi）水：池塘。
④渚（zhǔ）：水中间的小块陆地。
⑤潜：潜流。
⑥吕忱：字伯雍。任城（今山东济宁）人。晋文字学家，撰《字林》。
⑦异出同流为瀵水：考《尔雅·释水》：“归异，出同流，肥。”郭璞注：“毛诗传曰：所出同、所归异为肥。”《尔雅·释水》：“瀵，大出尾下。”郭璞注：“今河东汾阴县有水，口如车轮许，沸涌出，其深无限，名之为瀵。冯翊郃阳县复有瀵，亦如之。相去数里而夹河，河中渚上又有一瀵，瀵源皆潜相通。在汾阴者，人壅其流以为陂，种稻，呼其本所出处为瀵魁，此是也。尾犹底也。”《水经注》为郦道元抄变郭璞注而成。
⑧蒲坂：战国初为魏邑，后入秦。在今山西永济西南蒲州镇。
【译文】
河水又南流，瀵水注入。瀵水发源于汾阴县南四十里，西距河三里。水源从平地喷涌而出，约莫如车轮那么大小，深不可测，俗称瀵魁。古人拦河筑坝，蓄水成为陂塘，用以种稻。陂塘东西二百步，南北百余步，与郃阳的瀵水把河水夹在中间。河中沙洲上又有一条瀵水，都有地下水脉相通。所以吕忱说：查考《尔雅》，异源同流叫瀵水。水往西南流经蒲坂西，往西注入河水。
河水又南迳陶城西①。舜陶河滨。皇甫士安以为定陶②，不在此也。然陶城在蒲坂城北，城，即舜所都也。南去历山不远③，或耕或陶，所在则可，何必定陶方得为陶也？舜之陶也，斯或一焉。孟津有陶河之称，盖从此始之。南对蒲津关④。汲冢《竹书纪年》，魏襄王七年⑤，秦王来见于蒲坂关⑥；四月，越王使公师隅来献乘舟始罔及舟三百⑦，箭五百万，犀角、象齿焉。
【注释】
①陶城：又名陶邑乡。即今山西永济西北陶城。
②皇甫士安：即皇甫谧，字士安，自号玄晏先生。魏晋时隐士、散文家。定陶：秦置，属东郡。治所在今山东菏泽定陶区西北。
③历山：在今山西西南部，黄河与涑水河、沁河间。亦名首阳山、独头山、雷首山。
④蒲津关：本名临晋关。战国魏置。在今陕西大荔朝邑镇东黄河西岸。扼蒲津渡口。历代倚为秦晋间重险。汉武帝改称蒲津关。
⑤魏襄王七年：前312年。
⑥秦王：即秦昭襄王，名则，一名稷。秦武王之异母弟，秦国国君。蒲坂关：即临晋关。又称蒲津关。
⑦越王：似为越王无疆之子若孙。公师隅：越国臣子。具体不详。始罔：《水经注疏》：“沈炳巽曰：今本《竹书》无乘舟始罔及五字，愚意始罔或是乘舟之名。及见何焯再校本，亦云然。”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经陶城西边。舜在这里河滨制作陶器。皇甫士安认为舜制陶器是在定陶，不在这里。但陶城在蒲坂城以北，蒲坂城就是舜建都的地方。南离历山不远，不论耕作还是制陶，到处都可以，制陶何必非定陶不可呢？舜制陶的地方，这里也许就是一处。孟津又有陶河之称，大概就是由此而来的。陶城南与蒲津关相望。汲冢《竹书纪年》记载：魏襄王七年，秦王来蒲坂关会见；四月，越王派公师隅来献游船始罔及其他船只三百条，箭五百万支，还有犀角、象牙等物。
又南过蒲坂县西，
《地理志》曰①：县，故蒲也。王莽更名蒲城。应劭曰：秦始皇东巡，见有长坂，故加坂也。孟康曰②：晋文公以赂秦③，秦人还蒲于魏，魏人喜，曰：蒲反矣，故曰蒲反也。薛瓒注《汉书》曰④：《秦世家》以垣为蒲反⑤。然则本非蒲也。皇甫谧曰：舜所都也。或言蒲坂，或言平阳及潘者也⑥。今城中有舜庙。魏秦州刺史治⑦。太和迁都罢州⑧，置河东郡。郡多流杂⑨，谓之徙民。民有姓刘名堕者⑩，宿擅工酿⑪，采挹河流⑫，酝成芳酎⑬，悬食同枯枝之年⑭，排于桑落之辰⑮，故酒得其名矣⑯。然香醑之色⑰，清白若滫浆焉⑱，别调氛氲，不与佗同⑲，兰熏麝越⑳，自成馨逸。方土之贡，选最佳酌矣。自王公庶友，牵拂相招者（21），每云：索郎有顾（22），思同旅语。索郎反语为桑落也（23），更为籍征之隽句、中书之英谈（24）。
【注释】
①《地理志》：即《汉书·地理志》。概述先秦至汉地理沿革、西汉行政区划、山川名胜、户口物产及中外交通等。
②孟康：字公休。三国魏人。尝注《汉书》。
③晋文公：名重耳。春秋时晋国国君，五霸之一。晋献公之子。因骊姬之祸，流亡在外十九年，后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回国登上君位。任用贤臣狐偃、赵衰等人，继齐桓公之后，开创了诸侯霸业，登上霸主地位。赂：赠送财物，贿赂。
④薛瓒注《汉书》：《汉书》颜师古注中收录有“臣瓒”注《汉书》。但臣瓒姓氏，历来学者考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郦注屡作薛瓒，未知何据。
⑤以垣为蒲反：《水经注疏》：“戴（震）云：以垣为蒲反，此《史记·秦本纪》语。索隐曰：为当为易，盖字讹也。”事见《史记·秦本纪》：“秦以垣为蒲阪、皮氏。”译文用《秦本纪》、易。
⑥平阳：在今山西临汾西南十八里金殿镇。潘：《水经注疏》：“赵（一清）云：按舜都广宁，今直隶之怀来（今河北怀来）县，汉上谷郡之潘县也。”西汉置，属上谷郡。治所在今河北涿鹿西南堡岱镇。
⑦魏：北魏，亦称后魏。鲜卑人拓跋珪所建，后来分裂为东魏和西魏。秦州：三国魏分陇右置，因秦邑以为名。后省入雍州。西晋泰始五年（269）分雍、凉、梁三州复置。治所在天水郡冀县（今甘肃甘谷东）。太康三年（282）废。七年（286）复置，徙治上邽县（北魏曾改为上封，今甘肃天水）。刺史：官名。汉武帝时分全国为十三部（或称州），每部设刺史一人，遵照皇帝诏书所颁列的条令督察各部郡县。汉末发展成为地方行政长官，掌一州军政。
⑧迁都：是北魏孝文帝元宏实行改革的重要内容之一。孝文帝把都城由平城迁到洛阳，大大促进了北魏的经济发展和民族融合。
⑨流杂：即流民。
⑩姓刘名堕：一作刘白堕，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四“法云寺”：“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
⑪宿擅：向来擅长。宿，向来，素来。工酿：美酿，佳酿。
⑫采挹（yì）：舀取，接取。挹，酌，舀取。
⑬芳酎（zhòu）：芬芳的醇酒。酎，反复多次酿造的醇酒。
⑭悬食：未详。陈桥驿翻译为“悬绳制曲”可备一解。但从下文“排于桑落之辰”来看，“悬食同枯枝之年”似乎是冬季开始酿造之意。枯枝之年：冬季。古人亦在正月收水酿酒。
⑮排：开始（酿造）。桑落之辰：桑叶落的季节。北方在阴历九、十月。
⑯酒得其名：酒得“桑落酒”之名。
⑰香醑（xǔ）：香甜的美酒。
⑱滫（xiǔ）浆：淘米水。
⑲佗：同“他”。别的。
⑳越：飘散。
（21）牵拂（bì）：牵拉簇拥。拂，通“弼”。簇拥。
（22）索郎：“桑落”的反语。有拟人的意味。顾：眷念。
（23）反语：魏晋南北朝时有一种文字游戏，以两个字先正着反切（用两个字拼合成一个字的读音：前一个字取声，后一个字取韵和声调），再倒着反切。“桑落”正着反切为“索”，倒着反切为“郎”。
（24）籍征：征引书籍。征，征引。中书：指皇宫中的藏书。这里借指读书的文人们。英谈：美谈。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过蒲坂县西边，
《地理志》说：蒲坂县就是旧时的蒲。王莽时改名为蒲城。应劭说：秦始皇到东方巡察，看见一道长长的山坡，因此名为蒲坂。孟康说：晋文公以蒲来贿赂秦国，后来秦人又把它还给魏国，魏人很高兴，说：蒲又返回了，所以叫蒲反。薛瓒注《汉书》，说：《秦本纪》记载以垣易蒲。那么本来并非蒲的地方。皇甫谧说：这是舜建都的地方。有人说舜都蒲坂，也有人说，舜都平阳及潘。现在城中还有舜庙。蒲坂是魏秦州刺史的治所。太和年间迁都后，撤去秦州，设置河东郡。郡里流民杂户很多，称为移民。其中有个姓刘名堕的，一向善于酿酒，他汲取河水，酿成芳冽的美酒，冬季悬绳制曲，到桑叶凋落时加水开酿，酒也因而得名了。但这种美酒颜色是白濛濛的，就像淘米水一样，而芳香浓郁，又别有一种风味，与别的酒不同：如幽兰、麝香，飘飘拂拂，自有一种高雅的芳馨。选作贡品的地方土产，这是最上等的名酒了。上自王公，下至平民百姓，牵牵扯扯互相招引，常常说：索郎正等大家前去开怀一番呢。索郎就是落桑的交叉反切，尤其成为人们喜欢引证的妙语、文人学士的佳话了。
郡南有历山，谓之历观，舜所耕处也。有舜井，妫、汭二水出焉①。南曰妫水，北曰汭水，西迳历山下，上有舜庙。周处《风土记》曰②：旧说，舜葬上虞③。又记云：耕于历山。而始宁、剡二县界上④，舜所耕田于山下，多柞树⑤，吴、越之间名柞为枥，故曰历山。余按周处此志为不近情，传疑则可⑥，证实非矣。安可假木异名，附山殊称？强引大舜，即比宁壤⑦。更为失志记之本体⑧，差实录之常经矣⑨。历山、妫汭言是，则安于彼乖矣。《尚书》所谓厘降二女于妫汭也⑩。孔安国曰⑪：居妫水之内。王肃曰⑫：妫汭，虞地名。皇甫谧曰：纳二女于妫水之汭。马季长曰⑬：水所出曰汭⑭。然则，汭似非水名⑮。而今见有二水异源同归，浑流西注入于河。
【注释】
①妫（guī）：在今山西永济蒲州镇南。源出历山，西流入黄河。汭（ruì）：在今山西蒲县南。
②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今江苏宜兴）人。晋文人。著《默语》《风土记》。《风土记》：记江浙一带风俗习惯与地理环境的书。今存辑本。
③上虞：即上虞县。秦置，属会稽郡。治所在今浙江绍兴上虞区（百官镇）。
④始宁：东汉永建四年（129）分上虞县置，属会稽郡。治所在今浙江嵊（shèng）州北三界镇。剡（shàn）：即剡县。西汉置，属会稽郡。治所在今浙江嵊州西南十二里。东汉末徙治今嵊州。
⑤柞（zuò）树：落叶乔木，木质坚硬，耐腐蚀。叶子可用来饲养柞蚕，木材可用来造船、做枕木等。
⑥传疑：流传疑说，存疑。
⑦宁壤：《水经注疏》：“全（祖望）云：即指舜都广宁。”
⑧失：乖戾，违背。志记：史书中的志和记。本体：本来的格局和体式。
⑨差：乖失，差违。实录：中国古代编年史的一种，专记某一皇帝统治时期的大事。常经：常体，通常的体式和规定。
⑩厘降：办理婚嫁。二女：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
⑪孔安国：字子国。鲁（今山东曲阜）人。西汉经学家。相传他曾得孔壁所藏古文《尚书》，开古文《尚书》学派。
⑫王肃：字子雍。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三国魏经学家。善贾逵、马融之学而反郑玄。为《尚书》等诸经作传注。今传《孔子家语》《孔丛子》等即为其伪托撰写的古书。
⑬马季长：即马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北）人。东汉经学家、辞赋家。
⑭汭：河流弯曲处。
⑮汭似非水名：意思是说汭好像不是水的专名。
【译文】
郡南有历山，山上有观，叫历观，是舜耕种过的地方。有舜井，妫水和汭水就发源于这里。南边的一条叫妫水，北边的叫汭水，往西流过历山脚下，山上有舜庙。周处《风土记》说：按旧时传说，舜葬于上虞。又记载：舜耕于历山。在始宁和剡县接境处，舜所耕的田在山下，那里柞树很多，吴、越之间称柞树为枥树，所以叫历山。我以为周处的《风土记》不近情理，存疑倒还可以，引它来印证史实那就不对了。怎能拿了树木的异名来迎合山名？牵强附会地引了大舜，就拿历山与广宁并比呢？这更不合志记本来的体例，违背实录的传统法则了。如以为历山、妫汭所指就是这里，那就是安然接受那种不符事实的说法了。《尚书》说：决定把两个女儿在妫汭下嫁。孔安国说：住在妫水内侧。王肃说：妫汭是虞的地名。皇甫谧说：在妫水的水弯内娶了两个姑娘。马季长说：水流出处叫汭。照此看来，汭又不像是水名了。现在所见，是两条异源的水最后流到一起，滚滚西流注入河水。
河水南迳雷首山西①，山临大河，北去蒲坂三十里，《尚书》所谓壶口、雷首者也②。俗亦谓之尧山，山上有故城，世又曰尧城。阚骃曰③：蒲坂，尧都④。按《地理志》曰：县有尧山、首山祠⑤，雷首山在南。事有似而非，非而似，千载眇邈，非所详耳。
【注释】
①雷首山：在今山西西南部，黄河与涑水河、沁河间。《史记·五帝本纪》：“舜耕历山。”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蒲州河东县雷首山，一名中条山，亦名历山，亦名首阳山，亦名蒲山，亦名襄山，亦名甘枣山，亦名猪山，亦名狗头山，亦名薄山，亦名吴山。此山西起雷首山，东至吴坂，凡十一名，随州县分之。历山南有舜井。’又云：‘越州馀姚县有历山舜井，濮州雷泽县有历山舜井，二所又有姚墟，云生舜处也。及妫州历山舜井，皆云舜所耕处，未详也。’”
②壶口：即壶口山。在今山西吉县西南。
③阚骃（kàn yīn）：字玄阴。敦煌（今甘肃敦煌）人。北凉至北魏学者。所撰《十三州志》为一部地理类著作。
④尧都：尧的都城。《水经注疏》：“张澍曰：按皇甫谧云，蒲坂，舜所都。阚氏以为尧都，未详所据。”
⑤首山祠：即首阳山祠。《水经注疏》杨守敬按：“王先谦曰：《志》云有二祠，首山盖祠夷、齐，尧山即祠尧矣。”
【译文】
河水往南流经雷首山西边，山在河边，北距蒲坂三十里，就是《尚书》所说的壶口、雷首。民间也称尧山，山上有座老城，世人又称尧城。阚骃说：蒲坂是尧的都城。查考《地理志》说：县里有尧山和首山祠，雷首山在南边。有的事看来相似，实则不是同一回事；有的事看来不像，实则正好相同。远古的事，渺渺茫茫，已是很难弄得清了。
又南，涑水注之①。水出河北县雷首山②，县北与蒲坂分，山有夷、齐庙③。阚骃《十三州志》曰④：山，一名独头山⑤，夷、齐所隐也。山南有古冢，陵柏蔚然，攒茂丘阜⑥，俗谓之夷、齐墓也⑦。其水西南流，亦曰雷水。《穆天子传》曰：壬戌，天子至于雷首⑧，犬戎胡觞天子于雷首之阿⑨，乃献良马四六⑩，天子使孔牙受之于雷水之干是也⑪。昔赵盾田首山，食祁弥明翳桑之下⑫，即于此也。涑水又西南流，注于河。《春秋左传》谓之涑川者也，俗谓之阳安涧水。
【注释】
①涑（sù）水：亦称雷水。在今山西永济西南。
②河北县：西汉置，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芮城北。
③夷、齐：伯夷和叔齐。商末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相传孤竹君遗命让次子叔齐继承王位。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于兄伯夷。伯夷不受，叔齐也不愿为君，先后逃亡到周国。周武王灭商后，二人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古人把二人当作“义”的化身。
④《十三州志》：书名。北凉至北魏阚骃撰。是一部地理类著作。
⑤独头山：即上文的雷首山。
⑥攒（cuán）茂：浓荫攒集。攒，聚集。
⑦夷、齐墓：《水经注疏》杨守敬按：“钱坫曰，马融云，首阳山在蒲坂，华山之北，河曲之中，伯夷所隐也。考古夷、齐所隐首阳有三说，曹大家《幽通赋注》谓在陇西，即陇西郡首阳县。在今渭源县（今甘肃渭源）西二十里。戴延之《西征记》谓在洛阳东北。《水经注》云，或云，夷、齐饿死在此。在今偃师县（今河南偃师）西北二十里。”
⑧天子：即西周穆王姬满。
⑨犬戎胡：古族名。戎人的一支，即畎戎，又称犬夷。觞（shāng）：古代本指盛满酒的酒杯，后来引申为以酒饮人或自饮。这里指敬酒。雷首之阿（ē）：雷首山下。阿，泛指山下。
⑩四六：二十四。
⑪孔牙：西周穆王姬满的臣子。其余不详。雷水之干：雷水岸边。干，岸边。
⑫昔赵盾田首山，食祁弥明翳桑之下：《左传·宣公二年》记载为：“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依此可知，赵盾在首阳山田猎，遇到的饿人是灵辄，而不是祁弥明。译文据改。赵盾，战国时晋国的正卿。谥号宣孟。是敢于直谏、忠于国事的大臣。田，狩猎。
【译文】
河水又南流，涑水注入。涑水发源于河北县雷首山，县北与蒲坂以山为界，山上有夷、齐庙。阚骃《十三州志》说：雷首山，又名独头山，是伯夷、叔齐隐居之地。山南有古墓，墓地上柏树郁郁苍苍，在山上密密丛丛地生长着，俗称夷、齐墓。水往西南流，又叫雷水。《穆天子传》说：壬戌那天，天子来到雷首山，犬戎胡在雷首山边为天子摆酒劝饮，然后进献良马二十四匹，天子派孔牙到雷水之滨去受献。从前赵盾在首山打猎，在桑树荫下拿东西给灵辄吃，就是在这地方。涑水又往西南流，注入河水。《春秋左传》把这条水叫涑川，俗称阳安涧水。
又南至华阴潼关①，渭水从西来注之②。
汲郡《竹书纪年》曰：晋惠公十五年③，秦穆公帅师送公子重耳④，涉自河曲⑤。《春秋左氏·僖公二十四年》⑥，秦伯纳之⑦，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⑧：臣负羁绁⑨，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⑩。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⑪！投璧于此。子推笑曰⑫：天开公子⑬，子犯以为功，吾不忍与同位，遂逃焉。
【注释】
①华阴：即华阴县。西汉高帝八年（前199）改宁秦县置，属京兆尹，为京辅都尉治。治所在今陕西华阴东南五里。潼关：在今陕西潼关县东北。古为桃林塞地。东汉建安中设潼关。故址在今潼关县东北港口镇东南四里杨家庄附近。
②渭水：黄河最大支流。在今陕西中部。源出甘肃渭源县西南鸟鼠山，东流经陇西、武山、甘谷、天水诸地，横贯陕西渭河北原，南纳斜、涝、丰、浐、灞诸水，北会泾水、洛水，在潼关县入黄河。长七百八十七公里。
③晋惠公十五年：前636年。
④秦穆公帅师送公子重耳：《史记·秦本纪》记载为：“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于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谢，后乃受。穆公益礼厚遇之。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晋许之，于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秦穆公，名任好。春秋秦德公子。既立，任用百里奚、蹇叔等谋臣，奋发图强，使国势强大。
⑤河曲：春秋晋地。在今山西芮城西南七十余里。黄河至此折而东流，故名。
⑥僖公二十四年：前636年。
⑦秦伯：指秦穆公。
⑧子犯：春秋晋大夫狐突之子狐偃，字子犯，又称咎犯。晋文公重耳的舅舅。重耳为公子时的五贤士之一。重耳出亡在外时，狐偃与兄狐毛跟从十九年。后来，狐偃帮重耳安定王室，称霸天下。公子：指重耳。
⑨羁绁（xiè）：马络头和马缰绳。
⑩亡：离开，离去。
⑪有如白水：指以黄河为誓，像滚滚的黄河水一样，永不改变初衷。
⑫子推：即介子推。春秋时晋国人。追随晋公子重耳出亡，共十九年。重耳为晋国国君，赏赐从亡者未至隐者介子推。介之推与母隐于绵上山而终。
⑬天开公子：老天开恩于公子。
【译文】
河水又往南流，到了华阴潼关，渭水从西方流来注入。
汲郡《竹书纪年》说：晋惠公十五年，秦穆公领兵护送公子重耳，从河曲涉水过河。《春秋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记载：秦伯接纳了他。到了河边，子犯把璧交给公子，说道：我随您巡行天下，罪状已经很多了，连我自己都知道，何况您呢？请您让我就在这里告辞吧。公子说：我如不和舅父同心同德，有河神明鉴！说罢就在这里把璧投入河中。子推笑道：老天爷对公子开恩，子犯却自以为有功，我不愿和这样的人共事，于是就不告而去。
河水历船司空①，与渭水会。《汉书·地理志》，旧京兆尹之属县也②。左丘明《国语》云③：华岳本一山当河④，河水过而曲行。河神巨灵⑤，手荡脚蹋⑥，开而为两，今掌足之迹，仍存华岩。《开山图》曰⑦：有巨灵胡者⑧，遍得坤元之道⑨，能造山川，出江河，所谓巨灵赑屃⑩，首冠灵山者也⑪。常有好事之士，故升华岳而观厥迹焉。自下庙历列柏，南行十一里，东回三里，至中祠。又西南出五里，至南祠，谓之北君祠。诸欲升山者，至此皆祈请焉。
【注释】
①船司空：即船司空县。西汉置，属京兆尹。治所在今陕西潼关东北港口镇附近。
②京兆尹：汉代京畿的行政区域，为三辅之一。
③左丘明：春秋鲁太史。大约与孔子同时代。相传作《左氏春秋传》《国语》。
④华岳：即华山，又称太华山。在今陕西华阴南十里。
⑤巨灵：神话中劈开华山的河神名。
⑥手荡脚蹋：用手劈开，用脚踏离。
⑦《开山图》：《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文选》李《注》引作《遁甲开山图》。”
⑧巨灵胡者：《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御览》一引无胡字。”
⑨坤元之道：与“乾元”相对，指大地资生万物之德。
⑩赑屃（bì xì）：壮猛有力貌。
⑪首冠灵山：头戴灵山。
【译文】
河水流经船司空，与渭水汇合。《汉书·地理志》记载，先前这是京兆尹的属县。左丘明《国语》说：华山本来是一座山，挡住了河水；河水到了这里就绕道流过。河神巨灵手推脚踢，把山分成两半，现在华山岩上还留着他的掌痕和脚印。《开山图》说：有个巨灵胡，遍得大地创生万物的道术，能创造山川，开出江河，这就是所谓巨灵使出神力，头顶灵山。常常有些好事的人，特地到华山上去看这些遗迹。从下庙穿过成行的翠柏南行十一里，向东转，再行走三里，就到中祠。又往西南行走五里，就是南祠，称为北君祠。要想登山的人，到了这里，就都要祈祷。
从此南入谷七里，又届一祠，谓之石养父母，石龛、木主存焉①。又南出一里，至天井②。井裁容人③，穴空，迂回顿曲而上，可高六丈余。山上又有微涓细水，流入井中，亦不甚沾人，上者皆所由陟④，更无别路。欲出井望空视明，如在室窥窗也⑤。出井东南行二里，峻坂斗上斗下⑥，降此坂二里许，又复东上百丈崖，升降皆须扳绳挽葛而行矣。南上四里，路到石壁，缘旁稍进，迳百余步，自此西南出六里，又至一祠，名曰胡越寺，神像有童子之容。从祠南历夹岭，广裁三尺余，两箱悬崖数万仞，窥不见底。祀祠有感，则云与之平，然后敢度，犹须骑岭抽身，渐以就进⑦，故世谓斯岭为搦岭矣⑧。度此二里，便届山顶。上方七里，灵泉二所，一名蒲池，西流注于涧；一名太上泉，东注涧下。上宫神庙近东北隅，其中塞实杂物，事难详载。自上宫东北出四百五十步，有屈岭，东南望巨灵手迹⑨，惟见洪崖、赤壁而已，都无山下上观之分均矣⑩。
【注释】
①石龛：供奉神佛或神主的石室。木主：木制的供奉亡者的神位。上书亡者姓名以供祭祀。又称神主，俗称牌位。
②天井：天然形成的像井一样的洞穴。
③裁：通“才”。仅仅。
④陟：攀登。
⑤在室窥窗：在居室中从窗户向外看视。
⑥斗上斗下：忽高忽低。斗，通“陡”。陡然，忽然。
⑦渐以就进：慢慢地向前移动。就，趋向。
⑧搦（nuò）岭：意为用手抓持的山岭。以明其险峻。搦，捉，持。
⑨巨灵手迹：神话中劈开华山的河神手荡脚踏留下的痕迹。
⑩分均：《水经注疏》：“朱（谋㙔）《笺》曰：分均字有讹误，盖言山下上观，似有掌足之迹，及至上宫而望掌足处，但见洪崖赤壁而已，无复分均之迹也。”
【译文】
从这里往南进谷七里，又有一座祠庙，称为石养父母，现在还留有石龛和木牌位。又南行一里，到了天井。天井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里面是空的，回旋曲折地通到上面，高约六丈余。山上又有一道涓涓细流，向井中流下，也不大会把人沾湿，上山的人都要从这里攀登，此外更别无路径了。将出井时仰望天空，就像在室内从窗子向外望一样明亮。出了天井，往东南走二里，沿着陡峭的山坡忽上忽下，走下山坡二里左右，又往东登上百丈崖，上落都要攀援着绳索或葛藤行走。往南攀登四里，路旁有石壁，沿石壁旁慢慢前移，走百余步，路又转向西南，又走六里，到了一座祠庙，叫胡越寺，神像的脸庞像个孩子。从庙南走过夹岭，山路宽仅三尺余，两边悬崖数万仞，俯视深不见底。在庙里祭祀灵验时，就有云涌起与路相平，人们才敢行走，但也还要扒着山岭挪动身子，慢慢地往前移行，所以世人把这条岭称为搦岭。过岭再走二里，就到山顶。山顶上方圆七里，有两道灵泉，一道叫蒲池，西流注入山涧；一道叫太上泉，东流注入涧下。上宫神庙接近东北角，庙中堆满了杂物，具体情况难以详述。从上宫往东北出去四百五十步，有屈岭，向着东南方遥望巨灵手掌痕迹，看到的只有洪崖和赤壁而已，都没有像山下仰望那么清楚。
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①，因谓之潼关。濩水注之②。水出松果之山③，北流迳通谷④，世亦谓之通谷水，东北注于河，《述征记》所谓潼谷水者也⑤。或说因水以名地也。河水自潼关东北流，水侧有长坂，谓之黄巷坂⑥。坂傍绝涧，陟此坂以升潼关，所谓溯黄巷以济潼矣。历北出东崤⑦，通谓之函谷关也⑧。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峡，车不方轨⑨，号曰天险。故《西京赋》曰⑩：岩险周固⑪，衿带易守⑫，所谓秦得百二，并吞诸侯也。是以王元说隗嚣曰：请以一丸泥，东封函谷关，图王不成，其弊足霸矣⑬。郭缘生《记》曰⑭：汉末之乱，魏武征韩遂、马超⑮，连兵此地。今际河之西⑯，有曹公垒⑰。道东原上，云李典营⑱。义熙十三年⑲，王师曾据此垒⑳。《西征记》曰（21）：沿路逶迤（22），入函道六里（23），有旧城，城周百余步，北临大河，南对高山，姚氏置关以守峡（24）。宋武帝入长安（25），檀道济、王镇恶（26），或据山为营，或平地结垒，为大小七营（27），滨带河险（28）。姚氏亦保据山原陵阜之上（29），尚传故迹矣。关之直北（30），隔河有层阜，巍然独秀，孤峙河阳，世谓之风陵（31），戴延之所谓风堆者也。南则河滨姚氏之营，与晋对岸。
【注释】
①潼（chōng）激：冲刷激荡。
②濩水：一作灌水。即今陕西潼关县东北潼水。
③松果山：在今陕西华阴东南二十七里。
④通谷：在今陕西潼关县东北。
⑤《述征记》：书名。晋末宋初郭缘生撰。记述他跟随刘裕北伐慕容燕、西征姚秦的沿途所见。
⑥黄巷坂：在今陕西潼关县东北，旧潼关东北黄河南岸。
⑦东崤：即二崤之一。崤山分东崤、西崤。在今河南洛宁西北。
⑧函谷关：战国秦置。在今河南灵宝东北三十里。
⑨方轨：车辆并行。方，并列，并行。
⑩《西京赋》：赋名。东汉张衡所作描绘当时长安繁华景象的赋文。西京，西汉都长安，东汉改都洛阳，因称洛阳为东京，长安为西京。
⑪周固：坚固。
⑫衿带：缠绕，环绕。
⑬“是以王元说隗嚣曰”几句：事见《后汉书·隗嚣传》：“元遂说嚣曰：‘……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李贤注：“前书徐乐曰：图王不成，其弊足以霸也。”王元，隗嚣的将领。其余不详。隗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今甘肃秦安）人。少仕州郡。王莽国师刘歆引为士。盘踞陇西，称西州上将军，后属光武帝刘秀，后叛逃归附公孙述。一丸泥，一颗泥丸。此处用以比喻函谷关险要，易于防守。其弊足霸，最差也足够称霸一方。
⑭《记》：即《述征记》。
⑮魏武征韩遂、马超：事见《三国志·魏书·马超传》裴松之注：“《典略》曰：建安十六年，超与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韩遂等，凡十部，俱反；其众十万，同据河、潼，建列营阵。是岁，曹公西征，与超等战于河、渭之交，超等败走。超至安定，遂奔凉州。”魏武，即曹操。韩遂，字文约。金城（今甘肃兰州）人。后为曹操所灭。马超，字孟起。右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人。东汉末马腾之子。汉末为偏将军，领父马腾部曲，进军至潼关，与曹操战，败奔汉中，后归刘备。谥曰威侯。
⑯际：接近，靠近。
⑰曹公垒：在今陕西潼关县东北。
⑱李典：字曼成。山阳钜野（今山东巨野）人。事曹操，以功迁破虏将军，封都亭侯。典好学问，贵儒雅，不与诸将争功，军中称其长者。谥曰愍侯。
⑲义熙十三年：417年。义熙，东晋安帝司马德宗的年号（405—418）。
⑳王师曾据此垒：《水经注疏》杨守敬按：“至十四年，王敬先戍曹公垒，则克长安后事，非缘生所指矣。”
（21）《西征记》：书名。东晋戴祚撰。记作者随刘裕西征关中时所见沿途山川形胜。
（22）逶迤（wēi yí）：形容道路、山脉、河流等弯弯曲曲延续不绝的样子。
（23）函道：一本作函谷道。
（24）姚氏：即姚泓，字元子。后秦姚兴之长子。羌族。孝友宽和，而无经世之用。义熙十三年（417），晋军攻入长安，姚泓出降，后秦灭亡。后被刘裕送建康斩杀。
（25）宋武帝入长安：事见《宋书·武帝本纪》：“二月，冠军将军檀道济等次潼关。三月庚辰，大军入河。索虏步骑十万，营据河津。公命诸军济河击破之。公至洛阳。七月至陕城。龙骧将军王镇恶伐木为舟，自河浮渭。八月，扶风太守沈田子大破姚泓于蓝田。王镇恶克长安，生擒泓。九月，公至长安。”宋武帝，即南朝宋的建立者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晋安帝时，平孙恩、卢循，为下邳太守。桓玄称帝，刘裕起兵京口讨玄，大破之。累封宋王。晋元熙初受禅于建康。国号宋。
（26）檀道济：南朝宋名将。刘裕创义，道济从入京城，参建武军事。累迁太尉参军。刘义隆即位，进封武陵郡公。讨谢晦，事平，拜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后彭城王义康召入朝，收而诛之。王镇恶：北海剧（今山东寿光）人。南朝宋王猛的孙子。刘裕以为青州治中从事史，参太尉军事。从讨刘毅，领前锋，破江陵。佐成霸业。为参军沈田子所杀。
（27）大小七营：《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寰宇记》，宋武七营皆在阌（wén）乡县（今河南灵宝）西沿河。”
（28）带：临近。
（29）保据：占据。山原陵阜：山陵和原野。阜，高大的山陵。
（30）直北：正北。直，正，正对着。
（31）风陵：亦作封陵。在今山西芮城西南风陵渡镇。
【译文】
河水在关内往南流，冲击关山，所以叫潼关。濩水就在这里注入河水。濩水发源于松果之山，往北流经通谷，人们也把它叫通谷水，往东北注入河水，这就是《述征记》里说的潼谷水。也有人说是依水名来取地名的。河水从潼关往东北流，水边有一条长长的坂道，叫黄巷坂。坂道在深涧旁，沿着这条坂道可上潼关去，所谓上溯黄巷渡水往潼关，就指的是这条坂道。往北出了东崤，通称函谷关。深岸高入天际，空谷深邃幽远，涧边的山路狭窄得放不下两辆车，号称天险。所以《西京赋》说：四处绝壁坚不可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如人们所说，秦有以二当百的优势，因而并吞了诸侯。所以王元游说隗嚣：只要用一颗泥丸，在东端封住函谷关，纵使做不成皇帝，起码也足以称霸一方了。郭缘生《述征记》说：汉朝末年天下大乱，魏武帝征讨韩遂、马超，在这里会战。现在西边河岸上还有个曹公垒。路东平原上，据说是李典营地。义熙十三年，朝廷军队曾占领了这个营垒。《西征记》说：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进隘道走了六里，有一座旧城堡，周长百余步，北濒大河，南对高山，这是姚氏为防守峡谷而设的关。宋武帝入长安，檀道济、王镇恶或依山扎营，或平地筑垒，大大小小共有七座营盘，靠着大河天险据守。姚氏也占据着丘陵和原野，遗迹今天还在。潼关正北，隔河有一座层叠的山岭，巍然独自高耸，屹立在河水北岸，世人称之为风陵，也就是戴延之所谓的风堆。南岸河滨的姚氏营地，与晋军隔岸对峙。
河水又东北，玉涧水注之①。水南出玉溪②，北流迳皇天原西③。《周固记》开山④：东首上平博⑤，方可里余，三面壁立，高千许仞，汉世祭天于其上，名之为皇天原。上有汉武帝思子台⑥。又北迳阌乡城西⑦。《郡国志》曰⑧：弘农湖县有阌乡⑨，世谓之阌乡水也。魏尚书仆射阌乡侯河东卫伯儒之故邑⑩。其水北流注于河。
【注释】
①玉涧水：一名阌乡水。即今河南灵宝西双桥河。
②玉溪：在今河南灵宝西部。
③皇天原：在今河南灵宝西（鸠水上游与文峪水上游之间）。
④《周固记》开山：陈桥驿按，杨守敬认为此处“周固记开山”五字，可能是“《开山图》曰”之讹。因《周固记》实无其书，而上文所说的皇天原位于潼关东首，所以当以改《开山图》为是。
⑤东首上：即潼关东端。《水经注疏》杨守敬按：“盖上详潼关，并言关之直北，此地在关东，故知言关东首也。”平博：平坦而宽广。
⑥武帝思子台：《汉书·戾太子传》：“及泉鸠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为北地太守，后族。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颜师古注：“言己望而思之，庶太子之魂来归也。其台在今湖城县之西、阌乡之东，基趾犹存。”
⑦阌（wén）乡城：在今河南灵宝西北文底。
⑧《郡国志》：晋司马彪《续汉书》篇名。记述东汉时期全国行政区划、人口以及《春秋》和“前三史”所载征伐、会盟所在的地名。
⑨弘农：即弘农郡。西汉元鼎四年（前113）置。治所在弘农县（今河南灵宝北故函谷关城）。湖县：西汉建元元年（前140）改胡县置，属内史（后属京兆尹）。治所在今河南灵宝西北原阌乡县城。
⑩尚书仆射（yè）：尚书官署的副首长。卫伯儒：即卫觊（jì），字伯儒。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人。以才学称。魏国建立，拜侍中，与王粲并典制度。文帝即王位，徙为尚书。明帝即位，进封阌乡侯，三百户。
【译文】
河水又往东北流，有玉涧水注入。玉涧水发源于南方的玉溪，往北流经皇天原西边。《开山图》说：潼关东端，上面平坦宽广，方圆一里余，三面峻峭如壁，高约一千仞，汉时曾在上面祭天，称为皇天原。上面有汉武帝思子台。又往北流经阌乡城西边。《郡国志》说：弘农湖县有阌乡，世人称此水为阌乡水。阌乡就是魏尚书仆射阌乡侯河东卫伯儒的封邑。涧水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迳阌乡城北，东与全鸠涧水合①。水出南山，北迳皇天原东。《述征记》曰：全节②，地名也。其西名桃原③，古之桃林，周武王克殷④，休牛之地矣⑤。《西征赋》曰⑥：咸征名于桃原者也。《晋太康地记》曰⑦：桃林在阌乡南谷中。其水又北流注于河。
【注释】
①全鸠涧水：一名泉鸠水、全节水。即今河南灵宝西部之鸠水。
②全节：即泉鸠里。在今河南灵宝西北鸠水里。
③桃原：即古桃林塞。在今河南灵宝西北城东村以西至陕西潼关以东地区。
④周武王：周文王姬昌之子，名发。嗣位西伯。兴师伐纣，遂革殷命。即天子位，都镐京，改国号曰周。殷：即殷商。商王盘庚迁都于殷（今河南安阳西北小屯村），故商亦称殷、殷商。
⑤休牛：归还军用的牛。谓停止战事。
⑥《西征赋》：赋名。晋潘岳所作。为作者任长安令时所写，记西行赴长安途中所经之山水、所感怀之历史人物。潘岳家在东，故言西征。
⑦《晋太康地记》：书名。又称《太康地记》等。撰者不详。成书于晋太康三年（282）。记载晋初州、郡、县建制沿革、地名取义、山水、物产等。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经阌乡城北边，往东流与全鸠涧水汇合。涧水发源于南山，往北流过皇天原东边。《述征记》说：全节是个地名。全节西边地名桃原，是古时的桃林，是周武王攻下殷商后，放牛的地方。《西征赋》说：都以桃原之名来验证。《晋太康地记》说：桃林在阌乡南谷之中。涧水又往北流注入河水。
又东过河北县南①，
县与湖县分河②。蓼水出襄山蓼谷③，西南注于河。
【注释】
①河北县：西汉置，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芮城北五里。
②分河：以河水分界。
③蓼水：即古之共水。即今山西芮城东北三十里恭水涧。襄山：即雷首山。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过河北县南边，
河北县与湖县以河水为分界。蓼水发源于襄山蓼谷，往西南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永乐涧水注之①。水北出于薄山②，南流迳河北县故城西，故魏国也。晋献公灭魏，以封毕万③。卜偃曰④：魏大名也，万后其昌乎⑤。后乃县之⑥，在河之北，故曰河北县也。今城南、西二面并去大河可二十余里，北去首山十许里，处河山之间，土地迫隘⑦，故《魏风》著《十亩》之诗也⑧。城内有龙泉，南流出城，又南，断而不流。永乐溪水又南入于河。余按《中山经》，即渠猪之水也。太史公《封禅书》称⑨，华山以西名山七⑩，薄山其一焉。薄山，即襄山也。徐广曰⑪：蒲坂县有襄山。《山海经》曰：蒲山之首，曰甘枣之山⑫，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东则渠猪之山，渠猪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河。如准《封禅书》⑬，二水无西南注河之理。今诊蓼水，川流所趣⑭，与共水相扶⑮。永乐溪水导源注于河⑯，又与渠猪势合⑰。蒲山统目总称⑱，亦与襄山不殊。故扬雄《河东赋》曰⑲：河灵矍踢⑳，掌华蹈襄（21）。注云（22）：襄山在潼关北十余里。以是推之，知襄山在蒲坂，溪水即渠猪之水也。
【注释】
①永乐涧：在今山西芮城西。
②薄山：即雷首山。
③晋献公灭魏，以封毕万：事见《史记·魏世家》：“献公之十六年，赵夙为御，毕万为右，以伐霍、耿、魏，灭之。以耿封赵夙，以魏封毕万，为大夫。”晋献公，名诡诸。春秋时晋国国君。武公之子。毕万，春秋晋毕公高之后。晋献公的臣子。
④卜偃：本名郭偃，晋献公时为掌卜大夫，故又称卜偃。
⑤魏大名也，万后其昌乎：事见《左传·闵公元年》：“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大意为，“魏”这个名字很宏大，毕万的后代一定会很昌盛吧。
⑥县之：在此处设置县邑。
⑦迫隘：狭窄。
⑧《魏风》：《诗经》“十五”国风之一。魏国境内的民歌，包括《葛屦》等七篇。《十亩》之诗：即《诗经·魏风·十亩之间》。《诗序》：“《十亩之间》，刺时也。言其国削小，民无所居焉。”孔颖达疏：“经二章，皆言十亩，一夫之分，不能百亩，是为削小。无所居，谓土田狭隘，不足耕垦以居生，非谓无居宅也。”
⑨太史公：即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字子长。左冯翊夏阳（今陕西韩城）人。继承父亲司马谈遗志，虽身遭腐刑，亦隐忍著书，终成辉煌巨著《史记》。
⑩华山以西名山七：《史记·封禅书》：“自华以西，名山七……曰华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
⑪徐广：字野民。晋、宋间史学家、辞赋家。著作有《史记音义》《晋纪》等。
⑫甘枣之山：即雷首山。
⑬准：依据，依照。
⑭趣：趋向。
⑮相扶：相接近。扶，靠近，接近。
⑯导源：发源。
⑰势合：走势趋向相符合。
⑱统目总称：统目与总称义同，均表总名、统摄名称之义。也就是说蒲山是这诸多名称的总称。
⑲扬雄：一作杨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西汉文学家。撰有《法言》《太玄》《方言》《甘泉赋》《蜀都赋》《解嘲》等。
⑳河灵：传说掌管黄河的水神巨灵，神话中说其曾劈开华山。矍踢：惊动貌。
（21）掌华蹈襄：用手掌劈开华山，用脚踏离襄山。
（22）注：此指东汉应劭的注解。《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此应劭说，引见《封禅书·索隐》。”
【译文】
河水又东流，永乐涧水注入。涧水发源于薄山，往南流经河北县旧城西边，这里是旧时的魏国。晋献公灭魏，把这地方封给毕万。卜偃说：魏这名字气派很大，毕万的后代大概会很昌盛的吧。后来设立为县，因为地理位置在河水以北，所以叫河北县。现在城的西、南两面，离大河都有二十余里，北面离首山十来里，地处河山之间，地方狭窄，所以《魏风》有《十亩》这首诗。城内有龙泉，南流出城，又往南，水就枯竭断流了。永乐溪水又往南流，注入河水。我查考《中山经》，这就是渠猪之水。太史公《封禅书》说：华山以西有七座大山，薄山就是其中之一。薄山就是襄山。徐广说：蒲坂县有襄山。《山海经》说：蒲山开头第一座叫甘枣之山，共水就发源于那里，西流注入河水。东边是渠猪之山，渠猪之水就发源于那里，南流注入河水。如果依《封禅书》的说法，这两条水是不会往西南注入河水的。现在考察蓼水的流向，是与共水相靠近的。永乐溪水从源头流出，注入河水，又与渠猪水流向相一致。蒲山是个总名，与襄山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扬雄《河东赋》说：河神受了惊动，手推华山，脚蹬襄山。注说：襄山在潼关以北十余里。照此推断起来，可知襄山在蒲坂，溪水就是渠猪之水了。
河水自河北城南，东迳芮城①。二城之中，有段干木冢②。干木，晋之贤人也，魏文侯过其门，式其庐③，所谓德尊万古④，芳越来今矣⑤。汲冢《竹书纪年》曰：晋武公元年⑥，尚一军⑦。芮人乘京⑧，荀人、董伯皆叛⑨。匪直大荔故芮也⑩，此亦有焉。《纪年》又云：晋武公七年⑪，芮伯万之母芮姜逐万，万出奔魏⑫。八年⑬，周师、虢师围魏，取芮伯万而东⑭。九年⑮，戎人逆芮伯万于郊⑯。斯城亦或芮伯之故画也⑰。河水右会槃涧水⑱。水出湖县夸父山⑲，北迳汉武帝思子宫、归来望思台东，又北流入于河。
【注释】
①芮（ruì）城：在今山西芮城东。
②段干木冢：《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寰宇记》，段干木墓在芮城县东北十五里，在古魏城东，坟高三尺，有祠存。唐贞观十年，敕禁樵采。”段干木，战国时人。少时贫贱，游西河，师事卜子夏，与田子方、李克、翟璜、吴起等居于魏，诸人皆为将，唯段干木守道不仕。魏文侯造其门，段干木逾墙避之。文侯出过其庐而轼，请以为相，不受。乃待以客礼。
③式：通“轼”。车前扶手横木。用手抚轼，为古人表示敬意的一种礼节。
④德尊万古：德行万代尊仰。
⑤芳越来今：令名播越至今。
⑥晋武公元年：今本《竹书纪年》为周桓王五年（前715）。
⑦尚一军：主掌一军。
⑧芮人乘京：芮人侵犯京师。乘，侵犯。
⑨荀：西周姬姓封国。故址在今山西新绛西。董：春秋晋地。故址在今山西万荣西南。
⑩匪直：不仅仅是。大荔：春秋时戎国，都王城（今陕西大荔朝邑镇东）。
⑪晋武公七年：今本《竹书纪年》为周桓王十一年（前709）。
⑫芮伯万之母芮姜逐万，万出奔魏：事亦见《左传·桓公三年》：“芮伯万之母芮姜，恶芮伯之多宠人也，故逐之，出居于魏。”芮伯万，芮国诸侯，名万。
⑬八年：今本《竹书纪年》为周桓王十二年（前708）。
⑭周师、虢师围魏，取芮伯万而东：《左传·桓公四年》记载为：“秋，秦师侵芮，败焉，小之也。冬，王师、秦师围魏，执芮伯以归。”郦道元所见“虢师”与《左传》记载“秦师”相异。《水经注疏》杨守敬按：“似今本《竹书》作秦师为是。”译文用秦师。
⑮九年：今本《竹书纪年》为周桓王十三年（前707）。
⑯戎人逆芮伯万于郊：事亦见《左传·文公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
⑰故画：犹故疆，原来的疆土。
⑱槃涧水：又叫槃豆河。即今河南灵宝西枣乡河。
⑲夸父山：在今河南灵宝西。
【译文】
河水从河北城南边往东流经芮城。两城中间有段干木墓。段干木是晋国的贤人，魏文侯经过他门前时，总要向他的小屋致敬，真所谓德行千秋万代受人尊敬，令名百世流芳了。汲冢《竹书纪年》说：晋武公元年，主掌一军。芮人入侵京师，荀人、董伯都反叛了。不但大荔从前是芮族的国家，这里也有芮人的。《纪年》又说：晋武公七年，芮伯万的母亲芮姜放逐了他，他就出奔到魏国。八年，周和秦的军队包围了魏国，俘虏芮伯万向东而去。九年，戎人在郊外迎接芮伯万。此城或许也是芮伯原来的领地。河水在右边汇合了槃涧水。槃涧水发源于湖县的夸父山，往北流经汉武帝思子宫、归来望思台东边，又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迳湖县故城北，昔范叔入关，遇穰侯于此矣①。湖水出桃林塞之夸父山②，广圆三百仞③。武王伐纣④，天下既定，王巡岳渎⑤，放马华阳，散牛桃林⑥，即此处也。其中多野马，造父于此得骅骝、绿耳、盗骊之乘⑦，以献周穆王⑧，使之驭以见西王母。湖水又北迳湖县东，而北流入于河。《魏土地记》曰：弘农湖县有轩辕黄帝登仙处⑨。黄帝采首山之铜⑩，铸鼎于荆山之下⑪，有龙垂胡于鼎，黄帝登龙，从登者七十人，遂升于天。故名其地为鼎胡⑫。荆山在冯翊，首山在蒲坂，与湖县相连。《晋书地道记》《太康记》并言胡县也⑬。汉武帝改作湖。俗云黄帝自此乘龙上天也。《地理志》曰：京兆湖县有周天子祠二所，故曰胡。不言黄帝升龙也。《山海经》曰：西九十里曰夸父之山，其木多棕、楠，多竹箭⑭。其阳多玉，其阴多铁。其北有林焉，名曰桃林，其中多马，湖水出焉，北流注于河。故《三秦记》曰⑮：桃林塞在长安东四百里。若有军马经过，好行则牧华山⑯，休息林下⑰；恶行则决河漫延⑱，人马不得过矣。
【注释】
①范叔入关，遇穰侯于此：事见《史记·范雎列传》：“王稽知范雎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入秦。至湖，望见车骑从西来。范雎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叔，即范雎，字叔。魏人。初事魏中大夫须贾。遭魏相笞辱。后得入秦，变易姓名为张禄。说秦昭王，拜客卿，寻为相，封应侯。穰侯，即魏冉，秦昭王母宣太后弟。昭王即位，以冉为将军，卫咸阳。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冉为政，后为秦相，专秦政。昭王封魏冉于穰，复益封陶，号曰穰侯。
②湖水：今河南灵宝西阳平河。桃林塞：在今河南灵宝北老城以西至陕西潼关以东地区。
③三百仞：当为三百里。《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此注作三百仞，与广圆义不合，其误无疑。”
④武王：即周武王。纣：商（殷）朝末代君王。名受，一作辛，亦称帝辛。相传是个暴君。才力过人，手格猛兽，好酒淫乐。嬖妲己，厚赋敛，百姓怨望，诸侯多叛，周武王率师讨伐，纣兵败，走鹿台，赴火死，国亡。谥号纣。
⑤岳渎：名山大川。
⑥放马华阳，散牛桃林：事见《尚书·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⑦造父：西周大夫。善御车。传说他取盗骊、骅骝（huá liú）、绿耳献与穆王。穆王使造父御，西巡守，见西王母，乐而忘归。徐偃王反，造父驾车载穆王东归，攻偃王，大破之。乃赐造父以赵城，因为赵氏。
⑧周穆王：名姬满。西周国王。周昭王之子。传说曾周游天下，西至昆仑，见过西王母。谥穆。
⑨轩辕黄帝：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帝王轩辕氏。传说是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
⑩首山：即首阳山。
⑪荆山：在今陕西大荔东南朝邑镇南。
⑫鼎胡：在今河南灵宝西北。
⑬《晋书地道记》：书名。又称《晋地道志》《晋地道记》《地道记》。东晋王隐撰。《太康记》：书名。又称《晋太康地记》等。撰者不详。成书于晋太康三年（282）。记载晋初州、郡、县建制沿革、地名取义、山水、物产等。胡县：西汉初置，属内史。治所在今河南灵宝西北阳平河入黄河处西岸。建元元年（前140）改为湖县。
⑭竹箭：又称箭竹，竹的一种。高近丈，节间三尺，坚劲，可制箭。
⑮《三秦记》：书名。汉辛氏撰。记秦汉时三秦地理、沿革、民情、宫室、山川等。
⑯好行：军纪严明。
⑰林下：即桃林之下。
⑱恶行：军纪散漫。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经湖县老城北边，从前范叔入关，就在这里遇见穰侯。湖水发源于桃林塞的夸父山，方圆三百里。周武王伐纣，天下平定后，就去巡游名山大川，在华山南麓放马归山，在桃林放牛于野，说的就是这地方。林中野马很多，造父曾在这里得到骅骝、绿耳、盗骊等良马，献给周穆王，穆王叫他驾车去见西王母。湖水又往北流经湖县东边，然后北流注入河水。《魏土地记》说：弘农湖县有轩辕黄帝升天成仙的地方。黄帝开采了首山的铜，在荆山下铸鼎，有一条龙把长须搁在鼎上，黄帝骑上龙背，跟着他爬上去的有七十人，全都飞升上天了。所以把这地方称为鼎胡。荆山在冯翊，首山在蒲坂，与湖县相接。《晋书地道记》《太康记》都称为胡县。汉武帝把胡字改为湖字。按民间传说，黄帝是从这里骑龙升天的。《地理志》说：京兆湖县有周天子的祠庙两座，所以叫胡。没有提及黄帝登龙背的事。《山海经》说：西边九十里有一座山，叫夸父之山，山上树木大部分是棕、楠之类，箭竹也很多。山南多玉，山北多铁。北边有一片树林，名叫桃林，林中多马，湖水就发源于那里，北流注入河水。所以《三秦记》说：桃林塞在长安以东四百里。如果有兵马经过，纪律好的就在华山牧马，在林下休息；破坏捣乱的就决堤放水，引起河流泛滥，人马都不能通行。
河水又东合柏谷水①。水出弘农县南石堤山②。山下有石堤祠，铭云：魏甘露四年③，散骑常侍、征南将军、豫州刺史、领弘农太守南平公之所经建也④。其水北流，迳其亭下⑤。晋公子重耳出亡，及柏谷，卜适齐、楚。狐偃曰：不如之翟⑥。汉武帝尝微行此亭，见馈亭长妻。故潘岳《西征赋》曰⑦：长傲客于柏谷，妻睹貌而献餐⑧。谓此亭也。谷水又北流入于河。
【注释】
①柏谷水：一名稠桑河。即今河南灵宝西沙河。
②弘农县：西汉元鼎三年（前114）置，属内史，元鼎四年（前113）为弘农郡治。治所在函谷关（今河南灵宝北旧灵宝西南）。
③魏甘露四年：259年。甘露，三国魏高贵乡公曹髦（máo）的年号（256—260）。
④散骑常侍：随从皇帝出入，随事规谏，不典事。征南将军：汉魏以来所设置的四征将军之一。《通典》“四征将军”：“皆汉魏以来置。加大者始曰方面。征东将军，汉献帝初平三年，以马腾为之，或云以张辽为之。征西将军，光武建武中，以冯异为大将军。征南将军，汉光武建武二年置，以冯异为之，亦以岑彭为大将军。征北将军，魏明帝太和中置，刘靖为之，许允亦为之。各一人。魏黄初中位次三公。后魏加大，则次卫将军。大唐无。”领：汉代以后，地位高的官员兼有较低的职务，谓之“领”，也称“录”。南平公：似为高平公之讹。《水经注疏》：“按：《历代史表》魏景元二年‘陈骞为征南将军’。《晋功臣表》‘骞封高平郡公，寿春平后转豫州刺史’。《晋书·文帝纪》‘甘露四年使陈骞都督豫州’。疑此南平或为高平之误，南、高字形近似。骞历征南将军及豫州刺史。惜铭文不详。”译文用高平公。经建：营建，建造。
⑤亭下：即下文的柏谷。今河南灵宝西南朱阳镇。
⑥“晋公子重耳出亡”几句：《国语·晋语》：“二十二年，公子重耳出亡，及柏谷，卜适齐楚。狐偃曰：无卜焉。”《左传·僖公五年》：“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曰：校者，吾仇也。逾垣而走。披斩其袪，遂出奔翟。”晋公子重耳，晋献公之子。流亡在外十九年，后在秦穆公的帮助下登上君位，是为晋文公。重耳任用贤臣狐偃、赵衰等人，开创了诸侯霸业，登上霸主地位。卜，古代用龟甲占卜。适，到，前往。狐偃，春秋晋大夫狐突之子，字子犯，又称咎犯。晋文公重耳的舅舅，重耳为公子时的五贤士之一。重耳出亡在外时，狐偃与兄狐毛跟从十九年。后来，狐偃帮重耳安定王室，称霸天下。不如之翟，不如到翟地。翟，春秋时西戎国，在今甘肃临洮一带。
⑦潘岳：字安仁。荥阳中牟（今河南中牟）人。工诗善文，为西晋一代作手，与陆机合称潘陆。
⑧长傲客于柏谷，妻睹貌而献餐：李善注：“《汉武帝故事》曰：帝即位。为微行，尝至柏谷，夜投亭长宿。亭长不纳，乃宿逆旅。逆旅翁要少年十余人，皆持弓矢刀剑。令主人妪出遇客，妇谓其翁曰：吾观此大夫非常人也，且有备，不可图也。天寒，妪酌酒多与其夫，夫醉，妪自缚其夫，诸少年皆走。妪出谢客，杀鸡作食。平旦，上去，还宫，乃召逆旅夫妻，见之，赐妪金千斤，擢其夫为羽林郎。”长，即亭长。睹貌，观看容貌。
【译文】
河水又东流，与柏谷水汇合。柏谷水发源于弘农县南的石堤山。山下有石堤祠，碑文上刻着：魏甘露四年，散骑常侍、征南将军、豫州刺史兼弘农太守、高平公修建。水往北流经亭下。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到柏谷时，想卜一下看看，究竟是去齐国还是楚国。狐偃说：不如去翟为好。汉武帝曾微服出行，到了此亭，厚赠亭长的妻子。所以潘岳《西征赋》说：亭长在柏谷对客人倨傲无理，他妻子见客人相貌不凡献食款待。就指此亭。谷水又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右合门水①。门水，即洛水之枝流者也。洛水自上洛县东北②，于拒阳城西北③，分为二水，枝渠东北出④，为门水也。门水又东北历阳华之山⑤，即《山海经》所谓阳华之山，门水出焉者也。又东北历峡，谓之鸿关水⑥。水东有城，即关亭也；水西有堡，谓之鸿关堡。世亦谓之刘项裂地处⑦，非也。余按上洛有鸿胪围池，是水津渠沿注，故谓斯川为鸿胪涧⑧，鸿关之名乃起是矣。门水又东北历邑川⑨，二水注之。左水出于阳华之阴，东北流迳盛墙亭西⑩，东北流与右水合。右水出阳华之阳，东北流迳盛墙亭东，东北与左水合。即《山海经》所谓姑之水出于阳华之阴，东北流注于门水者也。
【注释】
①门水：一名弘农涧。即今河南灵宝东弘农涧河或涧河。
②上洛县：三国魏改上洛侯国置，属京兆郡。治所在今陕西商洛。
③拒阳城：拒阳县城。西晋太和三年（368）置拒阳县，属上洛郡。治所在今陕西洛南东南古城镇。
④枝渠：支流。
⑤阳华山：又名华阳山。在今陕西洛南东北。
⑥鸿关水：在今河南灵宝西南。
⑦刘项裂地处：刘邦、项羽分界处。《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刘、项分界之鸿沟，见《济水》篇。”楚、汉相争时的鸿沟当为古运河名，而非此处。《史记·河渠书》：“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鸿沟以东为楚，以西为汉。
⑧鸿胪涧：《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元和志》，鸿胪水在宏农县（河南灵宝北旧灵宝西南）北十五里，入灵宝，溉田四百余顷。”
⑨邑川：即邑川城，一名窦门城。在今河南灵宝东北。
⑩盛墙亭：具体不详。
【译文】
河水又东流，在右边汇合了门水。门水就是洛水的支流。洛水从上洛县往东北流，在拒阳城西北分为两条，支渠往东北分出，就是门水。门水又往东北流经阳华之山，就是《山海经》所谓门水发源的那座阳华之山。又往东北流入峡谷，称为鸿关水。鸿关水东边有城，就是关亭；水西有个城堡，叫鸿关堡。世人都说这是刘邦、项羽划分疆界的地方，其实不是。我查考上洛有鸿胪围池，这条水一路流注入池，所以叫鸿胪涧，鸿关之名就是由此而来的。门水又往东北流经邑川，有两条水注入。左边那条发源于阳华山的北麓，往东北流经盛墙亭西边，往东北流与右边那条汇合。右水发源于阳华山南麓，往东北流经盛墙亭东边，往东北与左边那条水汇合。《山海经》说：姑之水发源于阳华山北麓，往东北流，注入门水。说的就是这条水。
又东北，烛水注之①。水有二源，左水南出于衙岭②，世谓之石城山，其水东北流，迳石城西③，东北合右水；右水出石城山，东北迳石城东，东北入左水。《地理志》曰：烛水出衙岭下谷。《开山图》曰：衙山在函谷山西南。是水乱流，东注于姑之水。二水悉得通称矣。
【注释】
①烛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寰宇记》，岭在恒农县西南三十五里，则烛水在今灵宝县（今河南灵宝东北）南矣。”
②衙岭：一作衡岭。在今河南灵宝南。
③石城：《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城当在今灵宝县西南。”
【译文】
又往东北流，烛水注入。烛水有两个源头，左边一条发源于南方的衙岭，世人叫石城山，往东北流经石城西边，在东北与右边那条水汇合；右边那条发源于石城山，往东北流经石城东边，往东北注入左边那条水。《地理志》说：烛水发源于衙岭下谷。《开山图》说：衙山在函谷山西南。这条水乱流往东注入姑之水。两条水也就都可通称了。
历涧东北出，谓之开方口①，水侧有阜，谓之方伯堆②。宋奋武将军鲁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等③，与建威将军柳元景北入④，军次方伯堆者也⑤。堆上有城，即方平所筑也。又东北迳邑川城南，即汉封窦门之故邑⑥，川受其名，亦曰窦门城，在函谷关南七里。又东北，田渠水注之⑦。水出衙山之白石谷⑧，东北流迳故丘亭东⑨，是薛安都军所从城也。其水又迳鹿蹄山西⑩，山石之上有鹿蹄，自然成著⑪，非人功所刊。历田渠川，谓之田渠水，西北流注于烛水。
【注释】
①开方口：在今河南灵宝东南。
②方伯堆：一名方伯阜。在今河南灵宝东南五里。
③宋：此指南朝宋（420—479），刘裕所建。奋武将军：西汉设，杂号将军之一。历朝多因之，品秩不一。鲁方平：南朝宋将领。其他不详。建武将军：属杂号将军，领兵征伐。薛安都：字休达。南朝宋将领。
④建威将军：属杂号将军，领兵征伐。柳元景：字孝仁。河东解（今山西临猗）人。南朝宋大臣。
⑤军次方伯堆：事见《宋书·柳元景传》：“元景以军食不足，难以旷日相持，乃束马悬车，引军上百丈崖，出温谷，以入卢氏，法起诸军进次方伯堆，去弘农城五里。”次，驻扎。
⑥汉封窦门：《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据前微行柏谷亭，见馈亭长妻，及此下感其妻云云，窦门当是柏谷亭长之名。”
⑦田渠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寰宇记》谓之五阳水，云在玉城县西十五里。今曰坝底河，出灵宝县东南乾山。”
⑧白石谷：在今河南灵宝南。
⑨故丘亭：《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当在今灵宝县东南。”
⑩鹿蹄山：《水经注疏》杨守敬按：“《一统志》，在灵宝县东南四十里。”
⑪自然成著：天然形成。成著，形成。
【译文】
水从山涧往东北流，出山处叫开方口，水边有一座土丘，叫方伯堆。宋奋武将军鲁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等，与建威将军柳元景引兵北上，驻扎在方伯堆，说的就是这里。小丘上有城，就是鲁方平所筑。又往东北流经邑川城南边，城在函谷关南七里，就是汉朝封给窦门的采邑，也叫窦门城。水因人而得名，也就叫窦门水了。又往东北流，田渠水注入。田渠水发源于衙山的白石谷，往东北流经故丘亭东边，薛安都的部队来此时筑了这座城。水又流经鹿蹄山西边，山石上有鹿蹄痕迹，全是天然形成，并非人工所凿。水经田渠川，称为田渠水，往西北流，注入烛水。
烛水又北入门水。水之左右，即函谷山也。门水又北迳弘农县故城东，城即故函谷关校尉旧治处也①，终军弃繻于此②。燕丹、孟尝③，亦义动鸡鸣于其下④，可谓深心有感⑤，志诚难夺矣⑥。昔老子西入关⑦，尹喜望气于此也⑧。故《赵至与嵇茂齐书》曰⑨：李叟入秦⑩，及关而叹。亦言与嵇叔夜书⑪，及关尹望气之所。异说纷纶⑫，并未知所定矣。汉武帝元鼎四年，徙关于新安县⑬，以故关为弘农县、弘农郡治。王莽更名右队。刘桓公为郡，虎相随渡河，光武问而善之⑭。其水侧城北流，而注于河。
【注释】
①校尉：官名。秦置。汉始为常职，其地位略次于将军，各随其职务冠以各种名称，如司隶校尉、城门校尉等。古时设有函谷关都尉，如《汉书·张敞传》记载“（敞）复出为函谷关都尉”。关都尉：驻守关隘的都尉。
②终军弃繻于此：事见《汉书·终军传》：“初，军从济南当诣博士，步入关，官吏予军繻。军问：‘以此何为？’吏曰：‘为复传，还当以合符。’军曰：‘大丈夫西游，终不复传还。’弃繻而去。”终军，字子云。西汉济南（今山东济南章丘区）人。辩博能文。繻，古时用帛制成的出入关卡的凭证。
③燕丹：即燕国太子丹。战国燕王喜之子。使荆轲献督亢地图及樊於期头于秦，因袭刺秦王。秦王觉，杀荆轲。使王翦、辛胜击燕，破燕易水之西。王喜亡，徙居辽东，斩太子丹以献秦。孟尝：名文，姓田氏。齐相田婴之子。战国四君子之一。后相齐，号孟尝君。招致天下贤士，食客常数千人。
④义动：事见《史记·刺客列传》：“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徴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燕太子丹凭借仁义感动荆轲。鸡鸣：事见《史记·孟尝君列传》：“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齐鸣，遂发传出。”
⑤深心有感：行仁义之心必有回报。
⑥志诚难夺：坚诚的志向难以改变。
⑦昔老子西入关：事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老子，姓李氏，名耳，字聃，一曰字伯阳。楚苦县（今河南鹿邑）历乡曲仁里人。我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家和哲学家。
⑧尹喜望气：司马贞《史记索隐》：“《列仙传》：‘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
⑨赵至：字景真。代郡（治所在今河北蔚县）人。西晋官吏。嵇茂齐：即嵇蕃，字茂齐。谯郡铚（今安徽宿州）人。
⑩李叟：老子李耳。
⑪亦言与嵇叔夜书：《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干宝《晋纪》以为《吕安与嵇康书》，二说不同。……此注亦二说并存，是郦氏矜慎处。”嵇叔夜：即嵇康，字叔夜。谯郡铚（今安徽宿州）人。三国魏散文家、诗人。
⑫纷纶：杂乱的样子。
⑬新安县：秦置，属三川郡。治所在今河南义马西石河村。西汉属弘农郡。
⑭“刘桓公为郡”几句：事见《后汉书·刘昆传》：“先是崤、渑驿道多虎灾，行旅不通。昆为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负子渡河。帝闻而异之。……诏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对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质讷。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顾命书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诸王小侯五十余人。”刘桓公，即刘昆，字桓公。陈留东昏（今河南兰考）人。东汉初官员、学者。
【译文】
烛水又往北流，注入门水。门水左右两岸就是函谷山。门水又往北流经弘农县旧城东边，这就是从前函谷关都尉的治所，终军就在这里丢掉关吏给他的入关凭证。燕太子丹和孟尝君也以义气感动门客，于是有了荆轲刺秦和门客在关下作鸡鸣之事，可说行仁义之心必有回报，坚定的志向难以动摇了。从前老子西入关，尹喜曾在这里望气。所以《赵至与嵇茂齐书》说：李耳来到秦国，到关前时喟然叹息。也有人说这句话出自给嵇叔夜的书信，又说这是关尹望气之所。众说纷纭，不知如何定论。汉武帝元鼎四年，把关迁到新安县，而以老关为弘农县及弘农郡的治所。王莽时改名为右队。刘桓公当郡守时，老虎都渡河离去，光武帝知道后很赞赏他。水沿城边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于此，有浢津之名①。说者咸云，汉武微行柏谷②，遇辱窦门，又感其妻深识之馈③，既返玉阶④，厚赏赉焉⑤，赐以河津⑥，令其鬻渡⑦，今窦津是也。故潘岳《西征赋》云：酬匹妇其已泰⑧，胡厥夫之谬官⑨。袁豹之徒⑩，并以为然。余按河之南畔，夹侧水有津⑪，谓之浢津。河北县有浢水⑫，南入于河。河水故有浢津之名，不从门始⑬，盖事类名同，故作者疑之。竹书《穆天子传》曰：天子自窴軨⑭，乃次于浢水之阳。丁亥⑮，入于南郑⑯。考其沿历所踵⑰，路直斯津⑱。以是推之，知非因门矣。俗或谓之偃乡涧水也。
【注释】
①浢津：在今河南灵宝东北老城西北三里。
②微行：帝王隐匿身份，易服出行或私访。
③深识：远见卓识。
④玉阶：指朝廷。
⑤赏赉（lài）：赏赐，赐给。
⑥河津：河边的渡口。
⑦鬻（yù）渡：收取渡钱谋生。鬻，卖。
⑧泰：太，甚，过分。
⑨谬官：滥加封官。
⑩袁豹：字士蔚。晋人。博学善文辞，有经国之才。
⑪夹侧：临近，靠近。水（fén）：水边。
⑫浢水：今山西芮城东浢水涧。源出中条山麓，南流入黄河。
⑬不从门始：不从窦门开始。
⑭天子：指西周穆王姬满。窴軨（diān líng）：亦名虞坂、巅軨坂。中条山上古坂道名。在今山西平陆北。
⑮丁亥：六十甲子的第二十四位。
⑯南郑：战国时秦邑。在今陕西汉中东二里。
⑰沿历：沿途经历。踵：似为躔之讹。《水经注序》：“脉其枝流之吐纳，诊其沿路之所躔，访渎搜渠，缉而缀之。”躔：本义为践。这里指经过。
⑱路直斯津：路线正经过这个河津。直，正对着，正遇到。
【译文】
河水到了这里，有浢津之名。据传说，汉武帝微服出行到柏谷，受到窦门的羞辱，又感谢窦门妻子慧眼识英雄，备酒款待他，回皇宫后，就给她丰厚的赏赐，并把津渡赐给他们，让他们靠收取渡钱谋生，就是现在的窦津。所以潘岳《西征赋》说：给那妇人的报酬已太过分，怎能又给她丈夫滥加封官？袁豹等人也都以为这话说得很对。我查考河的南岸水滨有个渡口，名叫浢津。河北县有浢水，南流注入河水。河水早就已有浢津之名，并不是因为窦门才有，大概因为事情相类，名字又相同，所以作者把两件事扯到一块了。竹书《穆天子传》说：天子从窴軨到浢水北岸歇宿。丁亥那天到了南郑。考证他沿途所经的地方，正好经过这个渡口。照此推断起来，可知地名并非因窦门而来。民间也有称为偃乡涧水的。
河水又东，左合一水。其水二源疏引，俱导薄山，南流会成一川。其二水之内，世谓之闲原①，言虞、芮所争之田②，所未详矣。又南注于河。河之右，曹水注之③。水出南山，北迳曹阳亭西④。陈涉遣周章入秦⑤，少府章邯斩之于此⑥。魏氏以为好阳⑦。《晋书地道记》曰：亭在弘农县东十三里。其水西北流，入于河。
【注释】
①闲原：即闲田。在今山西平陆西。
②虞、芮所争之田：事见《诗经·大雅·绵》：“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毛传：“虞、芮之君，相与争田，久而不平。乃相谓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质焉？乃相与朝周。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班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让，以其所争田为闲田而退。”正因为把本来争着的田地都让出来，故有闲田之名。虞，周诸侯国名。在今山西平陆一带。芮，周诸侯国名。在今陕西大荔东南。
③曹水：即今河南灵宝东北好阳河。
④曹阳亭：一名好阳亭。即曹阳。在今河南灵宝东北。
⑤陈涉：即陈胜，字涉。秦末农民起义领袖。曾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感慨。周章：即周文。秦末农民起义领袖。
⑥少府章邯斩之于此：事见《史记·陈涉世家》：“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少府，皇帝的私府，主管山海池泽的税收，以供养皇帝。凡皇帝衣食起居，医药供养，园林游兴，器物制作，皆领于少府，属官甚多。章邯，秦朝将领，二世时官少府。
⑦魏氏以为好阳：《史记·陈涉世家》：“止次曹阳二三月。”司马贞索隐：“小颜云‘曹水之阳也。其水出陕县西南岘头山，北流入河。魏武帝谓之好阳’也。”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曹阳故亭亦名好阳亭，在陕州桃林县东南十四里。崔浩云：曹阳，坑名，自南出，北通于河。按：魏武帝改曰好阳也。”魏氏，指魏武帝曹操。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在左边汇合了一条水。这条水有两个源头，都是从薄山流出，南流汇合成一条川流。两水中间的平原世人称之为闲原，说是虞、芮两国曾争夺过这片田地，关于这一点却不大清楚。水又南流，注入河水。河水右边，曹水注入。曹水发源于南山，往北流过曹阳亭西边。陈涉派周章攻入秦境，少府章邯就在这里杀了他。魏武帝改地名为好阳。《晋书地道记》说：亭在弘农县东十三里。水往西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菑水注之①。水出常烝之山②，西北迳曲沃城南③，又屈迳其城西，西北入河。诸注述者④，咸言曲沃在北，此非也。魏司徒崔浩⑤，以为曲沃地名也⑥。余按《春秋·文公十三年》⑦，晋侯使詹嘉守桃林之塞，处此以备秦⑧。时以曲沃之官守之故，曲沃之名，遂为积古之传矣⑨。
【注释】
①菑水：在今河南灵宝东。
②常烝山：位于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
③曲沃城：战国魏邑。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西南曲沃。
④注述者：注家和著书立说之人。
⑤崔浩：字伯渊。清河东武城（今山东武城）人。北魏名臣。
⑥以为曲沃地名：《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潘岳《西征赋》有‘升曲沃而惆怅’之文。崔浩注《西征赋》，见《洛水》篇，此盖其《注》中语。”
⑦文公十三年：即鲁文公十三年，前614年。
⑧晋侯使詹嘉守桃林之塞，处此以备秦：事见《左传·文公十三年》：“十三年春，晋侯使詹嘉处瑕，以守桃林之塞。”杜预注：“桃林在弘农华阴县东潼关。”孔颖达正义：“桃林之塞在南河之南，远处晋之南竟。从秦适周，乃由此路。使詹嘉守此塞者，以秦与东方诸侯远结恩好，及西乞聘鲁亦应更交余国，虑其要结外援，东西图己，故使守此厄塞，欲断其来往也。”晋侯，指晋灵公夷皋。生性暴虐，不行君道。詹嘉，晋大夫。晋灵公赐予詹嘉瑕这个县邑，并命令他率领众人坚守桃林塞以防备秦军。
⑨积古之传：自古流传。
【译文】
河水又东流，菑水注入。菑水发源于常烝之山，往西北流经曲沃城南边，又转弯流经城西，往西北注入河水。各注述家都说曲沃在北边，这里并非曲沃。魏司徒崔浩以为曲沃是地名。我查考《春秋左传·文公十三年》，晋侯派詹嘉去守卫桃林之塞，驻在这里防备秦国。当时因为曲沃的官员守卫这地方，所以曲沃这地名就从古流传至今了。
河水又东得七里涧①。涧在陕城西七里②，故因名焉。其水自南山通河，亦谓之曹阳坈③。是以潘岳《西征赋》曰：行于漫渎之口④，憩于曹阳之墟。袁豹、崔浩亦不非其地矣。余按《汉书》，昔献帝东迁⑤，逼以寇难，李傕、郭汜追战于弘农涧⑥，天子遂露次曹阳⑦。杨奉、董承外与傕和⑧，内引白波李乐等破傕⑨，乘舆于是得进⑩。复来战，奉等大败，兵相连缀，四十余里方得达陕。以是推之，似非曹阳。然以《山海经》求之，菑、曹字相类，是或有曹阳之名也。
【注释】
①七里涧：又名七里谷、曹阳墟。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西南。因涧在陕城西七里，故名。
②陕城：即陕县城。陕县，秦置，属三川郡。治所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陕县老城。西汉属弘农郡。东汉属恒农郡。
③坈（kēng）：陈桥驿按，“坈”实为“坑”字的异体字。
④漫渎：为漫涧和渎谷水。漫涧，即今河南三门峡南青龙涧水。渎谷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水当在今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城南。”
⑤献帝：名协。东汉灵帝中子。东汉末代皇帝。东迁：事亦见《三国志·魏书·董卓传》：“郭汜复欲胁天子，还都郿。天子奔奉营，奉击汜，破之。汜走南山。奉及将军董承，以天子还洛阳。傕、汜悔遣天子，复相与和，追及天子于弘农之曹阳。奉急招河东故白波帅韩暹、胡才、李乐等合，与傕、汜大战。奉兵败，傕等纵兵杀公卿百官，略宫人入弘农。天子走陕，北渡河。失辎重，步行，唯皇后、贵人从。”
⑥李傕：字稚然。北地郡（治所在今宁夏吴忠）人。东汉末董卓部曲。郭汜：又名多。张掖郡（治所在今甘肃张掖）人。东汉末董卓部曲。
⑦天子：指汉献帝。露次：即露宿，在野外住宿。
⑧杨奉：原来是李傕的部将。后与白波农民起义军领袖韩暹联合进攻在长安控制汉献帝的李傕、郭汜，加入军阀混战。董承：汉灵帝母亲董太后的侄子，汉献帝时任车骑将军。与刘备等人密谋诛杀曹操，使献帝摆脱傀儡处境，行动失败被杀。
⑨白波：东汉末年一支农民起义军的名称。李乐：白波农民起义军领袖，与李傕的部将杨奉联合进攻在长安控制汉献帝的李傕、郭汜，加入军阀混战。后病死。
⑩乘舆：皇帝的代称。
【译文】
河水又东流，接纳了七里涧。因为涧水在陕城西七里，所以叫七里涧。涧水自南山与河水相通，也叫曹阳坈。所以潘岳《西征赋》说：在漫渎之口行路，在曹阳之墟歇息。袁豹、崔浩也不否定这地方。我查考《汉书》，从前汉献帝因受流寇所逼，逃往东方，李傕、郭汜追到了弘农涧，皇帝就在曹阳露宿。杨奉、董承表面上装作与李傕和好，暗地里却带了白波军李乐等来打败李傕，皇帝才得以前进。但他们重新又打回来，杨奉等大败，一路行军，队伍稀稀拉拉拖了四十余里，才到陕地。由此推断起来，似乎不是曹阳了。但据《山海经》来探究，菑、曹两字形似，说不定是有曹阳这地名的。
河水又东合潐水①。水导源常烝之山，俗谓之为干山②，盖先后之异名也。山在陕城南八十里，其川二源双导，同注一壑，而西北流注于河。
【注释】
①潐水：一作谯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山海经·中次六经》，潐水出常烝之山。《名胜志》，潐水出陕州城南三里，平地涌出，北流入河，俗呼三里涧。其流甚短，且出平地，与此《注》所叙不合，非古潐水也。今州南百里有乾山，乾头河出此山，即干山，则水即潐水矣。”
②干山：《水经注疏》熊会贞按：“今（陕）州南百里有乾山，乾头河出此山，即干山，则水即潐水矣。”
【译文】
河水又东流与潐水汇合。潐水发源于常烝之山，俗称干山，大概是时代先后不同的异名。山在陕城以南八十里，水有两个源头，一同注入一处深谷，然后往西北流，注入河水。
又东过陕县北，
橐水出橐山①，西北流。又有崖水②，出南山北谷，迳崖峡，北流与干山之水会③。水出干山东谷，两川合注于崖水。又东北注橐水，橐水北流出谷，谓之漫涧矣。与安阳溪水合④。水出石崤南⑤，西迳安阳城南⑥。汉昭帝封上官桀为侯国⑦。潘岳所谓我徂安阳也。东合漫涧水，水北有逆旅亭⑧，谓之漫口客舍也。又西迳陕县故城南，又合一水，谓之渎谷水。南出近溪，北流注橐。橐水又西北迳陕城西，西北入于河。
【注释】
①橐水、橐山：《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山海经·中次六经》橐水出橐山。山在今陕州东九十里，橐水出焉，一名永定涧。”
②崖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今有青龙河，出陕州东南明山，盖即崖水也。”
③干山之水：即上文的潐水。
④安阳溪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寰宇记》，硖石水在硖石县东二十里，源出土岭，西经硖石山，与橐水合。即安阳溪水也。今在陕州东南。”
⑤石崤：今河南洛宁西北有崤山，西接三门峡陕州区界，东接渑池界。为秦岭东段支脉。山有东、西之分：东为土崤，又称盘崤；西为石崤，合称二崤。又有盘崤、石崤、千崤之分，又称三崤。
⑥安阳城：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东南硖石乡西四十里。
⑦汉昭帝封上官桀为侯国：事见《汉书·昭帝纪》：“（始元）二年春正月，大将军光、左将军桀皆以前捕斩反虏重合侯马通功封，光为博陆侯，桀为安阳侯。”汉昭帝，名刘弗陵。汉武帝之少子。谥昭。上官桀，字少叔。陇西上邽（今甘肃天水）人。武帝时官太仆，帝疾病，以桀为左将军，与霍光等同受遗诏辅佐少主弗陵。封安阳侯。后谋废昭帝事觉，灭族。
⑧逆旅亭：《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惟以地论，郦氏所指之逆旅亭，在陕城东南。”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过陕县北边，
橐水发源于橐山，往西北流。又有崖水发源于南山北谷，流经崖峡，北流与干山之水汇合。干山之水发源于干山东谷，两水汇合注入崖水。又往东北注入橐水，北流出谷称为漫涧。涧水与安阳溪水汇合。安阳溪水发源于石崤南边，往西流经安阳城南边。汉昭帝把安阳封给上官桀，立为侯国。就是潘岳说的：我前往安阳。安阳溪水东流与漫涧水汇合，北岸有个旅舍，叫漫口客舍。又往西流经陕县老城南边，又汇合了一条水，叫渎谷水。渎谷水发源于南方的近溪，北流注入橐水。橐水又往西北流经陕城西边，往西北注入河水。
河北对茅城①，故茅亭，茅戎邑也②。《公羊》曰③：晋败之大阳者也④。津亦取名焉⑤。《春秋·文公三年》⑥，秦伯伐晋，自茅津济，封崤尸而还是也⑦。
【注释】
①茅城：在今河南获嘉东北。
②茅戎：亦作贸戎。戎的一支，生活在今山西平陆南之茅津渡一带。或说在今河南济源西。
③《公羊》：书名。即《春秋公羊传》。旧题战国公羊高撰。以解释《春秋》经文为主，叙述史事少，专讲经文之“微言大义”。为《春秋》三传之一。
④晋败之大阳者：事见《公羊传·成公元年》：“［经］秋，王师败绩于茅戎。”大阳，即大阳县。西汉置，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平陆西南三门峡水库区。
⑤津：即茅津，又名大阳关、陕津、大阳津。在今山西平陆西南二十里黄河北岸大阳渡村附近。春秋时，在茅戎境内，故名。
⑥文公三年：即鲁文公三年，前624年。
⑦“秦伯伐晋”几句：事见《左传·文公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崤尸而还。”秦伯，即秦穆公。封，堆土作坟，树立标记。崤尸，在崤之战中死去将士的尸骸。崤，山名。又名嵚崟山。在河南洛宁西北。山分东西二崤，地势极其险要，为重要的军事要冲。此处曾发生历史上著名的秦晋崤之战。
【译文】
河水北与茅城相对，就是旧时的茅亭，是茅戎的城邑。《春秋公羊传》说：晋在大阳打败他们。渡口也依此取名。《春秋左传·文公三年》记载，秦伯攻打晋国，从茅津渡河，在崤山秦军埋尸处封土后退回。
东则咸阳涧水注之①。水出北虞山②，南至陕津注河③，河南即陕城也④。昔周、召分伯，以此城为东、西之别⑤，东城即虢邑之上阳也。虢仲之所都⑥，为南虢⑦，三虢⑧，此其一焉。其大城中有小城，故焦国也⑨，武王以封神农之后于此⑩。王莽更名黄眉矣。戴延之云：城南倚山原，北临黄河，悬水百余仞⑪，临之者咸悚惕焉⑫。西北带河⑬，水涌起方数十丈，有物居水中，父老云：铜翁仲所没处⑭。又云：石虎载经⑮，于此沉没。二物并存⑯，水所以涌，所未详也。或云：翁仲头髻常出，水之涨减，恒与水齐。晋军当至⑰，髻不复出。今惟见水异耳，嗟嗟有声⑱，声闻数里。
【注释】
①咸阳涧水：《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咸阳涧水则出平陆北山也。”
②虞山：一名吴山。中条山支脉。在今山西运城东南，跨夏县、平陆界。
③陕津：即上文的茅津。
④陕城：陕县县城。
⑤周、召（shào）分伯（bà），以此城为东、西之别：事见《史记·燕召公世家》：“其在成王时，召公为三公：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周，指周公旦。姓姬名旦，亦称叔旦。周文王姬昌之子，周武王姬发之弟。西周政治家。召，指召公奭（shì）。姓姬名奭。周文王庶子。西周初政治家。分伯，指周公、召公分陕而治。
⑥虢仲：西周文王的弟弟。封地在虢，故称虢仲。
⑦南虢：西周文王弟姬仲的封地。本封于西虢，故城在今陕西宝鸡东。平王东迁，徙上阳，改称南虢。故城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东南。
⑧三虢：周诸侯国名。西虢在今陕西宝鸡东，后来迁到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东南。东虢在今河南荥阳东北。北虢在今河南三门峡、山西平陆一带。《水经注疏》杨守敬按：“自来言虢，甚为纷错。……郦以陕为虢仲都，盖从司马彪。其言三虢，则本《班志》而参以他书。班言北虢、东虢、西虢，郦别出南虢。……南虢与北虢虽两地，而实为一国。即为一虢，故以南虢为三虢之一。”
⑨焦国：西周封国。姬姓。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老城东北侧。春秋时为晋邑。
⑩神农：传说中远古人物。相传他教人从事农业生产，又亲尝百草，发明医药。一说即炎帝。
⑪悬水：瀑布。
⑫悚惕（sǒng tì）：恐惧，害怕。
⑬带：临近环绕。
⑭铜翁仲：传说秦始皇初兼天下，有长人见于临洮，其长五丈，足迹六尺，仿写其形，铸金人以象之，称为“翁仲”。后遂称铜像或石像为“翁仲”。
⑮石虎：字季龙，羯族人。十六国时期后赵君主。穷兵黩武，四出征伐。
⑯二物：一说指剩下的两枚铜人，即铜翁仲。一说指铜人和石经。
⑰当：将要。
⑱嗟嗟（jiē）：象声词。流水的声音。
【译文】
东边有咸阳涧水注入。涧水发源于北虞山，南流到陕津注入河水，河南就是陕城。从前周公、召公分地，以此城作为东西的分界，东城就是虢邑的上阳。虢仲建都的地方叫南虢，是三虢之一。大城之内还有小城，是旧时焦国的国治，周武王把神农氏的后裔封在这里。王莽时改名为黄眉。戴延之说：陕城南倚山地，北濒黄河，瀑布下泻百余仞，身临崖岸时，人们都不禁会胆战心惊。河水从西北边流过，有大片水浪腾涌，宽广达数十丈，水下藏着什么东西，父老们说：这是铜人沉没的地方。又说：石虎载了石经也沉在这里。因为这两件东西都在水下，所以流到这里水就涌起了，不知确否。有人说：铜人发髻常常露出水面，无论水涨水退，始终都与水平。晋军要来时，发髻就不再露出来了。现在只见这里的水有点特别，哗哗发响，几里外都能听到。
按秦始皇二十六年①，长狄十二见于临洮②，长五丈余，以为善祥，铸金人十二以象之，各重二十四万斤，坐之宫门之前，谓之金狄。皆铭其胸云：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以为郡县，正法律③，同度量④，大人来见临洮，身长五丈，足六尺。李斯书也⑤。故卫恒《叙篆》曰⑥：秦之李斯，号为工篆⑦，诸山碑及铜人铭⑧，皆斯书也。汉自阿房徙之未央宫前⑨，俗谓之翁仲矣。地皇二年⑩，王莽梦铜人泣，恶之，念铜人铭有皇帝初兼天下文，使尚方工镌灭所梦铜人膺文⑪。后董卓毁其九为钱⑫。其在者三，魏明帝欲徙之洛阳⑬，重不可胜，至霸水西停之⑭。《汉晋春秋》曰⑮：或言金狄泣，故留之。石虎取置邺宫⑯，苻坚又徙之长安⑰，毁二为钱，其一未至而苻坚乱，百姓推置陕北河中，于是金狄灭。余以为鸿河巨渎，故应不为细梗踬湍⑱；长津硕浪，无宜以微物屯流⑲。斯水之所以涛波者⑳，盖《史记》所云：魏文侯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所致耳（21）。献帝东迁，日夕潜渡，坠坑争舟，舟指可掬，亦是处矣（22）。
【注释】
①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
②长狄：春秋时狄族的一支，传说其人身体长大。临洮：即临洮县。秦置，属陇西郡。治所在今甘肃岷县。以临洮水得名。秦长城的西端。
③正法律：制定法律标准。
④同度量（liànɡ）：统一度量衡。度量，即度量衡，计量长短、容积和轻重的标准的统称。度，计量长短。量，计量容积。衡，计量轻重。
⑤李斯：楚国上蔡（今河南上蔡西）人。辅佐秦王政统一中国。秦始皇以李斯为丞相，力主废分封、立郡县，焚《诗》《书》，车同轨，书同文，明法度，定律令。秦二世时，为赵高构陷，腰斩于咸阳，夷三族。秦始皇多次巡游，纪功刻石，旧时亦多以为出自李斯之手。有《谏逐客书》文传世。
⑥卫恒：字巨山。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官至黄门郎，著名的书法家。著《四体书势》，并造散隶。
⑦篆：即小篆。字体名。秦相李斯等取大篆稍加整理简化而成的笔画较简省的篆书，也叫秦篆。
⑧铜人铭：即秦始皇时所铸的十二金狄上的铭文。
⑨阿房：即阿房宫，秦始皇时修建的宫殿。在今陕西西安长安区西北。未央宫：宫名。汉高祖时建，为朝见之处。故址在今陕西西安西北长安故城内西南隅。《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后汉书·董卓传》注引《三辅旧事》，秦铜人立在阿房殿前，汉徙长乐宫中，大夏殿前。此云徙之未央宫前，盖别有据。然《汉书·王莽传》亦称长乐宫铜人，则以长乐为是。”译文用长乐。
⑩地皇二年：21年。地皇，王莽年号（20—23）。
⑪尚方：古代制造帝王所用器物，尤其是主制刀剑等器物的官署，秦朝设置。膺（yīnɡ）文：胸上的铭文。
⑫董卓：字仲颖。临洮（今甘肃岷县）人。有才武，屡建战功。汉灵帝时拜前将军。废少帝，立献帝。拥帝入长安，自为太师。残忍不仁，凶暴滋甚，司徒王允密诱董卓部将吕布杀之。
⑬魏明帝：即曹叡（ruì），字元仲。文帝曹丕之子。三国时魏皇帝。
⑭霸水：也作灞水。关中八川之一。源出陕西蓝田东秦岭北麓，西北流经西安入渭水。
⑮《汉晋春秋》：书名。晋习凿齿撰。记述自东汉、三国至西晋灭亡间历史。
⑯邺宫：指邺京宫殿。在今河北临漳。
⑰苻坚：字永固。氐族人。十六国时期前秦君主。大举进攻东晋，与谢玄等战于淝水，大败而还。后为姚苌所杀。
⑱细梗：细小的阻塞。踬湍（zhì tuān）：阻碍急流。踬，阻碍，牵绊。湍，急流的水。
⑲屯流：阻塞水流。
⑳涛波：名词作动词用，泛起波涛。
（21）“魏文侯二十六年”几句：事见《史记·魏世家》：“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魏文侯二十六年，前420年。虢山，即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西南鸡足山。
（22）“献帝东迁”几句：事见《后汉书·董卓传》：“董承、李乐拥卫左右，胡才、杨奉、韩暹、去卑为后距。傕等复来战，奉等大败，死者甚于东涧。自东涧兵相连缀四十里中，方得至陕，乃结营自守。时残破之余，虎贲羽林不满百人，皆有离心。承、奉等夜乃潜议过河，使李乐先度具舟船，举火为应。帝步出营，临河欲济，岸高十余丈，乃以绢缒而下。余人或匍匐岸侧，或从上自投，死亡伤残，不复相知。争赴船者，不可禁制，董承以戈击披之，断手指于舟中者可掬。”
【译文】
按秦始皇二十六年，在临洮出现十二个长狄，身长五丈余，认为这是吉兆，于是仿着他们的样子铸了十二尊铜人，每尊重二十四万斤，把它们安置在宫门前，称为金狄。并在它们胸前刻字：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设立郡县，制定法律，统一度量衡，于是巨人出现于临洮，身长五丈，脚长六尺。这是李斯的手笔。卫恒《叙篆》说：秦国李斯，以擅长篆书著称，各处山上的石碑及铜人铭文，都是李斯所写。汉时把铜人从阿房宫迁到长乐宫，俗称翁仲。地皇二年，王莽梦见铜人哭泣，心里很感厌恶，读铜人铭文中有皇帝初次兼并天下之句，就派尚方工人凿去梦中所见铜人胸上的铭文。后来董卓毁掉九个铜人，铸成钱币。剩下的三个，魏明帝想把它们运到洛阳去，但太重了，搬也搬不动，到了霸水西岸就停下来了。《汉晋春秋》说：有人说铜人哭泣，所以把它们留下来。石虎把它们搬到邺宫，苻坚又把它们搬到长安，熔掉两个铜人，铸成钱币，另一个还没有运到，国内发生动乱，百姓把铜人推到陕北河里，于是铜人就一个也不留了。我想一条大河，不会因细梗而受阻，滔滔巨浪不会因微物而不流的。这条水之所以波涛汹涌，大概是因《史记》所说，魏文侯二十六年虢山崩塌，阻塞了河水之故。献帝东迁，天晚时偷渡，从人和兵卒从高岸坠下，争先恐后地攀着船舷往船上爬，被砍下的手指多得可以用手捧。这件事也发生在这地方。
又东过大阳县南，
交涧水出吴山①，东南流入河。河水又东，路涧水亦出吴山②，东迳大阳城西，西南流，入于河。
【注释】
①交涧水：在今山西平陆西南。吴山：即前虞山。又名吴坂、虞坂、盐坂。中条山支脉。在今山西运城东南，跨夏县、平陆界。
②路涧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水即今平陆县（今山西平陆）东十里之盘南涧，出中条山，由石槽沟南流入河。”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过大阳县南边，
交涧水发源于吴山，往东南注入河水。河水又东流，路涧水也发源于吴山，往东流经大阳城西边，往西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迳大阳县故城南。《竹书纪年》曰：晋献公十有九年①，献公会虞师伐虢②，灭下阳③；虢公丑奔卫④，献公命瑕父吕甥邑于虢都⑤。《地理志》曰：北虢也，有天子庙。王莽更名勤田。应劭《地理风俗记》曰：城在大河之阳也。
【注释】
①晋献公十有九年：今本《竹书纪年》为周惠王十九年（658）。
②虢：此处指北虢。
③下阳：亦名夏阳。春秋虢邑。在今山西平陆东北。《左传·僖公二年》：“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
④丑：虢国的国君名。
⑤瑕父吕甥：姓瑕吕，名饴甥，字子金。晋大夫，食采于阴，故又称阴饴甥。又称吕甥、吕饴甥。《左传·僖公十五年》：“晋侯使郤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杜预注：“瑕吕饴甥即吕甥也。盖姓瑕吕，名饴甥，字子金。”春秋时晋国大夫。邑：建立都邑。虢都：即北虢的都城大阳。在今河南三门峡。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经大阳县旧城南边。《竹书纪年》说：晋献公十九年，献公与虞军会师，攻打虢国，攻下了下阳；虢公丑逃到卫国，献公命令瑕父吕甥建城于虢都。《地理志》说：这就是北虢，那里有天子的宗庙。王莽时改名为勤田。应劭《地理风俗记》说：城在大河以北。
河水又东，沙涧水注之①。水北出虞山，东南迳傅岩②，历傅说隐室前③，俗名之为圣人窟④。孔安国《传》：傅说隐于虞、虢之间，即此处也。傅岩东北十余里，即巅軨坂也⑤。《春秋左传》所谓入自巅軨者也。有东、西绝涧，左右幽空穷深，地壑中则筑以成道，指南北之路，谓之軨桥也⑥。傅说佣隐，止息于此，高宗求梦得之是矣⑦。桥之东北有虞原，原上道东有虞城，尧妻舜以嫔于虞者也⑧。周武王以封太伯后虞仲于此⑨，是为虞公。《晋太康地记》所谓北虞也。城东有山，世谓之五家冢⑩，冢上有虞公庙。
【注释】
①沙涧水：一名沙涧。即今山西平陆东圣人涧。
②傅岩：即傅险。今山西平陆东圣人涧。相传为殷武丁的贤相傅说版筑处。
③傅说：相传为殷武丁的贤相。名说。因在傅岩版筑而被武丁任用为相，故号为傅说。
④圣人窟：即傅说隐室。
⑤巅軨坂：亦称窴軨、虞坂。中条山上古坂道名。在今山西平陆北。
⑥軨桥：《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元和志》《寰宇记》并云：巅軨坂，今谓之軨桥。”
⑦“傅说佣隐”几句：事见《史记·殷本纪》：“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高宗，即殷高宗武丁。殷帝小乙之子。
⑧嫔（pín）：嫁人为妇叫嫔。虞：即虞城。在今山西平陆北。
⑨太伯：即吴太伯。周太王长子。因周太王要立幼子季历，他和弟弟仲雍同奔江南，改从当地风俗，被推举为当地君长。其后人建立吴国。虞仲：周初人。姬姓，吴君周章之弟。武王灭商后，被封于虞，列为诸侯。
⑩五家冢：当在今山西芮城东。
【译文】
河水又东流，沙涧水注入。沙涧水发源于北方的虞山，往东南流经傅岩，流过傅说隐居的石室前面，俗称圣人窟。孔安国《传》说：傅说在虞、虢之间隐居，指的就是这里。傅岩东北十余里，就是巅軨坂。《春秋左传》所说的从巅軨进入，就指这地方。东、西两边有绝涧，左右是幽深的空谷，中间筑成一条贯通南北的道路，叫軨桥。傅说隐居在这里当佣工，殷高宗寻求梦中所见的圣人，终于在这里得到了他。桥的东北边有虞原，原上路东有虞城，尧把女儿许配给舜，下嫁到虞，就是这地方。周武王把这里封给太伯的后裔虞仲，称为虞公。这就是《晋太康地记》所说的北虞。城东有山，世人称之为五家冢，墓上有虞公庙。
《春秋穀梁传》曰：晋献公将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假道于虞？公曰：此晋国之宝也。曰：是取中府置外府也。公从之①。及取虢灭虞，乃牵马操璧②，璧则犹故，马齿长矣③。即宫之奇所谓④：虞、虢其犹辅车相依⑤，唇亡齿寒，虢亡，虞亦亡矣。其城北对长坂二十许里，谓之虞坂。戴延之曰：自上及下，七山相重⑥。《战国策》曰⑦：昔骐骥驾盐车上于虞坂⑧，迁延负辕而不能进⑨。此盖其困处也。桥之东北山溪中，有小水西南注沙涧，乱流迳大阳城东，河北郡治也⑩。沙涧水南流注于河。
【注释】
①“晋献公将伐虢”几句：事见《穀梁传·僖公二年》。《左传·僖公二年》亦载：“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乃使荀息假道于虞……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左传·僖公五年》：“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荀息，字叔。春秋时晋国大夫。晋献公时荀息设计伐虢灭虞。屈产之乘，屈地所产的良马。屈，晋地，有二屈。在今山西吉县，南屈与北屈相毗邻，是出产名马之地。垂棘之璧，垂棘所出的玉璧。垂棘，晋地。在今山西长治潞城区。出产美玉。假道，借道。晋献公时国都在今山西翼城东南。虞国当时在今山西平陆北。虢国当时在今河南三门峡、山西平陆一带。晋要讨伐虢国，必须经过虞国的地盘，所以要向虞国借道。中府，宫廷府库，即内府。外府，即外库。与王室府库称内府相对。
②牵马操璧：晋献公牵着宝马，拿着玉璧。
③马齿长：马的牙齿随年龄而添换，故看马齿就可知马的年龄。
④宫之奇：春秋时虞国大夫，有学识和政治远见。晋国为讨伐虢国，向虞国借道，宫之奇进谏，向虞公陈述“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虞公不听。宫之奇奔曹。晋国在灭虢后，回师袭虞，灭之。
⑤辅车相依：面颊骨和牙床骨相互依靠。辅，人的颊骨。车，指牙床。
⑥七山相重：七座山岭重重叠叠。
⑦《战国策》：书名。撰者不详。西汉刘向整理改编。分为西周、东周、秦、齐、楚、赵、魏、韩、燕、宋、卫、中山十二策，共三十三篇。反映了战国时期二百三十多年各国的政治、军事、外交方面的一些动态及策士谋臣游说诸侯或相互辩论时提出的政治主张和斗争策略。
⑧骐骥（qí jì）：骏马。盐车：运载盐的车子。虞坂：今本《战国策·楚策四》“汗明见春申君”作：“服盐车而上太行。”
⑨负辕：套着车辕。辕，车前驾牲畜的两根直木。
⑩河北郡：十六国时期后秦置，属并州。治所在河北县（今山西芮城北）。北魏太和十一年（487）移治大阳县（今山西平陆西南），属司州。
【译文】
《春秋穀梁传》说：晋献公准备去打虢国，荀息说：您为什么不拿屈产的马、垂棘的璧去向虞国借路呢？献公说：这是晋国的国宝呀。荀息说：那只不过是从中央府库里拿出来放到外边府库罢了。献公按他说的去做了。待到并吞了虢国，灭亡了虞国，于是又牵了马、捧了璧回来，璧还是老样子，马却添龄了。正像宫之奇所说的，虞、虢两国互相依存，唇亡齿寒，虢国一亡，虞国也灭了。虞城北边面对一道长长的山坡，绵延二十来里，称为虞坂。戴延之说：从上到下，七座山岭层层相叠。《战国策》说：从前有一匹雄骏的千里马拉着盐车在虞坂上坡，背上套着车辕迟迟不能前进。这里大概就是骏马受困的地点了。桥东北边的山溪里，有一支细流往西南注入沙涧，乱流经过大阳城东边，这是河北郡的治所。沙涧水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左合积石、土柱二溪①。并北发大阳之山，南流入于河。是山也，亦通谓之为薄山矣。故《穆天子传》曰：天子自盬②，己丑，南登于薄山窴軨之隥③，乃宿于虞是也。
【注释】
①积石、土柱二溪：当在今山西平陆一带。
②盬（gǔ）：盐池名。在今山西运城南。
③隥（dèng）：险峻的山坡，斜坡。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在左边与积石溪和土柱溪汇合。二溪都发源于北方的大阳之山，南流注入河水。这座山也通称薄山。所以《穆天子传》说：天子从盬出发，到己丑那天，往南攀登薄山窴軨的山坡，在虞城住宿。
又东过砥柱间①，
砥柱，山名也。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②，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③，水流疏分，指状表目④，亦谓之三门矣⑤。山在虢城东北、大阳城东也。《搜神记》称⑥：齐景公渡于江沈之河⑦，鼋衔左骖⑧，没之，众皆惕。古冶子于是拔剑从之⑨，邪行五里⑩，逆行三里，至于砥柱之下，乃鼋也。左手持鼋头，右手挟左骖，燕跃鹄踊而出⑪，仰天大呼，水为逆流三百步，观者皆以为河伯也。亦或作江、沅字者也⑫，若因地而为名，则宜在蜀及长沙。按《春秋》⑬，此二土并景公之所不至，古冶子亦无因而骋其勇矣。刘向叙《晏子春秋》⑭，称古冶子曰，吾尝济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当是时也，从而杀之，视之乃鼋也。不言江沅矣。又考《史迁记》云⑮：景公十二年⑯，公见晋平公⑰；十八年⑱，复见晋昭公⑲。旌轩所指⑳，路直斯津（21）。从鼋砥柱事或在兹。又云：观者以为河伯。贤于江沅之证，河伯本非江神，又河可知也。
【注释】
①砥柱：山名。又名底柱山、三门山。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东北黄河中。南面是河南三门峡。
②“河水分流”几句：语见《尚书·禹贡》“东至于厎柱”孔安国传文：“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
③三穿既决：三个洞口已经贯通。穿，洞口。
④指状表目：依照形状标记名称。指，依照，依据。表，标记。目，名称。
⑤三门：南名鬼门，中名神门，北名人门，故名。
⑥《搜神记》：书名。晋干宝撰。志怪小说集。
⑦齐景公：名杵臼。春秋时齐国国君。在位初期好筑宫室，厚敛重刑，后任晏婴为正卿，稍有收抑。江沈：今本《搜神记》作江沅。
⑧鼋（yuán）：鼋鱼。爬行动物，外形像龟，吻短，近圆形，长有许多小疙瘩，生活在水中。也作元鱼，也叫癞头鼋。左骖（cān）：古代驾车三马、四马或六马中左边的马。骖，古代指驾在车辕两旁的马。
⑨古冶子：齐景公豢养的勇士，与田开疆、公孙接以勇力事景公。三人勇猛有加，然傲慢无礼，飞扬跋扈，被相国晏婴设计“二桃杀三士”。
⑩邪行：不遵直道而行。这里描写古冶子与大鼋在水中搏斗时弯弯曲曲地乱行。
⑪燕跃鹄踊：形容古冶子像燕子、鸿鹄一样轻巧地飞跃出水面。突显古冶子轻功非凡。鹄，天鹅。
⑫江、沅（yuán）：《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此就江、沅字为说，江出蜀之岷山，沅至长沙入江。”江，即长江。沅，即沅江。发源于贵州，流入湖南。
⑬《春秋》：书名。编年体史书。相传为孔子据鲁史修订而成。记载自鲁隐公元年（前722）至鲁哀公十四年（前481）间的历史。叙事简略，后世有《左氏传》《穀梁传》与《公羊传》为之解释补充，合称《春秋》三传。
⑭刘向：字子政，本名更生。沛（今江苏沛县）人。西汉经学家、辞赋家、目录学家。曾校阅群书，撰成《别录》，为我国目录学鼻祖。整理编订了《战国策》等。另著有《列女传》《说苑》《新序》等。《晏子春秋》：旧题春秋齐晏婴撰。记载春秋时期齐国晏婴的生平言行。
⑮《史迁记》：即《史记》。
⑯景公十二年：前536年。
⑰晋平公：名彪。晋悼公之子。春秋时期晋国国君。
⑱十八年：即齐景公十八年，前530年。
⑲晋昭公：名夷。晋平公之子。春秋时期晋国国君。
⑳旌轩：建有旌旗的车。旌，古代一种旗杆顶上用彩色羽毛做装饰的旗帜。轩，古代一种有帷幕而前顶较高的车。
（21）路直斯津：路上正好要经过这个渡口。直，遇到，遇见。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过砥柱之间，
砥柱是山名。从前大禹治水，凡有山陵阻挡洪水的，就都凿掉，在这里也开山以疏通河水。河水分道流泄，在山的两边流过，把山夹在中间，看去就像一支水中的石柱，所以叫砥柱。开了三个大洞口，河水疏导分流，以形状来命名，于是也称为三门。山在虢城东北、大阳城以东。《搜神记》说：齐景公在江沈之河渡水，有巨鼋张口衔了左边那匹拉车的马，没入水中，众人都大惊失色。古冶子于是拔剑下水追踪它，斜行了五里，又逆行了三里，到了砥柱下面，一看原来是一只巨鼋。他斩了巨鼋，左手提着鼋头，右臂挟着那匹马，身轻如燕如鹄，矫捷地腾跃而出，仰天大叫，震得河水倒流了三百步，岸上看的人都以为是河伯。江沈也有写作江、沅的，如果是因地命名的话，就应当在蜀和长沙了。查考《春秋》，这两个地区齐景公都没到过，那么古冶子也无从施展他的神勇了。刘向为《晏子春秋》作序，说古冶子曾讲过这样的话：我曾在河水过渡，巨鼋衔住左边那匹拉车的马，钻进砥柱的急流，这时我就追踪下水杀了它，一看原来是一只巨鼋。他没有说在江沅。又查阅司马迁的《史记》，说是景公十二年，景公会见晋平公；十八年，又会见晋昭公。一路上车马旌旗浩浩荡荡地前进，路经这个渡口。在砥柱追逐巨鼋的事也许就发生在这里。又说：在场观看的人，以为这是河伯。这记载比说在江沅要好得多了。河伯本来就不是江神，可知记载中的地点是河水。
河之右侧，崤水注之①。水出河南盘崤山②，西北流，水上有梁，俗谓之鸭桥也③。历涧东北流，与石崤水合④。水出石崤山。山有二陵：南陵，夏后皋之墓也⑤；北陵，文王所避风雨矣⑥。言山径委深，峰阜交荫，故可以避风雨也。秦将袭郑，蹇叔致谏而公辞焉，蹇叔哭子曰：吾见其出，不见其入，晋人御师必于崤矣，余收尔骨焉⑦。孟明果覆秦师于此⑧。崤水又北，左合西水，乱流注于河。
【注释】
①崤水：当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一带。
②盘崤山：今河南洛宁西北有崤山，西接三门峡市陕州区界，东接渑池界。为秦岭东段支脉。山有东、西之分：东为土崤，又称盘崤；西为石崤，合称二崤。又有盘崤、石崤、千崤之分，又称三崤。
③鸭桥：当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一带。
④石崤水：当在今河南洛宁一带。
⑤夏后皋：一位名皋的夏朝国君。后，国君。皋，夏帝的名字。
⑥文王：即周文王姬昌。生有圣德，为西伯。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积善累德，诸侯向之四十余国。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司马迁有“文王拘而演《周易》”说。谥曰文王。
⑦“秦将袭郑”几句：事见《左传·僖公三十二年》：“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崤。崤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蹇叔，秦穆公时秦国大夫。西乞、白乙，秦国大将。
⑧孟明：即百里孟明，名视，故又称孟明视。为秦国元老百里奚之子。秦国大将。
【译文】
河水右边有崤水注入。崤水发源于河南的盘崤山，往西北流，水上有桥，俗称鸭桥。经山涧往东北流，与石崤水汇合。石崤水发源于石崤山。此山有两座丘陵：南陵是夏后皋的坟墓，北陵是文王避风雨的地方。说是山路曲折幽深，峰峦与丘冈夹峙荫蔽，所以可避风雨。秦准备袭击郑国，蹇叔进谏而穆公不纳，蹇叔为他的儿子哀哭，说：我看着你出去，不会再见你回来了，晋人一定会在崤山抵抗的，我在那儿给你收尸吧。孟明果然大败，秦军在这里覆灭。崤水又北流，左边汇合了西水，乱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千崤之水注焉①。水南导于千崤之山②，其水北流，缠络二道③。汉建安中④，曹公西讨巴、汉⑤，恶南路之险，故更开北道，自后行旅，率多从之。今山侧附路有石铭云：晋太康三年⑥，弘农太守梁柳修复旧道⑦。太崤以东⑧，西崤以西，明非一崤也。西有二石，又南五十步，临溪有恬漠先生翼神碑⑨，盖隐斯山也。其水北流注于河。
【注释】
①千崤之水：当在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一带。
②千崤之山：今河南洛宁西北有崤山，西接三门峡市陕州区界，东接渑池界。为秦岭东段支脉。山有东、西之分：东为土崤，又称盘崤；西为石崤，合称二崤。又有盘崤、石崤、千崤之分，又称三崤。
③缠络：缠绕。
④建安：东汉献帝刘协的年号（196—220）。
⑤曹公：即曹操，字孟德，一名吉利，小字阿瞒。沛国谯（今安徽亳州）人。建安中，假节钺，录尚书事。先后破袁绍、袁术。进位丞相，加九锡，爵魏王。谥号武。黄初初年，追尊武帝。曹操著述甚丰，明代张溥辑其遗文为《魏武帝集》，在《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巴：即巴郡。东汉兴平元年（194）刘璋分巴郡为三郡，以垫江以上置巴郡，属益州。治所在安汉县（今四川南充北）。建安六年（201）改为巴西郡。汉：即汉中郡。战国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前312）置。治所在南郑县（今陕西汉中东）。因汉水而得名。东汉末张鲁改为汉宁郡。东汉建安二十年（215）复改为汉中郡。
⑥太康三年：282年。太康，西晋武帝司马炎的年号（280—289）。
⑦梁柳：西晋官员，官弘农太守。有政绩。
⑧太崤：《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太崤未闻，土崤见《穀水注》，太与土形似，当土之误。”译文用土崤。
⑨恬漠先生：未详何代人。
【译文】
河水又东流，千崤之水注入。这条水发源于南方的千崤之山，往北流，弯弯曲曲地穿过两条古道。汉建安年间，曹操西征巴郡、汉中，因怕南路太险，所以在北边另开了一条路，此后往来旅人大都走这条路了。现在山边靠近路旁有石碑，碑文说：晋太康三年，弘农太守梁柳修复旧道。土崤以东，西崤以西，分明不止一座崤山。西边有两块岩石，又往南五十步，溪边有恬漠先生翼神碑，这位恬漠先生大概曾在山里隐居过。水往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翼岸夹山①，巍峰峻举，群山叠秀，重岭干霄。郑玄按《地说》②，河水东流，贯砥柱，触阏流③。今世所谓砥柱者，盖乃阏流也。砥柱当在西河，未详也。余按，郑玄所说非是，西河当无山以拟之④。自砥柱以下，五户已上⑤，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杰出⑥，势连襄陆⑦，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洄⑧，澴波怒溢⑨，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⑩，破害舟船，自古所患。汉鸿嘉四年⑪，杨焉言，从河上下，患砥柱隘，可镌广之。上乃令焉镌之，裁没水中，不能复去，而令水益湍怒，害甚平日⑫。魏景初二年二月⑬，帝遣都督沙丘部、监运谏议大夫寇慈⑭，帅工五千人，岁常修治，以平河阻。晋泰始三年正月⑮，武帝遣监运大中大夫赵国、都匠中郎将河东乐世⑯，帅众五千余人，修治河滩，事见《五户祠铭》⑰。虽世代加功⑱，水流漰渀⑲，涛波尚屯⑳，及其商舟是次（21），鲜不踟蹰难济，故有众峡诸滩之言。五户，滩名也，有神祠，通谓之五户将军（22），亦不知所以也。
【注释】
①翼岸夹山：像翅膀一样分列缠绕在山的两边。
②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高密）人。东汉著名的经学家。遍注群经，以《毛诗笺》《三礼注》影响最大。著作有《六艺论》《毛诗谱》等凡百余万言。
③阏（è）流：壅塞水流的（礁石）。阏，阻塞，壅塞。
④西河当无山以拟之：《水经注疏》熊会贞按：“王鸣盛曰：郑于《礼记·檀弓》注，以西河为龙门至华阴之地，若于华阴以上求砥柱，不但无山可当，而于《经》文序次亦不顺矣。”
⑤五户：即下文的五户滩。《水经注疏》熊会贞按：“《禹贡锥指》，今陕州东一百六十里，有五户滩，在河中，为湍激之处，自此而东，河流稍为宽衍。”
⑥竦石：耸立的巨石。杰出：高耸挺立。
⑦襄陆：高高的陆地。襄，高。
⑧激石云洄：冲激巨石，水气如云雾般旋绕。洄，回旋。
⑨澴（huán）波：打着漩涡的波浪。怒溢：汹涌奔腾。
⑩三峡：即长江三峡的简称。在今重庆奉节东白帝城至湖北宜昌西南津关间。自来有几种不同说法，一说以广溪峡、巫峡、西陵峡为三峡（《水经注·江水》），通常以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为三峡。
⑪鸿嘉四年：前17年。鸿嘉，西汉成帝刘骜（ào）的年号（前20—前17）。
⑫“杨焉言”几句：事见《汉书·沟洫志》：“杨焉言：‘从河上下，患底柱隘，可镌广之。’上从其言，使焉镌之。镌之裁没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为害甚于故。”杨焉，西汉成帝刘骜时人，任丞相史，曾治黄河。湍怒，急速凶猛。
⑬景初二年：238年。景初，三国魏明帝曹叡（ruì）的年号（237—239）。
⑭帝：指三国魏明帝曹叡。都督：官名。督察并指挥军队的长官。沙丘部：三国魏明帝时任都督。复姓沙丘。其他不详。监运：清代《历代职官表》：“谨案：魏时漕事，盖亦郡国自遣官输送，而朝廷遣大夫监之。此即后世巡漕御史之任也。”谏议大夫：官名。负责向皇帝进谏。寇慈：三国魏明帝时任监运、谏议大夫。其他不详。
⑮泰始三年：267年。泰始，西晋武帝司马炎的年号（265—274）。
⑯武帝：即西晋武帝司马炎。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人。司马昭之子。即帝位，都洛阳。大举伐吴，灭之。结束了自汉末以来的全国分裂局面，统一全国。后大封宗室，遂有八王之乱。谥武。大中大夫：郎中令属官。掌议论，为顾问应对之官。赵国：西汉高帝四年（前203）封张耳为赵王，都襄国县（今河北邢台）。东汉建安十七年（212）改为郡。三国魏太和六年（232）复为赵国，移治房子县（今高邑西南）。此“赵国”当为某人的籍贯。《水经注疏》：“赵（一清）云：按下缺人姓名。”都匠：新朝官名。即汉将作大匠。主管宫室、宗庙、陵寝等土木营建。中郎将：秦置。汉沿置，为中郎的长官。武帝设中郎三将，分五官、左、右三署，职掌皇帝的侍卫。乐世：西晋武帝司马炎时人，任都匠、中郎将等职。其他不详。
⑰《五户祠铭》：五户神祠的铭文。五户祠，《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寰宇记》，五户神在渑池县北一百二十里。又云，五户祠在垣县西十七里。”
⑱加功：施工。
⑲漰渀（pēnɡ bēn）：水流激荡奔腾。
⑳屯：阻塞，艰阻。
（21）是次：“次是”的倒装。到达这里。次，至，及。
（22）五户将军：《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据此《注》则祀五户滩之水神矣。至将军之名，则出流俗傅会耳。”
【译文】
河水像翅膀一样分列缠绕在山的两边，峰峦巍然高耸，群山叠秀，上接云霄。郑玄按《地说》：河水东流，穿过砥柱，冲激着阻碍水流的礁石。今天所谓的砥柱，大概就是这些礁石了。砥柱应当在西河，不大清楚。我认为，郑玄说得不对，西河并没有相当的山。从砥柱以下，五户滩以上，其间流程一百二十里，河中礁石参差屹立，势与岸上陆地相连，大概也是大禹开凿过疏通河水的，想来就是所谓阻碍水流的礁石了。这山虽然开凿过，但仍梗塞着湍急的河水。巨浪冲激礁石，腾起一片云雾，汹涌的漩涡狂奔怒溢。这一段共有十九处礁滩，水流迅急，形势与三峡相似，触礁破船，自古以来就使人畏惧。汉鸿嘉四年，杨焉说：从河中上行或下行，苦于砥柱太险要，可把它凿宽一些。成帝于是就叫杨焉负责开凿，但刚凿到水面以下，就凿不下去了，水流反而更加湍急凶猛，危害比往常更大。魏景初二年二月，明帝派都督沙丘部、监运谏议大夫寇慈，率领五千人常年进行治理，清除河道中的阻塞。晋泰始三年正月，武帝派监运大中大夫赵国、都匠中郎将河东乐世，率领工人五千余去治理河中险滩，这件事见于《五户祠铭》。以后虽然世世代代都有治理，但水流还是奔腾澎湃，波涛受阻，商船到了这里，很少不望险踌躇，深感渡河的艰难的，所以有多峡多滩的老话。五户是滩名，那里有一座神庙，通称五户将军，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又东过平阴县北①，清水从西北来注之②。
清水出清廉山之西岭③，世亦谓之清营山。其水东南流，出峡，峡左有城，盖古关防也。清水历其南，东流迳皋落城北④。服虔曰：赤翟之都也⑤。世谓之倚亳城，盖读声近转⑥，因失实也。《春秋左传》所谓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者也⑦。与倚亳川水合⑧。水出北山矿谷⑨，东南流注于清。清水又东迳清廉城南⑩，又东南流，右会南溪水。水出南山，而东注清水。清水又东合干枣涧水⑪。水出石人岭下⑫，南流，俗谓之扶苏水。又南历奸苗北马头山⑬，亦曰白水原，西南迳垣县故城北⑭。《史记》：魏武侯二年城安邑、至垣⑮。即是县也。其水西南流，注清水。水色白浊，初会清流，乃有玄素之异也⑯。清水又东南迳阳壶城东⑰，即垣县之壶丘亭，晋迁宋五大夫所居也⑱。清水又东南流注于河。
【注释】
①平阴县：战国周置。入后秦，属三川郡。治所在今河南孟津东北。
②清水：黄河支流。即今山西垣曲南亳清河。源于今山西闻喜东，东南流经垣曲南入黄河。
③清廉山：又名清襄山、清营山。即横岭。在今山西垣曲西北。
④皋落城：春秋时赤狄别种东山皋落氏聚居地。在今山西垣曲东南皋落镇。
⑤赤翟（dí）：亦作赤狄。春秋时狄人的一支。或说因其俗尚赤衣而得名。
⑥读声近转：声音相近而转读。
⑦晋侯：指晋献公。申生：晋献公太子。献公宠骊姬，欲立其子奚齐，使申生居曲沃。后为骊姬所谮，自杀。
⑧倚亳川水：今山西垣曲东亳清河上源。
⑨矿谷：《水经注疏》杨守敬按：“今垣曲县（今山西垣曲）西北七十里，有折腰山，相传谷中旧有铜矿，一水出焉，即倚亳川水也，其水在亳清河源之西。”
⑩清廉城：即清廉县城。清廉县，北魏置，属邵郡。治所在今山西垣曲东南十六里前、后青廉村。
⑪干枣涧水：又称扶苏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一统志》，干枣涧即白水涧。《垣曲县志》，白水涧在县西。今亳清河即清水，东南流经县西干枣涧，西南注清水，是在清水东，则不得在县西。”
⑫石人岭：《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所出之石人岭，今虽不可考，以地望准之，当在垣曲之北。”
⑬奸苗：《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后文《濝水》下，叙苗亭去此不远，但隔山阜耳。岂邑苗之人有流移于此者，仍从其故号欤？”马头山：《水经注疏》杨守敬按：“《地形志》邵郡白水县有马头山。《方舆纪要》，在垣曲县东北。”
⑭垣（yuán）县：战国魏置，后入秦，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垣曲东南约三十五里王茅镇。东汉改东垣县。
⑮魏武侯二年：前394年。安邑：战国时魏国都城。故址在今山西夏县西北禹王城。至垣：一作王垣。《史记·魏世家》：“二年，城安邑、王垣。”裴骃集解：“徐广曰：‘垣县有王屋山也。’”司马贞索隐：“按：《纪年》十四年城洛阳及安邑、王垣。徐广云：‘垣县有王屋山，故曰王垣。’”王垣，战国时魏邑。在今山西垣曲东南。译文用王垣。
⑯玄素之异：黑白之别。
⑰阳壶城：战国魏邑。在今山西垣曲东南古城。
⑱晋迁宋五大夫所居：《左传·襄公元年》：“彭城降晋，晋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归，置诸瓠丘。”宋五大夫，杜预注：“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过平阴县北边，清水从西北流来注入。
清水发源于清廉山的西岭，世人也叫清营山。水往东南流出山峡，山峡左边有城，是古代驻防的关隘。清水流过关南，往东流经皋落城北边。服虔说：这是赤狄的都城。世人叫它倚亳城，大概是因为读音相近，辗转失实的结果。《春秋左传》记载晋侯派遣太子申生去攻打东山皋落氏，指的就是这里。清水与倚亳川水汇合。倚亳川水发源于北山矿谷，往东南流，注入清水。清水又往东流经清廉城南边，又往东南流，在右边汇合南溪水。南溪水发源于南山，往东流入清水。清水又东流，与干枣涧水汇合。涧水发源于石人岭脚下，往南流，俗称扶苏水。又往南流过奸苗以北的马头山，也叫白水原，往西南流经垣县老城北边。《史记》记载：魏武侯二年，在安邑、王垣筑城。说的就是垣县。水往西南流，注入清水。这条涧水呈乳白色，起初与清水汇合时，一边水白，一边水黑，水色截然不同。清水又往东南流经阳壶城东边，就是垣县的壶丘亭，晋把宋的五位大夫迁到那里居住。清水又往东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与教水合①。水出垣县北教山②，南迳辅山③。山高三十许里，上有泉源，不测其深，山顶周圆五六里，少草木。《山海经》曰：孟门东南有平山④，水出于其上，潜于其下。又是王屋之次⑤，疑即平山也。其水南流，历鼓锺上峡⑥，悬洪五丈⑦，飞流注壑，夹岸深高，壁立直上，轻崖秀举⑧，百有余丈，峰次青松⑨，岩悬赪石⑩，于中历落⑪，有翠柏生焉，丹青绮分，望若图绣矣。水广十许步，南流历鼓锺川⑫，分为二涧：一涧西北出，百六十许里，山岫回岨⑬，才通马步⑭。今闻喜县东北谷口⑮，犹有干河里，故沟存焉，今无复有水。一水历冶官西⑯，世人谓之鼓锺城⑰，城之左右，犹有遗铜及铜钱也。城西阜下有大泉，西流注涧，与教水合，伏入石下，南至下峡⑱。《山海经》曰：鼓锺之山，帝臺之所以觞百神⑲。即是山也。其水重源又发，南至西马头山，东截坡下，又伏流南十余里，复出。又谓之伏流水⑳，南入于河。《山海经》曰：教山，教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河。是水冬干夏流，寔惟干河也（21），今世人犹谓之为干涧矣。
【注释】
①教水：黄河支流。在今山西垣曲东。源于山西绛县东南教山，南流至垣曲古城附近入黄河。
②教山：又名历山。在今山西绛县东南与垣曲交界处。
③辅山：《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寰宇记》，东辅山在沁水县西南九十二里，其山及西辅山与析城山相连，有相辅之势。考《沁水》篇，上涧水所出之辅山，东辅山也。此教水所迳之辅山，则西辅山也。在今垣曲县（今山西垣曲）东北。”
④平山：在今山西垣曲东北。
⑤王屋之次：王屋山附近。王屋，在今河南济源西北九十里与山西阳城交界处。次，附近。
⑥鼓锺上峡：在今山西垣曲东。
⑦悬洪：巨大的瀑布。
⑧秀举：高峻挺拔。
⑨次：罗列，罗植。
⑩赪（chēng）石：红石。赪，红色。
⑪历落：参差错落的样子。
⑫鼓锺川：当在今山西垣曲东。
⑬山岫（xiù）：山峦。岫，山峦。回岨（zǔ）：回旋险峻。岨，同“阻”。险要，险峻。
⑭马步：本指骑马和步行，这里指单人匹马。
⑮闻喜县：西汉元鼎六年（前111）置，属河东郡。治所在今山西闻喜东北二十里。
⑯冶官：冶炼的官署。
⑰鼓锺城：在今山西垣曲东三十五里。
⑱下峡：与上文“鼓锺上峡”相呼应。当在今山西垣曲一带。
⑲帝臺之所以觞百神：帝臺宴请百神之处所。帝臺，郭璞注：“神人名。”
⑳伏流水：当在今山西垣曲一带。
（21）寔惟：的确是。
【译文】
河水又东流，与教水汇合。教水发源于垣县以北的教山，往南流经辅山。山高三十里左右，山上有水源，不知有多深，山顶周围五六里，草木稀少。《山海经》说：孟门东南有平山，水就发源于山上，潜流到山下。辅山又在王屋山近旁，想来可能就是平山。水往南流经鼓锺上峡，成为一道高达五丈的瀑布，倾泻入深渊中。两岸高峭极了，巍然直上，陡峻如壁。断崖凌空高举，高达百余丈。峰岭上青松罗列，岩壁上赤石高悬，其间参差错落地长着些苍翠的柏树，互相映衬，色彩鲜丽分明，望去就像图画一般。山涧宽约十来步，往南流经鼓锺川，分成两条：一条往西北流，一百六十里左右的流程间，高山深谷东回西转，山径崎岖，只能通过单人独马。现在闻喜县东北的谷口，还留有干河里老沟，但今天已不再有水了。另一条流经冶官西边，世人称之为鼓锺城，城旁还可以捡到当时留下的铜屑和铜钱。城西山冈下有一股大泉水，西流注入山涧，与教水汇合，潜入岩下，南流到下峡。《山海经》说：鼓锺之山，神祇帝臺在这里邀请诸神饮宴。指的就是此山。其水重源又发，往南流到西马头山，东流为山坡所阻，又潜入地下，往南流了十余里，重又冒出。此水又称伏流水，南流注入河水。《山海经》说：教山是教水的发源地，南流注入河水。这条水冬季枯涸，夏季才有水流通，实际上是一条枯水河，现在世人还把它叫干涧。
河水又与畛水合①。水出新安县青要山②，今谓之疆山。其水北流入于河。《山海经》曰：青要之山，畛水出焉。即是水也。
【注释】
①畛（zhěn）水：当在今河南新安。
②青要山：在今河南新安西北。
【译文】
河水又与畛水汇合。畛水发源于新安县青要山，现在称为疆山。水往北流，注入河水。《山海经》说：青要山是畛水的发源地。说的就是这条水。
河水又东，正回之水入焉。水出騩山①，疆山东阜也。东流，俗谓之疆川水，与石瓜畴川合②。水出西北石涧中，东南流注于疆川水。疆川水又东迳疆冶铁官东③，东北流注于河。
【注释】
①騩（guī）山：在今河南新安西北。
②石瓜畴川：《水经注疏》熊会贞按：“此水出正回水之左，亦当在今新安县（今河南新安）西北。”
③疆冶铁官：《水经注疏》熊会贞按：“《隋志》，新安县有冶官，当在今县西北。”
【译文】
河水又东流，正回之水注入。这条水发源于騩山，是疆山东边的丘陵。水往东流，民间称之为疆川水，与石瓜畴川汇合。这条水发源于西北的石涧中，往东南流，注入疆川水。疆川水又往东流经疆冶铁官东边，往东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合庸庸之水①。水出河东垣县宜苏山②，俗谓之长泉水。《山海经》曰：水多黄贝③，伊、洛门也④。其水北流，分为二水：一水北入河，一水又东北流注于河。
【注释】
①庸庸之水：亦称长泉水。《水经注疏》熊会贞按：“《寰宇记》，水在河清县西南六十里，今为孟津县境，或指下流言，据《注》出东垣县，则出今新安县境矣。”
②河东垣县：一作河南垣县。《水经注疏》熊会贞按：“赵（一清）、戴（震）知有河东之垣县，而不思庸庸水在河南。又不考《宋志》河南郡领东垣，凭臆改易，疏矣。东垣在今新安县境。《地形志》新安郡之东垣县，即此也。”译文用河南垣县。宜苏山：当在今河南新安境内。
③黄贝：水虫名。
④伊、洛门：《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此水去伊、洛甚远，不通流，且中隔穀水。郦氏以为伊、洛之门，未详。”考《山海经·中山经·中次四经》：“西五十里，曰扶猪之山。……虢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洛。……又西一百二十里，曰釐山。……滽滽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伊水。……又西二百五十里，曰柄山。……滔雕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洛。……又西二百里，曰熊耳之山。……浮濠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洛。”郦道元可能依《山海经·中次四经》诸多水流都流注于伊、洛，从而认为滽滽之水为伊水和洛水的门户。
【译文】
河水又东流，汇合了庸庸之水。这条水发源于河南垣县的宜苏山，俗称长泉水。《山海经》说：水里有很多黄贝，是伊、洛两条水的门户。水往北流，分成两条：一条北流注入河水，一条又往东北流，注入河水。
河水又东迳平阴县北。《地理风俗记》曰：河南平阴县①，故晋阴地②，阴戎之所居③。又曰：在平城之南④，故曰平阴也。三老董公说高祖处⑤，陆机所谓皤皤董叟，谟我平阴者也⑥。魏文帝改曰河阴矣⑦。
【注释】
①河南：即河南郡。汉高祖二年（前205）改河南国置。治所在洛阳县（今河南洛阳东北汉魏故城）。
②阴地：春秋晋地。西起今陕西商洛，东至河南嵩县，北起黄河，南至秦岭山脉。今河南卢氏东北有阴地城。
③阴戎：即陆浑戎。古代少数民族名。
④平城：一作平津。《水经注疏》杨守敬按：“汉有平县，在平阴之东，则平阴在其西，不在其南，且城南亦不得称阴。据《史记·高祖纪》，南渡平阴津。《周本纪》正义引《十三州志》，平阴在平津，大河之南，则此平城为平津之误。”译文从之。
⑤三老：古代掌教化之官。乡、县、郡均曾先后设置。
⑥陆机所谓皤皤（pó pó）董叟，谟我平阴：出自陆机《汉高祖功臣颂》：“皤皤董叟，谋我平阴，三军缟素，天下归心。”陆机，字士衡，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三国吴陆抗之子。与弟陆云并称二陆。工诗、善赋、佳文、美书。著述甚富，最为人所称道者为《文赋》，存留至今。皤皤，白发苍苍的样子。董叟，董公。叟，老人。谟（mó）我平阴，在平阴为我出谋划策。谟，出谋划策。
⑦魏文帝：曹丕，字子桓。沛国谯（今安徽亳州）人。建安二十二年（217）立为太子。二十五年（220）即位为魏王。十月，汉献帝禅位于丕，改元黄初。黄初七年（226）病卒。曹丕为建安文坛领袖。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经平阴县北边。《地理风俗记》说：河南平阴县，从前是晋阴地，阴戎就定居在这里。又说：位于平津以南，所以叫平阴。这是三老董公向高祖进言的地方，陆机所谓白发满头的董叟，在平阴为我出谋划策，就是指这里。魏文帝把它改名为河阴。
河水又会濝水①。水出垣县王屋山西濝溪，夹山东南流，迳故城东，即濝关也②。汉光武建武二年③，遣司空王梁北守濝关、天井关④，击赤眉别校⑤，皆降之。献帝自陕北渡安邑，东出濝关，即是关也。濝水西屈，迳关城南⑥，历轵关南⑦，迳苗亭西⑧。亭，故周之苗邑也。又东流注于河。《经》书清水，非也，是乃濝水耳。
【注释】
①濝（qí）水：即今河南济源西大峪河。
②濝关：即箕关。在今河南济源西，王屋山南。
③建武二年：26年。建武，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年号（25—56）。
④司空：周为六卿之一，主造器械车服、土木工程。汉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与大司马、大司徒并列为三公，后去大字为司空。王梁：字君严。从光武帝灭王莽。自野王令召拜大司空，封武彊侯。天井关：亦曰太行关。即今山西泽州南天井关。
⑤赤眉：新莽末年农民起义军名。别校：赤眉起义军官名。
⑥关城：指濝关。
⑦轵（zhǐ）关：在今河南济源西北十五里。关当轵道之险，故名。
⑧苗亭：即春秋时苗邑。在今河南济源西。
【译文】
河水又与濝水汇合。濝水发源于垣县王屋山西边的濝溪，夹山往东南流经一处老城，就是濝关。汉光武帝建武二年，派司空王梁去北方驻守濝关、天井关，攻击赤眉军的别校，逼使他们都投降了。献帝从陕北渡河到安邑，往东出了濝关，说的就是此关。濝水往西转弯流经关城南边，流过轵关南边，又流经苗亭西边。苗亭就是周朝时的苗邑。又东流注入河水。《水经》却说是清水，不对，那实际上是濝水。
又东至邓①。
洛阳西北四十二里，故邓乡矣。
【注释】
①邓：战国魏邑。在今河南孟州西南。
【译文】
河水又往东流到邓城。
邓城在洛阳西北四十二里，就是旧时的邓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