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颂

【原文】

橘颂¹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²。受命不迁，生南国兮³。深固难徙，更壹志兮⁴。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⁵。曾枝剡棘，圆果抟兮⁶。青黄杂糅⁷，文章烂兮⁸。精色内白，类可任兮⁹。纷缊宜脩¹⁰，姱而不丑兮¹¹。

【注释】

¹美橘之有是德，故曰颂。《管子》篇名有《国颂》。说者云，颂，容也。陈为国之形容。

²后，后土也。皇，皇天也。服，习也。言皇天后土生美橘树，异于众木，来服习南土，便其风气。屈原自喻才德如橘树，亦异于众也。便其风气，一云“便且遂也”。一云“便其性也”。【补曰】《禹贡》：“淮海惟扬州，厥包橘柚锡贡。”《汉书》：“江陵千树橘与千户侯等。”《异物志》云：“橘为树，白华赤实。皮既馨香，又有善味。”“徕”与“来”同。《说文》云：“周所受瑞麦来麰。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来。”

³南国，谓江南也。迁，徙也。言橘受天命，生于江南，不可移徙。种于北地，则化而为枳也。屈原自比志节如橘，亦不可移徙。

⁴屈原见橘根深坚固，终不可徙，则专一己志，守忠信也。

⁵绿，犹青也。素，白也。言橘青叶白华，纷然盛茂，诚可喜也。以言己行清白，可信任也。荣，一作“华”。【补曰】《尔雅》：“草谓之荣，木谓之华。”此言素荣，则亦通称也。曹植赋曰：“朱实不萌，焉得素荣。”李尤《七叹》曰：“白华绿叶，扶疎冬荣。金衣素里，班理内充。”皆谓橘也。

⁶剡，利也。棘，橘枝刺若棘也。抟，圜也。楚人名圜为抟。言橘枝重累，又有利棘，以象武也。其实圆抟，又象文也。以喻己有文武，能方圆也。圆果，一作“圜实”。抟，一作“槫”。【补曰】曾音增，重也。剡音琰。《方言》曰：“凡草木刺人，江湘之间谓之棘。”注引“曾枝剡棘”。《说文》云：“抟，圜也。”其字从手。槫，柩车也，其字从木。音同义异。

⁷一作“揉”。

⁸言橘叶青，其实黄，杂糅俱盛，烂然而明。以言己敏达道德，亦烂然有文章也。【补曰】橘实初青，既熟则黄，若以青为叶，则上文已言绿叶矣。

⁹精，明也。类，犹貌也。言橘实赤黄，其色精明，内怀洁白。以言贤者亦然，外有精明之貌，内有洁白之志，故可任以道，而事用之也。一云“类任道兮”。【补曰】青黄杂糅，言其外之文；精色内白，言其中之质也。

¹⁰一作“修”。

¹¹纷缊，盛貌。丑，恶也。言橘类纷缊而盛，如人宜修饰，形容尽好，无有丑恶也。【补曰】纷音坟。缊音氲。《集韵》：“蒶蕴，积也。”“姱，好也。”

【原文】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¹。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²？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³。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⁴。闭心自慎，不终失过兮⁵。秉德无私，参天地兮⁶。愿岁并谢，与长友兮⁷。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⁸。年岁虽少，可师长兮⁹。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¹⁰。

【注释】

¹尔，汝也。幼，小也。言嗟乎众臣，女少小之人，其志易徙，有异于橘也。

²屈原言己之行度，独立坚固，不可迁徙，诚可喜也。【补曰】自此以下，申前义以明己志。

³【补曰】凡与世迁徙者，皆有求也。吾之志举世莫得而倾之者，无求于彼故也。

⁴苏，寤也。言屈原自知为谗佞所害，心中觉寤，然不可变节，犹行忠直，横立自持，不随俗人也。【补曰】死而更生曰苏。《魏都赋》曰：“非苏世而居正。”

⁵言己闭心捐欲，敕慎自守，终不敢有过失也。一云“终不过兮”。一云“终不失过兮”。【补曰】闭，必结切，阖也。俗作“閇”，非是。

⁶秉，执也。言己执履忠正，行无私阿，故参配天地，通之神明，使知之也。【补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秉德无私，则与天地参矣。

⁷谢，去也。言己愿与橘同心并志，岁月虽去，年且衰老，长为朋友，不相远离也。【补曰】《说文》云：“谢，辞去也。”此言己年虽与岁月俱逝，愿长与橘为友也。

⁸淑，善也。梗，强也。言己虽设与橘离别，犹善持己行，梗然坚强，终不淫惑而失义也。

⁹言己年虽幼少，言有法则，行有节度，诚可师用长老而事之。【补曰】言可为人师长。

¹⁰像，法也。伯夷，孤竹君之子也。父欲立伯夷，伯夷让弟叔齐，叔齐不肯受，兄弟弃国俱去，之首阳山下。周武王伐纣，伯夷、叔齐扣马谏之曰：“父死不葬，谋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弒君，可谓忠乎？”左右欲杀之，太公曰：“不可。”引而去之。遂不食周粟而饿死。屈原亦自以修饰洁白之行，不容于世，将饿馁而终。故曰：“以伯夷为法也。”【补曰】行，下孟切。比音鼻，近也。韩愈曰：“伯夷者，特立独行，亘万世而不顾者也。”屈原独立不迁，宜与伯夷无异。乃自谓近于伯夷，而置以为像，尊贤之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