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婧

【作者小传】

（1931— ） 别号青女。福建福州人。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曾从龙榆生学词。后任教于福建师范大学，已退休。有《燹余稿》。

水龙吟

王筱婧

火箭射月

瞥然一箭冲霄，红尘直入清虚府。天荒竟破，明朝奔月，云衢有路。何羡灵槎，银河迢递，往来指顾。问青天碧海，姮娥无恙，人间事，曾知否？ 还忆琼楼玉宇，怯高寒、欲飞难举。前人往矣，长风万里，今看吹度。露冷星明，休忘试罢，霓裳新舞。向广寒深处，桂花香里，写游仙句。

近代以来，随着科技进步和社会生活的转型，许多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逐渐成为古体诗词写作的题材。这种类型的诗词，既有古典诗词特有的韵律和意境之美，又富于时代气息。王筱婧这首词便是以传统文体写新生题材的典型之作。

这首词写于1960年。这一年2月，由中国自行设计、制造的试验型液体探空火箭，在上海南汇简易发射场首次发射成功，虽然飞行高度仅有八千米，但毕竟迈出了中国探空火箭技术的第一步，很是振奋人心。这首词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写的。词题名曰“射月”，实际上是夸张想象之词。

词的一开始，就突出了作者对火箭这种新生事物的新奇之感。“瞥然一箭冲霄，红尘直入清虚府。”瞥然，形容非常迅速。火箭是人类目前制造的飞行器中速度最快的。清虚府，即月宫。转瞬之间，巨大的火箭便由地面直冲云霄，到了月宫仙府，在古人看来只能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事情，今天竟然实现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以想见作者当时的激动心情。从整首词来看，这是作者展开丰富想象的开端。

“天荒竟破，明朝奔月，云衢有路。”古人仰首浩叹的苍天，今天竟被人类制造的工具造访；作者乐观地想象，在不远的将来，人们想要到达月宫，也可以在云端间铺就一条通衢大道了吧。

写到“何羡灵槎”三句时，作者仍然将古今进行对比，以突出惊叹、喜悦之情。灵槎，指能乘往天河的船筏。典出晋代张华《博物志》：“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槎上，多赍粮，乘槎而去。”银河向来是遥不可及的所在，现在有了火箭这一“灵槎”，很快也能轻易地往来自如了。“云衢有路”和“往来指顾”都是有意突出今昔对比之意。

“问青天碧海，姮娥无恙，人间事，曾知否？”姮娥即嫦娥。这几句化自李商隐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诗句。嫦娥奔月的故事在中国妇孺皆知。火箭升入天空，造访那居住在碧海青天、月宫之中的嫦娥，向她致以问候：别来无恙否？人间发生的沧海桑田的巨大变化，你可知道？这几句紧扣词题，将联想的触角引入月宫里的嫦娥，从嫦娥的角度来观照人世间的巨变，言语中透露出自豪之意。

下片仍然继续着借古人典故来衬托今天变化的写法。开始的“还忆琼楼玉宇”三句，化自苏轼的词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水调歌头》）也包含着今昔对比的意思。“前人往矣”几句化自李白《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万里之遥的距离，今天也能够在短时间内越过。“露冷星明”以下诸句，可看作词人给火箭的嘱托之辞。火箭与传说中的嫦娥一样，从大地飞起，奔月而去，所以这里就把火箭比喻为嫦娥。词人想对火箭说，在那露水泠泠、星光闪耀的夜空里，别忘了在披着霓裳、尽情地表演舞蹈之后，到月亮中的广寒宫深处、月桂树之下，写下华美的游仙诗句！霓裳，喻指火箭喷射而出的火焰。这几句词全以拟人、比喻之手法写成，想象别致，意境瑰奇，充满了豪情。

可以说，整首词中处处表现出作者的惊喜、感叹之情，显示了自豪的精神气息，具有振奋人心的艺术效果。当时正处于“大跃进”时期，全国上下都处于激情豪迈的状态，此词正是那个时代的人们真心为国家进步而自豪的一种精神写照。

从艺术角度看，这首词将新时代高科技的产物与古代的神话传说有机结合，巧妙化用古人的咏月名句，想象丰富，虚实交融，境界开阔。可见，古典诗词中的这些常见意象，经过巧妙地剪裁、利用，完全可以古为今用，用它们来表现今天的各种新生事物，焕发时代新光彩，产生新的生命活力。

（刘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