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车
西国铁路如织,密若蛛内。其车头机中,初用蒸汽者,继而改用电,今且进而用汽油矣。亦可见科学之昌明,时运之进化,而其竞争之烈,亦有匪夷所思者。
某国合众铁路公司中之总董而兼总办者,曰史密士,公司一切主权,悉归掌握焉。初,史有外甥马立师者,大书院之毕业生也,特就史乞一席为馆谷地。史不之许,曰:“我不能假公济私也。”既而曰:“虽然,欲以亲戚之故而徇私情,固吾所不为;若敬能习勤耐劳,则某所监修路工之役,若肯为之,亦一啖饭处。”马不以小就而辞,遂委之。马视事,风餐露宿,夜以继日,与工人同甘苦。既而以奋勉故,遂进而为管车,为总管,为电师,为书记。至是已二年余,遂为总办所信用,而稍稍委以重要之事矣。
会有外城铁路公司者,忽然无端添收股本,遍贿本处公董局绅,竟得邀其议准,将K字街敷设铁轨之权,由合众公司之手,夺归外城公司。布置运动,均出以秘密。既获凭照,事已妥协,始宣布。比史密士闻信,以事出不意,几如疾雷之不及掩耳也。遍览公司中人,惟马立师才大心细,胆识俱备,堪与共任大事。因特召之入室,与密商曰:“K字街者,盖合众公司电车往来之孔道,出入之枢纽,此路一失,则各段分散,不能联络。故无此路,即无公司,此势所必争也。今彼以贿赂之力,蒙混求得其权利。明日即拆吾轨道,一交子,彼必相夺。今已酉矣,距此尚六小时,即上控亦已不及,矧臬署远在百五十里外乎!虽然,吾辈亦断无听其自然之理;况彼之办法,皆出于诡乎!吾将以汽车往,请示谕禁,以保权利。所有公司中事,暂归汝掌握,百执事亦悉听汝指挥。无论如何,轨道断断不可使动,或出之以和平,或阻之以势力,汝主之,吾不为遥制。设轨道一毁,则不啻以大权授彼掌握,则吾事将去其大半,纵控告得直,亦将成大讼,非搁数年不可,如是则非吾公司之力所能久持矣。汝其为之。”言异匆匆遂去。
马既奉命,即警备工役,密为布置,以备夜战。盖舍此而外,更无御之之方。居顷之,急足至,递来电函。发之,则史密士所乘汽车中途脱辐,整理需时,今夜无再归之望。阅竟,颓然气沮。时已及亥,距明日只三小时矣。心焦如焚,更无良策,展转规画,思所以无负委任者,而左右又苦无足以与议之人,踌躇不能自决。冥索久之,忽拍案而起,曰:“计在是矣!”召总管,传号令,以大小货客各车三百余辆,满载工役人等,于K字街中左出右归,如连环然,回旋不息。车上灯光烁然,远望之,如火龙之夭矫。左右村民知之,咸来聚观,或登车凭轼,笑语为戏,以不须纳资也。工役人等且有重赏。马躬驻总车站前,指挥来往;预召警察,以保护车辆。西国通例,凡电车行驶时,不得加以损害,犯者有罪。故马屡屡以此语语警察长,且重言以申明之,使不令他人近其车,遑论损害矣。
至是,外城公司所派拆轨之人,皆垂手鹄立,作壁上观,无敢近者;其主者亦往来驰骋,仆仆于道,往返筹策,达旦犹不得要领。则有御四轮汽车,风驰电掣而来者,合众公司总董史密士也。坌息降舆,手出臬谕,以示众人,禁勿妄动。而外城公司以衙署向例,以申闭而已启,纵工于运动者,亦决无如是之神速,故均目之为伪也。讵按察司恩蒙,亦继史降舆,朗谕警察长曰:“此余所亲判者,乌得为伪?有以非礼相加者,尔将任其责,其必欲争典直,则三日之内至本署,余当为持平而断定之。”警察长免冠鞠躬,唯唯而退。于是如火如荼之大举动,辄为之冰消。史密士既得其情,乃拊马之背而谓之曰:“今日之事,非马公不及此。今而后,吾既服膺矣!即日推马为公司总办,仅以总董一席自居焉。而马生联车之举,遐迩传述,竟成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