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罗真人
话说宋朝有一群大盗,为首者姓宋名江,字公明,占据梁山泊为山寨,横行河朔,十分凶猛,攻州州破,掠县县亡。
一次,宋江又率领部下攻打高唐州,却被知府高廉杀得大败。原来高廉有呼风唤雨之能,遣神驱鬼之术。宋江无奈,与军师吴用商议,要遣人到蓟州九宫县二仙山请公孙胜下山。这公孙胜原是梁山泊的一个副头领,也有腾云起雾、通天彻地的法术,却因回去省亲,隐居山中,不肯出来。宋江、吴用当时商议定妥,便请神行太保戴宗去走一遭。原来戴宗会施神行法,一日千里,其疾如飞,因此唤作神行太保。戴宗道:“我愿往,只是得一个做伴的去方好。”吴用道:“你作起神行法来,谁人赶得上你。”戴宗道:“若是同伴的人,我把甲马拴在他腿上,也便走得快了。”当时便有一人叫道:“我愿同去。”这人姓李名逵,生得满身漆黑,力大异常,秉性爽直,诨名叫作黑旋风。却常常自称铁牛,手仗两把板斧,若怒性发作时,便要拿斧砍人,人都怕他。当时戴宗道:“你若要跟我去,须要一路上吃素,都听我的言语。”李逵道:“这个有甚难处。”宋江、吴用吩咐道:“路上小心在意,休要惹事。若得见了公孙胜,早早回来。”李逵答应道:“我都记得,决不惹事。”
二人各藏了暗器,拴缚了包裹,拜辞众人。离了高唐州,取路投蓟州来。走得二三十里,李逵立住脚道:“大哥,买碗酒吃了走也好。”戴宗道:“你要跟我作神行法,须要只吃素酒。”李逵笑道:“便吃点肉有什么要紧。”戴宗道:“你又来了。今日已晚,且向前寻个客店宿了,明日早行。”两个又走了三十余里,天色昏黑,寻着一个客店歇下,烧起火来做饭,沽一角酒来吃。李逵搬了一碗素饭、一碗菜汤,送至房里与戴宗吃。戴宗道:“你如何不吃饭?”李逵应道:“我尚未要吃饭哩。”戴宗寻思道:“这厮必然瞒着我背地里吃荤。”戴宗自把菜饭吃了,悄悄来后面张看时,见李逵买了两角酒、一盘牛肉,立在那里乱吃。戴宗道:“我且不要道破他,明日小小耍他一耍便了。”戴宗自去房里睡了。李逵吃了一回酒,恐怕戴宗问他,也轻轻地来房里睡了。到五更时分,戴宗起来,叫李逵打火做些素饭吃了,各分行李在背上,算还了房钱,离了客店。行不到二里多路,戴宗说道:“我们昨日不曾行使神行法,今日须要赶路程,你把包裹拴得牢了,我与你作法,行八百里便住。”戴宗取四个甲马去李逵两只腿上缚了,吩咐道:“你前面酒食店里等我。”戴宗念念有词,吹口气在李逵腿上。李逵拽开脚步,浑如驾云一般,飞也似去了。
戴宗笑道:“且教他忍一日饿。”戴宗也自拴上甲马,随后赶来。李逵不省得这法,只道和他走路一般好耍。哪当得耳朵边有如风雨之声,两边房屋树木,一似连排倒了的,脚底下如云催雾趱行。李逵怕将起来,几次待要住,两条腿哪里收拾得住。却似有人在下面推的,脚不点地,只管走去,看见酒肉饭店连排飞也似过去,又不能够入去买来吃。看看走到红日平西,李逵肚里又饥又渴,越不能够住脚,惊得一身臭汗,喘作一团。戴宗从背后赶来,叫道:“李大哥为何不买些点心吃了去?”李逵应道:“哥哥救我一救,饿杀铁牛了。”戴宗怀里摸出几个炊饼来自吃。李逵叫道:“我不能够住脚买食吃,你与我些充饥。”戴宗道:“兄弟,你立住了,与你吃。”李逵伸着手,只隔一丈多远近,却接不着。李逵叫道:“好哥哥,且住一住。”戴宗道:“便是今日有些希奇,我的两条腿也不能够住。”李逵道:“啊呀!我这两只脚不由我作主,只管在下边奔了去。不要使我性发,用大斧砍下来。”戴宗道:“只有如此方好,不然直走到明年正月初一,也不能住。”李逵道:“好哥哥,休要耍我,砍了腿下来,怎么走回去?”戴宗道:“你敢是昨日不依我?今日连我也奔得不住,你自奔去。”李逵叫道:“好哥哥,你饶我住一住。”戴宗道:“我的这法不许吃荤,第一戒的是牛肉,若还吃一块牛肉,直要奔一世方才得住。”李逵道:“却是苦也。我昨夜不合瞒着哥哥,其实偷买五七斤牛肉吃了,正是怎么好?”戴宗道:“怪得今日连我的这腿也收不住。你这铁牛,害杀我也!”李逵听罢,叫起撞天屈来。戴宗笑道:“你从今以后,只依得我一件事,我便罢得这法。”李逵道:“你快说来,我依你。”戴宗道:“你如今敢再瞒我吃荤么?”李逵道:“今后但吃时,舌头上生碗来大疔疮。我见哥哥会吃素,铁牛却其实烦难,因此瞒着哥哥试一试,今后并不敢了。”戴宗道:“既是如此,饶你这一遍。”赶上一步,把衣袖去李逵腿上只一拂,喝声“住”,李逵应声立定。戴宗道:“我去。你且慢慢地来。”李逵正待抬脚,哪里移得动,拽也拽不起,一似生铁铸就了的。李逵大叫道:“又是苦也。哥哥再救我一救。”戴宗转回头来笑道:“你方才发咒真么?”李逵哀告道:“你如我的亲爷一般,却如何敢违了你的言语?”戴宗道:“你今番真个依我,便把手绾了。”戴宗喝声“起”,两个轻轻地走了去。李逵道:“哥哥可怜铁牛,早歇了罢。”
两人走了不多路,见个客店,入来投宿。到房里去,腿上卸下甲马,戴宗问李逵道:“今番却如何?”李逵扪着脚叹气道:“这两条腿方才是我的了。”自此李逵不敢违拗,于路上只是买些素酒、素饭吃,吃了便行。
话休烦絮。不旬日迤逦来至蓟州,便取路投九宫县二仙山来。寻了数日,好容易寻见了公孙胜,就请他下山。公孙胜道:“贫道幼年漂荡江湖,多与好汉们相聚。自从与众人分别回乡,非是昧心。一者母亲年老,无人侍奉;二乃本师罗真人留在座前,恐怕山寨有人寻来。特命隐居在此。”戴宗道:“今者宋公明正在危急之际,哥哥慈悲,只得去走一遭。”公孙胜道:“实碍老母无人养赡,本师罗真人如何肯放?其实去不得了。”戴宗再拜恳告。公孙胜扶起戴宗说道:“容再商议。”公孙胜留戴宗、李逵在净室里坐定,安排些素酒、素食相待。三个吃了一回,戴宗又苦苦哀告道:“若是哥哥不肯去时,宋公明必被高廉捉了。”公孙胜道:“且容我去禀问本师真人。若肯容许,便一同去。”戴宗道:“只今便去启问本师。”公孙胜道:“且宽心住一宵,明日早去。”戴宗道:“公明在彼一日,如度一年,烦请哥哥便问一遭。”公孙胜便起身引了戴宗、李逵,离了家里,取路上二仙山来。此时已是秋残冬初时分,日短夜长,容易得晚。来到半山里,却早红轮西坠。松荫里面一条小路,直到罗真人观前,见有朱红牌,额上写着“紫虚观”三个金字。三人来到观前,着衣亭上整顿衣服,从廊下入来,径投殿后松鹤轩里去。两个童子看见公孙胜领人入来,报知罗真人。罗真人传法旨,教请三人入来。当下公孙胜引着戴宗、李逵到松鹤轩内。正值真人朝真才罢,坐在云床上。公孙胜向前叩问起居,躬身侍立。戴宗当下见了慌忙下拜,李逵只管光着眼看。罗真人问公孙胜道:“此二位何来?”公孙胜道:“便是昔日弟子所告我师,山东义友是也。今为高唐州知府高廉显逞异术,故而宋江特令二弟来此呼唤。弟子未敢擅便,特来禀问我师。”罗真人道:“汝既脱离火坑,学炼长生,何得再问世事?”戴宗再拜道:“容乞暂请公孙先生下山,破了高廉,便送还山。”罗真人道:“二位不知,此非出家人所管之事,汝等自下山去商议。”
公孙胜只得引了二人,离了松鹤轩,连晚下山来。李逵问道:“那老仙先生说什么?”戴宗道:“你偏不听得。”李逵道:“我不省得他说些什么。”戴宗道:“便是他的师父,说道教他休去。”李逵叫起来道:“教我两个走了许多路程,我又吃了不少苦,他却说出这样话来。莫要引我性发,一只手捻碎他这道冠儿,一只手提住腰胯,把那老贼道直撞下山来。”戴宗瞅着道:“你又要钉住了脚。”李逵赔笑道:“不敢不敢,我自这般说一声儿耍。”三个再到公孙胜家里,当夜安排些晚饭,戴宗和公孙胜吃了,李逵却只呆想不吃。公孙胜道:“且权宿一宵,明日再去恳求老师,若肯时便去。”戴宗只得道了安置,收拾行李,和李逵来净室里睡。这李逵哪里睡得着,挨到五更左右,轻轻爬将起来。听那戴宗时,正齁齁地睡熟,自己寻思道:“却不是呆么。你原是山寨里人,却来问什么师父。我本待一斧砍了,出这口气,但杀了他,却又请哪个去救俺哥哥?”又寻思道:“设使明朝那厮又不肯,却不误了哥哥的大事。我只是忍不得了,莫若杀了那个老贼道,教他没问处,只得和我去。”李逵当时摸了两把板斧,轻轻地开了房门,乘着星月明朗,一步步摸上山来,到得紫虚观前,却见两扇大门关了。旁边篱墙喜不甚高,李逵腾地跳将过去,开了大门,一步步摸入里面来,直至松鹤轩前。只听隔窗有人念诵什么经号之声,李逵爬上来,搠破纸窗张看时,见罗真人独自一个坐在日间那件东西上,面前桌上烟煨煨的,两支蜡烛点得通亮。李逵道:“这贼道却不是该死。”一踅踅过门边来,把手只一推,扑地两扇亮槅齐开。李逵抢将入去,提起斧头,便往罗真人脑门只一劈,早斫倒在云床上。李逵看时,流出白血来,再仔细看时,连那道冠儿劈做两半,一颗头直砍到项下。李逵道:“这个人今已驱除了他,便不怕那公孙胜不去。”急转身出了松鹤轩,从侧首廊下,奔将出来。只见一个青衣童子,拦住李逵喝道:“你杀了我本师,待走哪里去?”李逵道:“你这个小贼道,也吃我一斧。”手起斧落,把头早砍下台基边去。李逵笑着,径取路出了观门,飞也似奔下山来,到得公孙胜家里,闪入来,闭上了门,听戴宗时,尚自未觉。李逵依前轻轻地睡了。
直到天明,公孙胜起来,安排早饭相待。两个吃了,戴宗道:“再请先生同引我二人上山恳告真人。”李逵听了,咬着唇冷笑。三个依旧原路,再上山来,入到紫虚观里松鹤轩中,见两个童子。公孙胜问道:“真人何在?”童子答道:“真人坐在云床上养性。”李逵听说,吃了一惊,把舌头伸将出来,半日缩不入去。三个揭起帘入来看时,见罗真人坐在云床上。李逵暗暗想道:“昨夜我敢是错杀了?”罗真人便道:“汝等三人,又来何干?”戴宗道:“特来哀告我师慈悲,救取众人灾难。”罗真人道:“这黑大汉是谁?”戴宗答道:“是我义弟,姓李名逵。”真人笑道:“本待不教公孙胜去,看他的面上,教他去走一遭。”戴宗拜谢,对李逵说了。李逵寻思:“那厮知道我要杀他,却又如此说。”只见罗真人道:“我教你三人片时便到高唐州,如何?”三人谢了。戴宗寻思:“这罗真人又强似我的神行法。”真人唤道童取三个手帕来。戴宗道:“上告我师,却是如何教我们便能够到高唐州?”罗真人便起身道:“都跟我来。”三个人随出观门外石岩上来。先取一个红手帕铺在石上,叫公孙胜双脚立在上面,罗真人把袖一拂,喝声“起”,那手帕化作一片红云,载了公孙胜,冉冉腾空便起,离山约有二十余丈,罗真人喝声“住”,那片红云不动。却铺下一个青手帕,教戴宗踏上,喝声“起”,那手帕却化作一片青云,载了戴宗起在半空里去了。那两片青红二云如芦席大,在天上转,李逵看得呆了。罗真人却把一条白手帕,铺在石上,唤李逵踏上。李逵笑道:“你不要耍。若跌下来,好个大疙瘩。”罗真人道:“你见二人么?”李逵立在手帕上,罗真人喝一声“起”,那手帕化作一片白云,飞将起去。李逵叫道:“啊呀!我的不稳,放我下来。”罗真人把右手一招,那青红二云平平坠将下来。戴宗拜谢,侍立在右手,公孙胜侍立在左手。李逵在上面叫道:“我也要拉屎撒尿。你不着我下来,我劈头便撒下来也。”罗真人问道:“我等自是出家人,不曾恼犯了你。你因何夜来越墙而过,用斧劈我?若是我无道德,已被杀了,又杀了我一个道童。”李逵道:“不是我,你敢错认了。”罗真人笑道:“虽然只是砍了我两个葫芦,其心不善,且教你吃些磨难。”把手一招,喝声“去”,一阵恶风,把李逵吹入云端里。只见两个黄巾力士,押着李逵,耳朵边有如风雨之声,下头房屋树木一似连排曳去的,脚底下如云催雾趱。正不知去了多少远,唬得李逵魂不着体,手脚摇动。忽听得刮剌剌响一声,李逵却从蓟州府厅屋上,骨碌碌滚将下来。
当日正值府尹马士弘坐衙,厅前立着许多公吏人等,看见半天里落下一个黑大汉来,众皆吃惊。马府尹见了叫道:“且拿这厮过来。”当下十数个牢子、狱卒把李逵驱至当面。马府尹喝道:“你这厮是哪里妖人,如何从半天里掉将下来?”李逵跌得头破额裂,半晌说不出话来。马知府道:“必然是个妖人。”教去取些法物来,牢子节级将李逵捆翻,驱下厅前草地里。一个虞侯掇一盆狗血,没头一淋。又一个提一桶尿屎来,往李逵头上直浇到脚底下。李逵口里耳朵里都是狗血尿屎。李逵叫道:“我不是妖人,我是跟罗真人的伴当。”原来蓟州人都知道罗真人是个现世的活神仙,从此便不肯下手伤他,再驱李逵到厅前。早有吏人禀道:“这蓟州罗真人是天下有名的得道活神仙。若是他的从者,不可加刑。”马府尹笑道:“我读千卷之书,每闻今古之事,未见神仙有如此徒弟,必系妖人。牢子与我加力打那厮。”众人只得拿翻李逵,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马知府喝道:“你那厮快招了,便不打你。”李逵只得招作妖人李二,取一面大枷钉了,押入大牢里去。李逵来到死囚狱里说道:“我是值日神将,如何枷我,好歹教你这蓟州一城人都死。”那押牢、节级、禁子都知罗真人道德清高,谁不钦服,都来问李逵:“你端的是什么人?”李逵道:“我是罗真人亲随值日神将,因一时有失,恶了真人,把我撇在此间,教我受些苦难,三两日必来取我。你们若不把些酒肉来将息我时,我教你们众人全家都死。”那节级牢子见他说,倒都怕他,只得买酒买肉请他吃。李逵见他们害怕,越说起疯话来。牢里众人越怕了,又将热水来与他洗浴了,换些干净衣服。李逵道:“若还缺了我酒肉,我便飞了去,教你们受苦。”牢里禁子只得赔小心待他。李逵陷在蓟州牢里不提。
且说罗真人把上项的事,一一说与戴宗。戴宗只是苦苦哀告,求救李逵。罗真人留住戴宗在观里宿歇,一住五日。戴宗每日磕头礼拜,求告真人,乞救李逵。罗真人道:“这等人只可驱除了罢,休带回去。”戴宗告道:“真人不知这李逵虽是愚蠢,不省礼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耿直,分毫不肯苟取于人;第二不会阿谀于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勇敢当先,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因此宋公明甚是爱他。若是没有这个人回去,教我难见兄长宋公明之面。”罗真人笑道:“贫道已知这人是上界天杀星之数,为是下土众生作业太重,故罚他下来杀戮。吾亦安肯逆天,坏了此人?只是磨他一会。我叫取来还你。”戴宗拜谢。罗真人叫一声:“力士安在?”就松鹤轩前起一阵风,风过处,一尊黄巾力士出现,躬身禀问:“我师有何法旨?”罗真人道:“先差你押去蓟州的那人,罪业已满。你还去蓟州牢里取他回来。速去速回。”力士应喏去了。
约有半个时辰,从虚空里把李逵撇将下来。戴宗连忙扶住李逵问道:“兄弟这两日在哪里?”李逵看了罗真人,只管磕头拜说:“大仙先生,铁牛不敢了也。”罗真人道:“你从今以后可以戒性,休生歹心。”李逵再拜道:“你是大仙,却如何敢违了你的言语!”戴宗道:“你究竟到哪里去了这几日?”李逵道:“自那日一阵风直刮我去蓟州府里,从厅屋脊上直滚下来,被他府里众人拿住。那个知府道我是妖人,捉翻我捆了。却教牢子狱卒把狗血和尿屎淋我一头一身,打得我两腿肉烂,把我枷了,下在大牢里去。众人问我:‘是何神将从天上落下来?’我说道:‘罗真人的亲随值日神将,因有些过失,罚受此苦,过二三日,必来取我。’虽然吃了一顿棍棒,却也诈得些酒肉吃。那厮们惧怕真人,却与我洗浴,换了一身衣裳。方才正在亭心里诈酒肉吃,只见半空里跳下这个黄巾力士,把枷锁开了,喝我闭眼。一似睡梦中直捉到这里。”公孙胜道:“似这般的黄巾力士,有一千余员,都受本师真人的差遣。”李逵听了叫道:“活佛,你何不早说?免教我做了这般不是。”只愿下拜。戴宗也再拜恳告道:“我等端的来得多日了,高唐州军务甚急,望乞师父慈悲,教公孙先生同弟子去救哥哥宋公明,破了高廉,便送还山。”罗真人当时允诺。三人便欣然下山。一路上李逵还是惧怕罗真人法术,不敢稍稍放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