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水
晋水出晋阳县西悬瓮山①，
县，故唐国也②。《春秋左传》称：唐叔未生，其母邑姜梦帝谓己曰：余名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之参。及生，名之曰虞③。《吕氏春秋》曰④：叔虞与成王居⑤，王援桐叶为珪⑥，以授之曰：吾以此封汝。虞以告周公，周公请曰：天子封虞乎？王曰：余戏耳。公曰：天子无戏言⑦！时唐灭，乃封之于唐。县有晋水，后改名为晋。故子夏叙《诗》称⑧：此晋也，而谓之唐。俭而用礼，有尧之遗风也⑨。《晋书地道记》及《十三州志》并言，晋水出龙山，一名结绌山，在县西北，非也。《山海经》曰：悬瓮之山，晋水出焉⑩。今在县之西南。昔智伯之遏晋水以灌晋阳⑪，其川上溯⑫，后人踵其遗迹⑬，蓄以为沼⑭，沼西际山枕水⑮，有唐叔虞祠⑯。水侧有凉堂，结飞梁于水上⑰，左右杂树交荫，希见曦景。至有淫朋密友，羁游宦子，莫不寻梁契集⑱，用相娱慰。于晋川之中，最为胜处。
【注释】
①晋水：汾水支流。在今山西太原西南。晋阳县：秦庄襄王二年（前248），取赵晋阳邑置，秦为太原郡治。治所在晋阳城（今山西太原西南古城营村）。悬瓮山：又名龙山、汲瓮山、结绌山。在今山西太原西南。
②唐国：古国名。相传为帝尧所建之国，即陶唐氏。初都陶，后迁唐，即今山西太原西南古城营西古城。
③“《春秋左传》称唐叔未生”几句：事见《左传·昭公元年》：“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唐叔，西周晋国开国国君。姬姓，名虞，字子于。周武王子，成王弟。邑姜，周武王后，齐太公女。帝，天帝，天神。属之参（shēn），唐属于参宿的分野。
④《吕氏春秋》：书名。秦相吕不韦召集门客集体编撰而成。该书成于战国末期，内容相当庞杂，基本倾向似糅合黄老之学和儒家学说，旁及阴阳家、墨家、名家、法家、农家诸学说。
⑤成王：周武王之子姬诵。即位时年幼，由叔父周公旦摄政。七年后还政。
⑥援：持着，拿着。珪（guī）：同“圭”。瑞玉。古代分封爵土时，赐珪以为凭信。
⑦天子无戏言：按，以上事见《吕氏春秋·重言》：“……成王曰：‘余一人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于是遂封唐叔虞于晋。”
⑧子夏：即卜商，字子夏。孔子的弟子。叙《诗》：即序《诗》。古人认为《毛诗序》为子夏所作。
⑨俭而用礼，有尧之遗风也：语见《诗经·唐风·蟋蟀》序：“《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
⑩悬瓮之山，晋水出焉：语见《山海经·北次二经》。
⑪智伯遏晋水以灌晋阳：事见《史记·魏世家》：“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强，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淹没）者三版。”智伯，即晋智伯瑶。
⑫上溯：逆流而上。
⑬踵（zhǒng）：追随，跟随。
⑭沼（zhǎo）：水池。
⑮际山枕水：此指靠近悬瓮山，毗邻晋水。际，靠近，接近。枕，临近，靠近。
⑯唐叔虞祠：今称晋祠。在今山西太原西南五十里悬瓮山下。
⑰飞梁：凌空的桥梁。今称鱼沼飞梁，在晋祠圣母殿前。
⑱契集：畅快集会。契，和谐畅快。
【译文】
晋水
晋水发源于晋阳县西边的悬瓮山，
晋阳县就是旧时的唐国。《春秋左传》说：唐叔还没有出生时，他母亲邑姜梦见天帝对她说：我把你的儿子取名为虞，将把唐交给他，那地方属于参星的分野。降生以后，就把他取名为虞。《吕氏春秋》说：叔虞和成王住在一起，成王拿桐叶作珪，交给他说：我用这东西来封你。虞告诉了周公，周公问成王道：天子封了虞吗？成王说：我是闹着玩呢。周公说：天子说话是不能闹着玩的！当时唐已灭国，于是就把虞封在唐。县里有晋水，后来就改名为晋。所以子夏给《诗经》作序说：这是晋的地方，但却把它称为唐。谦逊守礼，有尧的遗风。《晋书地道记》和《十三州志》都说，晋水发源于龙山，又名结绌山，在晋阳县西北，其实不是。《山海经》说：悬瓮之山，是晋水的发源地。今天在晋阳县西南。从前智伯堵截晋水来淹晋阳，沿着那条水上溯，后人就循着遗迹，开渠凿水成为沼泽，沼泽西边依山近水，有唐叔虞祠。水边有凉堂，在水上凌空高架起木桥，两边杂树的繁荫交接在一起，连阳光也很少看到。亲密无间的老友，离乡别井漂泊之人，还有四处仕宦之官，都会结伴同游，沿着飞桥，相偕游乐，相互慰藉。在晋水上，这里算是最佳之境了。
又东过其县南，又东入于汾水。
沼水分为二派①，北渎即智氏故渠也②。昔在战国，襄子保晋阳，智氏防山以水之，城不没者三版。与韩、魏望叹于此，故智氏用亡③。其渎乘高，东北注入晋阳城，以周灌溉。汉末赤眉之难，郡掾刘茂负太守孙福匿于城门西下空穴中其夜奔盂④，即是处也。东南出城流，注于汾水也。其南渎于石塘之下伏流⑤，迳旧溪东南出，迳晋阳城南。城在晋水之阳⑥，故曰晋阳矣。《经》书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⑦。杜预曰：大卤，晋阳县也，为晋之旧都。《春秋·定公十三年》⑧，赵鞅以晋阳叛⑨，后乃为赵矣。其水又东南流入于汾。
【注释】
①派：支流。
②智氏故渠：今称智伯渠，此渠为前458年，智伯攻打赵襄子而引晋水灌晋阳时所筑，距今已两千四百多年。
③“昔在战国”几句：事见《史记·赵世家》《魏世家》。战国初年，晋室弱六卿强，六卿中智氏最强，先灭范氏、中行氏，又联合韩康子、魏桓子攻打赵襄子，赵襄子退到晋阳城，固守一年多，智伯掘渠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晋阳城没被淹没的城墙只有三版高。城将破之际，赵襄子家臣张孟谈出城策反韩、魏两家成功，掘晋水倒灌智伯大营，智伯措手不及，仓惶败逃，被追杀于榆次凿台。赵、韩、魏尽分智氏地，从此晋国成赵、韩、魏三家鼎立之势。襄子，即赵襄子，名毋卹。保，依凭，依恃。版，古代计量城墙的度量单位。每版高二尺，长八尺，则三版为六尺高。韩，即韩康子，名虎。魏，即魏宣子，亦称魏桓子，名驹。
④“汉末赤眉之难”几句：事见《后汉书·刘茂传》：“时赤眉二十余万众攻郡县，杀长吏及府掾史。茂负太守孙福逾墙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县。”赤眉之难，指新莽末年农民起义。赤眉军曾攻占长安，杀刘玄，立刘盆子为帝，后被刘秀消灭。掾（yuàn），佐属官吏的通称。刘茂，字子卫。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盂，即盂县。春秋晋置。治所在今山西阳曲东北二十五里大盂镇。
⑤伏流：潜流。水潜入地下流动。
⑥晋水之阳：晋水的北边。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
⑦《经》：此指《春秋经》。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事见《春秋·昭公元年》。荀吴，晋大夫，荀偃之子。中行氏。大卤，即太原。在今山西太原西南。
⑧定公十三年：前497年。
⑨赵鞅以晋阳叛：《史记·赵世家》：“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赵鞅，即赵简子、赵孟。春秋末晋国正卿。在内乱中灭范氏、中行氏，使私门势力日益强大，为赵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译文】
晋水又往东流过县南，又往东流，注入汾水。
沼泽的水分成两支，北边的一支就是智氏的旧渠。从前在战国时，赵襄子守在晋阳，智氏堵截山水来淹晋阳城，城墙只有两三丈没有淹水。赵襄子与韩、魏两国诸侯在这里观望兴叹，智氏因而灭亡。这条渠道乘高而下，往东北注入晋阳城，以供灌溉之用。汉末赤眉之乱时，郡中属吏刘茂背了太守孙福躲藏在城门西边下面的洞穴中，当夜逃往盂县，就是这地方。北渠往东南流出城外，注入汾水。沼泽的水南边一支在石塘下面潜流，经旧溪往东南注出，从晋阳城南边流过。因为城在晋水的北面，所以称为晋阳。《春秋经》载，晋荀吴领兵在大卤打败狄人。杜预说：大卤就是晋阳城，是晋的旧都。《春秋·定公十三年》，赵鞅据有晋阳，举兵反叛，以后就成立赵国。水又往东南流入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