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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
【经】
【原文】
4.1 四年春王二月癸巳[1],陈侯吴卒[2]。
4.2 三月,公会刘子、晋侯、宋公、蔡侯、卫侯、陈子、郑伯、许男、曹伯、莒子、邾子、顿子、胡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国夏于召陵[3],侵楚。
4.3 夏四月庚辰[4],蔡公孙姓帅师灭沈,以沈子嘉归,杀之。
4.4 五月,公及诸侯盟于皋鼬[5]。
4.5 杞伯成卒于会[6]。
4.6 六月,葬陈惠公。
4.7 许迁于容城[7]。
4.8 秋七月,公至自会。
4.9 刘卷卒[8]。
4.10 葬杞悼公。
4.11 楚人围蔡。
4.12 晋士鞅、卫孔圉帅师伐鲜虞。
4.13 葬刘文公。
4.14 冬十有一月庚午[9],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10],楚师败绩。楚囊瓦出奔郑。庚辰[11],吴入郢。
【注释】
[1]四年:鲁定公四年当周敬王十四年,前506。癸巳:初六。
[2]陈侯吴卒:陈惠公死。陈惠公,前529年即位,在位二十四年。
[3]召陵:古地名。在今河南郾城东。
[4]庚辰:二十四日。
[5]皋鼬(yòu):古地名。在今河南临颍南。
[6]杞伯成卒于会:杞悼公死于召陵之会。
[7]容城:古地名。在今河南鲁山南。
[8]刘卷:即刘蚠、刘文公,周大夫。
[9]庚午:十八日。
[10]柏举:古地名。在今湖北麻城东北。
[11]庚辰:二十八日。
【译文】
鲁定公四年春周历二月初六,陈惠公吴去世。
三月,鲁定公与刘文公、晋定公、宋景公、蔡昭公、卫灵公、陈怀公、郑献公、许男、曹隐公、莒郊公、邾隐公、顿子、胡子、滕顷公、薛襄公、杞悼公、小邾穆公、齐国夏在召陵相会,侵袭楚国。
夏四月二十四日,蔡国公孙姓带兵灭了沈国,把沈子嘉押回国,杀了。
五月,鲁定公和诸侯在皋鼬结盟。
杞悼公成在盟会时去世。
六月,安葬陈惠公。
许国迁移到容城。
秋七月,鲁定公从盟会回国。
刘文公卷去世。
安葬杞悼公。
楚国包围蔡国。
晋国士鞅、卫国孔圉领兵讨伐鲜虞。
安葬刘文公。
冬十一月十八日,蔡昭公与吴王阖庐与楚国人在柏举交战,楚军失败。楚国囊瓦出逃郑国。二十八日,吴军攻入郢都。
【传】
【原文】
4.1 四年春三月,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也。晋荀寅求货于蔡侯,弗得。言于范献子曰:“国家方危,诸侯方贰,将以袭敌,不亦难乎!水潦方降[1],疾疟方起,中山不服[2],弃盟取怨,无损于楚[3],而失中山,不如辞蔡侯。吾自方城以来,楚未可以得志,只取勤焉[4]。”乃辞蔡侯。
【注释】
[1]水潦(lào):雨水成灾。
[2]中山:即鲜虞。
[3]弃盟取怨,无损于楚:晋、楚两国已结盟,伐楚只会使晋国弃盟取怨。
[4]吾自方城以来,楚未可以得志,只取勤焉:襄公十六年,晋国打败楚国,侵方城,自此以后,晋对楚用兵,都徒劳无功。勤,劳。按,去年,蔡昭侯用自己及大夫的儿子为质于晋国,坚请伐楚,荀寅因索求贿赂不得,劝范献子拒绝出兵。
【译文】
鲁定公四年春三月,刘文公和诸侯在召陵会合,商议攻打楚国。晋国荀寅向蔡昭公索要财物,没得到。他对范献子说:“国家正处在危急中,诸侯正离心离德,想去袭击敌人,不是很难吗!大雨正下个不停,疟疾流行,中山国不肯臣服,如果背弃盟约而招致怨恨,对楚国没有损害,却会失去中山,不如拒绝蔡侯。我国自从方城战役以来,都没能在对楚国的战事中获胜,只不过白忙乎一场。”于是拒绝了蔡昭公。
【原文】
晋人假羽旄于郑[1],郑人与之。明日,或旆以会[2]。晋于是乎失诸侯[3]。
【注释】
[1]假:借。羽旄:羽毛,可作旗杆或仪仗的装饰。
[2]或旆以会:让下级人员将羽毛装饰在旗尾去参会。
[3]晋于是乎失诸侯:晋国“或旆以会”是轻视和侮辱郑国,诸侯见晋国如此,都怨恨晋国。
【译文】
晋国向郑国借用羽旄,郑国借给了他们。第二天,晋国让下级人员用羽旄装饰旌旗参会。晋国由此而失去诸侯的拥护。
【原文】
将会,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1]:“会同难[2],啧有烦言[3],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4]!”公曰:“善。”乃使子鱼。子鱼辞,曰:“臣展四体[5],以率旧职[6],犹惧不给而烦刑书[7],若又共二[8],徼大罪也[9]。且夫祝,社稷之常隶也[10]。社稷不动,祝不出竟[11],官之制也。君以军行,祓社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竟[12]。若嘉好之事[13],君行师从[14],卿行旅从[15],臣无事焉。”公曰:“行也。”
【注释】
[1]子行敬子:卫国大夫。
[2]会同难:朝会难于恰如其分,让各方满意。
[3]啧(zé)有烦言:议论纷纷,抱怨责备。啧,大声纷争的样子。烦言,气愤或不满的话。
[4]其使祝佗从:子鱼口才好,因此子行敬子建议让子鱼随行。祝佗,子鱼。
[5]展四体:手脚并用。四体,四肢。
[6]率旧职:继承先人的职位。
[7]烦刑书:指获罪。
[8]共二:从事第二种职务。
[9]徼:求取。
[10]且夫祝,社稷之常隶也:太祝掌祭祀宗庙之鬼神,所以自称为社稷神的小臣。隶,贱臣。
[11]社稷不动,祝不出竟:社稷不动,祝不出国境。社稷动即国家迁移。竟,通“境”。
[12]“君以军行”四句:国君率军出行,要祭社杀牲衅鼓,太祝才跟随出境。祓(fú)社,祭祀社神。
[13]嘉好之事:指朝会。
[14]师:二千五百人为师。
[15]旅:五百人为旅。
【译文】
将要举行盟会,卫国子行敬子对灵公说:“朝会很难有意见一致的,要是议论纷纷,就不好办了。希望让祝佗跟随!”灵公说:“好的。”于是让子鱼跟随。子鱼推辞,说:“臣勤劳忙碌,以承继先人的职务,还担心完不成任务而被处罚,如果又兼任第二种职务,就要获大罪了。况且太祝是为社稷神而设立的贱职,社稷不动,太祝就不出国境,这是官制所规定的。国君率军出征,祭祀社神,用牺牲的血衅鼓,太祝奉社主跟从,这才走出国境。至于朝会之类的事,国君出行自有一师人马随从,卿出行有一旅人马随从,下臣没有什么事可做。”灵公说:“还是去吧。”
【原文】
及皋鼬,将长蔡于卫[1]。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2]?”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德也[3]。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4],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5],于周为睦[6]。分鲁公以大路、大旂[7],夏后氏之璜[8],封父之繁弱[9],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10],辑其分族[11],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12],用即命于周[13]。是使之职事于鲁[14],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卜、史[15],备物、典策[16],官司、彝器[17];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18]。分康叔以大路、少帛、茷、旃旌、大吕[19],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20],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21],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蒐[22]。聃季授土[23],陶叔授民[24],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25]。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26]。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沽洗[27],怀姓九宗[28],职官五正[29]。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30],启以夏政,疆以戎索[31]。三者皆叔也[32],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物[33]。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34]。管、蔡启商,惎间王室[35]。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36],以车七乘、徒七十人[37]。其子蔡仲改行帅德,周公举之,以为己卿士,见诸王而命之以蔡[38]。其命书云:‘王曰:“胡[39]!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40]。”’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41]?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大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42],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43];晋,武之穆也[44]。曹为伯甸,非尚年也[45]。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46]。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47]。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48]。’藏在周府,可覆视也[49]。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德,将如之何[50]?”苌弘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51]。
【注释】
[1]将长蔡于卫:晋国打算盟会时让蔡国在卫国之前歃盟。
[2]“蔡叔”四句:苌弘认为,以始祖长幼为次序是合理的。蔡叔,蔡国始封君,是卫国始封君康叔的哥哥。
[3]尚德:贵德而不贵长幼。
[4]选建明德:选择明德的人而分封建国。
[5]尹天下:治理天下。尹,治理。
[6]于周为睦:诸侯与周室和睦相处。
[7]鲁公:伯禽。大路:即金路,装有铜饰的车,王子母弟出封国以赐之。大旂(qí):画有交龙之旗,建于金路。
[8]璜:玉器。
[9]封父:古诸侯国。在今河南封丘。繁弱:良弓名。
[10]宗氏:指大宗。
[11]辑:集合。分族:指小宗。
[12]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让六族依附周室,服从周公法令。类丑,指附属六族的奴隶。丑,众。
[13]用:因此。即命于周:归附周王朝,听取命令。
[14]使之职事于鲁:让他们在鲁国供职。
[15]之:指鲁国。陪敦:附庸、附属小国。祝:太祝。宗:宗人。卜:太卜,为卜筮之长。史:太史,记史事及掌典籍、星历。
[16]备物:服物,指衣服、织品及器物。典策:周朝的典籍简册。按,所以说周礼尽在鲁国。
[17]官司:卿大夫百官,这里指赐给鲁国应该有的若干卿、大夫、士。彝器:常用器具。
[18]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用《伯禽》来训诫伯禽并封在少皞故城,安抚商奄的百姓。商奄,古国名,在今山东曲阜。《伯禽》,即《伯禽之命》,《周书》中的一篇,已佚。
[19]少帛:即小白,旗名。茷(qiàn pèi):即旆,深赤色的旗子。旃(zhān)旌:旗帜。用帛制而无装饰者为旃,用析羽为饰者为旌。大吕:钟名。
[20]封畛(zhěn):封疆界。土略:也指疆界。
[21]武父、圃田:都是地名。
[22]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蒐:取有阎作为卫国国君朝周王的宿邑,取相土之东都作为天子东巡的休息之地。有阎,古地名。在今河南洛阳附近。相土之东都,古地名。在今河南商丘,一说在今河南濮阳。相土,殷商之祖。
[23]聃(dān)季:周公之弟,周王司空。
[24]陶叔:司徒。杨伯峻曰:“陶叔疑即曹叔振铎,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曹伯夷薨’下云‘叔之封近定陶,故《左传》又谓之陶叔’。”
[25]命以《康诰》:作《康诰》以告诫康叔。《康诰》,也是《周书》中的一篇。诰,训诫之辞。殷虚:即朝歌,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
[26]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鲁、卫二国都沿用殷商政事,用周朝制度区划土地。皆,指鲁公、康叔二人。启,沿用。疆,作动词,划分疆界。索,法度。
[27]密须:国名,在今甘肃灵台西。阙巩:铠甲名。沽洗:钟名。
[28]怀姓九宗:晋西北怀姓狄人。
[29]职官五正:五官之长。
[30]《唐诰》:诰命篇名,告诫唐叔之辞。夏虚:夏朝故城,在今山西太原,太原西南晋祠即祭祀唐叔的地方。
[31]启以夏政,疆以戎索:晋国周围都是戎狄,因此晋国用夏朝政事,而按戎人制度区划土地。
[32]三者皆叔也:周公、康叔是武王的弟弟,唐叔是成王的弟弟。三者,鲁公、康叔、唐叔。
[33]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物:以分赐东西来宣扬三人的美德。分物,即上文分之以某物。
[34]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文、武、成、康四王的儿子中年长者很多,却不得分赐,就因为是崇尚德行而不崇尚年龄。伯,指兄长。
[35]管、蔡启商,惎(jì)间王室:成王年幼,周公旦摄政,管叔、蔡叔引诱商纣儿子武庚叛乱。惎间,毒害,叛乱。
[36]蔡蔡叔:流放蔡叔。
[37]以车七乘、徒七十人:给车七辆、奴隶七十人。
[38]“其子蔡仲改行帅德”四句:蔡仲改恶从善,周公举而用之,被命为蔡侯。帅,同“率”。循。
[39]胡:蔡仲名。
[40]尔考:你的父亲,指蔡叔。
[41]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子鱼认为,以德而论,蔡国不应该先于卫国。
[42]五叔无官:管叔鲜、蔡叔度、成叔武、霍叔处、毛叔聃五人都没有官职。
[43]曹,文之昭也:曹国始封君叔振铎是文王之子、武王的弟弟。
[44]晋,武之穆也:晋国始封君唐叔虞是武王之子、成王的弟弟。
[45]曹为伯甸,非尚年也:这里以曹、晋相比,曹叔年长于唐叔,而封地更远,说明不以年龄为次序。伯甸,以伯爵居甸服。晋为侯服。《周礼·大行人》:“邦畿千里。其外方五百里谓之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谓之甸服。”
[46]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现在如果崇尚年龄,是违反先王之制。
[47]“晋文公为践土之盟”五句:践土之盟时,卫成公逃亡在外,由夷叔参加会盟,歃盟时卫国先于蔡国。夷叔,叔武,卫成公同母弟。
[48]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盟书上记载所说歃血之人的次序是:晋文公、鲁僖公、卫叔武、蔡庄公、郑文公、齐昭公、宋成公、莒兹丕公。则卫在蔡前。
[49]藏在周府,可覆视也:盟书记载明确,有案可查。
[50]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德,将如之何:意思是苌弘既有意恢复文王、武王的法度,就应按文、武旧制办事,尚德不尚年。略,道。
[51]乃长卫侯于盟:按,经子鱼力争,晋国终于让卫国先于蔡国。
【译文】
到达皋鼬,主持者准备把蔡国位置排在卫国之前。卫灵公派祝佗私下对苌弘说:“道路传言不知是否确实,听说要把蔡国排在卫国的前面,是真的吗?”苌弘说:“是真的。蔡叔是康叔的哥哥,排在卫国前面,不也是可以的吗?”子鱼说:“用先王的标准来看,崇尚的是德行。昔日武王打败商朝,成王平定天下,选择德行修明的人分封,作为周朝的藩篱以捍卫周室。所以周公辅佐王室,以治理天下,诸侯与周朝和睦相处。赐给鲁以大路、大旂,还有夏后氏的璜玉、封父的繁弱名弓,并给予殷朝的六个宗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让他们率领其大宗,集合其小宗,统领其奴隶,来服从周公的法令,由此而听从周朝的命令。这是让他们在鲁国供职,以宣扬周公美好的德行。赐给鲁国田地附庸小国、太祝、宗人、太卜、太史,还有服用器物、典籍简册,以及百官、彝器;安抚商奄百姓,用《伯禽》来训诫,并封在少皞的故城。赐给康叔大路、少帛旗、茷、旃旌、大吕钟,还有殷朝的七个家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疆定界,从武父以南到达圃田北境,从有阎氏那里得到土地以执行王室任命的职务;取得相土的东都以协助周王在东边的巡视。授予聃季土地,授予陶叔人民,用《康诰》来训诫,而封在殷朝的故城。鲁公和康叔都沿用商朝的政策,而按周朝的制度来区划土地。赐给唐叔大路、密须之鼓、阙巩之甲、沽洗之钟,还有怀姓的九个宗族、五正的职官。用《唐诰》来训诫,而封在夏朝的故城,沿用夏朝的政策,按戎人的制度来区划土地。三个人都是天子的弟弟,都有美好的德行,所以用分赐宝物来彰显他们的德行。不然的话,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哥哥还有很多,却没有得到这些赐予,就因为不是崇尚年龄的缘故。管叔、蔡叔引诱商人,企图危害周王室。周王因此杀了管叔而流放蔡叔,给蔡叔七辆车子、七十名奴隶。蔡叔儿子蔡仲改恶从善,周公举荐了他,让他任自己的卿士,并拜见周王而封为蔡侯。任命书上说:‘天子说:“胡!你不要像你父亲那样违背天子的命令。”’凭什么让蔡国排在卫国的前面呢?武王同母弟八个,周公为太宰,康叔任司寇,聃季任司空,其余五人没有官职,哪里是崇尚年龄呢!曹国是文王的后代,晋国是武王的后代。曹国以伯爵做甸服的诸侯,不是崇尚年龄。现在要崇尚年龄,这是违背先王意思的。晋文公召集践土盟会,卫成公不在场,夷叔是他的同母弟,名位依然排在蔡国的前面。盟书说:‘天子说,晋国的重、鲁国的申、卫国的武、蔡国的甲午、郑国的捷、齐国的潘、宋国的王臣、莒国的期。’盟书藏在周朝的府库中,可以查对的。您要想恢复文王、武王的制度,却不崇尚德行,打算怎么办?”苌弘认为他说得对,告诉了刘文公,与范献子商量,结盟时便把卫国排在蔡国前面。
【原文】
4.2 反自召陵,郑子大叔未至而卒[1]。晋赵简子为之临[2],甚哀,曰:“黄父之会[3],夫子语我九言,曰:‘无始乱[4],无怙富[5],无恃宠,无违同[6],无敖礼[7],无骄能[8],无复怒[9],无谋非德[10],无犯非义[11]。’”
【注释】
[1]郑子大叔未至而卒:郑国大夫游吉没回到郑国,就死于途中。
[2]临(lìn):哭吊死者。
[3]黄父之会:在昭公二十五年。
[4]始乱:发动祸乱。
[5]怙富:凭恃富有。
[6]违同:违背共同的意愿。
[7]敖礼:傲视有礼的人。敖,同“傲”。
[8]骄能:恃才骄傲。
[9]复怒:为一事而再次发怒。
[10]无谋非德:不合道德的事不干。
[11]无犯非义:不触犯不义之事。
【译文】
郑国子太叔从召陵返回,还没到达国内就去世了。晋国赵简子为他吊丧号哭,很悲伤,说:“黄父之会上,您对我说了九句话,说:‘不要发动祸乱,不要倚仗富有,不要凭仗受宠,不要违背共同的意愿,不要傲视有礼的人,不要仗着有才干而骄傲,不要为同一件事重复发怒,不要谋划不合道德的事,不要触犯不合道义的事。’”
【原文】
4.3 沈人不会于召陵[1],晋人使蔡伐之。夏,蔡灭沈。秋,楚为沈故,围蔡。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
【注释】
[1]沈:楚国盟国,在今安徽阜阳。
【译文】
沈国不肯参加召陵盟会,晋国派蔡国讨伐它。夏,蔡国灭亡沈国。秋,楚国因为沈国的缘故,包围蔡国。伍员任吴国行人谋划进攻楚国。
【原文】
楚之杀郤宛也,伯氏之族出[1]。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大宰以谋楚[2]。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3]。蔡侯因之,以其子乾与其大夫之子为质于吴[4]。
【注释】
[1]楚之杀郤宛也,伯氏之族出:昭公二十七年,由于费无极的陷害,郤宛被杀,伯氏为郤宛同党,因此逃离楚国。
[2]伯州犁之孙嚭(pǐ)为吴大宰以谋楚:按,伍员、伯嚭都为吴国策划对付楚国。
[3]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昭王即位至今十年,年年有吴军骚扰。
[4]蔡侯因之,以其子乾与其大夫之子为质于吴:晋国虽然合诸侯于召陵,却不讨伐楚国,蔡国于是求助于吴国。因之,依附吴国。
【译文】
楚国杀死郤宛时,伯氏的族人出逃国外。伯州犁的孙子伯嚭任吴国太宰,谋划攻打楚国。楚国自从昭王即位以来,没有一年不受到吴军骚扰。蔡昭侯依附吴国,把儿子乾和大夫的儿子送到吴国当人质。
【原文】
冬,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汭[1],自豫章与楚夹汉[2]。左司马戌谓子常曰[3]:“子沿汉而与之上下[4],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厄[5]。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武城黑谓子常曰[6]:“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7],不如速战。”史皇谓子常[8]:“楚人恶子而好司马[9]。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10],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11]。”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12]。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13]。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14],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15]。”
【注释】
[1]舍舟于淮汭:吴军到达淮汭,弃船登陆攻击楚国。淮,淮水。汭,河岸凹曲处。
[2]自豫章与楚夹汉:吴军从豫章进发,与楚军夹汉水对峙。
[3]左司马戌:沈尹戌。
[4]沿汉而与之上下:紧守汉水沿岸,上下堵截,不让吴军渡水。
[5]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厄:沈尹戌将以方城外全部楚军抄袭吴军背后,毁坏吴军船只而断其退路。大隧、直辕、冥厄,在今河南、湖北交界的三个关隘。大隧在东,今名九里关;中为直辕,今名武胜关;冥厄亦曰黾塞,在西,今名平靖关。冥厄有大小石门,凿山通道,极为险隘。
[6]武城黑:楚国武城大夫,名黑。
[7]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革车是用胶把皮革粘饰在车表面,不耐雨湿,不可久战。用木、用革,都指兵车。
[8]史皇:楚国大夫。
[9]司马:即沈尹戌。
[10]城口:指大隧等三关。
[11]子必速战!不然,不免:史皇怕沈尹戌独占其功,唆使子常不用沈尹戌的战略。不免,不免于罪。
[12]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没等沈尹戌做好准备,子常先出击。小别,小别山,在今湖北汉川,汉水以北。大别,大别山,在今湖北汉阳东北。
[13]子常知不可,欲奔:子常知道不能战胜吴军,准备撤军逃走。
[14]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国安之时就想执掌政事,有危难时就想逃跑。
[15]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只有拼死一战,才可解脱前罪。说,通“脱”。
【译文】
冬,蔡昭公、吴王阖庐、唐成公进攻楚国。他们在淮河边弃舟登岸,从豫章进发,与楚军隔汉水对峙。左司马沈尹戌对子常说:“您沿着汉水与他们上下周旋,我带领方城外的所有人马去毁掉吴军的战船,再回头堵塞大隧、直辕、冥厄。您渡过汉水进击他们,我从后面进攻,必然把他们打得大败。”商量好就出发了。武城黑对子常说:“吴国战车用的是木头,我们的战车蒙着皮革,遇雨不能持久,不如速战。”史皇对子常说:“楚国人讨厌您而喜欢司马。要是司马在淮水毁掉吴国战船,堵塞城口而回兵,那可就是他单独战胜吴国了。您一定要速战,不然将不免于罪责。”子常便渡过汉水摆开阵势,从小别山直到大别山。打了三仗,子常发现不能获胜,想逃走。史皇说:“平安无事时您争要权力,有急难就逃走,您想逃到哪里去?您一定要拼死作战,以前的罪责才能全部免除。”
【原文】
十一月庚午,二师陈于柏举[1]。阖庐之弟夫概王晨请于阖庐曰:“楚瓦不仁[2],其臣莫有死志[3],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后大师继之,必克。”弗许[4]。夫概王曰:“所谓‘臣义而行,不待命’者[5],其此之谓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6]。”以其属五千先击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师乱,吴师大败之[7]。子常奔郑[8]。史皇以其乘广死[9]。
【注释】
[1]二师:吴、楚两国的军队。
[2]瓦:子常的名。
[3]死志:死战的决心。
[4]弗许:阖庐不同意夫概王的请求。
[5]臣义而行,不待命:为人臣之道,合于义就做,不必等待命令。
[6]今日我死,楚可入也:按,夫概王准备拼死作战,以便吴军攻入郢都。
[7]子常之卒奔,楚师乱,吴师大败之:子常军队本无斗志,一战即溃。
[8]子常奔郑:按,楚国对战败之将处罚甚重,如城濮之战子玉自尽,鄢陵之战子反自杀,所以子常不敢回郢都。
[9]史皇以其乘广死:史皇乘子常之车战死。乘广,楚王或楚国主帅所乘坐的兵车。
【译文】
十一月十八日,两军在柏举对阵。阖庐的弟弟夫概王早晨向阖庐请示说:“楚国囊瓦不仁,他的手下没有拼死作战的决心,我们抢先进攻,他们的士兵必定奔逃;然后大部队跟进,一定能战胜。”吴王不同意。夫概王说:“所谓‘臣下看到合道义的就去做,不必等待命令’,说的就是这情形。今天我拼死一战,楚国就能攻入郢都。”便带着下属五千人率先攻击子常的人马。子常的士兵溃逃,楚军大乱,吴军大败楚军。子常逃往郑国。史皇在子常车上战死。
【原文】
吴从楚师,及清发[1],将击之。夫概王曰:“困兽犹斗,况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败我[2]。若使先济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斗心矣[3]。半济而后可击也。”从之,又败之。楚人为食,吴人及之,奔。食而从之,败诸雍澨[4]。五战,及郢。
【注释】
[1]清发:水名,涢水支流,在今湖北安陆。
[2]若知不免而致死,必败我:要是发现免不了一死而拼死战斗,可能反败为胜。
[3]若使先济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斗心矣:夫概王之意为网开一面,楚兵争相逃命,便会丧失斗志。蔑,同“无”。
[4]“楚人为食”五句:楚军做好饭未及吃,吴国追兵到,楚人赶紧逃跑。吴兵吃了楚军的饭,继续追赶。为食,做饭吃。雍澨,水名,今湖北京山西南有三澨水,此为其中之一。
【译文】
吴军追赶楚军直到清发,准备发起进攻。夫概王说:“困兽犹斗,何况人呢?如果知道免不了一死而拼命,必定会打败我们。要是让先渡过河的楚军以为能逃脱,后面的人就会羡慕他们,这样就没有斗志了。等他们一半过河以后就可以攻击了。”吴王同意了,又打败楚军。楚国人正做饭,吴军赶到,楚军跑了。吴军吃了这些饭食又去追赶,在雍澨又打败楚军。连打五仗,抵达郢都。
【原文】
己卯[1],楚子取其妹季芈畀我以出[2],涉雎[3]。尹固与王同舟[4],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5]。
【注释】
[1]己卯:十一月二十七日。
[2]季芈(mǐ)畀(bì)我:楚昭王妹妹。季为排行。芈,姓。畀我,名。
[3]涉雎:雎,水名,一名沮水,自今湖北江陵入长江。按,杨伯峻认为楚昭王自纪南城西逃,渡沮水,当在今湖北枝江东北。
[4]尹固:楚国大夫。
[5]执燧象以奔吴师:把火炬系在象尾上,让象冲入敌阵,以抵御吴军。
【译文】
十一月二十七日,楚昭王带着妹妹季芈畀我逃出郢都,渡过雎水。尹固与昭王同船,昭王命他在大象尾巴上系上火把冲向吴军。
【原文】
庚辰[1],吴入郢,以班处宫[2]。子山处令尹之宫[3],夫概王欲攻之,惧而去之,夫概王入之[4]。
【注释】
[1]庚辰:二十八日。
[2]以班处宫:按爵位等级占有楚人宫室。
[3]子山:阖庐之子。
[4]夫概王入之:按,《左传》记吴入郢不及伍员,而《淮南子》《吴越春秋》《史记》等书皆记伍员亦与此战,《史记·伍子胥列传》更言伍员掘平王之墓而鞭其尸。
【译文】
二十八日,吴军进入郢都,按照官爵尊卑入住宫室。子山住在令尹的宫里,夫概王要攻击他,子山害怕而搬走,夫概王就住了进去。
【原文】
左司马戌及息而还[1],败吴师于雍澨,伤。初,司马臣阖庐,故耻为禽焉[2]。谓其臣曰:“谁能免吾首[3]?”吴句卑曰[4]:“臣贱,可乎?”司马曰:“我实失子[5],可哉!”三战皆伤,曰:“吾不可用也已[6]。”句卑布裳,刭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7]。
【注释】
[1]左司马戌及息而还:沈尹戌得知楚军已败,中途折回来。息,古地名。在今河南息县西南。
[2]初,司马臣阖庐,故耻为禽焉:沈尹戌曾在吴国为阖庐之臣,所以耻为吴国擒获。
[3]免吾首:不使吴国得到我的尸首。
[4]吴句卑:沈尹戌部下小臣。
[5]实失子:以前疏忽,不知道你贤能而重用你。
[6]不可用:不中用,将死。
[7]句卑布裳,刭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沈尹戌死后,吴句卑把他的尸身藏好,带上他的头逃走。布,铺开。
【译文】
左司马沈尹戌到达息地就退兵,在雍澨打败吴军,自己也负了伤。起初,司马做过阖庐的臣下,所以耻于被吴军擒获。对他部下说:“谁能让吴军得不到我的尸首?”吴句卑说:“下臣地位低贱,不知可以吗?”司马说:“我过去竟然没有重用你,可以的!”又与吴军交战,沈尹戌三次都负伤,说:“我已经不行了。”他死后,吴句卑铺开衣服,割下沈尹戌的头包裹好,藏好他的尸身,然后带着头逃走了。
【原文】
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1]。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孙由于以背受之[2],中肩。王奔郧[3],钟建负季芈以从[4],由于徐苏而从[5]。郧公辛之弟怀将弑王[6],曰:“平王杀吾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讨臣,谁敢仇之[7]?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将谁仇?《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8]。’唯仁者能之。违强陵弱,非勇也[9];乘人之约[10],非仁也;灭宗废祀[11],非孝也;动无令名[12],非知也。必犯是,余将杀女。”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13]。吴人从之,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实尽之[14]。天诱其衷,致罚于楚[15],而君又窜之,周室何罪[16]?君若顾报周室,施及寡人,以奖天衷[17],君之惠也。汉阳之田,君实有之[18]。”楚子在公宫之北[19],吴人在其南。子期似王,逃王,而己为王[20],曰:“以我与之,王必免。”随人卜与之,不吉,乃辞吴曰:“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楚实存之[21]。世有盟誓,至于今未改。若难而弃之,何以事君[22]?执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鸠楚竟,敢不听命[23]?”吴人乃退。金初宦于子期氏[24],实与随人要言[25]。王使见[26],辞曰:“不敢以约为利[27]。”王割子期之心以与随人盟[28]。
【注释】
[1]云中:即云梦泽,在今湖北安陆。
[2]王孙由于以背受之:王孙由于以背代昭王受戈击。王孙由于,又称吴由于,楚国公族。
[3]郧:古地名。在今湖北京山、安陆一带。
[4]钟建:楚国大夫。
[5]徐苏:因被戈击伤,一时昏迷,后来慢慢苏醒。
[6]郧公辛:斗辛,蔓成然之子。昭公十四年楚平王杀蔓成然。
[7]君讨臣,谁敢仇之:国君诛讨其臣,谁敢记仇怀恨?
[8]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引《诗》见《诗经·大雅·烝民》,意思是遇到软的不吞下去,遇到硬的不吐出来。不侮辱鳏寡的人,也不畏惧强暴的人。“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二句是比喻。茹,食,吞,与“吐”对文。矜寡,鳏寡。
[9]违强陵弱,非勇也:楚平王杀其父时,王是强者,所以其父不违君命而受之。如今楚昭王逃亡在外,是弱者,要是加以凌辱,不是勇者。
[10]约:穷,指昭王正处于困境。
[11]灭宗废祀:弑君之罪,将遭灭族之祸而使宗祀废绝。
[12]动无令名:弑君的行动无美名。动,行动。
[13]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斗辛阻止其弟杀昭王,并保护昭王逃往随国。
[14]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实尽之:僖公二十八年《传》说:“汉阳诸姬,楚实尽之。”吴、随等都是姬姓,所以吴国以此诱使随人反楚。
[15]天诱其衷,致罚于楚:天意要降罚于楚国。
[16]而君又窜之,周室何罪:吴国以随同为周之子孙,责备随国不应藏匿共同的仇人。窜,藏匿。
[17]奖:助成。
[18]汉阳之田,君实有之:吴人意谓将汉阳田地全部给随国。
[19]公宫:随君之宫。
[20]子期似王,逃王,而己为王:公子结长相似昭王,自荐假扮昭王以应付吴国,让昭王逃走。子期,昭王兄公子结。
[21]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楚实存之:以随国之僻小而得保存,是因有楚国的保护。
[22]若难而弃之,何以事君:楚国有难时则背弃盟约,如此不守信义,又何以事吴国?
[23]执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鸠楚竟,敢不听命:吴国之患,并不在昭王一人未擒,如能安定楚国民心,随国岂敢不从命?一人,指昭王。鸠,安定。
[24](lǜ)金:人名,曾是子期家臣。
[25]要言:口头约定,指商定藏匿昭王以及子期代王之事。要,约。
[26]王使见:想召见金并封为王臣。
[27]不敢以约为利:不敢趁昭王困窘时为自己谋利。
[28]王割子期之心以与随人盟:割破子期胸部皮肤,取血与随人结盟,不是剖腹取心。子期本要代王赴难,所以取他的血,表示接受其忠诚。
【译文】
楚昭王徒步渡过雎水,又渡过长江,进入云中。昭王休息时,盗贼攻击他,用戈打昭王。王孙由于用背挡住戈,击中肩膀。昭王逃到郧地,钟建背着季芈跟从,王孙由于慢慢苏醒后也跟了上来,郧公斗辛的弟弟斗怀要杀死昭王,说:“平王杀了我们的父亲,我杀死他的儿子,不也是可以的吗?”斗辛说:“君王诛讨臣子,谁敢仇恨他?君王的命令是上天的意志。如果死于天命,你要仇恨谁?《诗》说:‘不吞吃柔软的,不吐出坚硬的。不欺侮鳏寡,不畏惧强暴。’这只有仁爱者才能做到。躲避强者欺凌弱者,不是勇;乘人之危,不是仁;灭亡宗族,废弃祭祀,不是孝;行动得不到好名声,不是智。你一定要这样做,我将杀了你。”斗辛和弟弟巢陪着昭王逃到随国。吴国人也追到这里,对随国人说:“周在汉川的子孙,都被楚国消灭净尽。上天垂示意愿,降罚于楚国,您却藏匿楚王,请问周室有什么罪?您要是能顾念并报答周室,恩惠延及寡人,以完成上天的心愿,这是您的恩惠。汉水北边的田地,都归您所有。”楚昭王在随国公宫的北面,吴军在公宫南面。子期长相像昭王,就让昭王逃走,自己装扮成昭王,说:“把我交给吴人,君王一定可免于难。”随国人为交出子期而占卜,不吉利,就拒绝吴国说:“随国偏僻弱小,又紧邻楚国,是楚国保存了我们。两国世代有盟誓,直到现在也没改变。如果楚国有危难而抛弃它,又凭什么事奉君王?你们的问题不只是昭王一人,要是能安定楚国,我国岂敢不听从命令?”吴军于是退兵。金起初在子期氏那里当家臣,曾与随国人约定不交出楚王。昭王让他进见,他推辞说:“不敢因为君王处在困境而谋取私利。”昭王割破子期的胸口取血与随国人结盟。
【原文】
初,伍员与申包胥友。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楚国[1]。”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及昭王在随,申包胥如秦乞师,曰:“吴为封豕、长蛇[2],以荐食上国[3],虐始于楚[4]。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5],使下臣告急,曰:‘夷德无厌,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6]。逮吴之未定[7],君其取分焉[8]。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世以事君[9]。’”秦伯使辞焉,曰:“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将图而告[10]。”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伏[11],下臣何敢即安?”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12]。九顿首而坐[13]。秦师乃出。
【注释】
[1]复:颠覆。
[2]吴为封豕、长蛇:比喻吴国的贪暴。封,大。
[3]荐食上国:吴国屡次侵害中原诸侯。荐,屡次。上国,指中原地区的诸侯国。
[4]虐始于楚:首先侵害到楚国。
[5]越:流亡。草莽:草野之间。
[6]夷德无厌,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楚国西界与秦国相接,现在吴国既占有楚国,则成为秦的邻国,这样一来秦国的边境也将不免于祸患。夷,指吴国。
[7]逮:及,乘。
[8]取分:与吴国共分楚国。
[9]“若楚之遂亡”四句:楚国如果被灭亡,将成为秦国之地;如不亡,楚国将世世代代事奉秦国。灵,威灵。抚,存恤。
[10]子姑就馆,将图而告:请申包胥暂且住进客馆,待考虑好后再给予答复。
[11]未获所伏:未得安宁居处。
[12]《无衣》:《诗经·国风·秦风》中的一篇,其中有“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及“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的诗句。秦哀公赋此诗,是表示将出兵救楚国。
[13]九顿首而坐:申包胥行大礼拜谢。古无九顿首之礼,申包胥求救心切,秦肯出师,故特别感谢以至九顿首。顿首,叩头。坐,跪坐。
【译文】
起先,伍员与申包胥是好朋友。当伍员逃亡的时候,对申包胥说:“我一定要灭亡楚国。”申包胥说:“努力吧!你能灭亡它,我一定能复兴它。”到了昭王逃亡随国,申包胥到秦国请求出兵,说:“吴国如同大猪、长蛇,一再吞食上国,为害从楚国开始。我们国君失守国家,流亡荒野,派下臣来告急,说:‘夷人的本性就是贪得无厌,如果成为国君的邻国,就将是秦国边境的祸患。趁吴国现在还没平定楚国,国君可以前来分割。要是楚国就此灭亡,这里就是国君的土地了。如果以国君的威灵镇抚楚国,当世世代代奉事国君。’”秦哀公派人致谢,说:“寡人听到命令了。您姑且在馆舍安顿下来,我们商量后告知。”申包胥回答说:“我们国君远避荒野,还没得到安身之处,下臣怎敢到安逸的地方休息?”站在那儿,靠着庭院的墙哭,日夜哭声不断,七天没喝过一勺水。秦哀公为他赋《无衣》。申包胥叩了九次头后才坐下。秦军于是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