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四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察;事过又寻旧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
先生曰:“此‘格物’之说未透。心何尝有内外?即如惟濬今在此讲论,又岂有一心在内照管?这听讲说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功夫一贯,何须更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
后在洪都,复与于中、国裳[一]论内外之说,渠皆云:“物自有内外,但要内外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质先生。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功夫的分了内外,失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功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功夫。”是日俱有省。
【注释】
[一]《明史·夏良胜传》云,“夏良胜,字于中,南城人。少为督学蔡清所知,曰‘子异日必为良臣,当无有胜于子者’,遂名良胜”。生于成化十六年(1480),卒于嘉靖十七年(1538),享年五十七岁。正德三年(1508)进士,官吏部考功员外郎,以谏正德皇帝南巡罢归。嘉靖初复职,历官南京太常寺少卿。著作有《中庸衍义》、《东洲初稿》。
舒芬,字国裳,号梓溪,江西进贤人。生于成化二十年(1484),卒于嘉靖六年(1527),享年四十四岁。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第一,授修撰。因谏武宗南巡,谪福建市舶副提举。世宗即位,召复故官,不久因大礼案廷杖下狱。随即遭母丧归,由于哀毁过度而卒。
【翻译】
又问:“静坐用功的时候,颇为觉得此心能够收敛。然而遇到事情的时候又间断了,于是立刻起个念头,去事上省察;只是事情过去之后又寻求原先的功夫,还是觉得有内外的不同,不能打成一片。”
阳明先生说:“这是因为‘格物’的学说还不够透彻。心何尝有内外的不同?就像惟濬你如今在这里讲论,又难道是有一个心在里面照管着?这听讲说时专注于恭敬的心,就是那静坐时的心,功夫是一贯的,又何须另外起一个念头?人必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才有益。如果只是好静,遇到事情便会乱,终究不能有长进,那静时的功夫,也勉强近似收敛而实际上却是放溺。”
后来在南昌,又与夏于中、舒国裳讨论关于内外的学说,他们都说:“事物本身就有内外,只是要内外一起用功夫,不可有所间隔。”以此向阳明先生请教。阳明先生说:“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本没有内外。只是后来做功夫的人区分了内外,便丧失它的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功夫不要有内外的分别,才是本体功夫。”这一日,大家都有所省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