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五
以方问“尊德性”一条[一]。
先生曰:“‘道问学’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二],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多工夫,无非只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已,岂有‘尊德性’只空空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德性无关涉?如此,则不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更学何事?”
问“致广大”二句[三]。
曰:“‘尽精微’即所以‘致广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如何广大不致?”
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是事理之精微?”
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注释】
[一]“尊德性”一条,指《中庸》“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二]此所引述晦翁(朱熹)之言,见《象山语录》:“朱元晦曾作书与学者云:‘陆子静专以尊德性诲人,故游其门者多践履之士,然于道问学处欠了。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故游某之门者践履多不及之。’观此,则是元晦欲去两短、合两长。然吾以为不可,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谓道问学?”
[三]“致广大”二句,即《中庸》“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二句。
【翻译】
黄以方问《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一条。
阳明先生说:“‘道问学’就是用来‘尊德性’的。朱晦翁说‘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这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为两件事了。而且如今讲习讨论,所下的许多工夫,无非只是要保存此心,使它不丧失其德性而已,哪里有‘尊德性’只是空空地去尊,更不去问学的?哪里有问学只是空空地去问学,更与德性没有关涉的?如此,则不知道如今用来讲习讨论的,到底是学习个什么事情?”
又问《中庸》“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二句。
阳明先生说:“‘尽精微’就是用来‘致广大’的,‘道中庸’就是用来‘极高明’的。心的本来状态原本就是广大的,如果人们不能‘尽精微’,心就会被私欲所蒙蔽,因而变得不胜其狭小了。所以如果人们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亦即能“尽精微”),则私意不足以蒙蔽它,自然就没有许多的障碍遮隔之处,心怎么能不‘致广大’?”
又问:“精微是念虑的精微,还是事理的精微?”
阳明先生说:“念虑的精微,就是事理的精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