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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000亿美元有多少呢?相当于当时中国外汇储备的1/3,相当于中国2007年的GDP的1/2,相当于美国GDP的1/30。国际上有人认为,这样大规模的美元流动到美国,甚至使中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了美国的货币供给。美国在网络经济破灭以后,通过大量的货币供给和降息的手段来刺激房产经济,因为它的实体经济已经暂时找不到新的增长点了。但是客观上来说,中国长期奉行非平衡经济政策,过度地依赖出口,并且将大量的外汇储备购买美元资产,这又进一步加大了美国的货币供给,维持了美元的低利率和高借贷。中国人储蓄、美国人消费,这种组合,如果是在美国劳动生产率高速增长的时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相当于中国可以借助于到美国去投资,分享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的收益。但最近这场危机的背景是,网络泡沫破灭后,美国的创新动力不足,实体经济增长乏力,上述“中美关系”便难以为继了。
我的意思是说,最近这场经济危机和历史上的大危机有很大的不同,这次经济危机本质上是全球经济失衡的一个结果。所以,“中美关系”一定要做出调整。首先,美国要对其金融体系“去杠杆化”,而中国要做的则是改变国内产能过剩的局面,在生产能力不能大幅度萎缩的情况下,只能增加国内需求。第二,美元在国际上的地位要下降,否则,对于全球金融安全来说太危险。第三,中国可以在美国寻找机会,比如美国的许多大公司的股票下跌,他们输在经营上,但是这些公司的实力还在,人才和管理还在,这对中国不失为一个机会。然而从另外一个维度上来看,这样做会使中国有可能被美国“套牢”。在全球化的时代,美国出手大规模的救市方案,中国参与不参与?美国救市的钱是靠发国债,国债谁来买?美国人当然希望是中国。那么,中国能不能不买?不太可能不买,问题只是买多少。如果美国的经济下去了,中国经济也会受牵连的,这就是全球化,这就是中国过度依赖出口的代价。
第二个需要讲的是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中国在过去的30年中,尤其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政府在经济发展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确是这样,从全世界范围的发展中国家来说,中国是做得不错的。第二个很成功的是推动制造业的发展,包括一些大项目的推动。这些成功之处,让中国人对于政府推动经济发展的模式感觉非常好,而最近的危机则是让我们深刻反思经济增长方式的一个机会,有可能推动中国的市场和政府关系的调整。现在美国人自嘲说他们在建设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我们中国人很容易作出这样的解读:你看,金融资本主义是不行的,自由市场经济是有问题的,需要由国家来干预。我们不能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中国和美国的起点是不一样的。
从美国的角度来看,是金融资本主义过了头了,需要往回调,但中国的市场却还在发育呢。这场危机让人们意识到政府监管的重要性,但千万不能因此而对政府功能作不切实际的夸大。未来,市场和政府的关系应该往中间走,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中国应该反思自己的增长方式,靠政府搞项目的经济发展模式,是不能适应未来的发展阶段的。特别是在中国经济增长最快的地方—东南沿海地带,那些大中型的城市都将陆续进入一个后工业化的时代,后工业化时期的产业如信息、文化、艺术、出版、创意、设计、咨询等等,这些都是靠脑力劳动的。当经济发展进入一个越来越依赖脑力劳动的阶段,政府所需要的经济信息会越来越集中在私人手里,那么政府在推动经济发展时的优势就越来越小了。在工业化的时代,比如造一个轮胎或者建一座桥梁,信息都是可以参数化的,是可以写在纸上的。凡是可以参数化的事情,政府相对来说掌握信息的劣势不明显,而它动员资源的优势更为突出,这个时候政府的功能很强是有道理的。但是,进入后工业化的时代,当信息越来越分散,越来越复杂,政府直接推动经济发展的优势就减弱了。接下来政府要想的事情应该是如何放松管制,特别是在第三产业里那些需要动脑的产业特别需要放松管制。在上海这样的城市,特别需要改变由政府推动文化、教育、创意这些产业发展的做法。
与此同时,政府的职能也不是退出,而是要转变,转到更多地进行公共品提供上来。这次经济危机提供的一个机会是,政府可能会更多地在公共工程方面加强投资。最近,铁路将有2万亿投下去,这是政府要做的。但同时,政府也要借机转变职能,要从推动制造业等产业的发展转到提供公共服务和公共工程上来。千万不能盲目地认为政府可以取代市场了,如果以此为理由,扩张政府的职能,那就做错了。另外,应该对民营企业的行业进入给予更多的自由,给民营企业的增长提供一个更大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