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广播(村上春树 大桥步) - 林少华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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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村上广播
作者:【日】村上春树(Haruki Murakami) 大桥步(Ayumi Ohashi)
译者:林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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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申明
MURAKAMI RADIO
by Haruki Murakami
Copyright © 2001 Haruki Murakami All rights reserved.
Illustrations © 2001 Ayumi Ohashi All rights reserved.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Japan by MAGAZINE HOUSE, Tokyo.
Chinese (in simplified character only) translation rights arranged with Haruki Murakami, Japan through THE SAKAI AGENCY and BARDON-CHINESE MEDIA AGE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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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短语
“长头发,十九岁,坐在混凝土地面上,靠墙吸烟,穿一件没有熨烫的衬衫,一条蓝牛仔裤,一双胶底系带翻毛皮鞋,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表情。时间是后半夜三点。”后半夜三点如此模样的这个人是谁呢?村上春树!不相信?这可是村上自己这么说的——在这本《村上广播》中亲自这么“广播”的(《广阔的原野》)。印象中,似乎再没有比村上更低调更在意隐私的作家了;但实际上,应该说再没有比村上更直率更敢于坦露自己的作家了才对。
同是坦露,有的人过于直白浮泛,而村上每每带有文学家村上特有的诙谐和睿智。汉语有个说法:涉笔成趣,用在村上这本随笔集中也足够合适,的确涉笔成趣。
容我试举几例。不少读者想必知道,村上的处女作《且听风吟》因获得“群像”新人奖而径直进入文学殿堂,并作为“商品”顺利进入流通领域,这对于一个小酒吧老板的人生无疑是划时代的重大事件。但在村上笔下明显带有灰色的自嘲之趣。出席颁奖典礼盛会,自然要西装革履。村上“因为没有西装那劳什子,就去青山的VAN商店买了一套减价的,配一双平时穿的白色网球鞋。”会前去出版社寒暄,不料大约是出版部长的人物对他劈头一句——“‘你的小说是相当有问题的。啊,加油吧!’那口气,简直就像把误入口中的东西‘呸’一声吐出去一样。这个家伙!是部长也罢不是也罢,说话怎么可以那么大口气呢!……既然给了奖——就算给的很勉强——那么至少表面上也该客气一点嘛!”是啊,言之有理。倘村上不自我坦露,人们还以为村上当时一定踌躇满志顾盼自雄呢!不过转念细想,窃以为那位部长口中的“相当有问题”,未必指小说作品,或者针对村上那身橄榄绿减价西装加穿旧的白色网球鞋亦未可知。由此观之,纵使村上,其人生也是相当不容易的。无独有偶,他的《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被译为德语出版后,德国一位著名女评论家在电视台文艺批评节目大声宣布:“这种东西应该被赶出这个节目。这不是文学,不过是文学性快餐罢了!”(《相当有问题》)
再如谈恋爱。恋爱自是再有趣不过,但村上笔下的趣可能大异其趣。村上认为恋爱最佳年龄大约在十六岁至二十一岁之间。低于十六岁,未免稚气未退,让人看着好笑;而若过了二十一岁,必有现实问题难以摆脱;倘年过三十,“就多了不必要的鬼点子”。他还说年轻时最好不断恋爱。为什么呢?因为恋爱可以使记忆保持鲜度。而只有记忆——感情的记忆保持鲜度,后来的人生才能获得卓有成效的宝贵燃料。“上了年纪也仍在心中保留那种水灵灵原生风景的人,如同体内暖炉仍有火苗,不至于衰老得那般凄冷不堪。”他甚至认为同挣钱和工作相比,“一心仰望星星和为吉他曲发狂”那极其短暂的恋爱时光更重要(《像恋爱的人一样》)——喏,此君简直成了恋爱至上主义者。不过,恋爱至上主义者或许并不难找,而能像村上这样从恋爱这一行为中提取如此旨趣的人又能有几位呢?
不仅恋爱,甚至生死关头都被村上写得不失情趣。一次村上乘坐的希腊老式飞机的引擎在罗得岛上空忽然停止旋转。“飞机引擎死火后,四下鸦雀无声,惟有风声微微传来耳畔。那是个晴好的秋日午后,万里无云,整个世界一览无余。粗粗拉拉的山峦曲线、一棵棵松树、点点分布的白色房舍就在眼下舒展着。爱琴海在远处闪着亮光。我在那上方漂浮着,彷徨着。一切都呈现出虚拟的美,静悄悄的,远在天涯海角。”注意,生死之际此君发现了“虚拟的美”(《在罗得岛上空》)。而下面的现实的美则是在村上坐火车从东德境内穿过时发现的,“秋天的阳光醇厚柔润,在建筑物顶端闪闪发光。河流,树林,软绵绵的草地,云絮从上面缓缓飘移”(《有餐车多好》)。寥寥数笔,而情趣盎然。如此看来,坐火车胜过坐飞机。现实的美,乡愁,恬适,适度的倦怠感。
还有,村上再次提起中国,提起中国的大连。看过《漩涡猫的找法》和《边境 近境》的读者想必记得,村上来过中国。准确说来,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八日乘全日空飞机从东京成田机场飞来大连。那么在大连他做什么了呢?
我喜欢动物园。去外国旅行时常去当地的动物园,去了全世界各种各样的动物园。
去中国大连的动物园时,有个笼子挂一个只简单写一个“猫”字的标牌。笼子不很大,里边躺着一只猫。极普通的猫。我想不至于,就认认真真观察一番,但无论怎么观察,都彻头彻尾是一只常见的褐色条纹猫。当时我颇有时间,于是站在笼前看那猫看了好一阵子。猫弓成一团静静睡着,眼皮全然不睁,看样子睡得甚是香甜。
跑来中国一趟,何苦看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看得这么入迷呢?连我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相当美妙的哟,这个。自不待言,睡觉的猫世界哪里都有,而观看动物园笼子里的猫的机会却不是那么多的。我切实感到中国到底是个深有底蕴的国家。
书中还有一处提到中国。除了猫,村上还喜欢柳树,垂柳。自家院子里请人栽进一棵柳树,春夏之交不时搬一把椅子在树下看书,但见绿枝摇曳,但闻沙沙低语,但觉心旷神怡。于是村上浮想联翩,由美国老歌《柳树为我哭泣》而英国小说《柳树》,最后想到中国:“据说过去的中国女性在即将和所爱的人天各一方之际,折下柳枝悄然递给对方。因为柔软的柳枝很难折断,所以那条柳枝中含有‘返=归’的情思。够罗曼蒂克的,妙!”不妨说,村上也够罗曼蒂克的,妙!动物园也罢,柳树也罢,俱是寻常景物,而村上无不涉笔成趣。是啊,文学作品需写得有趣,至少有趣是文学要素之一。至于是雅趣还是俗趣,是都市洋趣还是乡间土趣,虽境界殊异,然并无优劣高下之别,但凡有趣就好。
最后说两句题外话。这本《村上广播》是我译的第四十本村上的书。自一九八八年翻译《挪威的森林》开始,晓行夜宿,风雨兼程,岭南溽暑,北国冬寒,故园萤火,东瀛孤灯,尔来二十三年矣。二十三年间,我之所以始终没有减却对于翻译本身的热爱与虔诚。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有幸得到无数读者朋友的喜爱和鼓励。无论远方来信还是网上留言抑或讲演会场,都让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点——这其实是我最大的收获,作为曾经的农民,此外我还需要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幸甚至哉,书以言志。
林少华
二零一一年十月二十九日于窥海斋
时青岛天高地迥满目金黄
这是第一篇关于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