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穿鱼腹战船施猛力　试电气海上发奇光

却说那飞车本来取象于鸟，并不用车轮。起先是在两旁装成两翼，车内安置机轮，用电气转动，两翼便迎风而起，进退自如。后来因为两翼展开，过于阔大，恐怕碰撞误事，经科学名家改良了，免去两翼，在车顶上装了一个升降机，车后装了一个进退机，车的四面都装上机簧，纵然两车相碰，也不过相擦而过，绝无碰撞之虞，人坐在上面，十分稳当。

当下飞车拿空而起，宝玉又惊又喜道：“当日看了一部小说，叫做什么《镜花缘》，说甚么周饶国能做飞车，以为不过是个理想，能说不能行的。谁知到了今日，果然实有其事。但不知可同火车一样，也有个公司，有一定开行的时刻没有？”老少年道：“这里没有这种野蛮办法。人家出门是没有一定时刻的，说声走，就要走，他的车却限定了时刻，人家不出门的时候他开了；或者人家忽然有事要出门，他却不是已经去了，便是还有半天才开呢！你想，这样办法，行人如何能方便？所以此地的飞车，随时可以雇用，大小亦随人拣用。”宝玉道：“不知一天能走多少路？”老少年道：“快车一个时辰能走一千二百里。现在坐的是慢车，一个时辰走八百里。我们到水师学堂一百里，大约一刻时候可以到了。”

说话时，那车已在空中向前飞驶。宝玉隔着玻璃窗往外观看，只见往来的飞车在空中来往，大小不一，大有天空任鸟飞之概。不觉乐得手舞足蹈，说道：“真是空前绝后的创造！”老少年道：“空前是可以说得，绝后是不敢说，此刻还在那里研究改良精进呢。我们今天看过水师学堂之后，明日到别处去游历，可以坐一辆猎车，顺便在空中打猎顽。”宝玉惊道：“空中还可以打猎么？”老少年道：“此处甚少禽鸟，到了勇字、毅字两区，鹰隼之类甚多。”宝玉道：“食品已经改良了，还猎禽鸟做甚么？”老少年道：“何必一定要吃，我们打空中猎，不过是顽意儿罢了。猎得禽鸟，拣可以入药的，送到医院里去；可以做食品的，送到总厨里去。我们自己又要他作甚么呢？”

说话之间，那飞车慢慢的落将下去，不一会，便已到地。那到地的时候，一点也不震动，大有贴地无声之致。二人下了车，已在水师学堂门首。峻宇雕墙，十分壮丽。老少年便进去交名片与司阍人。司阍人见是来会总办的，便先引二人到了总办会客所坐下，方才拿片子进去。坐了一会，总办出来相会。那总办姓吴，表字述起。老少年又介绍宝玉相见。寒暄已毕，老少年便请述起带着，到里面去瞻仰。

述起便在前引路，走过了学生斋舍，穿过膳堂，才到讲堂。讲堂外面便是操场。那操场竟是一望无垠的。宝玉游了一番，果然异常宽大，心中叹羡不置。述起又引到教习会客所，与总教习孙绳武相见。绳武知是专诚来看学堂的，甚是欢喜，道：“地方都看过了么？”老少年道：“都看过了。”绳武道：“未正才上讲堂。讲堂里面，本来设了来宾旁听席的，回来可以屈尊去坐坐。”老少年道：“旁听席离讲席太近，回来我们倒要坐的远点。我们不但来听讲，还要请教助聪筒呢。”绳武道：“这个容易。”说着把叫人钟一按，不一会便来了一个人。绳武对他说道：“你去叫值讲堂的，把旁听席调到门口，把原来的旁听席改做末班学生席。”那人答应着去了。

老少年道：“何必又费一番调动呢？”绳武道：“讲堂上的坐位，有一定的。本堂五万学生，便只有五万把椅子，不调一调，难道奉屈两位站着么？”又谈了一会，听得外面“、、”的钟声响。响了好一会，方才停了。绳武便取了两个助聪筒，递给二人道：“学生都上堂了，请罢。”老少年又教了宝玉用法，于是一行四人，同走到讲堂里去。执事人报了三声云板，众学生一齐起立。绳武说声少陪，便一直上讲席去了。

这里述起陪二人在靠门口的一排椅子上坐下。这讲堂果然阔大深邃，黑压压的坐满了一屋子人，却是鸦雀无声的。宝玉先把助聪筒如法插在耳朵里，绳武便开讲起来。宝玉听得果然就在耳边说话一般，不觉十分诧异。听绳武讲的水师攻守之法，虽然不懂，然而他讲专门学之中，又带了好些保全国粹，合群爱国的议论，也觉得奋起精神。从未正讲到申初，方才下了讲堂，便到宝玉前道歉。那学生便一齐站起来，排了班，退了出去。绳武道：“此刻还到海边去操，可去看看。”宝玉喜道：“好极，难得碰了这个机会。但不知海边离这里有多少路？”绳武道：“就在强字百一区，不过五十里路，飞车一会就到了。”说罢，让到操场上。

只见无数的飞车，排列在那里，众学生正纷纷上车呢。绳武让二人也上车，跟着绳武、述起也到车上来。这个车子比雇的又自不同，是没有顶的，四面都是栏杆，当中竖了一个升降机，就同轮船上的车叶一般。旁边又有一枝桅，四面都是栏干。当中足可容得二三十人。宝玉道：“这个车，下雨天怎样呢？”老少年道：“下雨自然有篷帐。”绳武望着众学生都上了车了，便叫发令。便有一个人在桅竿上扯起一面令字青牙旗。又见那升降机如风的转动起来，无数的飞车一齐的腾空而起，起到空中，那升降机便停了。一大队飞车向东进发。

宝玉看着前面那一队学生车，虽然飞在空中，却也排了队伍，十分整齐。走到栏杆边，望底下一看，只见脚底的山川树木，如流水一般的往后退。宝玉笑道：“那小说上说的腾云驾雾，想来也不过如此。”述起道：“本来创造这车的时候，也是因为古人有了那理想，才想到这个实验的法子。可笑那欧美的人，造了个气球，又累赘又危险，还在那里夸张的了不得，怎及得这个稳当如意呢？小说上说的腾云驾雾，不过是一个人的事，顶说得神奇的不过挟带一两个人就了不得，怎及得这个能与众共之呢。”

说话时，那升降机又转动起来，慢慢的车子就到了地。举目一看，已在海边山上，众学生却在山下平阳地上下车。这山上有一座演武厅，四人相让进去。原来这演武厅是盖造在一个悬崖陡壁的顶上。厅前凿出一片空地，三面铁栏杆，两旁安放着两尊号炮，当中竖着旗杆。厅当中设着公座，吴、孙二人告罪上坐，宝玉和老少年都到厅前空地上站着观看。只见海面上波平如镜，一望无涯。岸边众学生，已纷纷上了舢舨，预备号令下来。忽听得一声炮响，旗杆上竖起一面令旗。那学生坐在舢舨上，却只不动。宝玉心中暗想道：“他们怎么不听号令呢？”谁知一转眼间，那海面上浮起无数的船来。老少年指给宝玉道：“这都是本区守口的战船。”宝玉道：“这是从那里来的？怎么一时就齐集起来，共有多少呢？”老少年道：“共是一千艘。平常都是伏在海底的。”宝玉道：“他又没有一个管通到水面，船上那里有空气可以存活呢？”老少年道：“没有了空气，岂但人不能存活，那船也不能浮起来了。船上有电机，可以一面制造空气，一面收吸炭气。”宝玉道：“空气也可以制造出来，真是无奇不有了。但不知这些船，都有多大？”老少年道：“他们那些野蛮人造兵船，动不动都讲大。这里的绝不大，一律都是五十尺长，却纯是一块铁造成的。除了舱口窗门之外，没有一条接缝。”宝玉看那些船时，却犹如橄榄一般，连桅杆也没有，烟囱也没有。只见那些学生纷纷的放了舢舨，都到船上去了。此时旗杆上早换了令旗，一大队船，便向前开行去了。

绳武、述起也离座走了出来，递了两个眼镜给宝玉和老少年。宝玉道：“这是甚么镜？”绳武道：“人家都叫他甚么千里镜、测远镜。这是东方美小姐创造的，叫做助明镜。”宝玉看时，那镜靠里一面，那玻璃只有指顶大，靠外一面，却有铜钱大，明明是两片玻璃，却又只得二分多厚。便把他戴上，果然看见海上战船，如在目前。原来前面一个荒岛，头一队十艘战船，开到将近那荒岛，十艘船便摆成折叠扇式，都把船头对着那岛。只见各船头上，都放出了雪亮的一颗东西，射到那岛上去，船便都沉了下去。第二队上去，亦复如此。绳武道：“这放的是无声电炮，今日操的是打靶。”宝玉道：“船上又不看见一个炮，是从那里放出来的？”绳武道：“这个船与欧美的不同，一艘船只有两尊炮，头尾各一尊。可是就借船身做了炮身，那船头尾尖的地方，就是炮口，所以这件东西，叫他船也可以，叫他炮也未尝不可。”宝玉道：“这么说，是在船里面放的了。但是怎样取准线呢？”绳武道：“船上备有透金类的镜，在镜里望出来，一点都没有阻隔。”

说话时，左右在栏杆边上装了一个架子，架着一个三尺来长的单筒测远镜。绳武叫多装上两个来，左右答应，便按着人数装了四个。绳武道：“这是透水镜。从这里望去，可以望见水底。”宝玉叹道：“说甚么神仙鬼怪！贵境的科学，只怕神仙鬼怪也望而生畏呢！”绳武道：“这个镜可惜还不曾改良，倘能做得同助明镜一般，可以戴在眼睛上就好了。”宝玉除下了助明镜，去看那透水镜。老少年道：“你何妨戴着看，又可以望远，又可以透水呢。”宝玉依言，戴上了去。果然，见那海底如在脚下一般。细看那海底都是些巉岩乱石，有许多蚌蛤、螺蛳之类，附立在上面。那头一排的战船，已经回来停下了。宝玉只管呆呆的看，那船一队一队的回来，已经到了六队。忽然看见一条大鲸鱼横海而来，这鱼的身子，比战船还大了一倍。恰好第七队船来了，这鱼横截住了来路。内中一艘船，便直撞到鱼肚上去。那边一艘在鱼头的前面过来了，这边一艘，从鱼尾后面过来了。宝玉心中甚代当中那一艘危险。谁知鲸鱼被撞，便大摆拨起来。那战船只做不知，只管顶着鱼肚走，那鱼也被这艘船横送了过来。海面上已是翻波涌浪，海底的船，却安稳如故。宝玉心中甚为纳罕。忽然见鱼肚这边突出船头来，已是被这船钻穿了。走不上多少路，已是全船在鱼肚里钻了过来。那鱼腾跃了一番，便浮了上来。宝玉大以为奇。老少年笑道：“不知又是那一个猎船，得了这便宜货了。”

此时打靶已完，船已回来了，天已晚了。述起、绳武便留在演武厅吃饭，道：“索性看操了电光去。”于是传令开饭。四人同坐，吃罢散坐。

不一会，一轮明月东升。宝玉道：“有月亮怎样试电火呢？”绳武道：“正惟要有月亮的时候试放，才见得电光的利害。”于是等到亥初时候，一连放了三响号炮。山鸣谷应的声音还未绝，忽见海面上，放出了毫光万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往下看时，只见管舢舨的人，也须眉毕现。宝玉忙向透水镜里看时，只见那些战船全船发亮，犹如一团白火一般。抬头看那月亮，已被这白光衬的变了红色，不觉摇头叹绝。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