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江女皇囚牢抗争华国锋知难而退
江青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把这间只有几平方米的禁地打量了又打量,到底也猜不透这是哪里。开始她还试图打听,后来干脆不去想了。反正已经失去自由,就是知道自己关在哪里也于事无补,自己插翅也难逃出去,索性豁出去,看他们到底想把我怎样?于是,她也不绝食了,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其实,关她的地方是中央机关由过去的防空洞改装成的地下室。由于刚刚把他们抓起来,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三个研究把他们四个人分别关在几个地下室里,对外严加保密,四处都有重兵把守。
江青喊了几年“不怕杀头,不怕坐牢,不怕开除党籍”的口号,其实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她还会经历这样的场面,今天她终于尝到了铁窗的滋味。被捕后的头一月里,她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小声嘟囊,好像有千万只冤魂的利爪要撕碎了她,她脸色苍白,大汗如雨,几次抓住床褥爬起来,双手痉挛,太声喊叫。现在只有恶梦时常陪伴于她了。
但是,当中央专案组的人员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端起了架子,忽而声色俱厉,忽而放声痛哭,忽而破口大骂,忽而娓娓辩解。
“你们这不是审查我,而是法西斯绑架!你们把我从中南海绑架到这里,重重地扔在地板上,整整几个小时都没人理我,六个小时啊!”江青鼓着腮帮子,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你们知道你们干的事是什么性质吗?是反革命政变!是右派政变!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们这样干的?”
专案组的那几名人员忍住好笑,把一大堆报纸扔到她面前,那上面都是全国各地热烈欢呼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后的报道。还有各地开展揭批“四人帮”的文章、消息及他们的罪行。
江青瞪着血冲红了的眼珠子,轻蔑地翻弄了几下那叠报纸,本想显示一下临危不惧的沉着和力量,但那双不争气的手总颤抖,终于她忍不住了:“这是诬陷!这是诽谤!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骗局,我一概不承认!”
“你不听毛主席的话,与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结成“四人帮’,假借毛主席发动的每一次运动、另搞一套,妄图扭转运动的方向,煽动乱党乱军乱国,这里有大量的证据和事实,你能赖掉吗?”
“哎哎”江青装腔作势地站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把我怎么样?”
“我们奉党中央的指示审查你,中央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交待问题,检查你的错误,接受组织对你的审查。”
江青连声冷笑:“你们审查我?哼,根本没资格。你给华国锋、叶剑英捎信,让他们来跟我谈话。毛主席刚刚逝世,尸骨未寒,他们就对我下如此毒手,他们还有没有良心?主席在世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忠于毛主席,还当面向我保证,一定要听我的话。现在怎么样?露了两面派的原形了吧!”
“江青,你太放肆了!”专案组的大老王再也忍不住了,把桌子猛地一拍,“你到现在还不思悔改,简直是自取灭亡。告诉你,现在不是你作威作福的时代了,如不投降,等待着你的是无可挽回的失败。”
江青觉得热血在她全身冲撞奔腾,胸脯急剧起伏着,恼恨、羞悔不打一处来。她把这个场合当作充分表现自已的一个机会,也拍着桌子咆哮起来:“我,作为毛主席的共产党员,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向你们这帮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低头。
我无条件执行的是按毛泽东思想办事的党中央的决定,对你们这些党内走资派的所作所为,我就是要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我这些话,你们如实报告你们的主子去!”
江青的态度把专案人员气的恨不得一枪毙了她,当他们站起向她逼近时,江青多少有点恐惧:“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是一个病人,多年来一直害病,最怕受刺激。一被你们这巨大的声浪所震动,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点请你们谅解!”
在囚牢里,江青的性格不断地重复闪现。就像所有的罪犯一样,畏惧和求生的欲望时时在绕着她的每时每刻,为此她心生过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作为一个蹩脚的政治家,她无论是用和蔼、从容的态度来对待看管她的士兵和干部也好,还是朝专案组的人冷言相讥、顶撞大骂也罢,都不能改变她的处境。
“你们等着吧,广大无产阶级革命派一定会向你们清算这笔帐的。就算你们杀了我,但经过文化大革命锻炼和考验的广大中国人民,你是杀不完、整不绝的。他们迟早要站出来,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和你们展开不屈不挠的斗争的。这次文化大革命虽然失败了,但这不过是斗争的延期而已。”
她不断地这样讲,这无疑是挑战。
华国锋、叶剑英听取了专案人员的汇报后,更加意识到这场斗争不比以往,对手是毛泽东的妻子,她口口声声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是奉毛泽东和党中央之命行事的,令人难辨真假,具有很大的迷惑性。而从她被捕以来,一个字的检查都不写,反而跟一些看守人员说:从她的被捕更加感到了毛泽东的预言正确,还说自己觉得很光荣,修正主义如此憎恨自己,正说明自己过去是坚定地执行了毛泽东的革命路线。好像眼前这一幕,倒是她预料中的呢。
至于张春桥,他从被捕的那一刻起,就好像变成了哑巴,在审讯人员面前,他显得面黄肌瘦且满不在乎。无论专案人员怎样问他,他都爱搭不理,一言不发。只有从他那双略微狭小的眼睛里,能够看出一道仇恨的、不甘心失败的目光。
只有王洪文从他曾不可一世的造反司令的气势垮了下来,整天愁眉不展,垂头丧气,原先的威风再也不见了。但他与姚文元都不交出他们背地里策划的具体阴谋事实,只是重复那些人人都知道的老套子,也不能不说他们的手段有些高明,或者说是尔虞我诈吧!
全国各地的揭批“四人帮”的清查运动迅速展开,据汇报,各省各地各县甚至基层都揪出了他们的爪牙。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暴红的造反派头头,都沾上了“和“四人帮’有牵连”的腥味,大多列入了审查范围,人数已经超过十几万了。
叶剑英深知江青其人,凭借着她的独特优势和地位,她是绝不会低头认罪的,很有可能她要戴着她那花岗岩般的脑袋去见上帝。他说:“华主席,对江青不要抱任何幻想,相反,她倒心存种种幻想。我们只有把“四人帮’的帮派体系彻底清除,彻底砸烂,才能从根本上粉碎他们的社会基础。在此问题上不能心慈手软。”
他开玩笑地拍了拍华国锋的手说,“妇人之仁可不足取啊!”
华国锋的脸微微一红,马上说:“我们决不施仁政,现在只有下最大的决心把他们彻底消灭了。我认为,我们同王张江姚“四人帮’反党集团的斗争,是我党历史上第十一次重大的路线斗争,这次路线斗争,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斗争的生死搏斗,关系我们党、我们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叶剑英赞赏地点了点头,把他拉到另一个房间里,恳切地说:“你看到了吧?“四人帮’张牙舞爪,不肯投降。在很长的一个历史阶段,我们同他们的斗争都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啊。最近,我重新学习了毛主席的《论十大关系》的基本思想,也是党的一条基本方针:毛主席一贯重视依靠谁、争取谁、分化利用谁,认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基于这点,才能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并且尽可能地将消极因素转变为积积因素,以便服从整个大局。”
华国锋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他照例和蔼地笑了笑,但显得有些勉强:
“还是叶帅学毛著学得好,学到了根本上。”
叶剑英见时机已经成熟,一针见血地说:“既然“四人帮’是我们当前最凶恶最主要的敌人,所以我们再不能继续提‘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了。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华国锋一怔:“不提合适吗?”
“我们要善于根据变化的阶级形势和阶级关系来调整我们的政策。‘四人帮’利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将矛头对准了我,还有一大批老干部,严重地伤害了许多人的感情。我们继续按他们那一套办,势必会脱离这部分人!我们应该把这股力量团结起来,集中精力对付‘四人帮’和他们的爪牙。”
华国锋的整个心弦为之一动。连叶剑英都这样讲,那再提反对的意见就不好了,很可能会伤感情。他毫不犹豫地说:“叶帅,我听你的。既然当前的主要矛盾是‘四人帮’,那我们就集中力量对付这个冤家,其他问题以后再讲。”
华国锋不是傻瓜。叶剑英和他谈话的背后总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他现在势单力薄,粉碎“四人帮”后,所有人的面目都需要有识别的过程,只有像叶剑英这样的人,才是最可靠的同盟者。此刻,他无论如何不能离开他。
翻开揭批“四人帮”的内部汇报材料,各地他们的党羽的叫嚣令他怵目惊心。
上海王洪文的一个亲信说。“华国锋上台了,好日子也长不了,再过二十年还是我们的天下。我们同他们的斗争要持续很长的时间,现在需要我们养精蓄锐,争取先进行合法斗争。”
据山西的一个报告说,有两个县的县委已调动民兵,准备了枪支弹药,要成立游击队;上山打游击。
山东、四川、辽宁等地的“四人帮”党羽频繁的进行串连,密谋成立新的组织,各种推翻、攻击现政权的标语、传单不断出现。
这个善于动感情的山西汉子这时突然明白了,只要自己的地位不发生根本变化,毛泽东的路线和一系列政策就会始终如一地坚持下去。但局部的调整是必要的,比如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上,如果自己和叶剑英等人也发生尖锐的冲突,他一定也是很痛苦的。那自己呢?他感到了一种分歧将要出现在政治局内部,除非自己这一方作出巨大的让步。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至今咄咄逼人,发着可怕的叫嚣,他准备让步了。
他再一次打开了有关江青在监内表现的汇报记录——
江青自以为自己还有一套足以制服她的对手的“法宝”,所以虽然身陷囹圄,虎威不倒。不时地在给她做工作,劝她写检查,以便向人民缴械投降的中央负责人面前口出狂言。
那天,汪东兴代表中央专案组找她谈话,没说几句,江青就蹦起来了:“你们在报上公布的那些材料我都看了,你们断章取义地引用毛主席的话,毛主席什么时候批评过我?批评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全歪曲了!请你转告华国锋,立即停止这种分裂党中央的活动,不要在错误立场上走的太远,不要再演这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件了!”
“江青,你太不自量力了!”汪东兴终于气的发火了,“你到了这种地步还用这种口气说话,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向人民投降还能取得人民的一点谅解,争取党给你一个宽大的机会,你这样顽固地对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江青把身子往后一躺,眼睛微微一眯,到现在还不相信这话是从汪东兴的嘴里讲出来的。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像华国锋,汪东兴这些过去在她面前唯唯喏喏,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人竟会在她背后下如此毒手!不管她怎样看不起对面这几个对手,认为他们渺小也好,微不足道也好,总得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残酷的现实:
她已经成了阶下囚,而她的对手却主宰着她的命运。那副居高临下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地位,本来是是属于她的。
“你,汪东兴太忘恩负义!”江青的眼睛红了,泪水在她眼框里打转。“毛主席生前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在他刚刚离去便对我采取突然袭击!”
“道理很清楚,我们不对你采取措施,你就要对党采取行动,这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你倒行逆施,作了那么多的坏事,以至人民都对你恨之入骨,早想起来推翻你们了。你才对不起毛主席,给毛主席丢人呢!就是我们不起来逮捕你,广大人民群从也会起来造你的反!你至今执迷不悟,可见你要与人民为敌到底了!”
江青歇斯底里大发作:“我不听,我不听,你是无耻的叛徒,是毛主席的叛徒,我相信,革命人民终究会审判你们的。”
华国锋看到这些材料,立刻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旦这几个落水狗爬上岸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那简直是不堪设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给他们坚决地回击。他想到这里,猛然提起笔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如果说“四人帮”真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是什么“造反派”、“革命左派”,那么:
为什么他们对给他们提意见的青年同志,那样不择手段地镇压和迫害呢?
为什么他们对犯了错误,包括犯了严重错误但愿意改正的新老干部,不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而是一棍子打死呢?
为什么他们煽动资产阶级派性,挑动武斗,全国内战,在工人阶级内部和人民群众内部制造分裂,制造新老干部对立,给人民群众带来极大的灾难痛苦呢?
为什么他们挑拨民族关系,制造民族分裂,破坏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团结呢?
为什么他们依靠像翁森鹤、张铁生那样一些新生的反革命分子,依靠那些野心勃勃、投机钻营、搞打砸抢、盗窃国冢财产、危害社会秩序的坏分子呢?
为什么他们对广大工人、贫下中农、知识分子和其他人民群众,那样恣意践踏,作威作福,不问人民疾苦,不顾群众死活呢?
为什么他们破坏毛主席的革命外交路线和政策,崇洋媚外,里通外国,投降帝国主义呢?
为什么他们打倒一切,根本否认我们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丑化我们党和无产阶级专政,疯狂地摧残社会主义的文化事业和经济事业,破坏革命、破坏生产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是极右派,是彻头彻尾的走资派,是穷凶极恶的反革命派。
什么“左派’,什么“革命派’?他们的路线,右得不能再右了!
华国锋一口气写了十二个问题,把能够使用的一切罪名和帽子统统给他们扣上了。这样他才觉得出了一口气。
他热爱欣赏这段文字,认为这段文字能够起到了“一石数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