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四十六 外国一
△高丽
高丽,自后唐明宗长兴元年王建始代高氏,明宗封建为高丽国王,世次俱见前史。自建传至,三百余年未易姓。太祖十一年,即位之三年也,契丹人鹅儿乞奴等叛。蒙古引兵数万渡鸭绿江侵宁朔。是时金宣抚使蒲鲜万奴据辽东,僭称天王,国号大真。金人再牒高丽,乞粜以济军储。高丽不应。鹅儿乞奴等进寇安、义、龟三州,据江东城,移书高丽,自称大辽西京。兵拒战,互有胜负。十二年,金人再牒曰:“叛贼万奴,本与契丹同心,若并兵侵入贵国,其患不小,请彼此夹攻之。”既而万奴果以兵陷大夫营。
十三年,太祖遣哈真及札剌亦儿台率兵一万,与万奴所遣完颜子渊兵二万合攻契丹。十四年春,遣大将赵冲、金汝砺率兵会哈真等围江东城。契丹开门出降。哈真遣蒲里岱完等十人赍太祖手诏来议和。遣侍御史朴时允迎之。蒲里岱完至馆外,迟留不入,请国王出迎。译者再三敦譬,始就馆。明日引见,蒲里岱完上殿,出怀中书,执手授之。变色,左右皆遑遽。及还,赠金银器、绸布、水獭皮有差。是年,哈真遣属官十一人,万奴亦遣使九人,至高丽督岁币。十六年,斡赤斤大王遣著古与等十三人来颁诏书于高丽,与万奴使同至。著古与等索獭皮万领、绸三千匹、绵一万斤,他物称是。乃下殿各出怀中物投于地,皆前年所贡粗细布也。又出元帅札剌亦儿台书,亦索獭皮、绸、棉诸物。未几,斡赤斤又遣者别将命至。欲拒之,其群臣曰:“彼众我寡,不可侮也。”不悦。十九年,万奴牒高丽曰:“成吉思老师绝域,不知存亡;斡赤斤贪暴不仁,请绝其使命。”不从。斡赤斤遣札古也来等十人,又遣著古与等十一人至,俱征岁币。二十一年,著古与等返至鸭绿江,为盗所杀。札剌亦儿台疑所为,遂绝好。
太宗三年,札剌亦儿台来讨杀使者之罪,围咸新镇,克铁州,屠之,进围西京。高丽兵拒战,败之,遣使犒师。札剌亦儿台乃自称权皇帝,责之曰:“汝国能守则守,能战则战,能投降则降,宜速决。”自十月至十二月,大兵攻西京,不下,议和。遣其淮安公侹以金银器及獭皮遗札剌亦儿台,又遗唐古迪巨及札剌亦儿台之子银、纻、鞍马。札剌亦儿台遣使以太宗玺书来,索金、银、衣服、马二万匹、男女各千人。乃以黄金七十斤、白金一千三百斤、襦衣一千领、马一百七十匹及獭皮等物遗之。又以金银等物赠其妻子及麾下诸将,奉表称臣。四年,复遣通事池义深等致书于札剌亦儿台。四月,遣上将军赵叔昌、侍御史薛慎如奉表来朝,献土物。札剌亦儿台执义深等送于行在。是年,权臣崔瑀胁迁都江华岛。瑀遣宦者尹复昌至北边诸城逐蒙古所置达鲁花赤,复昌为宣州达鲁花赤所射杀。闵曦与崔滋温谋杀西京达鲁花赤。城民叛,执崔滋温等来降。是年,札剌亦儿台攻处仁城,有一僧避兵城内,射杀之。
五年,太宗以高丽五罪布告远近,曰:“注憬契丹贼、杀札剌亦儿台之后,未尝遣使赴阙,罪一也。命使赍训言省谕,辄敢射回,罪二也。尔等谋杀著古与,乃称万奴部众杀之,罪三也。命汝入朝,尔敢抗拒,窜于海岛,罪四也。汝等民户不拘执见数,辄敢妄奏,罪五也。”是年,西京人毕贤甫、洪福源等杀宣谕使郑毅、朴禄金,以西京叛。崔瑀遣其家兵与闵曦讨之,获贤甫,腰斩于市。福源来奔,擒其父大纯及弟百寿,迁遗民于海岛,西京遂为邱墟。八年,大兵渡义州江,克黄州,掠介、定、慈诸州。十年,大兵至东京,遣其将军金宝鼎、御史宋彦琦来乞和,且上表自辩。十一年,太宗遣甫可阿叱等二十人,又遣甫加波等一百三十七人赍玺书谕入朝。明年,又遣多可等十七人赍玺书谕之。乃以族子永宁公綧为己子,率大臣子十人入质为秃鲁花。乃马真皇后称制二年,再遣使来献方物。
定宗二年,元帅阿母侃以兵入盐州。宪宗二年,遣多可阿士等三十七人来。宪宗密敕使人曰:“汝至国,王出迎于陆,虽百姓未出,亦可恕。不然,当俟汝归发兵讨之。”及多可等至,遣其宗子新安公佺出迎,请使者入梯浦馆,乃出见。多可等怒不成礼而还。帝乃使阿母侃、洪福源等分道伐高丽。元帅也窟大王遣人传诏于,以六事责之。复书于也窟曰:“小邦臣服上国以来,一心无二,竭力供职,庶蒙庇荫,不意天兵奄临敝邑,举国竞惕,罔知其由,惟大王哀怜之也。”窟谓使者崔东植曰:“皇帝虑国王托病不朝,欲辨其真伪耳。”复遣其大将军高悦致书于也窟。也窟留悦及崔东植,遣其副归。召其文武四品以上议却兵之策,皆曰:“宜请太子使于蒙古。”三月,传位于太子倎,倎尊为上王,遣其子暠及大臣金文衡入朝。留暠为秃鲁花。也窟与书,欲置达鲁花赤及毁江东城。使者胡花亦索金银獭皮。答也窟书曰:“前者仆射金宝鼎还,大王谕以若能出迎使者,即当回军。窃惟出迎使者近无其例,况值天寒风劲,以老病之躯,岂能涉海?然大王之教,不敢违也,祗率臣僚出迎使者。意谓大王不违旧约,即日班师。今承明教,有留兵一万,置达鲁花赤之语。若果如此,安得保无后患?请寝此事,以惠东民。又小邦俗不露居,兼防海贼卤掠,是以未即堕毁城垣,后当如令。”十二月,遣安庆公湻入朝。明年,湻至营中,设宴犒师。阿母侃等南还也,窟又遣多可等来谕,以陆侍中、崔沅等不出,未为真降。征赵邦彦等议其事。是年大军所过,俘男女二十余万,死者不可胜计,郡县皆为煨烬焉。六年,闻大军将攻诸岛,遣李广等率舟师御之。大军战不利。永宁公綧等遣使来言:“若国王迎使者、太子入朝,兵可罢。”曰:“倘得退兵,何惜一子!”已而群臣请遣太子讲和,又不听。自是使命往返,至八年四月,始遣太子倎奉表入朝,以李世材、金宝鼎等四十人从之。倎至虎川,大雨,从者请留。倎不许,遂至东京。东京人曰:“大军明日将赴江华,幸早至一日也。”倎见松吉大王。松吉曰:“王京犹在江华,安能罢兵!”倎曰:“大王尝言太子入朝则罢兵,故今日我来,兵如不罢,百姓畏惧逃窜,后虽敦谕,谁复听大王之言者。”松吉等然之,遣使来言堕城之事,于是堕江都外城。使者督役急,百姓不堪其苦。俄又堕内城,使者始返。
是年六月,卒。在位凡四十六年,谥曰安孝王。既卒,其大臣金仁俊以倎入朝,乃戎服率甲士奉大孙谌入宫权监国事,遣朴天植来告哀。七月,大兵入青松、安岳、丰海诸州。宪宗赐谌诏曰:“每年尔以出岛为言,依尔所奏,居于陆地,已降宣谕讫。尔自违原奏,屡发狂词,将不恤生灵之命,今崔令公已行杀讫。尔未降时,凡归附之高丽人令尔管领,或不令管领,临时朕自裁焉。”崔令公者,崔谊也,擅政权。是年柳璥、金仁俊等诛谊,复政于,故诏书及之。初,朴希实等入贡,觐宪宗于行在。帝曰:“尔国王每食言,尔等何为来耶?”希实具陈意,仍奏请罢西京、义州屯兵。帝曰:“尔等既诚心归附,何惮兵驻尔境内?且西京尝为我兵驻处,第勿令侵扰耳。太子之行,不出尔国,可与俱还,如入吾境,其单骑来朝。”
是年,宪宗崩。明年,世祖自鄂班师。倎赴宪宗行在,道过潼关,官吏迎于华清宫。请浴温泉,倎谢曰:“此唐玄宗所浴者,虽异代人臣,安敢亵乎?”至六盘山,闻宪宗崩,遂南谒世祖于襄阳。世祖惊喜曰:“高丽万里之国,自唐太宗亲征不能服之,今其世子自来归我,此天意也。”命倎从车驾至开平府。及闻卒,乃命达鲁花赤东里带等护送倎返高丽。江淮宣抚使赵良弼言于世祖曰:“高丽虽名小国,依山阻海,国家用兵二十余年,尚未臣附。及太子来朝,适先帝西征,留滞者二年矣,供张疏薄,无以怀辑其心,一旦得归,将不复至,宜厚其馆谷,待以亲藩之礼。今闻其父已死,诚能立倎为王,送之还国,必感恩戴德,愿修臣职。是不劳一兵而得一国也。”陕西宣抚使廉希宪亦言之。世祖然之,即日命改馆,礼遇有加。未几,使荆节等二十五人赍玺书赐高丽曰:“我太祖皇帝肇基大业,圣圣相承,先降后诛,未尝嗜杀。凡列邦诸侯,分茅锡土,传之子孙,孰非向之仇敌,观乎此则祖宗之法不待言而彰彰矣。今普天之下,未臣服者惟尔国与宋耳。宋所恃者长江,而长江之险已失,鼎鱼幕燕,亡在旦夕尔。初以世子奉币纳款,束身归朝,含哀请命,良可矜悯,故遣尔归国,完复旧疆,用是戒饬边将,敛兵待命。迨逾半载,乃知尔国内乱渝盟,边将复请戒严,此何故也?以谓果内乱耶?权臣何不自立而立世孙?以谓传闻之误耶?世子何不之国而盘桓于境上?岂以世子之归愆期,而左右自相猜疑私忧过计而然耶?今申命边阃,断自予心,惟事推诚,一切勿问,宜施旷荡之恩,以新遐迩之化。自尚书金仁俊以次中外枝党官吏军民,令旨到日,已前或有首谋内乱,旅拒王师,已降附而旋返,因仇雠而擅杀,罪无轻重,咸赦除之。世子其趣装归国,解仇释憾,布德施惠,出彼沧浪,宅之平壤。凡可援济,罔惮勤劳,大号一出,予不食言。于戏!世子其王矣,往钦哉,恭承丕训,永为东藩,以扬我休命。”时世祖尚未即位,闻倎至西京,留八九日,疑有变故,故肆赦以安反侧云。
四月,倎即位。世祖复遣奇朵台以玺书赐之。倎流其刑部侍郎李凝于远岛。初,凝从倎至大都,谓永宁公綧曰:“公若欲为王,谁曰不可。”倎衔之,故及于罪。倎为世子时,有美誉,及嗣位,聚宫女于水房,恣为淫泆。其御史大夫金仁俊乃移置水房于外。是年,倎改名禃。中统三年,遣其判秘书省事朴伦等来贡方物。四年,遣其礼宾卿朱英、郎将郑卿甫来献獭皮等物。又遣其大司成韩就来贺正旦,兼谢赐羊。明年就还,帝以历日及西锦赐之。至元元年,禃入朝。九月,至大都。世祖赐禃骆驼千头。十二月,禃还。
至元三年,帝遣黑的、殷弘赍玺书赐禃曰:“尔国人赵彝来告日本与尔国为近邻,汉唐而下亦时通中国,故今遣黑的等往日本,欲与通和。卿其导使者以达彼疆,勿以风涛险远为词,勿以未尝通好为解。恐彼不顺命,有阻去使,卿其勉之。”禃乃命宋君斐等偕黑的、殷弘至日本。四年,黑的等至巨济松边浦,畏风涛而返。禃又命君斐从黑的入朝奏其事。世祖复使黑的等来,禃遣舍人潘阜赍玺书及高丽国书如日本。日本不答。五年,世祖使也孙脱孟甲等来谕禃,以大军伐宋,量助兵力船舰。禃奏调发万人,其战船则委沿海官吏营造。是年,黑的、殷弘又赍玺书赐禃。遣其知门下省事申思佺等偕黑的、殷弘如日本。黑的等至对马岛,执日本二人以归。
十年,权臣林衍率三别抄等诣安庆公淐第,奉淐为王,逼迁禃于别宫。衍遣舍人郭汝弼进禃逊位表,淐尊禃为太王。世祖疑之,遣斡脱儿不花、李谔与世子书。状官金应文偕来,察其事之真伪。诏有敢将国王世子并其亲属加害者杀无赦。是年,兵马使营记官崔坦等以诛林衍为名,聚众人椴岛,杀分司御史沈元涛等以叛。未几,又杀西京留守及龙、灵、铁、宣、慈五州官,西北诸城皆没于贼。坦诡言于使者脱朵儿曰:“高丽卷土将入海岛,吾故杀诸城长吏,欲入告于上国。”于是执义州副使金孝巨等二十二人来降。十一月,世祖诏谕高丽臣民曰:“顷以王禃称疾,擅令王淐权总国事,遣使者询问。今使者还言,林衍称此事俱传臣之所为,臣位在七人之下,有何权力能行此事?朕不信其言。王可与淐及林衍同诣阙下,面陈实情,朕听其是非,自有区处。且闻禃无恙,禃之存亡亦未可保,必待赴阙,朕方信之。已遣头辇哥国王率兵压境,如逾期不至,即当进兵。”衍惧,会百官废淐,复立禃为王。禃入朝,过西京,崔坦等献酒食。禃不受。
十一年春,林衍疽发背死。洪文系、宋松礼等诛其子惟茂。禃还,仍都王京。其宫嫔亦自江华至。头辇哥国王遣朵剌歹以兵二千至江华。禃请勿入。朵剌歹不从,纵兵大掠。时宫室未备,禃与其群臣皆列幕以居。六月,将军裴仲孙叛,率三别抄等立承化侯温为王。三别抄入据珍岛。金方庆与蒙古元帅阿海以兵讨之。阿海懦不敢战,方庆为贼所围,将军杨东茂援之,围始解。世祖召阿海还,免其官。明年,以忻都、史枢代之。裴仲孙使告忻都有密议,请暂临珍岛,忻都曰:“我不受帝命,何敢入?”奏言:“叛臣裴仲孙负固不服,乞与忽林赤、王国昌分道讨之。”帝从之。四月,忻都、洪茶邱与金方庆大败贼于珍岛,斩王温,贼党金通精走耽罗。
十三年,世子谌入朝,及归,辫发胡服,国人皆叹息泣下。世祖问讨耽罗之策于洪茶邱。奏言:“金通精之党多在王京,招之不从,用兵未晚。”从之。茶邱遣通精之侄金赞等谕之。通精不肯降。禃以帝许世子谌婚,遣带方侯澂、谏议大夫郭汝弼入谢。忻都与金方庆至耽罗,贼败溃,留兵戍其地而还。五月,世子谌尚帝女忽都揭里迷失公主。六月,禃卒,在位十五年,年五十六,谥曰顺孝王,后赠谥忠敬。时谌方入觐,其群臣遥立为王。
八月,谌还。十月,使金方庆等从元帅忽敦征日本,败日本兵于一岐岛,以兵少引还。忽都揭里迷失公主至,谌与公主同辇入城,父老相庆,以为复见太平。达鲁花赤来诘曰:“称宣旨,称朕,称赦,何僭也?”谌使金方庆对曰:“非敢僭,但循祖宗之旧耳。”于是改宣旨曰王旨,朕曰孤,赦曰宥,奏曰:“呈十五年帝遣忽剌歹召谌及公主入朝,有投匿名书诬告贞和宫主,诅咒公主。”又言:“齐安公淑、金方庆等四十二人将谋不轨。”于是囚贞和宫主及淑、方庆等。柳璥泣涕力谏,公主感悟,皆释之。
十六年,韦得儒等又诬告金方庆谋叛。谌与忻都、洪茶邱鞫之,方庆不服。流方庆于大青岛。谌与公主入朝,次香河,帝遣皇子脱欢、皇后遣皇女忙哥歹及阿伊哥赤大王妃来迎于三十里之地。又设大穹庐于开平府东门外待之。七月甲申,谌上谒奏曰:“日本岛夷,恃险不庭,敢抗王师。臣自念无以报德,愿造船积谷声罪致讨。”帝曰:“王归与宰相熟计,遣人奏之。”又奏曰:“陛下降以公主,抚以圣恩,小邦之民方有聊生之望。然茶邱在焉,臣之为国,不亦难乎?如茶邱者,只宜理会军事,至于国家之政,皆欲擅断,非臣所知也。上国如欲置军于小邦,宁以达达,汉儿如茶邱之军,惟乞召还。”帝曰:“此易事耳。”既而曰:“惟尧舜禹汤能行帝王之道,其后君弱臣强,衣食皆仰于臣。昔有一君食羊,其臣与之则食,不与则不食。宋度宗在此,幼儿之父也。贾似道擅权,使度宗出其爱妾,不得已从之。安有君而畏臣,去其宠妾者乎?王之父亦不免于林衍之废立,朕闻王亦信宰相之言,如此而能治国,则固善如其不能,可勿愧乎?”对曰:“茶邱之妄言也。”谌又奏曰:“今奸人以金方庆为谋叛告于忻都,忻都引兵入王京执而讯之,无他,惟东征将士有不纳兵器于官者,臣咎其疏慢,流于海岛。然此乃有憾于方庆者所谗也。后有若此者,臣请罪之。”帝曰:“然。”又谓众大臣曰:“可速召茶邱还。”谌又告平章政事哈伯,王京达鲁花赤秩满,请以郎哥歹代之。哈伯奏闻帝曰:“何用达鲁花赤?郎哥歹么祇小人也,亦不胜任。”帝赐谌海青一、驸马金印、鞍马。谌辞归。九月至王京。是行也,凡其国不便事一切奏而除之,国人感泣。十二月谌复求朝,帝赐以亡宋宝器凤瓶、玉笛等九十事,又赐谌及从臣彩币。十六年二月,谌还,帝赐马一百五十匹,命郎哥歹送之。
十七年,遣校尉郑之演来贡环刀三百七十八口。夏,又遣中郎将简有之来贡方物。平章政事阿合马求美女,殿直张仁冏请以其女行,于是除仁冏中郎将。阿合马以张氏非高丽名族,不受。八月,谌入朝上都。先是谌使朴义奏曰:“东征之事,臣请入朝禀旨。”帝许之。至是,谌以七事奏:“一以高丽兵戍耽罗者补东征之军。二减高丽汉军,使阇里迭木儿益发蒙古军以进。三勿加洪茶邱职任,待其成功赏之未晚。四小国军官皆赐牌面。五以滨海之汉人充梢工水手。六遣按察使廉问百姓疾苦。七臣躬至合浦阅边军。”帝优诏答之。九月,谌还,以将军赵仁璠女归阿合马。既而金方庆与日本人战,斩首三百级。再战,茶邱败绩。范文虎亦以战舰三千五百艘来会,值大风败没。自是屡诏谌备军粮造战舰,以图再举,耗费不赀,国人始怨矣。
二十五年,谌闻乃颜叛,遣将军柳庇来请举兵讨之。谌亲率前军出,次开城,谌潜然泣下,左右皆掩泣。及乃颜平,公主遣使来,请与谌俱入朝。二十六年,帝以乃颜余党复叛,命高丽以兵戍东沈。诏以谌为征东行省左丞相。时右丞塔出遣使请发兵五千及军粮赴建州。建州距高丽三千余里,饷道不通,谌召群臣议,皆曰:“从之则力不堪,违之则恐负前奏之意。宜声言发兵助战,以缓运粮。”乃使吴仁永等来贡方物,并奏其事。二十七年,帝以海都犯边,亲讨之,遣阿旦不花来征兵。十一月,谌及公主、世子入朝。是年,哈丹以余众奔高丽。阇里帖木儿来戍双城。谌与公主、世子至自上都,帝诏曰:“讨贼军至高丽,则道里回远,宜自咸平出南京海阳,截贼归路。”谌遣大将军柳庇来乞师,且奏避贼江华。哈丹陷和、登二州,脯人肉为粮。明年,哈丹逾铁岭入交州道,攻陷扬根城。帝命诸王乃蛮台将兵一万讨之。谕使者吴仁永曰:“尔国唐太宗亲征,尚不克,今此小寇何畏之甚耶?”仁永奏曰:“古今强弱不同耳。”哈丹略地至王京,大将薛阇干击败之。又战,哈丹复大败,与其子老的溃围遁去。薛阇干军令严肃,士卒用命,所过秋毫不犯,闻贼逼王京,并日而行,出贼不意,故连战皆捷。
三十年,谌及公主来朝。至大都,帝疾笃,不能召见,宠赉之厚,诸王驸马无与伦比。是年改名昛。三十一年春正月,帝崩,昛与公主以羊十马一祭于殡殿。国制非蒙古人不能入殡殿,惟高丽得与焉。成宗即位,以昛年高,诏出入乘小车至殿门。元贞二年,昛与公主再来朝。
大德元年,公主卒,昛有宠妾曰无比,世子謜疑公主之死由无比,乃杀之,又杀阉人陶成器等数十人。謜尚宝塔实怜公主,晋王甘麻剌之女也。昛上表请传位于謜。二年正月,成宗授謜开府仪同三司、征东行中书省、左丞相、驸马、上柱国、高丽国王,加封昛逸寿王,以示优崇。是时昛践位二十四年矣。謜嬖妾赵妃有宠,宝塔实怜公主妒之。公主乳媪与左右潜谋,以公主失爱,使阔阔不花、阔阔歹与大将军金精、吴挺圭等诉于皇太后。帝遣孛鲁兀等召謜及公主入朝。八月,昛饯謜于金郊,酒酣,孛鲁兀传帝命,取国王印授昛。于是昛复为国王。謜留京师宿卫凡十年。帝诏昛曰:“闻謜莅政以来,处决失宜,众心疑惧,盖以年未及壮,经历尚少,故未能副朕亲任之意。卿宜依前统理国政,使謜入侍阙庭,明习于事。”孛鲁兀来十日,国人不知有此诏也。
三年,帝以阔里吉思为征东行省平章政事,耶律希逸为左丞。时使者哈敬还,奏昛不能服其众,朝廷宜遣官佐之,故帝有是命。阔里吉思不能和辑国人,又多受贿赂。五年,复罢之。昛表请改嫁宝塔实怜公主。使者至京都,不敢进表而返。七年,昛闻朝廷欲复謜王位,乃表请入朝。又欲以公主改嫁瑞兴侯玙,帝不许。遣刑部尚书塔察儿、翰林直学士王约来。约谓昛曰:“天地间至亲者父子,至重者君臣。彼小人但知自利,肯为王国家地耶?”昛感泣谢曰:“臣老耄,听信佥邪,是以至此。愿改过,且请謜复位。”乃执宋璘、吴祈等囚于行省。塔察儿、王约询于众,流吴演等十余人于海岛,释宋璘。八年,帝复遣参知政事忽怜、翰林直学士林元来。明年,忽怜疾笃,有进药者,忽怜曰:“汝国奸臣执命,父子相仇,故帝遣我来监汝国,若我饮药死,其得无后言乎!”竟不饮而卒。十年,昛来朝,王惟绍、宋邦英、宋璘等谮謜,又言于皇后及左丞相阿忽台平章政事八都马辛,欲使謜削发为僧,以瑞兴侯玙继尚宝塔实怜公主。崔有渰等诣中书省论维绍奸恶,省臣执维绍囚之。高世全等劝昛还国,昛不可,曰:“我闻謜遣人于路,要我沉于河。我虽老,独不畏死乎!”既而朝廷趋昛,乃服药,致痢,自夏至秋不起。十一年,謜奉皇太子命,迁昛于庆寿寺。自是国政复禀命于謜。五月,昛归国,明年卒。昛在位三十五年,年七十三,赐谥忠烈。謜又名璋,蒙古名曰益智礼普化。齐国大长公主子也。
至大元年,謜来朝,留大都二年。崔有渰等上笺请謜归。时武宗及皇太子待謜甚宠,謜不纳,既而欲传于世子,为从臣所沮乃止。三年,謜信左右之谗,杀其世子鉴及鉴从官金重义。仁宗即位,复诏謜还国。不欲行,请俟至秋冬,帝允之。皇庆二年,謜以子焘入见,请传位于焘。帝策焘为高丽国王。謜又以其侄暠为世子。謜前封沈王,故以暠为沈王世子焉。謜构万卷堂于燕邸,招致姚燧、赵孟朓、虞集等与之游,以典籍自娱。右丞相秃鲁罢,帝欲以謜为相,謜固辞。焘,謜之第二子,蒙古名阿剌讷忒失里。焘既嗣位,尊謜为上王,奉謜及公主归。延祐元年,謜复入朝。明年,謜奏请传沈王位于世子暠,自称太尉王。焘入朝,谒帝于上都,尚营王女亦怜真八剌公主。先是魏王阿木哥流于大青岛,其庭砖光彩班烂,有人白焘曰:“魏王庭中砖皆成牡丹诸花卉状。”謜甚喜,命图之,事闻于帝,遣吏部尚书卜颜必阇赤买驴来责问,并慰藉魏王。延祐六年,謜降香于江南,行至金山,英宗趣召謜返,命甲士拥之以行,从臣皆奔窜。謜至大都,命中书省护送还本国。謜仍迟留不即行。十月,下謜于刑部狱,既而祝其发,置之石佛寺。十二月,流謜于吐蕃撒思吉之地。高丽群臣上书于中书省讼謜之冤。是年,诏焘入朝,以焘不奉行帝敕,遣翰林待制沙的等讯之。
至治三年,帝命量移謜于朵思麻之地。是年,泰定帝即位,大赦天下,召謜还。泰定元年,敕焘还国,复赐国王印。以金元祥、赵延焘等贰于沈王,并杖流海岛。是年十二月,謜卒于大都。謜在位五年,年五十一,赐谥忠宣。时沈王暠之党柳清臣、吴潜诣中书省诬焘盲聋喑哑,不亲政事。且云上王奏仁宗皇帝以焘为高丽王,以暠为世子,已有定命,至英宗时,焘与伯颜、秃古思令金怡止王夺暠世子印,又夺暠田宅。帝遣买驴质问,焘辞疾不出迎。买驴意焘实聋哑,径入王宫,宣诏诘问。焘对曰:“世祖皇帝赐我先王高丽王、世子印。武宗皇帝又授以沈王爵,未几袭封高丽王。洪重喜来曰:‘一身不宜兼绾两王印。’奏于帝,命我为高丽王。延祐三年,我入朝,先王授我世子印,谓曰世祖皇帝赐此印,曰待允子长传与之。今党暠者言先王听金怡言以印与我,然仁宗宾天二年先王窜吐蕃时,予在国,何暇与伯颜、秃古思谋?且印为延祐三年所授,而言英宗时所与,谬妄如此,但愿吾父子相夷耳!先王以世祖外甥,又有累朝佐命之功,重喜尚曰‘一身不可兼两王’,况暠有何功德,既为沈王,又索高丽世子印耶?先王田宅已与暠者,曾有帝命,孰敢违异?但懿州所置廨典库店铺、江南田土,先王所与者,文契俱在。营城、宣城两埽里,世祖为高丽王朝见往来供给置之,子不得传之于父,而他人有之,岂其礼也!”买驴见焘礼容严肃,言辞有叙,乃曰:“帝所以命臣来者,察王疾也,以今所见,向者之言皆诬。”于是褵等皆惶愧,时使人络绎,焘皆不接见。其人擅作威福,多纳贿赂,买驴疾其所为,并趋之速返。
天历二年,焘遣定安君琮贺文宗复位,又遣金之镜请传位于世子祯。明年,帝册祯为高丽王,遣七十坚来取国玺授之。祯,焘之长子也,蒙古名普塔失里,尚诸王焦八女德宁公主。是年五月,帝遣祯之国,至顺三年,辽阳行省来索朱帖木儿、赵高伊二人。先是二人诬谮祯于帝曰:“辽阳与高丽谋奉妥欢帖木儿太子叛。”已而来奔。未几,盗杀二人于市。二月,帝遣理问郎中蒋伯祥等来,祯郊迎。伯祥传帝命曰:“已命上王复位。”焘及左右皆失色。伯祥收国玺封于库。焘遂入朝。初,祯以世子来朝,丞相燕帖木儿悦之,视如己子。伯颜恶燕帖木儿专权,不礼祯。惠宗即位,燕帖木儿卒,伯颜待祯益薄。祯与唐其势等淫湎。伯颜益恶之,目为泼皮,奏言:“王祯无行检,不宜宿卫。”帝从之。元统三年,焘以梦改名为葽。后至元五年,焘卒,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六,赐谥忠肃。焘遗命传位于祯。伯颜寝其事不奏,且言:“王焘本非好人,且有疾,宜死久矣。泼皮虽嫡长,亦不必复为王。惟暠可。”明年,伯颜贬死,脱脱奏复祯王位。是年祯始还高丽。
至正三年,李芳、曹益清等上书中书省,极言祯荒淫无道,请立行省以安百姓。冬十月,帝遣资政院使高龙普、大监朴帖木儿不花赐祯龙衣御酒。十一月,又遣乃住等八人来。又以颁赦遣大卿朵赤、郎中别失哥六人来。祯欲托疾不迎,龙普曰:“帝尝谓王不敬,若不出迎,帝疑滋甚。”祯乃率百官朝服郊迎,听宣诏于征东省。朵赤、乃住等蹴祯缚之。祯急呼,高院使龙普叱之。使者皆拔刃,百官奔避。朵赤掖祯载一马驰去。至京师,诏以槛车流祯于揭阳县。谕祯曰:“尔剥民已甚,虽以尔血饲天下之狗,犹不蔽辜。然朕不嗜杀,是用流尔揭阳,尔无我怨。”四年正月,祯行至岳阳县卒,或云遇鸩焉。祯死,高丽人无悯之者。祯在位六年,年三十六,后赐谥忠惠。长子昕,蒙古名八思麻朵儿只,母为德宁公主。昕性聪慧,高龙普抱之见帝,帝问曰:“汝学父乎?抑学母乎?”对曰:“愿学母。”帝称其好善恶恶,遂命袭王位,时年八岁。五月,遣李麻、秦瑾册昕为高丽国王。至正八年卒,在位四年,年十二,赐谥忠穆。昕卒,德宁公主命德成府院君奇辙、政丞王煦摄行征东省事。王煦等遣李齐贤来表请以祯母弟祺、祯庶子眂皆可为国王。请简一人以嗣。
九年,诏以元子眂嗣高丽国王。十一年,帝又以江陵大君祺为国王,遣断事官完者不花来封仓库宫室,取国玺以归。眂逊于江华,未几遇鸩而卒,在位三年,年十四,后赐谥忠定。祺,蒙古名伯颜帖木儿,尚鲁国公主。既嗣位,命李齐贤摄政丞,权征东行省事。齐贤综核名实,进贤黜佞,声誉翕然。十二年,日本兵船至,王京大震。先是日本屡犯高丽境,至是乃大举入寇,境内骚然。
十三年,册立皇太子,赦天下,遣太府监山童等来颁诏。太子,奇皇后所出也,奇氏高丽人,本微贱,至是帝追封皇后,父荣安王,母李氏为荣安王夫人,皇后兄子奇辙授为大司徒,富贵震一时。辙尤骄横,祺不能堪。十六年,有密告辙潜通双城叛民谋逆,祺杀之,夷其族。适帝使直省舍人送大司徒宣命印章于辙,西北面兵马副使辛询遇诸涂,夺其宣命印章,杀傔从,使者逃归。事闻,遣断事官撒迪罕、奉御朵歹宣诏询问情伪,祺斩其西北兵马使以谢,并附奏奇辙之罪状。自是使命通好无间。
十九年冬,红巾贼渡鸭绿江,陷义州,又陷静州、麟州及西京。二十年,祺卜迁都避之,不吉,仍营白岳宫阙为新京,移居之。二十一年,红巾贼潘诚、沙刘、关先生等率众十余万渡鸭绿江。祺走福州,遂陷王京。至次年,安祐、崔莹等合兵二十万围王京,贼大败,斩沙刘、关先生,余党渡鸭绿江而去,贼遂平。二十三年,皇太子欲为奇皇后复仇,乃立德兴君塔思帖木儿为国王,奇三宝奴为太子,发辽阳行省兵送之。先遣李家奴赍诏来。祺闻其事,陈兵卫以迎之,以百官耆老上中书省书付李家奴。其书曰:“世祖皇帝嘉我忠敬王先天下朝觐之功,厘降帝女于忠烈王,且许以不革国俗,以至于今。塔思帖木儿乃忠宣王出宫人嫁白文举所产者也。奸臣崔濡诬告朝廷,夺我王位,至烦天兵,其如世为甥舅之义何!伏望敷奏天聪,执塔思帖木儿、崔濡等归之小邦,以快国人之愤。”二十四年,崔濡、塔思帖木儿以大兵一万围义州,为崔莹等所败,一军皆没。十月,遣翰林学士承旨奇田龙诏王复位,送崔濡于高丽,祺杀之。二十五年,公主卒,祺更名颛。
二十八年,明兵至,帝与皇后奔上都,遣利用监卿蛮子罕来,命颛分遣诸将以图恢复。颛使李成瑞至上都贺朔。二十九年,遣使进颛右丞相。是年五月,颛奉表于明太祖,以停至正纪元告于国中,自是遂与元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