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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坛与往事
1.比如序幕
不久前,有位制片人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把我一篇散文——《我与地坛》——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当时我正躺在透析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报纸,等候全身的血液在透析器里走够四个半小时。如是者隔天一回,十年了。
我说:“您真的认为它可以拍成电影?”
“或者电视剧。”他很自信。
我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他拉拉椅子,挪得离我更近些,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我再把那篇散文回忆一遍,还是怀疑它怎么可能做成影视。
“要是您能同意呢,”他又说:“条件可以商量。”
听他的意思,似乎万事俱备只差我一点头了。
“您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
这人倒挺实在。我愉快地想了一下人民币。
“当然了,您是不会在意那点儿稿酬的,所以……”
“哪里,哪里。”我说。——想的是客气,倒说了实话。
“所以呢,比如说生活里,您还有什么别的困难没有?”
啥意思?你是能让我甩开轮椅呢,还是能让我重新长出肾来?
“毕竟,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也在花甲之年了吧?”
怎么着,莫非还有什么返老还童的妙方?
透析机“嘀、嘀、嘀”地亮起了红灯。护士快步走来,调整了一下什么机关,而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拍电影呀?哟,那还不去!”
护士走后,他继续说:“正格的,也许我们帮不了您什么,不过我们真的是很想帮您做点儿什么。”
“谢谢,谢谢。”
片刻的安静,又有哪台透析机在报警了。那一刻,他肯定是在想着能帮我什么;不好意思,我想的也是这个。
“再比如说,这么多年了,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
“心愿?”怎么像是在问遗言呢?
“是呀?比如说单靠您自己,不容易做到的——”
“周游世界!”我脱口而出。
大约是做好了随时一锤定音的准备,他“腾”地站起来,可站起来才听清此事之成本,于是满脸的欣喜变作尴尬。
“开玩笑,开玩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他来来回回地走,双臂抱胸,俯仰频频,八成是在盘算。
“真的,我这人好瞎说,您甭往心里去。”
他来来回回地走,走得我好生惭愧。不过这赖我吗?你一个劲儿往这儿引嘛!
好半天,他停了步,原地一个急转身:“这样吧,只去一个地方!”
“不不不,我真的是信口开河。”
“比如说,一个地方,您想去哪儿呢?”
“真的真的,我不是那意思……”
“可我是啊。请您,还有您的夫人,一起去!您说吧,哪儿好?”
“您看看,您看看,这还弄假成真了!”这话有点儿狡猾。不过人生一世,狡猾一回也是难免的吧。
“我再派一位身强力壮的摄影,全程陪同。”
为啥是摄影呢?事后回想,制片人就是制片人,真也盘算得周密。
“不过,”他又说:“您能不能也满足我一个心愿?”
“什么?”
“剧本,您亲自改,把这次海外之行也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