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短评(十)
毛奇将军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他的计划无疑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有一次,他曾经把自己的军队集中成一个拳头楔入法军的一翼和他们其余部队之间。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现在又在重复同一种战法,而且看来获得了同样的成功。如果毛奇继续直接向马尔纳河挺进,并且只是在法军向同一地点平行行军时扰乱他们的右翼和后方,那末根据大多数军事评论家的意见,这已经做得很够了。但是,当时很难料想到,他会使他的兵士的双腿做出现在显然已经做出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努力。德军个别部队对法军从麦茨向凡尔登运动的长的行军纵队的暴露翼侧和后方采取的行动,我们原以为是一般的攻击,现在了解到这只是以大兵力进攻这个纵队以前的一种侦察行动。德军3个或4个军自麦茨南面沿一条半圆形的路线前进;他们的先头部队在星期二 [注:8月16日。——编者注]早晨到达了法军的行军路线上,并且立即袭击了法军。法军在星期日开始从麦茨退却;当天傍晚在庞日和贝耳克卢瓦堡垒之间发生的小战斗,可能耽搁了这次运动,但是星期一退却仍在继续,并且在星期二还没有结束。退却至少是以2个独立的纵队沿着在麦茨以西5英里的格腊韦洛特分叉的两条道路进行的;北面一条经过栋库尔和埃坦,南面一条经过维昂维耳、马尔斯-拉-土尔和弗伦,然后又在凡尔登会合。德军的攻击是在马尔斯-拉-土尔附近进行的[33];战斗继续了一整天,结果据德军的公报说法军被击败,损失2面鹰徽旗和7门火炮,被俘2000人,并且被赶回麦茨。与此同时,巴赞也自称取得了胜利。他宣布,他的部队击退了德军,并且在夺得的阵地上过了一夜。但是在他星期三傍晚发出的电报中,包含两个预兆某种非常不祥的东西的说法。巴赞在这个电报中说,星期二他全天都在栋库尔和维昂维耳之间作战,这就是说,这次会战中他的战线是在栋库尔到维昂维耳之间,面朝西,而德军则截断了通往凡尔登的两条道路。不管巴赞怎样自称胜利,他毕竟不能说已经打通了去凡尔登的道路,哪怕是其中的一条也好。如果他做到了这点,那末无疑地,他的责任就是在当天夜晚尽快地继续退却,因为敌军到早晨几乎肯定将得到增援。但是他停下来了,并且“在夺得的阵地上”过了一夜,姑不论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不仅如此,他还在那里继续停留到星期三下午4时,甚至在这以后他宣布的也还不是打算继续运动,而是延迟几个小时再继续运动以便大量补充弹药。因此,我们可以相信,星期三的夜间也是在同一地点度过的;而且因为他能够获得弹药补充的唯一地点是麦茨,所以我们有充分根据得出以下的结论:“夺得的阵地”是在后方,而向凡尔登退却的道路仍然被德军截断,现在巴赞元帅只有退回麦茨,或者试图经由一条更加靠北的道路逃走。
如果这个推断是正确的,——而我们不知道,对于我们现有的材料还能作出什么别的解释,——那就是说,一部分法军同其余法军的联系又被截断了。我们不知道,在星期一和星期二的早晨,在德军到达前,有哪些部队开往凡尔登去了。但是被赶回麦茨的无疑是相当大的一部分军队,不管他们的价值如何,企图在夏龙集中的大军还得减少这样一个数量的部队。固然还有一条出路,巴赞可能试图从这里逃走。靠近比利时边境有一条铁路从提翁维耳通往隆吉翁、蒙梅迪和梅济埃尔,在梅济埃尔它同通往兰斯和夏龙的另一条铁路相交。但是利用这条靠近国界的铁路或者仅仅向这条铁路开进的任何军队,都可能被敌人的追兵逼到边境上而不得不投降,或者越过国界而被比利时军队解除武装。此外,在这条边远的铁路线上,也很少可能找到足够的车辆来运送大量部队。并且,我们还接到从凡尔登来的消息说,大概是在麦茨和提翁维耳之间渡过摩塞尔河的普军,星期三已经到达布里埃,即到达由麦茨直达这条铁路还可以通行的地段的道路上。如果巴赞企图在这个方向上运动来挽救他的败军,那末他们至少会弄到全部瓦解的地步。一旦敌人位于败军运动的捷径上,长时间的退却就是一种非常有害的行动。麦克马洪的部队便是证明,他的部队还在一小股一小股地乘火车来到夏龙。12日约有5000人到达;他们的情形怎样,让“世纪报”[34]来报道吧:各个兵种和各个团的兵士混在一起;没有武器,没有弹药,也没有背囊;骑兵没有马,炮兵没有炮;真是一群杂七杂八、漫无组织、士气沮丧的乌合之众,要把这些人重新编成步兵营、骑兵连和炮兵连,就得好几个星期。记者们由于怕泄露会被敌人利用的消息而避免叙述在夏龙的基干部队的状况,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了问题。
应当在夏龙集中的大军,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在那里集中起来了。自从康罗贝尔的军队一部分调到巴黎,一部分调到麦茨以后,在夏龙就只有18个营的流动自卫军,而他们在目前这种战争中是不屑一提的。此后,从巴黎派来了一些海军陆战队;如果巴赞所作的部署还有一点合理的东西的话,那末杜埃军剩下的2个师这时也应当来到;也许那里还有一些第四营,但是数量当然不会多。在最近几天可能开来几个由宪兵和douaniers〔海关警备队〕新编成的团,还可能开来一些不大的自由射手[35]部队;但是把所有没有受过训练的新兵撇开不谈,在德军来到以前可能集中在夏龙的这支大军的主要部分,无论如何都只有用从麦茨退来的部队组成。而现在,在星期二的会战以后,这些部队的情形如何,有待进一步了解。
在任命特罗胥将军为“正在巴黎建立的”第十二军军长以后,不久又任命他为巴黎的防守司令,这证明并不打算把现在驻在巴黎的大量军队派往前线。巴黎需要镇压。但是,当上星期二会战的真相大白的时候,谁还能够镇压住巴黎的人民呢?
载于1870年8月19日“派尔-麦尔新闻”第1721号
[33]马尔斯-拉-土尔会战(在后面第146页称为维昂维耳会战)发生于1870年8月16日。这次会战的结果,德军成功地阻止了法国莱茵军团从麦茨开始的退却,然后截断了它的退路。——第58页。
[34]“世纪报”(《Le Siècle》)是自由主义共和派的一家日报,从1836年至1939年在巴黎出版;1870年至1871年在巴黎和图尔同时出版,后来又在波尔多出版。——第59页。
[35]自由射手(法文francs-tireurs),即志愿游击队员,他们分成小股队伍,参加抗击敌军对法国的侵犯。自由射手队伍最初是在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同反法同盟作战时期,当敌军侵入法国时建立的。1867年,法国开始组织自由射手协会。在普法战争爆发,普鲁士军队侵入法国领土以后,协会会员根据专门的指令拿起了武器。当法国正规军被击溃并被困于各要塞的时候,自由射手队伍的数量大大增加了。——第60页。
战争的危机
法皇离开了军队,但是他的那位灾星还留在军队里面,他就是在这位灾星的怂恿之下迫不及待地宣战的,但是宣战以后却做不出任何决定。军队最迟应当在7月20日以前做好进军准备。7月20日到了,但是什么都还没有做。29日,拿破仑第三在麦茨担任了总司令,当时还有时间可以几乎不受阻挡地一直进攻到莱茵河;但是军队按兵不动。犹豫不决看来非常严重,甚至法皇不能决定进攻还是采取守势。德军各路纵队的先头部队正从四面八方向普法尔茨集中,并且每天都可能发起进攻。尽管如此,法军依然停留在边境的阵地上;这些阵地原是为了进攻而设的,根本不适于防御,但是进攻一直没有进行,而防御很快就成了法军唯一的出路。从7月29日到8月5日所表现的那种犹豫不决,是整个战争的特点。直接配置在边境上的法军,没有向主力前面的适当距离上派出前进部队,而弥补这个缺陷只有两个办法:或者向敌国领土派出前进部队;或者把他们留在当时所占领的边境的阵地上,而把主力进一步集中起来,后撤一日行程。但是前一个办法一定会引起在完全不受法皇控制的条件下同敌军冲突,而后一个办法从政治上考虑是不可能采取的,因为不允许在第一次的会战以前就退却。这样一来,犹豫不决在继续,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好像期待敌人也染上犹豫不决的病症,也按兵不动似的。但是敌人行动起来了。敌人就在自己的部队全部到达前线的前一天,即8月4日,决定利用法军的错误部署。维桑堡会战使麦克马洪和法伊两个军的全部兵力更加远离法军阵地的中央,而8月6日,当德军已经完全准备就绪时,德军第三军团在维尔特击败了麦克马洪的6个师,迫使他们和德·法伊剩下的2个师经过萨韦尔恩退向吕内维尔。在这时候,德军第一和第二军团的先头部队在施皮歇恩击败了弗罗萨尔的部队和巴赞部队的一部,迫使法军的整个中央和左翼退到麦茨。这样,在法军两支退却部队之间便横隔着整个洛林;而德军骑兵,随后是步兵则在这个宽阔的通道上疾进,以便充分利用已经取得的优势。曾有人责备王储没有追击麦克马洪的败军直到萨韦尔恩以至更远的地方。但是在维尔特会战以后,追击是进行得完全正确的。当败军向南被驱逐到相当远的地方,以致只有绕道才能同其余法军会合的时候,追击的德军便一直插在这两支法军之间,直奔南锡。现在从结果看来,这种追击方法(即拿破仑在耶拿会战[36]后所采取的方法)至少和紧跟在逃命的敌人之后进行追击的方法同样有效。这8个师的残部,或者是已同主力失去联系,或者是在同主力会合时已经溃不成军。
关于战争开始时犹豫不决所造成的后果就谈这些。当然可以期待不重犯这种错误。法皇把总指挥权交给了巴赞元帅,而巴赞元帅无论如何应当知道,不论他是否采取行动,敌人都是不会白白浪费时间的。
从福尔巴赫到麦茨的距离略少于50英里。而大多数军离麦茨不到30英里。3天之内他们就能全部顺利到达麦茨的掩护范围内,第四天就能开始向凡尔登和夏龙退却,因为对于这一退却的必要性再不能有所怀疑了。麦克马洪元帅的8个师和杜埃将军剩下的2个师(占法军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以上),看来不可能在比夏龙更近的另一个地点同巴赞会合。巴赞有12个师,包括皇家近卫军在内;因此,即使在康罗贝尔的3个师同他会合之后,他的兵力包括骑兵和炮兵在内也不可能超过18万人,这样的兵力是根本不足以在战场上同敌人抗衡的。因此,如果他不想把整个法国奉献给入侵者,如果他不想使自己困在一个饥饿很快会迫使他投降或者迫使他在听任敌人摆布的条件下作战的地方,那末他对于立即从麦茨退却的必要性看来就不能有丝毫的怀疑。然而他仍在原地未动。8月11日,德军骑兵已进到吕内维尔,而他仍然没有任何移动的征候。12日,德军骑兵渡过了摩塞尔河,在南锡强征物资,破坏麦茨和弗鲁阿尔之间的铁路,并且到达了蓬塔木松。8月13日,德军步兵进占蓬塔木松,从这时起德军就控制了摩塞尔河两岸。星期日,即8月14日,巴赞终于开始让他的军队渡到该河的左岸。在庞日发生了一次战斗,结果退却无疑地又被耽搁了。可以认为,向夏龙的退却实际上是从星期一重辎重队和炮兵出发时开始的。但是就在同一天,德军骑兵到达了麦士河彼岸的科梅尔西和距法军退却线不过10英里的维涅耳。虽然我们不能够说出有多少法军在星期一和星期二清晨开出,但是无疑地,当德军第三军和预备队骑兵在星期二(即8月16日)上午9时左右在马尔斯-拉-土尔附近向行进中的法军纵队发起攻击时,法军的主力还在后面。结果是大家知道的:巴赞的退却完全受阻;他自己在17日发出的电报表明,他所做到的最多不过是守住了自己的阵地,而他这时唯一的希望却是离开这些阵地。
星期三,即8月17日,看来双方军队都处于暂息中;但到了星期四,巴赞对顺利退却所能抱的一切希望,最后都破灭了。那天早晨,普军向他发起攻击,经过9小时的战斗以后,
“法军被彻底击败,他们同巴黎的交通线被截断,并被逐回麦茨”[37]。
在当日傍晚或者在第二日,莱茵军团必定回到那个在本星期初离开的要塞。由于法军被困在那里,德军很容易切断他们的一切供应线,加之这个地方由于长期驻军早已被搜刮一空,而一切还能够收集到的东西无疑也是包围的军队自己所需要的。因此,饥饿一定会很快迫使巴赞出动;只不过还很难说向什么方向。向西面运动,一定会受到占压倒优势的敌军的阻挡;向北面运动则过于危险;向东南运动可能有部分的成功,但不会产生任何直接的结果。即使他能够率领溃军到达伯尔福或伯桑松,他对于战争的命运也不可能发生什么重大的影响。这就是战争第二阶段的犹豫不决给法军造成的处境。无疑,巴黎的政府对于这一切都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把流动自卫军从夏龙召回巴黎就证明了这一点。从巴赞的主力被截断时起,本来只不过是军队集合地点的夏龙的阵地,便失去了一切意义。现在,一切兵力最近的集合地点是巴黎,从今以后所有军队都应当开往巴黎。但是,没有任何兵力能够在战场上同现在可能正向法国首都挺进的德军第三军团抗衡。法国人很快就会体验到,巴黎防御工事的作用是否和它的修建费用相称。
虽然这种最后的惨败好几天来就在逼近,但是还很难想像,它实际上已经到来。现实出乎一切意料之外。两个星期以前英国人还在设想,法军赢得第一次大会战将会发生什么后果。他们最担心的威胁就是拿破仑第三可能利用最初的胜利来要挟迅速缔结一个牺牲比利时的和约。但在这一点上他们很快就放心了。维尔特和福尔巴赫两次会战表明,法军是不会得到任何戏剧性的胜利的。德国已无所惧于法国这样一个事实,看来预示着战争会迅速结束。人们曾认为,很快就会有这样的时刻,即法国人承认反对普鲁士统一德国的企图已经失败,因此他们就用不着再进行战争了;而德国人在得到了他们所迫切要求的承认以后,也不见得会继续这场危险而又没有把握的战争。但在本星期的前5天里,情况又起了根本的变化。法国的军事力量看来已被全部摧毁,现在德国人的野心除非遇到那种很值得怀疑的障碍——德国人的自制力,似乎再也受不到别的限制了。我们暂时还不能判断这次惨败在政治上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们只能惊叹这次惨败的规模和突然,赞叹法军忍受这次惨败的能力。他们经过一连4天几乎毫不间断的战斗之后,第五天还能够在人们所能想像的最不利的条件下抵抗在兵力上占很大优势的敌军的进攻达9小时之久,这个事实给他们的英勇和坚定的精神带来了无上的荣誉。法军甚至在战绩最辉煌的战争中也从来没有得到过比这次从麦茨的悲惨的退却中所得到的更加当之无愧的光荣。
[36]在1806年10月14日的耶拿(绍林吉亚)会战中,拿破仑第一指挥的法国军队击溃了普军一部。在同一天,拿破仑手下的达武元帅的军队在奥埃尔施太特击败了普军主力。随后法军对两支败军进行追击,俘虏了绝大部分普军,从而迫使普鲁士向拿破仑法国投降。——第62页。
[37]恩格斯引用的是普鲁士国王威廉关于1870年8月18日德军在格腊韦洛特战胜法国莱茵军团的电报。格腊韦洛特会战(历史文献上又称圣普里瓦会战)后,莱茵军团被困于麦茨。——第6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