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融

【作者小传】

(79—166) 字季长,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市东北)人,东汉安帝时,为校书郎中,于东观(章、和二帝后,为聚藏图书之处)典校祕秘书,桓帝时为南郡太守。著名经学家、文学家,才高博洽,可谓一代通儒。广授生徒,常达千数。著名学者卢植、郑玄等,都是他门下。他精通音律,善鼓琴,好吹笛,任性放达,不拘泥儒者礼节。在堂上讲学时,常挂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则列女乐。曾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遣令等,凡二十一篇,所作辞赋,除《广成颂》外,以《长笛赋》最为著名。

长笛赋 [1] 并序

马 融

融既博览典雅 [2] ,精核数术 [3] ,又性好音 [4] ,能鼓琴吹笛。而为督邮 [5] ,无留事 [6] ,独卧郿平阳邬中 [7] 。有雒客舍逆旅 [8] ,吹笛,为《气出》《精列》相和 [9] 。融去京师逾年,暂闻,甚悲而乐之 [10] 。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萧》《琴》《笙》颂,唯笛独无 [11] ,故聊复备数,作《长笛赋》 [12] 。其辞曰:

惟籦笼之奇生兮,于终南之阴崖 [13] 。讬九成之孤岑兮,临万仞之石磎 [14] 。特箭槁而茎立兮,独聆风于极危 [15] 。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 [16] 。巅根跱之槷刖兮,感回飙而将颓 [17] 。夫其面旁则重●增石,简积●砡,兀嵝狋●,倾昃倚伏 [18] 。庨窌巧老,港洞坑谷 [19] ;嶰壑浍&37CB@,坎窞岩● [20] ,运裛窏洝,冈连岭属 [21] 。林箫蔓荆,森椮柞朴 [22] 。

于是山水猥至,渟涔障溃 [23] ,顄淡滂流。碓投瀺穴 [24] ,争湍苹萦,汩活澎濞 [25] ,波澜鳞沦。窊隆诡戾 [26] ,暠瀑喷沫,奔遁砀突 [27] ,摇演其山。动杌其根者,岁五六而至焉 [28] 。是以间介无蹊,人迹罕到 [29] 。猨蜼昼吟,鼯鼠夜叫 [30] ,寒熊振颔,特麚昏髟 [31] ;山鸡晨群,壄雉晁雊;求偶鸣子,悲号长啸 [32] ;由衍识道,噍噍讙噪 [33] 。经涉其左右,哤聒其前后者,无昼夜而息焉 [34] 。夫固危殆险巇之所迫也,众哀集悲之所积也 [35] 。故其应清风也,纤末奋蕱 [36] ,铮鐄謍嗃,若絙瑟促柱,号钟高调 [37] 。

于是放臣 [38] 逐子 [39] ,弃妻 [40] 离友 [41] ,彭胥 [42] 伯奇 [43] ,哀姜 [44] 孝己 [45] 。攒乎下风 [46] ,收精注耳 [47] ,雷叹颓息 [48] ,掐膺擗摽 [49] ,泣血泫流 [50] ,交横而下 [51] ,通旦忘寐 [52] ,不能自御 [53] 。

于是乃使鲁般 [54] 、宋翟 [55] ,构云梯 [56] ,抗浮柱 [57] ,蹉纤根 [58] ,跋蔑缕 [59] ,膺峭阤 [60] ,腹陉阻 [61] 。逮乎其上,匍匐伐取 [62] ,挑截本末 [63] ,规摹彟矩 [64] 。夔襄比律 [65] ,子壄协吕 [66] ,十二毕具,黄钟为主 [67] 。挢揉斤械 [68] ,剸掞 [69] 度拟 [70] ,鍯硐 [71] &GF8CD坠 [72] ,程表朱里,定名曰笛 [73] 。以观贤士,陈于东阶,八音俱起 [74] ,食举《雍》彻 [75] ,劝侑君子 [76] 。然后退理乎黄门之高廊。重丘宋灌,名师郭张,工人巧士,肄业修声 [77] 。

于是游闲公子,暇豫王孙 [78] ,心乐五声之和,耳比八音之调 [79] 。乃相与集乎其庭,详观夫曲胤之繁会丛杂,何其富也 [80] 。纷葩烂漫,诚可喜也。波散广衍,实可异也 [81] 。牚距劫遌,又足怪也 [82] 。啾咋嘈啐,似华羽兮,绞灼激以转切 [83] 。震郁怫以凭怒兮,耾砀骇以奋肆 [84] 。气喷勃以布覆兮,乍跱蹠以狼戾 [85] 。雷叩锻之岌峇兮,正浏溧以风冽 [86] 。薄凑会而凌节兮,驰趣期而赴踬 [87] 。

尔乃听声类形,状似流水,又象飞鸿 [88] ,泛滥溥漠,浩浩洋洋 [89] ,长矕远引,旋复回皇 [90] 。充屈郁律,瞋菌碨抰 [91] 。酆琅磊落,骈田磅唐。取予时适,去就有方 [92] 。洪杀衰序 [93] ,希数必当 [94] 。微风纤妙,若存若亡 [95] 。荩滞抗绝,中息更装。奄忽灭没,晔然复扬 [96] 。或乃聊虑固护,专美擅工。漂凌丝簧,覆冒鼓钟 [97] 。或乃植持縼&GF8F0,佁儗宽容 [98] 。箫管备举,金石并隆。无相夺伦,以宣八风 [99] 。律吕既和,哀声五降。曲终阕尽,余弦更兴 [100] 。繁手累发,密栉叠重 [101] 。踾踧攒仄,蜂聚蚁同。众音猥积,以送厥终 [102] 。

然后少息暂怠,杂弄间奏。易听骇耳,有所摇演 [103] ,安翔骀荡,从容阐缓;惆怅怨怼,窳圔窴&?樧w@ [104] 。聿皇求索,乍近乍远。临危自放,若颓复反 [105] 。蚡缊繙纡,緸冤蜿蟺 [106] 。笢笏抑隐,行入诸变 [107] 。绞概汩湟,五音代转 [108] 。挼拏捘臧,递相乘邅。反商下徵,每各异善 [109] 。

故聆曲引者,观法于节奏,察变于句投,以知礼制之不可逾越焉 [110] 。听簉弄者,遥思于古昔,虞志于怛惕,以知长戚之不能闲居焉 [111] 。故论记其义,协比其象,徬徨纵肆,旷漾敞罔,老庄之概也 [112] 。温直扰毅,孔孟之方也 [113] 。激朗清厉,随光之介也 [114] 。牢剌拂戾,诸贲之气也 [115] 。节解句断,管商之制也 [116] 。条决缤纷,申韩之察也 [117] 。繁缛络绎,范蔡之说也 [118] 。剺栎铫&?凗@,皙龙之惠也 [119] 。上拟法于《韶箾》《南籥》,中取度于《白雪》《渌水》,下采制于《延露》《巴人》 [120] 。

是以尊卑都鄙,贤愚勇惧。鱼鳖禽兽闻之者 [121] ,莫不张耳鹿骇,熊经鸟申,鸱眎狼顾,拊噪踊跃 [122] 。各得其齐,人盈所欲,皆反中和,以美风俗 [123] 。屈平适乐国,介推还受禄 [124] 。澹台载尸归,皋鱼节其哭 [125] 。长万辍逆谋,渠弥不复恶 [126] 。蒯聩能退敌,不占成节鄂 [127] 。王公保其位,隐处安林薄 [128] 。宦夫乐其业,士子世其宅 [129] 。鱏鱼喁于水裔,仰驷马而舞玄鹤 [130] 。

于时也,緜驹吞声,伯牙毁弦。瓠巴聑柱,磬襄弛悬 [131] 。留眎棠眙,累称屡赞,失容坠席,搏拊雷抃 [132] ,僬眇睢维,涕洟流漫 [133] 。是故可以通灵感物,写神喻意 [134] 。致诚效志,率作兴事 [135] ,溉盥污濊,澡雪垢滓矣 [136] 。

昔庖羲作琴,神农造瑟 [137] 。女娲制簧,暴辛为埙 [138] 。倕之和钟,叔之离磬 [139] 。或铄金砻石,华睆切错,丸挻雕琢,刻镂钻笮。穷妙极巧,旷以日月,然后成器,其音如彼 [140] 。唯笛因其天资,不变其材,伐而吹之,其声如此 [141] 。盖亦简易之义,贤人之业也 [142] 。若然,六器者,犹以二皇圣哲黈益 [143] 。况笛生乎大汉,而学者不识,其可以裨助盛美,忽而不赞。悲夫 [144] !有庶士丘仲,言其所由出,而不知其弘妙 [145] 。其辞曰:

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 [146] 。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声相似 [147] 。剡其上孔通洞之,裁以当&GFAA7便易持 [148] 。易京君明识音律,故本四孔加以一 [149] 。君明所加孔后出,是谓商声五音毕 [150] 。

马融的《长笛赋》长达一千五百多字,为东汉大赋,亦属古赋,且为咏物赋,更是一篇别具构思,极具特色的音乐长赋。所谓咏物赋,是赋体文学中的托物言志之赋,这类赋多对某种细小之物,作精工细致的描摹,往往是不遗细毫。汉代王褒著有《洞箫赋》,篇幅颇长,其在写法上,是将汉大赋的侈丽闳衍,转为咏物的巧丽细致,创造出咏物赋的一种新体式。马融这篇《长笛赋》,虽有所因袭,然而他极力在某些方面力求改变,使之有别于《洞箫赋》,显示出一定的创造力,从而表现出特定的艺术美。

这篇赋的写作的背景,正当汉赋的转变时期。时段是自和帝起,至献帝止。东汉和帝之后,由于社会矛盾激化,朝政日益混乱,人们的思想,也发生较深刻的变化,因此赋风也随之转变,一扫以往铺采摛文,堆砌模仿的形式,变而为较清新平易的笔法,抒写出胸中的志趣。不论是抒情、咏物、敘事等为主题的赋,日益增多,可说较以往,更呈发展趋势,除了更贴近生活外,更多的是显示作者的个性。题材大至天文气象、山川地理、宫苑景观,小至日用器具、花草果木、禽兽虫鱼,均有涉猎。以咏物赋来说,原以铺陈为主的总体特征,在咏物赋中,更体现得淋漓尽致。而马融的《长笛赋》,也就在这个文学发展的背景下出现。

《长笛赋》若就其赋的构篇内涵言,此篇属讽喻体。其表面是写笛的种种,如取材,如何制笛,吹笛之人、笛声之妙、感人动物的作用等,但其辞意,却是因有所感,而不便明言,乃以微辞托讽,且抒发个人的隐情以自喻,故整篇构思,颇为新巧突出。作者所咏的器物,由远而近,由侧入正。作品前有序,也就是所谓的“揭题”或“点题”“破题”,揭露题意,叙述作赋的缘由。作者起笔,先自我表彰,说自己“博览典雅,精核数术”,更说自己对音乐的喜好,且“能鼓琴吹笛”,有如此的才艺与雅趣,作者的学养与性情,自是与一般文人学士,或巧士乐师,有所不同。因住在旅舍,听到有人在吹笛,吹奏的是《气出》《精列》二首相和歌的曲子。作者已离开京师逾年,现在突然听到这笛声,不禁感触滋生,“甚悲而乐之”,就成为全文的基调,作者所以作《长笛赋》,就由这句情绪的句子触发,于是想象的翅膀,开始翩翩飞翔。缘境生情,情则物兴。全文可分几个段落叙述:

第一段写法,颇见高超,为免落俗,避免呆板,先不自近处直接写笛,而是先由远处写出笛材的出处,追源究始,真是别具匠心。首先写出制作笛子的竹材,是一种称为“籦笼”的奇竹。生长的环境,颇为高峻险恶,是在终南山的孤立高峰上,下临深不可测的涧谷山溪,在成长时期,要受秋水冲刷,冬雪压枝,暴风吹袭,且所处之地,又是怪石满布,嶙峋兀立。再进而描述这人迹罕至之处,听到的是一群雉鸟走兽,悲鸣长啸,环境凶险,无不令人触目惊心,恐慌颤抖,但是竹子虽“独聆风于极危”,为“危殆险" 之所迫”“众哀集悲之所积”,面对的磨难考验虽多,它却是傲然挺立,不屈不挠,无所畏惧,反而因涵养深厚,具音乐异稟,天赋奇才,所以能“应清风也,纤末奋蕱,铮鐄謍嗃,若絙瑟促柱,号钟高调”,被清风一吹拂,即能如鼓瑟弹琴,铮铮作响,奏出赏心悦耳的旋律。

这纯乎天籁的音响,感人动人的魅力如何?这里化虚为实,具体写出一些“放臣逐子,弃妻离友,彭胥伯奇,哀姜孝己”的人物,他们凝神聆听,一个一个无不“雷叹颓息,掐膺擗摽,泣血泫流,交横而下,通旦忘寐,不能自御”,他们这些经历人生无数艰难苦辛的悲剧人物,感同身受,岂能不感动得涕泪滂沱,泣血泫流呢?这里的写法,颇有寓意,一则前所写纯是天籁,不见人物,而景物之情,浮现纸上;意象之人,呼之欲出。一则自然音响,感人至深,魅力无穷,若将此竹材,镂刻成器,而由名师吹奏,则其感人的力度,更是难以估计了。伏笔深埋,大匠之作,确实不同凡响。

第二段叙述竹材伐取的难度,制作精美笛子的繁琐手续,与演奏笛子者的演练及其涵养。竹材既难得,则伐取亦非易事。于是运用巧典,先礼聘技艺巧匠,如鲁班、宋翟等工艺制作名家,“构云梯,抗浮柱,蹉纤根,跋蔑缕,膺陗阤,腹陉阻,逮乎其上,匍匐伐取”。此喻示人才,并非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轻易可得。如是撇开正面,不露机锋,含蓄深婉,不迫不露,可说多少带有温厚的情味,作者吞吐之妙,可见一斑。然后再遣用典实,聘来如夔、襄等乐官、乐师,协合六律,请名乐师如师旷者调合六吕,以求旋律和谐。在此运用的,是“翻典”方式,即旧典新用,可收出人意表之效,“翻典”,是另生新意,影射人才的难觅,与爱才惜才的重要。接着是描写如何制作笛子,先量度尺寸,再截断切割,并磨光涂饰,可说费时费力,但重要的,是要工夫老到,技术精巧,方能制成名家共赏的笛子。到此,作者创作之微旨,才稍表露,说“以观贤士”,是说明人贤能与否,不经考查验证,实难以明辨。于是再聘来精通音乐的名师,如宋、灌、郭、张等四姓者,及其他“工人巧士”,练习演奏,暗示人才尚需加入团队,以求和衷共济,方能产生效果。

其后描述各种乐器演奏的交响美好,形容是“何其富也”,可谓热闹非凡、盛况空前!再形容说,就像百花盛开,灿烂纷披,是“诚可喜也”;也像水波般的扩散,推向四方,是“实可异也”;而音声的荡漾,一如器物的相互撞击,“又足怪也”,四个“也”字,“重出”回荡,自有悠扬不尽的意味,让吾人阅读时,丝毫不觉得这些重出的字犯复,反而觉得文情适会。

第三段再继续铺叙各种乐器交响合奏的状况,及其千变万化,错综出奇的魅力,是本文的重点,也是核心所在。首先作者要让人们“听声类形”,一方面细心聆听乐器交响的音声,一方面在脑海中,可以借着这些音声,去想象那些音声,所构成的某些事物的形貌。这次作者将“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曰:洋洋乎若江河”的典故用上了,不过作者是采取“暗典”的方式,使人只感行文流畅不觉其用典。

在这里,或形容音声的旋律,流畅平顺,一如流水的淙淙流动,或像大雁的洒脱飞翔;有时又如水势广大,浩浩荡荡;有时又像只见它流往远方,但不久又随即回转汇聚;有时音声似蕴结缩小,似乎又争着涌出,有时又似乎很大,来势汹汹;有时又觉得它宏大磅礴,却又是错落分明。音节高低有序,旋律疏密得当;当演奏出低音时,感受到它像微风一样纤巧,且是时有时无,若隐若现。中段有时息声,似要中止,却又在瞬间,急速高亢奏起。其间的变化多端,无不让人惊叹不已。而各类乐器的协同演奏,以及不同乐曲的接续演出,不但音律谐和,毫无松懈之感,更因不同曲调,交相变换,使得人们的视听,也随之转移,而引起听众更大的感动。作者对演奏的音声描摹,犹如亲自吹笛献艺,逼真生动,毫无虚假。作者的生花妙笔,也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第四段专写长笛吹奏的音声象征意涵,以及它强大的感染力。首先连续遣用八个排比句,以音声的变化,让人领会到礼制的不可逾越。听赏小曲,易使人心神沉浸忧伤之中。接着要“论记其义”,以音声的灵巧多变,象征历史人物的言行、思想、才能、操守。其中有“老庄之概”“孔孟之方”,有“随光之介”“诸贲之气”“管商之制”,尚有“申韩之察”“范蔡之说”“晳龙之惠”,如此的象征隐喻,可以说别出心裁。由于作者是音乐中人,深谙乐理,因此主张上者效法舜时乐曲《箫韶》、文王乐曲《南籥》,中者取度《白雪》《渌水》雅曲,下者则采制于《延露》《巴人》这些民间歌谣。此处作者笔势一转,突然提及取法乐曲之上、中、下三策,表示乐曲何以具有如此作用,是因对于各种乐曲,都能分别吸纳与取法。此是否意味君王取才,取舍系于君王一念之间呢?这种含义纡曲的象征手法,可说深婉不尽,高明之至。

其次作者写出乐音的感染力,又是“写物图貌,蔚似雕画”(《文心雕龙·诠赋》),穷变于声貌的刻画,无论是尊卑美丑,贤愚勇惧,甚至于鱼鳖禽兽,极度夸饰的描写,是“莫不张耳鹿骇,熊经鸟申,鸱眎狼顾,拊噪踊跃”,不仅万物得以和谐,风俗得以淳美,更夸张的是,再运用“翻典”的技法,说“屈平适乐国,介推还受禄。澹台载尸归,皋鱼节其哭。长万辍逆谋,渠弥不复恶。蒯聩能退敌,不占成节鄂”。简直是颠覆历史,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了。且不仅如此,作者更进而说:“緜驹吞声,伯牙毁弦。瓠巴聑柱,磬襄弛悬”,同样是遣用“翻典”的手法,仍然夸张十足,其感动力量之大,是让人“失容坠席”,掌声如雷,涕泪交流,尤其尚能“通灵感物,写神喻意”,“溉盥汙濊,澡雪垢滓”,在此可看出如此不合逻辑的夸饰,目的无法是借此来耸动读者的视听,以豁显难传的情状,笔力之奔腾,气势之强烈,简直不作第二人想了。

第五段最后叙述长笛的功能,及其渊源与发展。作者先运用“比较”手法,将长笛与各种传统乐器加以比较,除突显文章的变化外,对于主题“长笛”而言,也可使长笛的造型,更显现生气与活力。以比较而言,先“用典”,以援古证今,造成文章典雅的风格、华美的字面,如言“昔庖义作琴,神农造瑟。女娲制簧,暴辛为埙。倕之和钟,叔之离磬”,它们之所以成器,也都经长年累月,不断加以熔金磨石,刀割镂刻,穷尽巧妙,方能让它们发出美妙的音响,相对的,长笛如何呢?作者指出“唯笛因其天姿,不变其材”,方能吹出悦耳动人的音韵。于是将其提升到哲理,即“简易之义”,治国即“贤人之义”,与为大汉立功,即“生乎大汉”“裨助盛美”,令人扼腕的,是“学者不识”“忽而不赞”,隐寓的是志士的怀才不遇,无法为国立功的悲叹,似乎将作者本人漂零落寞的身世之感,隐约表露,而后加上“悲夫”两字,更由此可以感受作者的悲痛有多深了。有人说,有情之文,始能感人,旨哉是言。作者在此,不仅咏物,且有体物生情的寄托,应足以称上乘的文笔,王夫之说得好:“古之咏物者,固以情也,非情则谜而不诗”(《古诗评选》卷四),诗歌如此,其他文、赋等文体,又何独不然!

其后结尾,作者追述笛由羌地传入,及由汉人加以改制的过程,看似无关紧要,实际则不然,先叙庶士丘仲,仅知笛子的由来,却不知笛子的觉妙处为何?再由作者运用一事典,举出有好钟律,知音声的易京君明,对长笛改制的贡献,是在原四孔上,再增一孔,为五孔,如此五音齐备,大功方告成,所谓毕其功于一役,所谓“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文天祥《正气歌》),作者言外之意,告诫后人,对于前人的事功,要牢记不忘,因为前人的贡献,斑斑可考,怀其人,思其事,仰其精神品格,千古流芳,可以激励后人的思想、意志,方可继续创造,以造福家邦、社会、文化艺术。此则事典,活灵活现,有其承先启后的意义在,均可见出作者运笔的功力。

这篇《长笛赋》,是马融的代表作,无可否认,他确因袭王褒的《洞箫赋》而作,这篇赋也确实有着后人批判汉赋的诸多缺失,如“铺陈事物,有固定模式”“奇文怪字,有若类书”“雕词饰藻,侈丽闳衍”“穷搜典故,堆砌夸张”等。不过汉赋能成为一代文学的主流,如王国维所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宋元戏曲考》),能被评家评为一代之文学,绝非偶然,有其时空背景,自有其存在的理由与价值,在文学发展史而言,其影响于后代诗赋词曲甚巨,更有其重要的地位。

《长笛赋》以咏长笛为主题,小中见大,虽“多使难字,堆垛联绵,意思重叠,不害于大义”(明·谢榛《四溟诗话》),寓意深远,化无情为有情,完全自作者肺腑中流出,而能看出有高古气味。且作者尽可能求新求变,结构严谨,层次井然,形式间有散与赋,或骚与赋,句型有四六言与散文句,错杂使用,甚至有五、七言诗句,交互出现,使得全文节奏,跌宕起伏,音节飞扬,而语言的多变,也配合着文意的变化,增加文章的音乐美。也有评家认为带“也”字的排比句,最为生色,如描写笛声变化所体现的感情说:“故论记其义”,以下“老庄之概也”“孔孟之方也”“随光之介也”“诸贲之气也”“管商之制也”“申韩之察也”“范蔡之说也”“晳龙之惠也”,良是。加之修辞多方,有对仗,有对应,有明比,有暗喻,有衬映,有重出,尤其用典特多,有明典、暗典,及活典、翻典,使得文句更为华美,文意也因而更具深度,更为悠长。虽句式骈丽,语言藻饰,只要“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即能打动人心。

明代孙鑛评《长笛赋》云:“不及《洞箫》之雄肆,然腴炼缜密,自是专门手段”(《评注昭明文选》卷四),清代洪若皋更从另一角度评道:“原摹拟子渊《洞箫赋》,而博奥古艳,光透纸背,季长为人奇,文章更奇,读之使人增益智慧,开发思议,振弱起衰,疏窒流滞,其功不浅”,清代何焯也从语法的观点评曰:“亦祖子渊,而加之以条畅,有铺排处,便有提掇顿挫处,文法自活”(《评注昭明文选》卷四),颇具高见。甚至有评家自音乐的观点,来评《长笛赋》,如清代陆棻道:“《传》称季长善鼓琴,解吹笛,丝竹管弦,必能得心应手,故其赋纵横奇伟,曲尽变态”(《历代赋格·文赋格》卷五),近人刘师培也说:“子渊之赋《洞箫》、马融之赋《长笛》,咸明乐理(故《文选》之赋,别立音乐赋为一门),则亦音乐之妙论也”(《论文杂记》二一),陆棻与刘师培二人,可谓是马融的知音。而《长笛赋》能流传至今,受到不少识者的青睐,据上举古、近代几位学者的好评,可说名实有归,绝非诳言。(陈怡良)

注 释

[1].长笛:乐器名,属古笛。《唐书·音乐志》:“其原出于羌中”,汉初已失传,武帝时,乐工丘仲依羌人之制,截竹为之,名曰羌笛,笛本有四孔,其后京房在后面又加一孔,备齐五音,称之谓长笛。

[2].典雅:古书有《三坟》《五典》,《诗经》中有《大雅》《小雅》,因此后人即以“典雅”为古代典籍的通称。

[3].精核:详细考核。数术:即“术数”。指天文、历法、卜筮、蓍龟、五行等技艺。这几句是说:马融不但博览古代典籍,而且还精通天文、历法、卜筮、蓍龟、五行等技艺。

[4].性好音:本性爱好音乐。

[5].督邮:汉代官职名,为郡之佐吏,辅佐郡守,以督察纠举所领县违法之事。一郡置二至五人不等。

[6].无留事:没有积压该办的案件。

[7].郿(méi)平阳邬(wū):地名。汉属右扶风郡。郿:今陕西省眉县。平阳邬:县属地名。邬:里名。这几句是说:做督邮时,公务闲暇,独居在郿县平阳邬的官署中。

[8].雒(luò)客:从洛阳来的客人。雒:通“洛”。舍:住宿。逆旅:旅馆、旅舍。

[9].《气出》《精列》:相和歌二曲名。二者古辞皆亡,今存者乃魏晋乐奏,系魏武帝拟作。《宋书·乐志》:“相和,汉旧曲也,丝竹相更和,执节者歌”。陈释智匠《古今乐录》:“张永《元嘉技录》:‘相和有十五曲:《气出唱》《精列》……古有十七曲,其《武陵》《鹍鸡》二曲亡。’”以上几句是说:有位洛阳来的客人,在旅舍吹笛。吹的是相和歌《气出》《精列》等曲。

[10].京师:指洛阳。去:离开。逾年:超过一年。暂:乍,忽然。悲而乐之:起初感到悲伤,接着才高兴起来。

[11].追慕:指后人对前人的仰慕。王子渊:王褒(前?—前61),字子渊,通音律,善歌诗。作《甘泉颂》《洞箫赋》《九怀》等。枚乘(前?—前141):字叔,善属辞赋,着有《七发》《柳赋》《梁王菟园赋》等。《文选》李善注:“未详所作,以序言之,当为《笙赋》。”刘伯康:名玄(生卒年不详),字伯康,作《簧赋》。傅武仲:傅毅(约47—92),少博学,曾与班固等共校典书,著作有诗、诔、颂、祝文、《七激》与《琴赋》等。颂:文体名,《汉书·艺文志》曰:“不歌而诵谓之赋”,《文心雕龙·颂赞》谓“颂”曰:“敷写似赋”,知颂可谓赋的通称。以上几句是说: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人,他们创作箫、琴、笙等赋作,只有笛子没有人写赋。

[12].聊:姑且。备数:充数,自谦词。以上几句是说:我马融就姑且充数,作《长笛赋》。

[13].惟:有。籦(zhōng)笼:竹名,可制笛。奇生:生长的环境很奇特。终南:山名,亦称南山,为秦岭主脉,在今陕西省西安市南边。阴崖:阴,山的北边。崖:山边。

[14].讬:通“托”,依附,指生长在。九成:九重,形容其高。孤岑(cén):孤立的山峰。岑:山小而高的样子。万仞(rèn):形容极高。仞:量词,周朝以七尺或八尺为一仞。石磎(xī):磎,同“溪”,指山谷。以上几句是说:籦笼这种竹子,非常奇特,它生长在终南山北边的悬崖上。依附于九重高的孤峰,下临万仞深的山溪。

[15].特:突出,优异。箭槁(gǎo):《文选》李善注:“箭、槁,二竹名也”。茎立:挺立。聆:听。极危:极高峻的山巅。

[16].秋潦(lǎo):秋天下雨而难以排泄的大水。漱(shù):冲刷。下趾(zhǐ):脚指头,此指竹根。揣:聚集。封:封锁住。以上几句是说:箭、槁二种竹子,竹身挺拔直立,单独生长在又高又险峻的山巅,听闻吹袭的风声。秋天下雨积蓄的大水,冲刷它的根部。冬季下的雪,聚积包裹住它的树枝。

[17].巅根:生长于山巅的竹根。跱(zhì):立。槷(niè)刖(yuè):危险的样子。感:触。飙(biāo):狂风,旋风。颓:坠落,落下。

[18].面旁:指前后两旁。重&?櫹e@(yǎn):重叠的山峰。&?櫹e@,山峰。增(céng)石:增通“层”,层层堆积的岩石。简积:堆积。简:大。&?欥?@(yūn)砡(yù):石头整齐的样子。《文选》李善注:“《说文》曰:‘&?欥?@,头落也。’《字林》曰:‘砡,齐头也’”。兀(wù)嵝(lǒu):高耸的山巅。兀:高。嵝:山巅。狋(chí)&?槦5@(yí):比喻山峰险峻的样子。&?槦5@,通“觺”。倾昃(zè):倾倒。昃,过了正午,太阳偏西曰昃。倚伏:偏侧倾伏。以上几句是说:它的前面身旁,重峦叠嶂,岩石层层堆积,平整隆凸,各具姿态,有些还显现峭直倾斜,似乎要倒塌下来。

[19].庨(xiāo)窌(liáo):深空的样子。巧老:深空的样子。亦作“窐寥”。港(hòng)洞:相通,相连。以上二句是说:山谷空旷幽深,坑谷彼此相连。

[20].嶰(xiè)壑:山涧深谷。浍(kuài)●(duì):沟涧深平的样子。●(kǎn)窞(dàn):坑谷地穴。岩●(fù):山窟、地穴。以上二句是说:山沟谷涧,既深又平,其中还满布着一些沟坎窟穴。

[21].运裛(yì):回旋相缠。裛:缠绕。窏(wū)洝(è):卑曲不平。窏:低曲。洝:低洼。冈连岭属(zhǔ):冈峦山岭,连绵不断。属:连接。以上二句是说:山谷回旋相绕,卑曲不平,冈峦山岭之间,也相互连接。

[22].林箫:《文选》李善注引《说文》曰:“篠(xiǎo),小竹也。箫与篠通。”蔓荆:木名。《文选》李善注:“《本草经》曰:‘蔓荆,实味苦。’”此木茎条,细长蔓延。森椮(sēn):树木高大的样子。柞(zuò)朴:两种木名。《文选》李善注:“郑玄《毛诗笺》曰:‘柞,栎也。朴,包木也。’”以上二句是说:细竹与蔓荆,混杂生长,栎木与朴木,更是长得高大繁茂。

[23].猥(wěi)至:聚集众多。猥,众多。渟:水停止不动的样子。涔:水很多的样子。障,阻塞,引申为堤岸。溃:水冲决堤防。以上二句是说:于是从山上流泻的水流,一起涌到,水汇积不通,以致冲破堤防。

[24].顄(hàn)淡:水摇荡的样子。顄:同“颔”。滂(pāng)流:大水奔流的样子。碓(duì)投:碓,古时舂米的石臼。形容水流像石臼舂米一般撞击。瀺(chán)穴:水流冲入石穴。瀺:水流声。以上二句是说:大水奔泻而下,就像石臼舂米冲击着石穴。

[25].争湍(tuān):急流争涌而下。苹(píng)萦:水流回旋的样子。汩(yù)活(guō):水疾流的样子。澎濞(pì):此处指水奔流的音响。濞:水暴发之声。《文选》李善注:“《字林》曰:‘澎濞,水瀑至声也。’”以上二句是说:急流的水,湍疾回旋,奔泻相激。

[26].波澜鳞沦(lún):此指波澜泛起鱼鳞般的微波。沦:小水波。窊(wā)隆:此指高低起伏的样子。窊:低下。诡戾(lì):乖违、差异的样子。戾:乖张,不正。以上两句是说:波澜泛起鱼鳞般的波纹,水流起伏,往前奔腾。

[27].&?棁Y@(xuè)瀑(bào):水流沸涌的样子。喷沫:水花飞溅。奔遁:形容水流急速的样子。砀(dàng)突:冲撞、抵触。砀,突、过。以上两句是说:急流沸涌,飞溅冲击。

[28].摇演:摇动。动杌(wù):动摇。《文选》李善注:“贾逵《国语》注曰:‘演,引也。’张揖注《汉书》《上林赋》曰:‘杌,摇也。’”岁五六而至:指大水在每年五、六月间即涨至。五、六月是固定的汛期。以上几句是说:洪水冲激高山岩壁,以致每每动摇竹根,这种情况,在每年五、六月间都会发生。

[29].间介无蹊(xī):“间”与“介”义同,阻隔。蹊:小路。《文选》李善注:“杜预《左传》注曰:‘介,犹间也,间、介一也。’蹊,径也,言山间隔绝,无有蹊径也。”以上几句是说:所以山间溪谷,与外界隔绝,没有小路可通,以致人迹罕到。

[30].猨(yuán):同“猿”。蜼(wèi):一种长尾猴,又名“狖”(yòu)。鼯(wú)鼠:形似松鼠,腹旁有飞膜,自前肢连后肢而达尾根,可飞跃山谷树枝间。以上二句是说:猿猴常在白昼鸣叫,鼯鼠则在夜晚呼啸。

[31].振颔:即动口。振:开口。颔:下巴。特:一,孤独。麚(jiā):短颈的公鹿。昏:眡(shì)之误字。眡:视。或以为古之“视”,字见《玉篇》。髟(biāo):发下垂,此指动物颈上的长毛。《文选》李善注:“髟,苌髦也,或顾视,或振髦。”以上二句是说:一只准备冬眠的熊,展开嘴巴在到处觅食,一只孤独的雄鹿,正回视而震动了脖子上的长毛。

[32].晨群:清晨聚集。壄(yě)雉:野鸡。“壄”,古之“野”字。晁(cháo):古之“朝”字,即早晨。雊(gòu):雉鸣。鸣子:呼唤幼雏。长啸:悠长之鸣叫。以上两句是说:早晨山鸡群聚,野雉也在鸣叫,或求偶、或呼唤幼雏,悲切悠长地叫啸。

[33].由衍:行走的样子。由:行。衍:进、延展。识道:熟识路径。噍(jiū)噍:鸟鸣声,通“啾”。&GF8CE(huān):&GF8CE,同“喧”字。噪:喧闹。以上二句是说:这些山鸡野雉,一边走着,一边辨识道路,啾啾鸣叫,喧闹不休。

[34].经涉其左右:行走经过竹林的左右。哤(máng)聒(guō):声音吵杂。哤:语音杂乱。聒:噪杂。以上几句是说:在竹林的前后吵杂,不分昼夜,没有一刻是停止的。

[35].危殆(dài):危险。险巇(xī):艰难险阻。集悲:汇合许多悲鸣之声音。以上二句是说:这本就是因处境艰难危险所逼迫的,也是汇集许多悲痛所聚集的。

[36].应:和。纤末:指竹梢。纤:细小,以竹子梢头尖细故称为纤末。奋蕱(shāo):竹梢振动。奋:振动。蕱:同“梢”。以上二句是说:所以它(竹)应和着清风,振动枝梢。

[37].铮(zhēng)鐄(huáng):乐器声。謍(yíng)嗃(xiào):大小声俱发。謍,小声,象声词。嗃,大声号呼。絙(gēng):紧。瑟:乐器名,多为二十五弦,弦下有柱,以调弦长短而定音。促柱:急弦。号钟:古琴名。高调:高亢激越的音调。以上几句是说:风吹动竹梢,大小声音齐发,就像鼓瑟时,紧弦急奏,也像号钟古琴,发出高亢激越的音响。

[38].放臣:遭放逐的臣子。

[39].逐子:被逐离的儿子。

[40].弃妻:被遗弃的妻子。

[41].离友:因故离散的朋友。

[42].彭胥:彭咸与伍子胥。彭咸:殷贤大夫,因谏纣王不听,自己投水而死。伍子胥:本春秋时楚人,因父兄被楚王杀害,乃奔吴,为吴王夫差贤臣,劝吴王伐越被拒,竟为太宰嚭(pǐ)所谗,致为吴王夫差赐剑自刎。

[43].伯奇:据《琴操》言,其为周宣王重臣尹吉甫之子。伯奇母死,吉甫为后妻所谗,放伯于野。宣王出游,吉甫跟从,伯奇乃作歌,感之于宣王。宣王曰:“此放子辞。”吉甫乃求伯奇,射杀后妻。

[44].哀姜:《文选》李善注引《左传》:“(春秋)鲁哀公(按:实为文公)夫人姜氏,归于齐,将行,哭而过市,曰:‘天乎!仲为不道,杀嫡立庶。’市人皆哭,鲁人谓之‘哀姜’。”

[45].孝己:《文选》李善注:“《帝王世纪》:‘(殷)高宗有贤子孝己,其母早死,高宗惑后妻之言,放之而死,天下哀之。’”《尸子》曰:“孝己事亲,一夜而五起,视衣厚薄,枕之高下也。”以上几句是说:遭放逐的臣子,被驱逐离家的儿子,被遗弃的妻子,还有因故离去的朋友,诸如彭咸、伍子胥、伯奇、哀姜、孝己等这些人。

[46].攒(cuán):聚集。下风:清风之下。

[47].收精:敛收精思。注耳:专注聆听。

[48].雷叹:形容叹息声如雷之大。颓息:叹气声如颓落不振。

[49].掐膺(yīng)擗(pǐ)摽(biào):掐膺:捶胸。掐:用指甲抓。擗(pǐ)摽(biào):拊心而悲。擗:抚心、捶胸。摽:击。前面几句是说:聚集在竹林清风之下,集中精神,专注聆听,真会使人叹声如雷,极为颓丧,捶胸而痛,抚心而悲。

[50].泫(xuàn)流:流泪的样子。泫:水滴下垂。

[51].交横:纵横交叉而下。

[52].通旦:通宵。

[53].自御:自控、自禁。以上几句是说:伤心到泪流满面,泣血交错而下,以致通宵失眠,难以自禁。

[54].鲁般:亦称鲁班,即公输班。春秋时鲁国著名巧匠。后世土木工人奉为祖师。

[55].宋翟(dí):即墨翟,春秋、战国之际思想家,鲁人,仕宋为大夫,其学倡兼爱、尚节用,成为墨家学派创始者,有巧智,亦为巧匠。

[56].构云梯:制造攻城用的爬梯。云:形容其高。

[57].抗浮柱:浮空立柱。抗:立。

[58].蹉(cuō)纤根:此指脚踏纤细的草木之根。蹉:足踏。

[59].跋(bá)蔑(miè)缕:《文选》李善注:“言以足蹉蹋纤根,又跋蔑细缕也。”又引《方言》曰:“蔑,小也。缕,言细似缕也”。跋:草行曰跋,此引申为攀引。以上几句是说:于是就使鲁班、墨翟,造云梯,立浮柱,脚踏细草,手攀纤枝。

[60].膺:胸。峭阤(zhì):山势高峻,山石小崩塌。峭:高峻的样子。阤:小崩。

[61].腹陉(xíng)阻:腹部紧贴在山壁上。陉阻:指山壁断裂处,即断崖。

[62].逮:及、至。匍匐:用手足爬行。以上几句是说:他们以胸脯紧贴住高峻的山壁,以腹部紧挨着断崖处,手足并用,爬上山顶,去砍伐这些竹材。

[63].挑截本末:挑截,挑选、截断。本末,指竹子之根梢。

[64].规摹:规格、法度。摹,亦“规”。彟(yuē)矩:彟,亦“矱”字,此意指尺度、法则。以上几句是说:然后挑选竹材,截取根梢部分,依照规格、尺寸去制作。

[65].夔(kuí)、襄:古代乐师名。夔:传说是虞舜时的乐官,《尚书·舜典》:“夔,命汝典乐,教冑子”。襄:即师襄,春秋鲁乐官,《孔子家语·辩乐》:“孔子学琴于师襄子”。《论语·微子》:“击磬(qìng)襄”,当即指此。比律,协律。比,次、顺序、和顺。律:旋律、音乐的节奏。

[66].子壄(yě):即师旷,春秋晋乐师,字子野。生而目盲,能辨音以知吉凶。壄:古“野”字。协吕:协合律吕。古乐有十二律,分阴阳,阳为律,阴为吕。《周礼》:大师掌六律六吕。六律: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吕: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中吕、夹钟。

[67].十二毕具,黄钟为主:十二,指上述六律六吕,合称十二律吕。毕具:完全齐备,而其中黄钟为六律阳声第一律,声调最为洪亮,故以其为主。以上几句是说:使乐官夔,乐师襄,协合六律,乐师子野调和六吕,十二律吕完全齐备,并以黄钟律为主,以求旋律更为和谐。

[68].挢:通“矫”,纠正,正曲成直。揉:屈曲。斤:斧头。械:指刀、锯、刨(bào)等一类的工具。此处作动词整治解。

[69].剸(tuán):截断。掞(yǎn):以刀削平。

[70].度拟:量度比对。以上二句是说:以刀斧等器具,矫正弯曲,使其圆直。并量度比对,加以截断切割,方能符合规格尺寸。

[71].鍯(cōng):同“鏓”,凿眼、打孔。硐(tóng):磨。

[72].&GF8CD(tuí)坠:此指竹节屑末纷纷坠落。&GF8CD,坠落,通“颓”。

[73].程:显示。表:外表。指竹材本身经磨光后,外表即显现出它光滑的本色来。朱里:以深红油漆涂饰在它里面。以上三句是说:在竹材身上打孔,并经磨光,以致竹屑纷纷坠落,而外表即显现出光滑的本色来,再将深红的油漆,涂饰在它里面,因之就将此竹管,定名为“笛”。

[74].以观贤士:可用以观察贤士之志。《文选》李善注:“以其涤秽,故可观士。”陈:排列。八音俱起:八音指金、石、丝、竹、匏(páo)、土、革、木。钟为金,磬为石,琴瑟为丝,箫管为竹,笙竽为匏,埙(xūn)(陶土烧制的吹奏乐器)为土,鼓为革,柷(zhù)敔(yǔ)(古敲击之乐器名)为木。此指笛子在内的八种乐器,一起演奏。以上三句是说:用来观察贤士的志向,并将它排列在东阶,然后将笛子在内的八种乐器,一起演奏。

[75].食举:进食时奏乐。《文选》李善注:“进食于天子而设乐。食竟,奏诗之乐以彻食。”又引蔡雍《礼乐志》曰:“天子中乐,殿中食举乐也。”举:演奏。《雍》彻:指唱着《雍》诗,撤除宴席。《雍》:《诗经·周颂》篇名。

[76].劝侑(yòu)君子:劝助君子饮食。侑:助。以上二句是说:在进食时,奏乐,等饮食结束,就奏《雍》乐而撤去宴席,以此来劝助君子饮食。

[77].理:练习(上述各种乐器)。黄门:官署名,指习乐之处。《文选》李善注:“《汉书音义》如淳曰:‘今乐家五日一习,为理乐。’”又引桓谭《新论》曰:“汉之三主,内置黄门工倡。”重丘:地名,汉时属平原郡。在今山东省茌平县西南。宋、灌、郭、张:四姓,都是当地精通音乐的名师。工:乐师、乐人。巧士:对音乐擅长的人。肄(yì)业修声:此指练习演奏音乐。肄:练习。修声:修,治,亦指练习。以上几句是说:然后退去在黄门高廊下的练习。这里请来重丘的宋、灌二位乐师,以及郭、张二位著名乐师。并让其他擅长音乐的乐师、乐工,练习演奏乐曲。

[78].游闲:优游闲暇。暇豫:闲适逸乐。豫:乐。

[79].五声:古代音乐的五种音调,即宫、商、角、徵、羽。又称“五音”。比:乐,见《广雅释诂》。八音之调,指上述八种乐器演奏出来的音声。以上几句是说:于是那些闲暇逸乐的公子王孙,他们内心因欣赏乐器演奏出的和谐五声而愉悦,耳里也因聆听八音美妙的乐曲而无比的快乐。

[80].胤:曲调,通“引”,琴曲,《初学记》:“古琴曲有《九引》”。《文选》李善注:“蔡邕《琴操》有《思归引》,卫女之所作。”繁会丛杂:指许多乐器,交相演奏出的音响。富:盛,热闹。以上三句是说:因此大家就一起聚集在庭园中,仔细观赏乐师们,各持不同的乐器,交相演奏出的美好交响,这是何等热闹的盛况!

[81].纷葩:盛多的样子。纷,繁盛。葩,花朵盛多。烂漫:花开灿烂的样子,此处形容乐声交响的热闹。波散广衍:波散,如水波般扩散。广衍,向四方推展。衍,溢,延伸。以上几句是说:演奏乐声交响,就像百花盛开,灿烂无比,确实令人喜欢!音乐旋律扩散,又像水波一样,向外推展,实在令人惊奇!

[82].牚(chēng)距劫遌(è):牚距,指声音相互激荡。牚,通“撑”,支撑。劫遌,指音声相互撞击。劫,威胁。遌,抵触。《文选》李善注:“言声之相逆遌也。”又引《说文》曰:“牚,柱也。”又引郑玄《礼记》注曰:“劫,胁也。”再引郭璞《穆天子传》注曰:“遌,触也。”足:足够、足以。以上二句是说:音声激荡,又像器物相互撞击,足以令人感到怪异!

[83].啾(jiū)咋(zé)嘈(cáo)啐(cuì):四字均为发声之样貌,意为声音杂乱。华羽:羽,为鸟雀之借代。指身上有美丽羽毛的鸟雀。绞灼(zhuó)激:形容乐音的相互缠绕激扬。绞,扭紧。灼,明。激,激荡。切:急。以上三句是说:乐曲音声的交响,显得交错杂乱,就像一群身上有美丽羽毛的鸟雀,从啁啾回绕,转为激切高亢。

[84].震郁怫(fú):形容声音宏大深沉。郁怫,愤懑、不舒畅。凭怒:亦作“冯怒”,大怒。耾(hóng)砀(dàng)骇:耾,大声。砀骇,震荡惊动。奋肆:激扬奔放。肆,放纵。以上二句是说:乐声宏大沉重,足以震开心绪的愤懑而大怒,而且震荡惊骇,足以让人激动奋起。

[85].气喷勃:气盛的样子。喷,散着射出。勃,盛。布覆:遍布四周,覆盖全面,指演奏时,气势壮盛,满布四周。乍跱(zhì)蹠(zhí):突然停步踏足。乍,突然。跱,立。蹠,践踏。狼戾(lì):乖背。形容音响的突然停顿又随即反转。以上二句是说:演奏时,起先气势壮盛,满布四围,突然音响停顿,但随即又反转响起。

[86].叩锻:敲打锻炼。岌(jí)峇(kè):此指敲打的声音。浏(liú)溧(lì):清凉的样子。冽:寒冷。以上二句是说:又像打雷袭击,发出巨大的音响,且又让人感受清凉袭人,而有寒意。

[87].薄凑会:指奏乐时的音声,聚集会合而交响。薄,迫,逼近。凑会,聚集交会。凌节:提升音节。凌,超、乘。节,音节、音阶。驰趣期:驰,疾、快速。趣,通“趋”,赶向前去。期,会合。赴踬(zhì):赴,往、去。踬,绊倒。此指音声突然下沉。以上二句是说:音声聚集交响,接着又升高音阶,且又快速地突然下沉。

[88].听声类形:听声,听到音声。类形,类似某种物类形态。状似流水:《文选》李善注引《列子》曰:“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曰:‘洋洋乎若江河。’”此指乐音,形似流水一样顺行畅快。飞鸿:飞翔的大雁。以上几句是说:众人听到那些音乐旋律,脑海中就会想象它的形貌,就像流水一样顺行畅快,又像飞翔的大雁一样,洒脱飘逸。

[89].泛滥溥(pǔ)漠:泛滥,大水涨溢。溥漠,溥,通“普”,广大无际。浩浩洋洋:水势广大浩荡。浩浩,广大。洋洋,水盛大的样子。以上二句是说:也像水势广大无边,浩浩荡荡。

[90].长矕(mǎn)远引:此指水势浩荡,目送其奔流远方。矕,视。远引,伸向远方。旋复:随即回转。回皇:转旋徘徊。皇,大。以上二句是说:水势浩大,众人目送其至远方,但水流随即又转旋聚集。

[91].充屈(juè)郁律:《文选》李善注:“皆众声郁积竞出之貌。”充屈,指声音聚集盛满。郁律:指音响的蕴结收缩,或谓小声。瞋(chēn)菌:形容笛声从郁积突然迸发。碨(wěi)抰(yāng):形容众声汹汹的样子。碨,石头不平的样子。抰,击。见《广雅》。以上二句是说:众多音声聚集,有时虽小却争着奔出,有时很大,却是来势汹汹,澎湃急涌。

[92].酆(fēng)琅(láng):众声宏大四布的样子。自其音声取义。磊落:本为石头众多,在此指音声错落分明。骈(pián)田:亦作“骈填”,连属。磅唐:广大磅礴。磅,象声词。宋玉《笛赋》:“磅唐千仞。”取予:取舍。时适:适度。去就:去留。方:法、法则、规则。以上几句是说:众声宏大,布满四方,错落分明。且连属满布周围广大的空间。而声调取舍适度,节奏繁简去留,很有规则。

[93].洪杀(shài):增减。衰(cuī)序:依音节高低,顺序递减。《文选》李善注:“郑玄《周礼》注曰:‘杀,减也。’”又引《左氏传》魏献子曰:“迟速衰序。”又引杜预曰:“衰,差。序,次也。”

[94].希数(cù):疏密。希:稀。数:密。必当:得当,恰到好处。以上二句是说:音节高低有序,旋律疏密恰当。

[95].微风纤妙:指演奏低音时,像微风一样纤细轻巧。若存若亡:时有时无,若隐若现。上面二句是说:音阶抑扬高低,极有顺序,旋律的疏密,也安排很恰当。当演奏低音时,音韵就像微风般的纤巧,音响也若隐若现。

[96].荩(jìn)滞(zhì):指余音渐渐沉积。荩:残余。滞:沉积。抗:极、穷尽。绝:断绝。中息:中途息声。更装:指变调复奏。《文选》李善注:“许慎《淮南子》注曰:‘装,束也。调更装而奏之。’”奄忽:疾速。晔(yè)然:美盛的样子。复扬:乐声又再高亢奏起。扬:举、高昂。以上几句是说:余音逐渐沉寂,似乎要中断,等中间稍停顿后,好像要完全止息告终,突然众乐声,气势盛旺,又再高亢奏起。

[97].聊虑固护:精心专一。聊虑:精心思虑。固护:意志坚定。专美:专心爱好。美:喜好。擅:专。工:精巧。犹言独擅制作笛子,达到技艺精美,巧夺天工的境地。漂凌:超过、凌驾。《文选》李善注:“漂凌,谓飘荡凌驾也。”丝簧,指琴瑟笙竽等一类之乐器。覆冒:掩盖。《文选》李善注:“覆冒,谓掩覆冠冒也。”以上几句是说:有的人专一喜爱笛子,精心研制,达到技艺精美,巧夺天工的境地,远超过其他如琴瑟笙簧钟鼓等一类的乐器。

[98].植持:植立稳定的样子。縼(xuàn):绳、係(通“系”),见《广雅释诂》。&GF8F0:绳。此谓绳索,引申为缠绕约束。佁(yǐ)儗(nǐ):宽容、舒缓。以上二句是说:有的人吹笛子,笛声能直立牵引,一如绳子,绕梁不绝,且又能宽大舒展,包容众声。

[99].管:乐器名。备举:完全演奏。备:完全。举:指演奏。金:指钟。石:指磬。隆:盛。夺伦:指音声不相抢夺次序,不扰乱层次。宣:传播宣扬。八风:八方之风。《吕氏春秋·有始》:“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滔风。东南曰熏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凄风,西方曰飂(liù)风,西北曰厉风,北方曰寒风。”又《左传》隐公五年:“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此句意谓调和八种乐器演奏的乐音,即可来传播宣扬八方之风。以上几句是说:箫管一齐吹奏,钟磬同时大鸣,如此旋律调合,不乱节拍,即可使八音和谐,以宣扬八方之风。

[100].律吕既合:音律和谐。哀声:伤感的乐音。五降:《文选》李善注:“《左传》杜预注曰:‘声成五降而息也。’”意谓音节逐次降低,以至停止。降:罢、退。阕(què)尽:指一首乐曲结束终了。阕:终。余弦:指乐声渐弱似将止息时,另一曲又起。兴:起。以上几句是说:乐声音律既然和谐,不过带有感伤的音符,逐次降低,以至渐为低弱,似将结束告终时,另一曲却又马上接着奏起。

[101].繁手:手指按住笛孔,频繁移动。累发:乐音连续发出。累:屡次、多次。栉:梳篦(bì)的总称,即梳发之器具。叠重:手指反覆按住转移。以上两句是说:吹奏时,两手手指按住笛孔,密集且迅速地转移,乐音也就不停地发出。

[102].踾(fú)踧(cù):迫蹙的样子、紧迫。攒仄:聚集的样子。猥积:聚积。猥:众多。厥:其,指所正吹奏的乐曲。前面几句是说:音声紧迫,有如众多蜜蜂蚂蚁成群聚集,各种音响交错繁杂,最后才结束乐曲。

[103].少息暂怠:暂时稍微缓和。少:稍。怠:松懈、放缓。杂弄间奏:交错间隔,演奏各种曲调。弄:演奏。易听骇耳:间杂交相演奏,变换不同曲调,较能改变人们的视听。摇演:引动。演:引。使人心有所感动。以上几句是说:然后暂时缓和,才间隔错开,演奏不同的曲调,如此,较能改变人们的视听,引起人们内心的感动。

[104].安翔:安详,安适。骀(dài)荡:舒缓荡漾。阐缓:放开和缓。惆怅:失意感伤。怨怼(duì):怨恨。窳(yǔ)圔(yà):指乐声低回。《文选》李善注:“《字林》曰:‘窳圔,声下貌。’”窴(tián)&?樧w@(nǎn):乐声舒缓。《文选》李善注:“声缓也。”以上几句是说:乐声时而安详荡漾,从容和缓,时而惆怅怨恨,低回平和。

[105].聿(yù)皇:轻快的样子。聿:轻快。求索:搜求。《离骚》:“吾将上下而求索。”在此引申,指声音的上上下下。临危:居高。自放:放任、随意。若颓复反:指音声先下降而后再拉高。颓:倾倒、下沉。反:通“返”。以上几句是说:乐声时而轻快活泼,上上下下,时而忽近忽远,有时本在高处,随即又顺势下沉,有时本下降,突然又再拉高。

[106].蚡(fén)缊(yūn):纷繁纠结。繙(fán)纡(yū):纷乱的样子。《文选》李善注:“纷缊、繙纡,声相纠纷貌。”緸(yīn)冤:动摇的样子。蜿(wān)蟺(shàn):弯曲盘旋的样子。以上二句是说:乐声纷乱纠结,弯曲盘旋。

[107].笢(mǐn)笏(hù)抑隐:手指按住笛孔的样子。《文选》李善注:“笢笏抑隐,手循孔之貌。”抑隐:向下压住(笛孔)。行:往。诸:之于。变:更。以上二句是说:吹笛的人,手指依循笛孔而按住,随着一按一放,笛声就发出各种变化。

[108].绞概:指声音相互切磨。汩(gǔ)湟(huáng):水流动的样子。五音代转:五音交替转换。以上二句是说:音声互切互磨,一如水的潺潺流动,五音也就互为交替转换。

[109].挼(ruó)拏:手指沿着笛孔移动。形容吹笛时的手指动作。挼,按之也,见《广雅》。拏,引。捘(zùn)臧(zàng):按抑。捘:按之。臧:抑。递相乘邅(zhān):手指动作,依次按转变换。递:轮流更换。乘:顺、趁。邅:转进。反商:变商。翻转商调。下徵(zhǐ):下到徵调。商、徵均为五音之一。《文选》李善注:“《淮南子》曰:‘变宫生徵,变徵生商,变商生羽。’沈约《宋书》曰:‘下徵调法,林钟为宫,南吕为商。’”异善:非常美妙。以上几句是说:手指移动,依次按转变换,变商调生羽调,再下到徵调,如此更替,使每一乐曲,都非常美妙。

[110].聆:听。曲引:乐曲。引:亦“曲”。观法:观察乐曲之法度。句投(dòu):即“句读”,此借指乐曲休止与停顿处。礼制:礼法,礼仪与法度。逾:过、超越。以上几句是说:所以善于聆听乐曲的人,就可以在乐曲演奏中,仔细观察法度,而在乐曲的停顿处,从中体察它的变化,如此就知道礼制是不可以超越界限的。

[111].簉(chòu)弄:小曲、杂曲。簉:杂。弄:曲。虞志:心情浸于忧伤。虞:忧。怛(dá)惕(tì):悲痛哀愁。怛:悲痛。惕:忧愁。《文选》李善注:“《毛苌传》曰:‘怛怛惕惕,忧劳也。’”戚:忧愁、哀伤。以上几句是说:听赏小曲的人,思绪就会浸沉于遥远的往昔,心神也容易落入于忧伤之中,以此知道长期忧愁的人,是不能安闲独处的。

[112].协比:类比。协:合、和。象:物象。彷徨:心神不定,引申为精神飘荡。纵肆:放纵恣肆。旷漾(yàng):广大悠闲的样子。敞罔:宽大的样子。老庄之概:老子、庄子的气概。以上几句是说:所以就论述记录它的意涵,类比协合它的形象,它的神思飘荡,心灵放纵恣肆,宽大悠闲,则具有老子、庄子的气概。

[113].温直:温和正直。扰毅:柔顺刚毅。扰:柔、顺。毅:果决。《文选》李善注:“言正直而有温和也。温和正直,柔而能毅也。”孔孟之方:孔子、孟子的要道。方:道。以上两句是说:它的温和正直,柔顺果决,则具有孔子、孟子的要道。

[114].激朗:激昂明朗。清厉:清高而猛烈。厉:烈。随光之介:卞(biàn)随、瞀(mào)光的节操。随:卞随。光:瞀光,亦谓“务光”(《战国策·秦五》)、“牟光”(《荀子·成相》)。卞随、瞀光皆古之隐士。据《庄子·让王》载:相传汤要将天下让给卞随、瞀光,二人都不接受,后来二人均先后自投水而死。二人因此被儒家视为清高自守,洁身自爱的贤者。介:节操。以上二句是说:它的激昂明朗,清高猛烈,则具有卞随、瞀光的节操。

[115].牢剌(là):牢落乖剌。违逆寡和。剌:戾。拂戾:不和顺。诸贲(bēn)之气:专诸、孟贲的气势。专诸:春秋时吴人,古代著名刺客,曾为吴公子光(阖闾)刺杀吴王僚,使公子光自立为王。孟贲:战国勇士,卫人。孔武有力,能生拔牛角。《文选》李善注:“《说苑》曰:‘勇士孟贲,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以上二句是说:它的牢落寡和,凶暴不驯,则有古代勇士专诸、孟贲的气势。

[116].节解:指乐曲节奏分明。解:剖分、分解。句断:即断句。指乐曲音节断续明晰。管商之制:管仲、商鞅的裁制。管仲:春秋时,齐人,名夷吾,字仲,初事公子纠,后相齐桓公,变法图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商鞅:战国卫人,姓公孙名鞅,以封于商,也称商鞅、商君。先仕魏,后相秦十九年,辅助秦孝公变法。孝公死,被诬陷谋反,车裂死。以上二句是说:它的节奏分明,旋律断续明晰,如管仲、商鞅的裁制。

[117].条决:依法条决断。缤纷:杂乱的样子。《文选》李善注:“言科条能分决,缤纷能整理也。”申韩之察:申不害、韩非的明察。申不害:战国郑人,相韩昭侯十五年,内修政教,外应诸侯,终其身,无侵韩者。其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与韩非并称申、韩,后世并奉为法家之祖。韩非:战国时韩诸公子,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同师荀卿,斯自以为不如。建议韩王变法,不用,乃作《孤愤》《五蠹》等十余万言。后使秦,李斯忌其才,受其陷害,李斯派人送非毒药,使自杀。以上二句是说:它的条理分明,善理杂乱,则如申不害、韩非的明察。

[118].繁缛:繁密华茂,此指乐曲旨意繁富。骆驿:同“络绎”,连续不断的样子。范蔡之说:范雎、蔡泽的说辞。范雎:战国魏人,字叔,善口辨,初事魏中大夫须贾,以事笞逐。乃更姓名为张禄,入秦,说昭王以远交近攻之策,拜客卿,寻为相,封应侯。蔡泽,战国时辩士,燕人。游说赵、韩、魏,皆不用。后入秦,因应侯而见昭王,用为客卿,寻为相。献计昭王攻灭西周,不久辞相位,封为纲成君。

[119].剺(lí)栎(lì):分别节制的样子。剺:割、划。铫(tiáo)&?凗@(huò):节制的样子。铫:节制。&?凗@:乖戾。见《玉篇》。皙龙之惠:邓皙、公孙龙的明辨。惠:通“慧”,指善于明辨之义。邓皙:亦作邓析,春秋时郑人,尝作《竹刑》,能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辞。公孙龙:战国时赵人,为名家代表人物,善为坚白同异之辩,主要论述名实关系,著有《坚白论》《白马论》等。以上二句是说:就其分割区划,善加节制而言,则如邓皙、公孙龙的明辨。

[120].拟法:效法。《韶箾(shuò)》:舜时乐曲名,亦作《箫韶》。《南籥(yuè)》:周文王乐曲名。《文选》李善注:“南,言文王化,自北而南,谓从岐周被江汉也。”又注:“籥,如笛三孔而短小”。取度:取法。度:法度。《白雪》《渌(lù)水》:古乐曲名。《白雪》:《乐府诗集》:“《琴集》曰:‘师旷所作,商调曲也’”。采制:采用其节奏、形式。《延露》:古代民间歌曲名,亦作《延路》。《巴人》:民间歌谣名。原作《下里巴人》,后即以《巴人》调,为民歌的通称。以上几句是说:最好的乐曲,是取法于《韶箾》《南籥》,这些帝王的曲调。居中的作品,则效法于《白雪》《渌水》等雅曲。最下品的,就采用《延露》《巴人》等这些民间歌曲形式。

[121].尊卑都鄙:指尊贵者、卑微者、美好者、丑陋者。都:美。贤愚勇惧:指贤明者、愚蠢者、勇敢者、胆惧者。以上几句是说:所以无论是尊者、卑者、美者、丑者,或是贤者、愚者、勇者、胆惧者,甚至于那些鱼鳖禽兽等,一听到笛子所吹出的美妙乐曲。

[122].张耳:竖起耳朵。鹿骇:鹿性怯弱,易受惊吓而逃逸。形容惊恐失措之状。熊经,指如熊攀爬树木,高悬于树的样子。经:击。申:指鸟伸长脖子的姿态。鸱(chī):猫头鹰。眎(shì):同“视”。此指像猫头鹰一样,张目直视。狼顾:狼回顾的形态。形容这些鸟兽,被某种事物吸引而专注的样子。拊(fǔ)噪(zào):鼓掌欢呼。噪:喧闹。踊跃:跳跃的样子。以上几句是说:无不像鹿受到惊吓一样,竖起耳朵倾听;也像熊一样爬到树上,高挂在上面,像鸟伸长脖子那样注意周围的动静;更像猫头鹰一样,张目直视,狼一样的转头回顾,就因他们受到美妙的音调吸引,而使他们忍不住欢呼跳跃。

[123].齐:界限,引申为适意。盈所欲:满足欲望。盈:满。反:同“返”。中和:儒家中庸之道,以为能“致中和”,则无事不达于和谐的境界。《礼记·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句意谓万物达于和谐的境地。以美风俗:使风俗淳美。以上几句是说:人人个个称心如意,满足他们的欲求,万物都能达到和谐的境地,使风俗得以淳美。

[124].屈平适乐国:此句意谓屈原受到美好笛声的感动,也会回到楚国,享受安乐的生活。屈平:即屈原。战国末期楚国著名诗人、政治家。据《史记·屈原列传》,言其博闻强记,明于治乱,初任三闾大夫,后任左徒,被小人靳尚进谗,致受斥疏远,被怀王首次放逐于汉北,然屈原仍不改其忠爱初衷。后怀王子顷襄王听谗言,屈原再被放流江南。因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其他尚著《天问》《九歌》《九章》等二十五篇。原以后自己返回楚国长沙,不久自沉汨罗江以死。适:往。乐国:乐土。介推还受禄:介推:介子推。春秋时晋人。从晋文公重耳出亡,凡十九年,文公还国为君,唯推不言禄,禄亦不及,乃与母隐居于绵山。其后文公求之,不出,公复焚山以逼之,推竟抱木死。以上二句是说:受到美好笛声的感动,屈原会从流放地方,回到楚国,享受安乐的生活。介子推也会结束隐居,出山接受晋文公赏赐的俸禄。

[125].澹(tán)台载尸归:澹台灭明会把儿子尸体,从江中收回而埋葬。澹台灭明,春秋武城人,字子羽,孔子弟子,貌陋而有行。澹台:复姓。《文选》李善注:“《博物志》曰:‘澹台灭明之子,溺死于江。弟子欲收而葬之。明止之曰:‘蝼蚁何亲?鱼鳖何仇?’弟子曰:‘何夫子之不慈乎?’对曰:‘生为吾子,死非吾鬼,遂不收葬。’”皋(gāo)鱼节其哭:皋鱼也会节制哀痛,止住哭泣。皋鱼:春秋时,周之孝子。《韩诗外传》:“孔子出行,闻有哭声,甚悲。至,则皋鱼也。披褐拥剑,哭于路左。孔子下车,而问其故?对曰:‘吾少好学,周流天下,以后吾亲死,一失也;高尚其志,不事庸君,而晚仕无成,二失也;少择交游,寡亲友而老无所托,三失也;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可反者,年也。逝而不可追者,亲也。吾于是辞矣。’立哭而死。孔子谓弟子曰:‘识矣!’于是门人辞归养亲者一十三人。”以上二句是说:澹台灭明就会将儿子尸体,从江中捞起安葬,皋鱼也会改变想法,节制哀痛,止住哭泣。

[126].长万辍逆谋:南宫长万会中止他想要弑君的阴谋。长万:南宫长万,即宋万,南宫是氏,万是其名,长是其字。据《左传》庄公十一、二年载:南宫长万原为春秋时宋大夫,宋鲁交战,中箭被俘,被宋国赎回。一次与宋闵公下棋,为争棋道,使闵公嘲笑他说:“开始我尊敬你,现在你成了鲁国的囚犯,我不尊敬你了。”南宫恼羞成怒,怀恨在心,而于蒙泽杀闵公。渠弥不复恶:高渠弥不会再有作恶的心思,去射杀昭公。高渠弥是郑国大夫,据《左传》桓公十七年载:郑昭公为太子时,父庄公要任高渠弥为卿,但昭公厌恶他,多次向庄公谏阻,庄公不听,等昭公即位,高渠弥怕昭公杀他,于是先下手为强,就在一次出猎中,把昭公射杀。以上二句是说:南宫长万就会中止他想要杀君的阴谋,高渠弥就不会再有想去杀死昭公的作恶心思了。

[127].蒯(kuǎi)聩(kuì)能退敌:说蒯聩听到动人的笛声后,一改胆怯的心态,也能打退敌人。蒯聩:春秋卫国太子。不占成节鄂:原本怯懦的陈不占,也能为了成就节操,而不再胆惧了。不占:陈不占,春秋齐人,据《韩诗外传》载:“齐人崔杼杀庄公,陈不占闻君有难,将往赴之。食则失哺,上车失轼。其仆曰:‘敌在数百里外,而惧怖如是,虽往,其益乎?’不占曰:‘死君之难,义也;无勇,私也’。闻战鼓之声,遂骇而死。君子谓:不占无勇而能行义,可谓志士矣。”节鄂:节操忠直。鄂:直。以上二句是说:蒯聩听了笛声之后,一改胆怯的心态,也能打退敌人了。陈不占为了成就忠直的节操,也能提振勇气,不再怯懦了。

[128].王公保其位:王子公侯保有其位。隐处安林薄:隐士安然居住于林木杂草丛生的地方。隐处:隐士、处士。林薄:林木杂草丛生之地,意指隐居的处所。以上二句是说:听了笛声之后,那些王子公侯,能保住他的爵位。隐士也能安然居住在山林野草丛生的地方。

[129].宦夫:仕宦的人,此泛指一般担任官职者。乐其业:即安于在其所担任的官职上。士子:旧称读书人。世:继承。宅:家业,指世代相承的读书人家业。此谓让年轻的读书人,都能继承世代接续的读书家业。《文选》李善注:“《淮南子》曰:‘古者至德之時,农安其业,大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以上二句是说:任官的人,都能安心地在他所担任的官职上,年轻的读书人,也都能继承世代相传的读书家业。

[130].鱏(xún):即鲟鱼。喁(yóng):鱼的嘴巴向上仰露的样子。水裔:水边。裔:边地。仰驷马:驷马仰首。舞玄鹤:玄鹤起舞。《韩诗外传》曰:“昔伯牙鼓琴,而淫鱼出听。瓠巴鼓琴,而六马仰沫。”(“淫鱼”:犹沉鱼。仰沫:仰头吹吐。)《尚书大传》曰:“虞舜歌乐曰:‘和伯之乐舞玄鹤。’”以上二句是说:笛声也引得鲟鱼浮出水面,向上张嘴。也使驷马仰首倾听,玄鹤翩翩起舞。

[131].于时也:正在这时候。緜(mián)驹:春秋时齐人,善歌。吞声:止住歌唱。伯牙毁弦:伯牙毁弃琴弦。伯牙,春秋时人,善鼓琴者。瓠(hù)巴:春秋时楚人,善琴者。《列子·汤问》:“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聑(dié):撤去。李周翰注:“去柱废架也。”柱:用于固定琴弦的部件。使琴弦松弛,贴于琴柱下,即放弃弹琴。磬襄:春秋时齐人,名乐师,善击磬。弛:放下。悬:悬挂钟磬等乐器的架子。《周礼·春官·大司乐》:“凡国之大忧,令弛悬。”郑玄注:“弛,释下之,若今休兵鼓之为。”此指磬襄解下悬挂的磬,不去敲击。以上几句是说:正当这时候,善歌的緜驹,就停止歌唱;善鼓琴的伯牙,也将名琴毁弃;善弹琴的瓠巴,也将琴弦松弛,不再弹琴;善击磬的磬襄,也解下悬挂的磬,不再敲击。

[132].眎(shì):同“视”。棠(chēng):“瞠”或字,见《集韵》。直视的样子。眙(chì):直视、惊视。累:屡次。失容:失态。坠席:指在座位不安失措的样子。坠:失、落。搏拊:以手拍打,即鼓掌之意。雷抃(biàn):抃,拍手。掌声如雷。以上几句是说:笛声让他们个个目瞪口呆,连声赞叹,激动得失态无措,不安于坐席,并欢声鼓掌,如雷价响。

[133].僬(jiāo)眇(miǎo)睢(suī)维:《文选》李善注:“目开合之貌。”眼睛一开一合的样子。僬:小。眇:小。睢:仰目而视的样子。维:持。涕洟(yí)流漫:涕泪纵横,漫流淌下。涕:泪。洟:鼻涕。以上二句是说:笛声让人感动得眼睛时开时闭,涕泪纵横流下。

[134].通灵感物:与神灵相通,感动万物。写神喻意:宽解精神,畅快意志。写:宽解、抒发。喻:通“愉”,愉快。《庄子·齐物论》:“自喻适志与。”王先谦《庄子集解》注曰:“喻,快也。”或作“晓喻”,明白。以上二句是说:因此可以与神灵互通,感悟万物。宽解心神,畅快意志。

[135].致诚效志:竭尽精诚,验证心志。致:极。效:验。率作兴事:《文选》李善注:“《尚书》咎繇曰:‘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孔安国注曰:‘宪,法也。天子率臣下为起治事,当慎汝法度,敬其职也。’”言天子率臣下治事,当谨慎法度,敬业其职。以上二句是说:笛声还可以使人竭尽赤诚,验证心志,让天子率领臣下,治事谨慎敬职。

[136].溉盥(guàn):洗涤。濊:通“秽”。澡雪:洗刷。洉滓:污垢。滓:污秽。以上二句是说:洗涤污浊的意念,洗净污垢的心思。

[137].庖羲:即伏羲,或作宓犧、伏戏。古代传说中的部落酋长,即太昊。风姓。相传他始画八卦,教民捕鱼畜牧,以充庖厨。《文选》李善注:“《琴操》曰:‘昔伏羲氏之作琴,所以修身理性,反天真也。’”神农:传说古帝王,古史又称炎帝、烈山氏。始制耒耜,教民务农,故号神农氏。在位时,尝百草以疗疾病,立市廛以通货财。《文选》李善注:“《淮南子》曰:‘神农之初作瑟,以归神反望及其天心也。’”

[138].女娲:神话古帝名,或谓伏羲之妹,或谓伏羲之妇。始作笙簧,又制嫁娶之礼。相传古时天崩地裂,女娲乃炼五色石以补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文选》李善注:“《世本》曰:‘女娲作簧。’”簧:乐器中有弹性的薄片,用以振动发声。暴辛:亦称暴辛公。《文选》李善注:“暴辛,周平王时诸侯,作埙,有三孔。郭璞《尔雅》注曰:‘埙,烧土为之,大如鸡卵。’”埙(xūn):形如秤,上尖下平中空,顶上一孔为吹口,前面四孔,后面二孔。

[139].倕(chuí):亦作“垂”,尧时的巧工,或谓黄帝时的巧人,传说他始造耜耒、钟、铫、规矩、准绳等。和:调和、调整。叔:郑玄注《世本》曰:“叔,舜时人。和、离谓次序,其声县也”。离:通“理”,治理、调理。以上几句是说:从前伏羲氏造琴,神农氏作瑟,女娲制簧,暴辛为埙。倕铸钟,叔治磬,并且都善于调理乐器。

[140].或铄(shuò)金:熔化金属。或:又。《诗经·小雅·宾之初筵》:“或佐之史。”注:“或,又也。”铄:通“烁”,用火熔化。砻(lóng)石:磨削玉石。砻:磨。华睆(huǎn):琢磨使之华美。睆:华美、光滑。切:用刀切割、断开。错:分、磨。丸挻(shān):揉之使成丸。挻:揉和。雕琢:雕刻与琢磨。刻镂:雕刻。镂:雕刻。钻笮(zuó):钻孔。笮:通“凿”。穷妙极巧:穷尽巧妙。旷:长久。以上几句是说:若要使它成器,又须经过熔金磨石,刀割切磨,使之美好光滑。还要经过磨搓弯折,使其圆转,再经过雕琢镂刻,凿穿钻孔,可说穷尽巧妙,且历经长久岁月,方能成为一件高雅的乐器,也才能吹出感人至深的音声。

[141].天资:天然资质。不变其材:不改变其原音的质性。材,质性、能力。伐而吹之,其声如此:经砍伐下来后吹奏,声音才能如此美妙。

[142].简易之义:简单平易的道理。《文选》李善注:“《周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此言简易不烦剧也。”贤人之业:贤人的事业。贤人,德才并美之人。以上几句是说:只有笛子,依照它天然的资质,不改变它的质性。等将竹材砍伐下来,加以制作成器后,再吹奏,音声才能如此美妙。这也完全符合简易的道理,而且也跟贤人所从事的事业,是一致的啊!

[143].若然:如此。六器:指琴、瑟、簧、埙、钟、磬六种乐器。二皇:指伏羲氏、神农氏。圣哲:指女娲、暴辛、倕、叔诸人。黈(tǒu)益:增益。黈:增加。

[144].况笛生乎大汉:何况笛子生于汉朝。裨助盛美:可以增益帮助大汉王朝的强盛壮大。裨:增益。盛:强盛。美:壮大、美大。《孟子·尽心》:“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忽而不赞:指轻忽不加赞颂。忽:忽略、疏忽。赞:赞美、颂赞。以上几句是说:若是如此,六种乐器,还因为有伏羲氏、神农氏二位古帝王,与女娲、暴辛、倕、叔几位圣哲他们的创造,增益强化,而为人赞颂。何况笛子又是生长于大汉,然而学者却不深入了解,它可以助益于大汉王朝的强大壮美,轻忽而不加称赞,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145].庶士:普通人士。丘仲:汉武帝时人,汉代应劭《风俗通》(亦作《风俗通义》)曰:“笛,汉武帝时,丘仲所作也。”唐代徐坚等撰《初学记》注云:“按宋玉有《笛赋》,玉在汉前,恐此说非也。”庶:一般百姓、平民。弘妙:大妙,绝妙。以上几句是说:有一位普通人士丘仲,能说出笛子的出处由来,却不知道它的绝妙处。

[146].其辞曰:丘仲的言辞是说。近世:近代。羌:我国古代西部民族之一,善笛。双笛:《文选》李善注:“《风俗通》曰:‘笛,元(通“原”)羌出,又有羌笛。’然羌笛与笛,二器不同。长于古笛有三孔,大小异,故谓之双笛。”起:作。未及已:未能停止。前几句是说:丘仲的说法是:近代双笛是从羌人中先制作,羌人砍伐竹子,一直继续不停止。

[147].龙鸣水中:龙在水中鸣叫。己:指龙自身。截竹吹之:指砍断竹子吹出音响。截:切断。以上二句是说:龙在水中鸣叫,却不显露己身,羌人砍断竹子,吹出音响,倒像是龙吟。

[148].剡(yǎn):削。上孔:在上面削一孔洞。裁:截。&GFAA7(zhuā):管。便易持:便很容易掌握。《文选》李善注:“粗者曰挝(zhuā),细者曰枚。言裁笛以当&GFAA7,故便而易持也。&GFAA7,马策也”。按:李善注“&GFAA7”,马策。然宋代沈括《梦溪笔谈校正》卷五《乐律一》则曰:“此谬说也。笛安可为马策?&GFAA7,管也,古人谓乐之管为&GFAA7,故潘岳《笙赋》云:‘修&GFAA7内辟,余箫外逶。’‘裁以当&GFAA7’者,余器多裁众&GFAA7以成音,此笛但裁一&GFAA7,五音皆具,当&GFAA7之工,不假繁猥,所以便而易持也”,其说是矣,故从之。以上二句是说:在竹材上打孔,穿透竹节,便可裁成像竹管一样,易于掌握。

[149].易京君明:即京房,字君明,汉武帝时人。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好钟律,知音声,治《易》,故姓冠以易,称为易京,其说长于灾变,各有占验,宣扬“天人感应”说。故本四孔加以一:指京房在笛原四孔上,再增一孔,成五孔。

[150].商声五音毕:笛本四孔,京房加一孔于下,为商声,故曰五音毕。毕:完备。《文选》李善注:“沈约《宋书》曰:‘笛,京房备其五音。’”以上几句是说:由于易京君明善知音声,所以在笛原四孔上,再增一孔,为五孔,而君明所加的孔是后出的,就称为商声,于是五音就完备了。


张 衡赵 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