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

【作者小传】

(前179—前118)字长卿,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汉景帝时以货为郎,为武骑常侍,非其所好。逢梁孝王来朝,游说之士邹阳、枚乘等从之,于是以有病自求免官,而游于梁,作《子虚赋》。梁孝王死后回蜀郡临邛。后因汉武帝读到《子虚赋》而被召至京,作《天子游猎赋》,即《上林赋》,前后璧合。后任命为郎,奉命通西南夷。晚年因病免官。《汉书·艺文志》著录其赋作二十九篇,今存《美人赋》《子虚赋》《上林赋》《哀秦二世赋》《大人赋》《长门赋》六篇,还有几篇存有残句或仅存其目。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清严可均《全汉文》俱辑有其集。为汉赋的代表作家。

美人赋 [1]

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美丽闲都 [2] ,游于梁王,梁王悦之 [3] 。邹阳 [4] 谮之于王曰 [5] :“相如美则美矣。然服色容冶,妖丽不忠 [6] ,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王不察之乎?”王问曰:“子好色乎 [7] ?”相如曰:“臣不好色也。”王曰:“子不好色,何若孔墨乎 [8] ?”相如曰:“古之避色,孔墨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 [9] ,望朝歌而回车 [10] 。譬于防火水中,避溺山隅 [11] ,此乃未见其可欲 [12] 。何以明不好色乎?若臣者,少长西土,鳏处独居 [13] 。室宇辽廓 [14] ,莫与为娱。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 [15] ,蛾眉皓齿 [16] 。颜盛色茂 [17] ,景曜光起 [18] 。恒翘翘而西顾 [19] ,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 [20] 。臣弃而不许 [21] 。”

窃慕大王之高义 [22] ,命驾东来 [23] 。途出郑卫 [24] ,道由桑中 [25] 。朝发溱洧 [26] ,暮宿上宫 [27] 。上宫闲馆,寂寞云虚 [28] 。门&GF8E8昼掩 [29] ,暧若神居 [30] 。臣排其户而造其堂 [31] ,芳香芬烈,黼帐高张 [32] 。有女独处,婉然在床 [33] ,奇葩逸丽 [34] ,淑质艳光 [35] 。睹臣迁延 [36] ,微笑而言曰:上客何国之公子,所从来无乃 [37] 远乎?遂设旨酒 [38] 、进鸣琴。臣遂扶弦,为《幽兰》《白雪》之曲 [39] 。女乃歌曰:“独处室兮廓无依 [40] ,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 [41] 。敢托身兮长自私 [42] 。”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

时日西夕 [43] ,玄阴晦冥 [44] 。流风惨冽 [45] ,素雪飘零 [46] 。闲房寂谧 [47] ,不闻人声。于是寝具既设 [48] ,服玩珍奇;金&?欌?@薰香 [49] ,黼帐低垂;裀褥重陈 [50] ,角枕横施 [51] 。女乃弛其上服 [52] ,表其亵衣 [53] 。皓体呈露 [54] ,弱骨丰肌 [55] 。时来亲臣 [56] ,柔滑如脂 [57] 。臣乃气服于内 [58] ,心正于怀 [59] 。信誓旦旦 [60] ,秉志不回 [61] 。翻然高举 [62] ,与彼长辞 [63] 。

《西京杂记》卷四“忘忧馆七赋”记载汉代梁孝王与枚乘、路乔如、公孙诡、羊胜、邹阳、公孙乘、韩安国等人赋于忘忧馆,枚乘《柳赋》、路乔如《鹤赋》、公孙诡《文鹿赋》、邹阳《酒赋》、公孙乘《月赋》、羊胜《屏风赋》、邹阳代韩安国赋《几赋》。《美人赋》不见于其中。《西京杂记》引葛洪:“长卿素有消渴疾,及还成都,悦文君之色,遂发痼疾,乃作《美人赋》,欲以自刺,终不能改。”司马相如于汉景帝前元七年(前150)时从梁王游,《汉书·司马相如传》记载:“客游梁,得与诸侯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梁孝王死后,司马相如回到蜀都临邛,鼓琴曲《凤求凰》,偕佳人卓文君中夜相奔至成都,相如亲著犊鼻,文君当垆卖酒,《美人赋》大约亦作于此时。

《美人赋》首段:“司马相如美丽闲都,游于梁王,梁王悦之……”是托梁王堍园盛会以自美。萧统《文选》卷十三“物色”类录谢惠连《雪赋》同样也以梁孝王集团为背景创作,假托梁孝王召集邹阳、司马相如、枚乘等文人在菟园赏雪:“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绩,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菟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同时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序称:“梁孝王时有邹、枚、严、马,游者美矣。”可知梁孝王门下燕集文风之盛。《太平御览》一百九十七引《隋圆经》载梁孝王筑东西苑三百里的菟园。《艺文类聚》卷六十五、《古文苑》卷三均载有枚乘《梁王菟园赋》描述菟园之美。李白《梁园吟》诗:“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绿迟,空余汴水东流海。”元末袁凯《白燕》诗:“故国飘雪事已非,旧时王谢见应稀。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清吴伟业《雪中遇猎》:“即今莫用梁园赋,扶杖归来自闭门。”无不表达这样一种对梁王菟园文学赋会之倾慕。

刘熙载《艺概·赋概》云:“相如一切文,皆善于假虚行危。”《美人赋》借梁王质疑“好色”之问,揭示司马相如对东邻女子情色之答辩,情节安排完全模拟宋玉《登徒子好色赋》的构思布局,《美人赋》:“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臣弃而不许。然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一段仿自宋玉《登徒子好色赋》:“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刘勰《文心雕龙·谐隐》以为:“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强调所谓隐者,在“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以“遁辞以隐意”点出有意而隐微的讽谏企图,《物色篇》所谓“物色尽而情有余”,正是司马相如“欲以自刺”的最佳诠释。

对问答形式是《美人赋》特色之一,以赋作为代言的媒介,王问相如:“子好色乎?相如曰……”这种君臣诘问情节的铺陈,在布局上,采用对话体的方式呈现,一来一往,针锋相对,简宗梧《赋与设辞问对之考察》一文指出:

“先秦宫廷暇豫之赋,大多是朝廷口才便给的优者,暇豫侍君戏谑逗趣或迂回讽喻的对话记录,是真有其人的言语侍从与帝王的对话,其赋作即使经过整理修饰,仍保留对问体的形式,并以其为大宗。”

梁王“好色”之间凸显劝诫讽谏意图,刘勰所谓“意在微讽”与李善所谓“讽于淫”概括汉赋以物色为微讽礼谏的意图。

王楙《野客丛书》卷十六说《登徒子好色赋》的影响:

“自宋玉《好色赋》,相如拟之为《美人赋》,蔡邕又拟之为《协和赋》,曹植为《静思赋》,陈琳为《止欲赋》,王粲为《闲邪赋》,应玚为《正情赋》,张华为《永怀赋》,江淹为《丽色赋》,沈约为《丽人赋》,转转规仿,以至于今。”对于铺张扬厉的赋体文学而言,司马相如赋的侈丽是普遍的认知。但就“主文而谲谏”的抒情文学体系而言,司马相如无疑为传统赋学更创一深情之新局。《美人赋》与宋玉《讽赋》的句式几如出一辙,系歌以下更一连五句用骚体句式:“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私。”丰富了汉赋的题材和写作方法,扬雄《法言·吾子》云:“如孔氏之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司马相如上承宋玉“艳体”写作之风,下启汉魏六朝“神女”赋的盛行,《美人赋》之外另有仿屈原《远游》的《大人赋》,同时,张衡仿《离骚》作《思玄赋》,东方朔《七谏》、严忌《哀时命》、王褒《九怀》、刘向《九叹》、王逸《九思》等作蜂起,一时掀起汉代拟骚体写作的赋风。

(苏慧霜)

注 释

[1].《美人赋》见录于《古文苑》卷三,《艺文类聚》卷一八,《初学记》卷一九,《太平御览》卷三八一,《北堂书钞》卷一〇六。《西京杂记》引葛洪:“长卿素有消渴疾,及还成都,悦文君之色,遂发痼疾,乃作《美人赋》,欲以自刺,终不能改。”

[2].都:文雅,优美。颜师古注:“都,间美之称也。……诗郑风有女同车之篇曰:‘洵美且都’,山有扶苏之篇又云‘不见子都’,则知都者,美也。”

[3].西汉梁孝王刘武(前184—前144),谥号为孝。《史记·梁孝王世家》传:“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与孝景帝同母。母,窦太后也。”《西京杂记》卷二载:“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梁孝王集枚乘等文士赋于忘忧馆,传为赋学美谈。司马相如于汉景帝前元七年(前150)时曾从梁王游。

[4].邹阳(?—前120):西汉散文家,初与庄忌、枚乘等人游于吴王刘濞门下,后为梁孝王客,以口辩著称,《汉书·艺文志》纵横家类著录有《邹阳》七篇。现存《上书吴王》《于狱中上书自明》两篇。

[5].谮(zèn):诬陷。《说文》:“愬也。”《玉篇》:“谗也。”

[6].容冶:娇美。妖丽,《古文苑》注“妖”一作“姣”。王嘉《拾遗记》:“容冶妖丽,靡于鸾翔,而歌声轻扬。”

[7].“好色”两见于《论语·卫灵公》及《论语·子罕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强调德之重要。

[8].孔墨:孔丘、墨翟。

[9].闻齐馈女:春秋齐景公赠女乐于鲁哀公,哀公荒于政,孔子因而离开鲁国。事见《论语·微子》:“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及《史记·鲁周公世家》:“季桓子受齐女乐,孔子去。”

[10].商纣王荒淫,墨子非乐,至朝歌恶其乐而回车,《淮南子·说山训》:“墨子非乐,不入朝歌之邑。”《史记·乐书》:“纣为《朝歌》之音,朝歌者,歌不时也。故墨子闻之,恶而回车,不径其邑。”

[11].避溺山隅:防淹死而躲入山林一隅,表示远远回避。《梁书·王僧孺传》:“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止冠李下。”

[12].可欲:《孟子·尽心下》:“可欲之谓善。”朱熹《孟子集注》:“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恶者必可恶。”

[13].鳏(guān):年老无妻或丧妻的人。《诗经·小雅·鸿雁》:“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14].室宇辽廓:辽,久远,阮籍《咏怀》:“人生乐长久,百年自言辽。”廓,空虚。《淮南子·精神训》:“处大廓之宇,游无极之野。”高诱注:“廓,虚也。”

[15].云:《艺文类聚》《初学记》《太平御览》作“玄”。王融《和南海王殿下咏秋胡妻诗》:“辍泣揜铅姿,搔首乱云发。”

[16].蛾眉:长而美的眉毛。《楚辞·大招》:“嫭目宜笑,蛾眉曼只。”《文选》枚乘《七发》:“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亦作蛾眉,《诗经·硕人》:“螓首蛾眉,巧小倩兮。”

[17].茂:优美。如“图文并茂”。《楚辞·离骚》:“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士。”《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刘交传》:“资质淑茂,道术通明。”

[18].景曜光起:光彩焕发貌。《说文》:“景,日光也。”江淹《别赋》:“日出天而耀景。”张载《七哀诗》:“流景曜之&GF9AB晔。”

[19].翘:翘首思盼。曹植《杂诗》:“翘思慕远人。”西:《古文苑》注:“一作相。”《初学记》作“相”。

[20].垣:墙。《说文》:“垣,墙也。”《尚书·梓材》:“既勤垣墉。”马融注:“卑曰垣,高曰墉。”

[21].不许:不允诺。《初学记》作“弗”许。

[22].窃慕:暗自仰慕,这是表谦虚的说法。《艺文类聚》作“闻”。高义:高尚的品德。《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

[23].东来:指从蜀都到梁地。《艺文类聚》作“来东”。《古文苑》注:“一作:而东。”

[24].郑卫:皆地名。《礼记·乐记》:“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春秋战国时代郑、卫等地多靡靡之音。

[25].桑中:桑间在濮水之上,是古卫国之地。《汉书·地理志下》:“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古指淫风,后也指男女幽会。《诗经·鄘风·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

[26].溱洧:河水名。郑国三月上巳节青年男女在溱水和洧水岸边游春。《诗经·郑风·溱洧》:“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乘蕑兮。”

[27].上宫:《古文苑》注:“一作离。”《诗经·鄘(属卫)风·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取以代指淫乐之地。

[28].寂寞云虚:寂寞空虚。《说文》:“寂,无人声。”《楚辞》刘向《九叹》:“巡陆之曲衍兮,幽空虚以寂寞。”云,《艺文类聚》作“重”。

[29].昼:《艺文类聚》作“尽”。

[30].暧:昏暗貌。《楚辞·远游》:“时暧曃其莽兮,召玄武而奔属。”神居:《初学记》《太平御览》作“仙”。《古文苑》注:“一作焕”。

[31].排:推开。造:到访。

[32].黼(fǔ)帐:纹饰花纹的帷帐。《说文》:“黼,白与黑相次文。”

[33].婉然:温顺娴静。《说文》:“婉,顺也。”然:《艺文类聚》作“若”。

[34].奇葩逸丽:本指花之丽采美盛,此形容女子之盛美,如《西京赋》:“若众葩敷,荣曜春风。”逸,超越,《三国志·诸葛亮传》:“亮少有逸群之才。”

[35].淑质艳光:淑:善良。艳:容色美好。《古文苑》注:“淑一作素。”

[36].迁延:退却。《西京杂记》卷五:“敞迁延负墙,俛揖而退。”

[37].无乃:表示委婉测度的语气,莫非,也许。

[38].旨酒:美酒。《诗经·小雅·鹿鸣》:“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39].《幽兰》《白雪》皆琴曲名。《幽兰》全名《碣石调·幽兰》,碣石调源于相和歌瑟调曲中的《陇西行》,即陇西地方歌曲。《幽兰》相传传自南朝梁代隐士丘明(494—590),《南齐书·乐志》:“碣石,魏武帝辞,晋以为《碣石舞》,其歌四章。”三国曹操有《碣石篇》,其曲调称为《碣石调》,《艺文类聚》本无“幽兰”二字。《白雪》,琴集曰:“《白雪》师旷所作商调曲也。”《唐书·乐志》曰:“《白雪》,周曲也。”宋玉《对楚王问》:“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艺文类聚》本无“白雪”二字。

[40].廓:空寂孤独。班固《汉书·东方朔传》:“今世之处士,魁然无徒,廓然独居。”

[41].色衰:姿色衰老。《韩非子·说难》:“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

[42].自私:自怜。《初学记》作“思”。

[43].西夕:日暮也。《尚书·大传》:“岁之夕,月之夕,日之夕,谓腊为岁夕,晦为月夕,日入为日夕也。”《诗·小雅》:“以永今夕。”

[44].玄阴晦冥:天色幽暗。

[45].流风:流动的风。《文选》张衡《南都赋》:“弹琴擫籥,流风徘徊。”

[46].素雪:白雪。南朝《子夜四时歌》:“渊水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47].寂谧:《说文》:“谧,静语也。一曰无声也。”《汉武帝内传》:“帝乃盛服,立于陛下,敕端门之内,不得妄有窥者,内外寂谧。”

[48].寝:卧具。《说文》:“寝,卧也。”

[49].&?欌?@(zā):金属制的球形熏香器。

[50].裀(yīn)褥重陈:裀褥,指床垫。裀:夹衣,外衣与内衣之间的衣服。《晋书·刘寔传》:“裀褥甚丽。”陈,陈列,《广雅》:“陈,列也。”

[51].角枕横施:角枕,牛角制或用角装饰的枕头,《诗·唐风·葛生》:“角枕粲兮,锦衾烂兮。”施,放置。

[52].弛:松懈。上服:上衣。

[53].表其亵衣:亵衣:贴身之衣。表:露也。

[54].皓体呈露:皓,白皙。曹植《洛神赋》:“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55].弱骨丰肌:形容女子体态窈窕丰盈,宋·范成大《园丁折花七品各赋一绝》诗:“丰肌弱骨自喜,醉晕妆光总宜。独立风前雨里,嫣然不要人持。”

[56].亲:接近。

[57].柔滑如脂:形容皮肤之光滑柔嫩。《诗·卫风·硕人》:“肤如凝脂。”

[58].气服:服,施行。源出先秦吐纳食气、行气,以调制呼吸为主,有行气、闭气、胎息、吐纳、服气、食气等名目。《艺文类聚》作“脉定”。《古文苑》注:“一作脉定。”

[59].心正于怀:心正,不被妄想纷飞所困扰。《大学》:“意诚而后心正。”怀,心意、情意,《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感君区区怀。”

[60].信誓:诚意的誓言。旦旦:诚恳的样子。《诗经·卫风·氓》:“言笑晏晏,信誓旦旦。”

[61].秉志不回:坚持心意不改变。秉:持也,《诗·大雅·蒸民》:“民之秉彝。”《说文》:“回,转也。”

[62].翻然高举:翻然,形容转变很快。高举:深思熟虑。《楚辞·渔父》:“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63].辞:告别。《吕氏春秋·士节》:“过北郭骚之门而辞。”

子虚赋

司马相如

楚使子虚使于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畋 [1] 。畋罢,子虚过奼乌有先生,亡是公在焉 [2] 。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畋,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对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 [3] 。”曰:“可得闻乎?”子虚曰:“可。”

“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 [4] ,畋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网弥山 [5] 。掩兔辚鹿,射麋脚麟 [6] 。骛于盐浦,割鲜染轮 [7] 。射中获多,矜而自功 [8] 。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 [9] ?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仆下车对曰:‘臣,楚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 [10] ,然犹未能遍睹也,又焉足以言外泽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仆对曰:‘唯唯。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峍崒 [11] ;岑崟参差,日月蔽亏 [12] 。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 [13] 。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 [14] ;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昆吾 [15] ;瑊玏、玄厉,碝石、碔砆 [16] 。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芎、菖蒲 [17] ;江蓠、蘪芜,诸柘、巴苴 [18]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壇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 [19] 。其高燥则生葴、菥、苞、荔,薛、莎、青薠 [20] ;其埤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觚卢,庵闾、轩于 [21] 。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 [22] ;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玳瑁、鳖鼋 [23] 。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楠、豫樟,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樝梨梬栗 [24] ,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猿玃猱、鹓雏孔鸾,腾远射干 [25] ;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冦8@犴 [26] 。于是乎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 [27] 。楚王乃驾驯&GF8E9之驷 [28] ,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 [29] ;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号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 [30] 。阳子骖乘,孅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 [31] 。蹴蛩蛩,辚距虚 [32] ;轶野马,&GF8DE&?檭?@&GF8EA [33] ;乘遗风,射游骐 [34] 。倏眒倩俐,雷动猋至,星流霆击 [35] 。弓不虚发,中必决眦,洞胸达掖,绝乎心系 [36] 。获若雨兽,掩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徘徊 [37] ,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枼3@受诎,殚睹众物之变态 [38] 。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緆,揄纻缟,杂纤罗,垂雾縠 [39] ;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溪谷 [40] 。衯衯裶裶,扬袘戌削,蜚襳垂髾 [41] 。扶舆猗靡,翕呷萃蔡 [42] ;下摩兰蕙 [43] ,上拂羽盖;错翡翠之葳蕤,缪绕玉绥 [44] 。眇眇忽忽 [45] ,若神仙之仿佛。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 [46] :媻姗&?儥@窣,上乎金堤,揜翡翠,射鵔鸃 [47] ;微矰出,纤缴施 [48] 。弋白鹄,连&?櫀?@鹅 [49] ;双鸧下,玄鹤加 [50] 。怠而后发,游于清池 [51] 。浮文鹢,扬桂栧 [52] ;张翠帷,建羽盖;罔玳瑁 [53] ,钩紫贝;&?欔a@金鼓,吹鸣籁 [54] ;榜人歌,声流喝,水虫骇,波鸿沸 [55] ;涌泉起,奔扬会 [56] 。礧石相击,硠硠&?棶??棶?@ [57] ;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 [58] ;车按行,骑就队;纚乎淫淫,般乎裔裔 [59] 。

“‘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 [60] ,怕乎无为,憺乎自持 [61] ;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 [62] 。不若大王终日驰骋,曾不下舆,脟割轮焠 [63] ,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于是齐王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贶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畋;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 [64] ,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余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 [65] ,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彰君恶,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且齐东陼钜海,南有琅邪,观乎成山,射乎之罘 [66] ;浮渤澥,游孟渚 [67] 。邪与肃慎为邻,右以汤谷为界 [68] ;秋田乎青丘 [69] ,彷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 [70] !若乃俶傥瑰玮,异方殊类,珍怪禽兽,万端鳞崪,充牣其中 [71] ,不可胜记;禹不能名,卨不能计 [72] 。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 [73] ,是以王辞不复,何为无以应哉?”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子虚赋》作于客游梁孝王之时。《汉书·司马相如传》之说同。而两书均将《子虚赋》与《上林赋》合为一篇,《文选》始分为二。应是先有《子虚赋》,后又以之为衬托而作《上林赋》。《子虚赋》开头言:“亡是公存(在)焉”,设为引出下篇之机巧。分之为二,合则为一,此种结构形式来之于宋玉《高唐赋》《神女赋》。司马相如以后,《两都》《二京》等,皆“依样画葫芦”,成京苑大赋的结构特征。

子虚,意为虚设人物;乌有先生,意为本无其人;亡是公,意为本无此人。作者虚设此三人体现其尊崇中央王朝的思想。本篇设为齐王欲向楚使夸耀车骑之众,而楚使乃盛称楚王猎于云梦的场面以从声势上压倒齐国,表现了当时的诸侯王国以广袤富庶相尚的风气。汉初封高祖长庶男刘肥为齐王,“食七十城,诸民能齐言者皆予齐王”。武帝时主父偃曰:“齐临菑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钜于长安。”楚元王父为高祖少弟,被封都于彭城(今江苏徐州)。其孙王戊因与吴联合谋反,事败自杀。景帝时以元王之子礼续楚,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当武帝时。齐、楚皆肥饶之地,又有渔盐之利,国用富足。由汉武帝时大臣主父偃之语可知,齐、楚之国,至武帝初年已有尾大不掉之迹象。

齐王夸耀于楚使,楚使又以楚地之广大富饶而欲压倒齐。最后亡是公以大汉天子上林苑地域之广,山水之奇伟,物产之丰饶,及游猎时之盛况,而压倒齐楚。这在思想上合于已削平吴楚七国之乱,政治上达到有效统一的实际,从表现方式上说,也形成“更上一层楼”“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内在结构,与战国末年楚庄辛《谏楚襄王》及枚乘《七发》那样层层推进的构思大体一致。

《子虚赋》虽为骋辞大赋,但主体部分的铺排同开头、结尾摇曳多姿的行文配合得很好,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互相辉映。

其开头曰:“楚使子虚使于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畋。”共十七字,将主要人物、事情背景交代清楚。然后说“子虚过奼(诧)乌有先生”,下面同乌有先生的对话,虽然都语句简短,却一波三折,能引人入胜。赋的末尾以乌有先生批评子虚不理解齐王与之畋乃知礼好客之举,齐王问楚地之有无,也是“愿闻大国之风烈”。而子虚反以淫乐、侈靡为荣耀。也同样是顾盼生姿。这种开头、结尾同作为赋的主体部分的大段议论结合起来,就显得不呆板单调。

赋的主体部分即子虚讲述部分既铺采摛文,浩浩荡荡,汪洋恣肆,极类推炫耀之能事,又层次分明、结构严谨,处处见着作者的艺术匠心。这一大段大体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写云梦泽;第二部分写楚王在云梦的游猎情况。

第一部分开头:“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选其一而夸大之,使听者、读者去想象,以起到整体夸大的作用。而下面还说:“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以大者为小者,则使听者、读者对楚国之山泽林薮在头脑中的印象进一步放大。下面具体描写,先是山,次为土壤矿藏,次为其东部园囿中的香花香草,次为其南部平原广泽的地势物产,次为其西部涌泉清池的景致与水物,次为其北部阴林中的奇木异草、珍禽猛兽。按上、下、东、南、西、北之次,铺排有序。

第二部分写楚王的游猎,以“于是乎乃使专诸之伦,手格猛兽”提起,未曾叙述,即先令人有惊心动魄之感。“手格猛兽”,颇似罗马斗兽场的景象,勇士与猛兽二者必有一死,而勇士又不用武器,更显示其力量之大、胆气之足。这是虚写。下面着重用笔墨的是楚王狩猎景况的描述,既显得楚王的高贵、威风,又显得楚王的英烈勇武。“获若雨兽,掩草蔽地”,是总的显示狩猎的成绩,然后写楚王“弭节徘徊,翱翔容与”。显得轻松从容。紧张景况的描述中加这么两句,如高亢的音乐中有一段低徊悠扬婉转的旋律,显得很有节奏感,可谓深得叙事之要。然后又是“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露,与猛兽之恐惧”,大体照应本部分开头“乃使专诸之伦”一句,也是虚写。第二部分用虚实相映之法,可以看出作者手法之高妙。

王世贞《艺苑卮言》云:“作赋之法,已尽长卿数语(赵按:见《西京杂记》卷二)。大抵须包蓄千古之材,牢笼宇宙之态。其变幻之极,如沧溟开晦;灿烂之至,如霞锦照灼,然后徐而约之,使指有所在。若汗漫纵横,无首无尾,了不知结束之妙。有或瑰伟宏富,而神气不流动,如大海乍涸,万宝乍厕,皆是瑕璧,有损连城。赋家不患无意,患不蓄;不患无蓄,患无以运之。”“《子虚》《上林》,材极富,辞极丽,而运笔极古雅,精神极流动,意极高,所以不可及也。”郝敬《艺围伦谈》云:“《子虚》遒宕,无扬雄艰苦之态,无左思重赘之累,洋洋洒洒,然情与文称,当觉情溢于辞表;叙山川、草木、鸟兽、渔猎种种行乐,语不多而兴致勃然,所以为赋家之正始也。”又云:“《子虚》繁简适节,斫削无痕;《上林》未免凑砌,时见重复。盖《子虚》作于游梁,无意挥霍;而《上林》承旨,有心装衍。其所以掩盖百世者,为其创始耳。”祝尧《古赋辨体》以为司马相如此二赋源于屈原《卜居》《渔父》,王世贞、孙月峰《评注昭明文选》认为来自宋玉《高唐》《神女》,可谓各有所见。

最后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本篇“楚有七泽,臣尝见其一”云云,过去注此赋者都以为是虚夸。夸大,是肯定有的,但也应明白,汉封楚王东至会稽,南有豫章,长江下游湖泊较多,彭蠡也包括在内。故其言洞庭为“特其小小者耳”是有意夸大,而言“楚有七泽”,亦非无据。

(赵逵夫)

注 释

[1].畋(tián):打猎。

[2].过:过访。奼(chà):“诧”的假借字,夸耀。亡(wú)是公:《史记》“亡”作“无”。在:原作“存”,据《史记》改。

[3].仆:男子自谦之称。云梦:六国之末,楚迁陈之前云梦为楚王游猎区和遣放大臣之处。在长江以北,汉水下游。其西部为平原,东部为云梦泽。

[4].选徒:点兵。选:计算。

[5].罘(fú):捕兽的工具。弥:满,遍布。

[6].掩:用罘网之类罩住。辚(lín):用车轮碾轧。脚麟:“脚”为动词,指拽住麟的后腿。

[7].骛(wù):奔驰。盐浦:海边盐滩。鲜:指新鲜生肉。染轮:割生血流污于车轮。言割所获禽兽之鲜肉,倚车悬挂,烧而野食。

[8].矜(jīn):自负贤能。自功:自以为有功。

[9].饶乐:富有乐趣。

[10].有无:偏义复词,指苑囿中之所有。

[11].盘纡岪(fú)郁:逶迤曲折。隆崇峍(lǜ)崒(zú):高峻奇险。崒,山高危貌。

[12].岑(cén)崟(yín)参差:言山峰耸立,成错落之势。日月蔽亏:将日月遮挡。

[13].罢(pí)池:倾斜貌。陂(pō)陀:宽广貌。属(zhǔ):连接。

[14].丹:朱砂。青:石青。赭(zhě):赤色的土。垩(è):白土。雌黄:石黄,可制颜料。白坿(fù):石英。碧:青绿色的玉石。

[15].玫瑰:火齐珠,或曰琅玕。琳:玉名。琘(mín)、昆吾:均是似玉的美石。

[16].瑊(jiān)玏(lè):一种次于玉的石。石含玉质之比重及所含其他成分不同,形成不同质地与色泽,故有种种名目。玄厉:一种纯黑色的石,可以磨刀。碝(ruǎn)石:似玉的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碔(wǔ)砆(fū):似玉的石。赤地白纹,色葱茏不分明。

[17].衡:即杜衡。芷:白芷。若:杜若。并香草名。芎(xiōng)(qióng):香草名。生于四川者曰川芎。菖蒲:多年生草,生于水边。二者根俱可入药。

[18].江蓠:即大叶芎。诸柘(zhè):甘蔗。巴苴(jū):巴蕉。

[19].陁(yǐ)靡:邪长。案衍、壇曼:皆地势平宽貌。缘:沿着。巫山:在云梦泽一带。《清一统志》引旧志曰:“按司马相如《子虚赋》前言楚王猎于云梦,后言登阳云之台。孟康注云:‘云梦中高阳之台。’据此,当在今荆州及汉阳境。”近人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卷七曰:“《高唐赋》高唐、巫山连言之,且曰:‘状若砥柱,在巫山下。’是阳云台即巫山。”以为即四川巫峡之巫山者,误。

[20].葴(zhēn):马蓝。菥(sī):河西一带的析析草。苞:与茅相似,可以用来织席、编屦。荔:似蒲而小,根可制刷子。薛:即“萧”,双声假借,即藾蒿。莎(suō):蒿之一种,根名香附子,荆襄人谓之莎草。青薠:青色的薠草。郭璞注:“青薠,似莎而大,生江湖,雁所食。”

[21].埤:《史记》《集解》本作“卑”。卑湿:低湿。藏(zāng)莨(láng):即狼尾草,俗名狗尾巴草。蒹(jiān)葭(jiā):芦苇之类。东蔷:即水蓼。蔷,其实形尖而扁,似葵子,可食。雕胡:菰米。觚(gū)卢:《史记》作“菰(gū)卢”。菰茭、芦笋。庵(ān)闾:青蒿。轩于:莸草,生水田中,似结缕,叶长,马食之。

[22].钜:同“巨”。

[23].蛟: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似蛇而四脚,大者十数围。鼍(tuó):猪婆龙,或称扬子鳄。玳(dài)瑁(mào):一种爬行动物,形状像龟,产于热带海中。鼋(yuán):大鳖,头有疙瘩,俗称癞头鼋。

[24].楩(pián):黄楩木。豫章:木名,樟类。檗(bò):黄蘖,皮可作颜料。离:通“樆”。山梨。朱杨:河柳。亦曰“柽”,高丈余。樝(zhā):同“楂”。即铁梨,黄赤而圆,肉坚,酸涩。梬(yǐng)栗:又名梬枣、软枣。

[25].“赤猿玃猱”据《史记》与《文选》五臣注本补。玃猱,猕猴。《史记》作“蠷蝚”,据五臣本《文选》校改。鹓(yuān):鸾凤之属。孔:孔雀。鸾:鸾鸟。腾远:一种善于凭借树枝等凌空腾跃的猿类。射(yè)干:似狐而小,如狗,群行,夜鸣如狼。

[26].蟃(wàn)蜒:据《广韵》,字当作“獌狿”。郭璞曰:“大兽,似狸,长一寻。”&?冦8@(chū)犴(àn):一种猛兽。

[27].专(zhuān)诸:即专诸,春秋时吴国猛士,曾替吴公子光刺杀吴王僚。手格:空手击搏。

[28].驯&GF8E9之驷:四匹驯服的毛色不纯的马。&GF8E9:同“驳”,毛色不纯的马。驷:四马合驾一车。

[29].靡:同麾(huī),义同挥。鱼须:喻旗下缘之旒穗。桡(náo):曲。旃(zhān):曲柄的旗。曳(yè):摇。

[30].建:竖起。干将:与“莫邪”对称,此处为利刃貌。乌号(háo):柘木名。夏服:“服”为“般”字之误。夏般,即夏水。汉夏一带多竹木,得选良材以制箭。

[31].阳子:伯乐。孙阳字伯乐,秦穆公时人,善御。孅(xiān)阿:古之善御者。案节:指马行较缓慢而有节奏。未舒:未放开奔驰。陵:陵轹,从上面碾过去。

[32].蹴(cù):踢。蛩(qióng)蛩、距虚:皆野马之类。辚(lín):碾。

[33].轶(yì)野马,&GF8DE(wèi)&?檭?@&GF8EA(tú):超越野马、&?檭?@&GF8EA,以车轴撞击之。两句互文见义。&GF8DE,车轴头,此用为动词。&?檭?@&GF8EA,北方良马。

[34].遗风:千里马。游骐(qí):非驯养的骐马。骐,白色而有苍艾纹的马。

[35].倏(shū)眒(shēn):奔逐迅速貌。倩(qiàn)浰(lì):迅疾貌。猋(biāo):疾风。今通作“飙”。星流:如流星坠落。霆击:如闪电扫过。

[36].中(zhòng)必决眦(zì):必射中其目,使其目眶绽裂。洞:贯穿。掖:同“腋”。心系:连着心脏的血脉经络。

[37].弭(mǐ)节:按节徐行。

[38].徼(yāo)&?枼3@(jù):遮拦野兽之倦极者。&?枼3@,“&?柷!@”(jué)之假借。受诎:收取禽兽之力尽者。诎,同“屈”。此处指力尽不能挣扎者。殚(dān)睹:看尽。变态:各种姿态、样子。

[39].郑女曼姬:据《汉书》注,郑国出好女。曼,指皮肤细腻而有光泽。被:同“披”。阿:细缯。緆(xī):细布。揄(yú):挥、曳。纻(zhù):麻织成的布。缟(gǎo):细白的生绢。垂雾縠(hú):用细如雾的绉纱,垂以覆头。

[40].襞(bì)积:形容裙上折叠多层。褰(qiān)绉(zhòu):衣服上装饰性褶皱纹理。褰:提起。纡(yū)徐委曲:形容衣裳上皱褶的纹理弯曲好看。“纡徐”与“委曲”义近。郁桡:深曲貌。溪谷:比喻轻软罗衣上的皱褶。

[41].衯(fēn)衯裶(fēi)裶:长衣飘动貌。“衯衯”同“纷纷”,“裶裶”同“霏霏”。袘(yí):衣服之下边缘。戌削:双声联绵词。形容风将衣裳之下摆吹起,作扇形展开时下边缘整齐的样子。蜚(fēi)襳(xiān):长带随风飘起。蜚,同“飞”。襳,衣上长带。垂髾(shāo):带端所饰剪成燕尾形的垂丝。

[42].扶舆、猗(yǐ)靡:皆衣服合身,而体态婀娜之貌。翕(xī)呷(xiá)萃蔡:人行走时衣服发出的摩擦声,犹今之“窸窸窣窣”。

[43].摩:原作“靡”,为“摩”之假借。据《史记》《汉书》改。摩,抚摸、摩擦。

[44].错:错杂。翡:一种羽为红色之鸟。翠:一种羽为绿色之鸟。葳蕤(ruí):繁盛的样子。此处形容头饰。缪:同“缭”。“缭绕”即缠结。绥(suí):此处指女子头上所饰之缨&GF9F5,以玉珠串起缠绕而成。

[45].眇(miǎo)眇:犹缈缈。衣服飘忽,如云之聚散,故云。

[46].獠(liáo):夜猎。此处指打猎。

[47].媻(pán)姗、&?儥@(bó)窣(sū):皆谓摇摆颠蹷之貌。言媻姗而上堤。揜(yǎn):同“掩”。谓以网捕取。鵔(jūn)鸃(yí):雉一类的鸟,羽毛五彩。

[48].微矰(zēng):系有生丝的短箭,射鸟所用。出:射出。缴:矰后所系生丝线。施(yì):曳,延续、延展。

[49].弋(yì):用矰射。白鹄(hú):鸿鹄。&?櫀?@(jiā)鹅:野鹅。

[50].双鸧(cāng)下:一对鸧鸹被射下来。加:指被箭射中。

[51].发:出发。此言射猎之后由泽之东面出发到了泽西面的涌泉清池之处。

[52].浮:指泛舟。鹢(yì):水鸟名。古代君王所乘船首有鹢。后代以鹢为舟之代称。文:绘有文彩。栧(yì):同“枻”,桨。桂:原作“旌”,据《史记》改。

[53].罔:借为“网”,此处用为动词。

[54].&?欔a@(chuāng):击。金鼓:指钲(zhēng)铙钹类乐器。籁:箫。

[55].榜人:船夫。声流喝(yè):指歌声抑扬悲凉。波鸿沸:形容很多鸿雁飞时喧嚷之状。

[56].涌泉起,奔扬会:波涛相激荡而汇合。奔扬,涌起的波涛。会,汇合。

[57].礧石:众石。礧(lěi):同“磊”。硠(láng)硠&?棶?@(kē)&?棶?@:石头因水之冲击相撞的声音。

[58].灵鼓:六面鼓。烽燧:此处偏指烽,谓火把。

[59].纚(xǐ)纚:编织之物连属貌。般(pán):逶迤延伸。裔裔:连绪貌。二句写游猎队伍行进之状。

[60].阳云之台:原作“云阳”,据《史记》《汉书》及五臣本《文选》改。宋玉《大言赋》《小言赋》皆作“阳云之台”。“阳云之台”即阳台。

[61].怕:同“泊”。憺:同“澹”。澹泊:安静无事之貌。此处相对为文。

[62].勺药:即调和(植物香料的粉末)。具:备。御:进食。

[63].脟(luán):通“脔”,把肉切成块。轮焠(cuì):在车轮间烤炙之。谓割取一脔,就轮间炙而食之。

[64].戮(lù)力:勉力。致获:获得野兽。左右:左右之人,代指使者。不直指以示尊重。

[65].奢言:大言。

[66].东陼钜海:陼,同“渚”。钜,同“巨”。琅邪(yá):即琅琊,山名,在今山东诸城市东南。其山三面为海,西南与陆地相连。成山:在今山东荣成市东。之罘(fú):山名,今之烟台。

[67].渤(bó)澥(xiè):渤海。孟渚:宋之大泽,在今河南商丘市东北。

[68].邪:同“斜”。肃慎:古国名,在今东北。汤(yáng)谷:传说日所出之处,此处指东海。

[69].田:同“畋”,打猎。青丘:指今山东蓬莱以东的长岛。

[70].蒂(dì)芥:比喻细小的东西。蒂,花、瓜果与枝茎相连的部分。芥:一种菜,其籽小。

[71].俶(tì)傥(tǎng):同倜傥,不平凡。鳞崪(cuì):像鱼鳞一样多的汇集在一起。崪:通“萃”。充牣(rèn):充满。

[72].禹不能名:形容其珍奇之程度。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博识广见。卨:即契,在舜时任司徒之职,而司徒以测算土地等为特长,故以“卨不能计”形容其多。

[73].见客:作客。

哀二世赋 [1]

司马相如

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 [2] 。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 [3] 。岩岩深山之谾谾兮,通谷&?槙s@乎谽谺 [4] 。汩淢噏习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 [5] 。观众树之蓊&?櫇?@兮,览竹林之榛榛 [6] 。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 [7] 。弭节容与兮,历吊二世 [8] 。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 [9] ;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 [10] 。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 [11] 。夐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佅 [12] ,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 [13] 。呜呼哀哉!

《汉书·东方朔传》载,建元三年(前138),汉武帝“南猎长杨,东游宜春”,又《司马相如传》载,相如从武帝猎于长杨,还过宜春宫,进《哀二世赋》。则《哀二世赋》作于建元三年。

全赋分为两部分,前部分描写宜春苑的自然景物,宜春苑是秦二世的埋葬地,作者写了这里山水全景和树木竹林的郁郁葱葱,用蓬勃的生气衬托出深厚的寂寞凄凉,此所谓“以乐景写哀情”也。后部分主要表达哀吊之情,文中两用“呜呼哀哉”,作者的悲伤之感也分为两层:第一层是对二世亡国的哀吊。昔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但一个强大的王朝在二世手中顷刻瓦解,过去的辉煌烟消云散,这既是二世的悲哀,更是一个王朝的悲哀。第二层是对二世魂魄的哀悼。因为亡国破家,二世的坟墓杂草丛生,魂灵无人祭奠。如果说死是永恒的话,那么死亡的悲哀是无穷无尽的,只能随着时间延伸而加深,而不是随着时间而减轻。汉人桓谭谓此赋曰:“其言怆恻,读者叹息,及卒章切要,断而能悲也。”(引自《文心雕龙·哀吊》)其说极是。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汉代是承秦代兴起的王朝,当时的许多清醒文人用秦王朝的悲剧常常给统治者敲响警钟。据《汉书·东方朔传》载,汉武帝猎于长杨之时,多次和侍中、常侍等人微服出行,骚扰百姓。司马相如作《哀二世赋》,当是借经过二世墓的事由,针对武帝的行为进行讽谏。所以在不长的吊辞部分中,作者反复强调造成二世不幸结局的原因:“持身不谨”“信谗不悟”“操行不得”等,既是批评二世,也是批评武帝。全赋的用意是委婉地告诉武帝若像二世一样不注意自己的行为,最终的结果也会和二世一样。文章寓意深刻痛切,一针见血。

(郭令原)

注 释

[1].二世:即胡亥,秦朝二世皇帝,后为宦官赵高逼迫自杀,葬于宜春苑中。

[2].陂(pō)阤(tuó):倾斜貌。坂:坡。坌(bèn):并也。曾宫:高大的殿宇,指宜春宫。嵯峨:高貌。

[3].临:下视。曲江:即曲江池,在宜春苑中,因水势曲折而得名。隑(qí)州:长洲。南山:即终南山,在今陕西省长安县南。参差:不齐貌。

[4].岩岩:石块堆积貌。谾(lóng)谾:山谷中深而通畅貌。&?槙s@:“豁”字异文,开也。谽(hán)谺(xiā):山谷空洞貌。

[5].汩(gǔ)淢(yù):水流迅疾貌。噏(xì)习:盛大貌。注:流注。皋:沼泽。广衍:广阔无边。

[6].蓊(wèng)&?櫇?@(ài):遮天蔽日貌。榛(zhēn)榛:草木丛生貌。

[7].揭:撩起衣摆渡水。石濑:从石上流过的水。

[8].弭(mǐ)节:止节,停下马鞭,指减慢车速。容与:从容而行貌。历:过。

[9].持身不谨:指二世滥杀无辜,建阿房宫等事。势:权力。

[10].信谗不寤:指信用赵高。寤:通“悟”。宗庙:指秦朝的祖庙。

[11].墓:指二世的坟墓。魂:指二世的魂魄。食:指接受祭献。

[12].齐:通“济”。佅(mài):通“昧”。昏暗不明。

[13].精:指二世的精魂。罔阆(liǎng):通“迷离”“朦胧”,怅惘无所依之貌。食:见注。拾:登。


董仲舒刘 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