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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彻
【作者小传】
(前156—前87) 汉景帝子,即位为武帝,在位五十三年(前140—前87)。武帝锐意革新,在政治上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使汉朝成为空前强盛的国家。他采纳大儒董仲舒建议“独尊儒术”,完成了思想的统一。他喜好文学,尊重文人,且工诗能文,故造就了一个文学繁荣的时代。
悼李夫人赋 [1]
刘 彻
美连娟以修嫮兮,命樔绝而不长 [2] 。饰新宫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 [3] 。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 [4] 。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 [5] 。秋气潜以凄淚兮,桂枝落而销亡 [6] 。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 [7] 。托沈阴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 [8] 。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 [9] 。函荾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 [10] 。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 [11] 。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 [12] 。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 [13] 。欢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 [14] 。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 [15] 。何灵魂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 [16] 。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 [17] 。超兮西征,屑兮不见 [18] 。寖淫敞&?樺7@,寂兮无音 [19] ,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20] 。
乱曰 [21] :佳侠函光,陨朱荣兮 [22] 。嫉妒闟茸,将安程兮 [23] !方时隆盛,年夭伤兮 [24] 。弟子增欷,洿沬怅兮 [25] 。悲愁于邑,喧不可止兮 [26] 。向不虚应,亦云已兮 [27] 。嫶妍太息,叹稚子兮 [28] 。懰栗不言,倚所恃兮 [29] 。仁者不誓,岂约亲兮 [30] ?既往不来,申以信兮 [31] 。去彼昭昭,就冥冥兮 [32] 。既下新官,不复故庭兮 [33] 。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34] !
《悼李夫人赋》是一篇骚体悼亡赋,以抒情为主,表现了汉武帝对故去的李夫人的深切怀念,感情真挚,语言自然流畅,哀婉感人。是汉代骚体赋中的名作。
据史载,李夫人兄李延年为汉武帝作歌,歌辞曰:“西北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听了叹息道:“世上哪有这样漂亮的人呢?”平阳主告诉武帝,歌中的绝世佳人就是李延年的妹妹。武帝于是召其进宫,将她立为夫人,宠爱有加。然而,李夫人不幸早亡,武帝十分悲痛。此篇即为其所作。
赋的开头先赞其美貌而叹其早亡:“美连娟以修嫮兮,命樔绝而不长”,表达了对红颜薄命的惋惜,点出悼亡的主题。从“惨郁郁”以下,先写作者在李夫人的墓地上久久不愿离去,这时正值秋季,凄厉的秋气摧折了桂枝,作者“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因为这让他想到了致人以死命的更为酷烈的秋气,想到了像桂枝一样的佳人已经香消玉殒。次写作者因极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朝夕相处的人虽然离去,但她的音容笑貌却挥之不去,她身上的芳香似乎还荡漾在空气中,她那雍容大方的举止,那优雅的姿态,包括勾魂摄魄的流波,无不浮现在眼前,令人不禁心往神驰!然而幻觉终将破灭,生死两隔,悲痛的现实让人心碎。接下来,作者在悲痛之中,想象死者离去的情景:“何灵魂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从死者对自己的眷恋写起,更加反衬出生者的丧亲之痛。
“乱辞”重申正文中表现的主题,极言思念之深长,起着加深主题的作用。主要写李夫人死后,其兄弟、儿子的悲伤哭泣,以泪洗面,呜咽不止。但死者已矣,对李夫人最大的告慰,就是善待其子!尽管她并未留下嘱托,而作者则认为这符合“仁者不誓,岂约亲兮”的礼义,所以表示一定要满足死者的心愿,照顾好其子,表现出作者对死者的生死不渝之情。
这篇赋作的写法对后世的悼亡之作多有启发,如潘岳的《悼亡诗》在构思立意方面,即受其影响。
(韩高年)
注 释
[1].李夫人:汉武帝的妾,貌美善舞,深得武帝宠幸,但不幸早逝。武帝思念不已,绘其像于甘泉宫。此赋即为李夫人而作。
[2].连娟:纤弱的样子。修嫮(hù):美好的样子。樔(jiǎo)绝:断绝。
[3].新宫:指墓室。延:延请。贮:居留。泯:死亡。故乡:旧乡,此指人间。
[4].惨:凄惨。郁郁:荒草茂密。芜秽:杂乱的样子。幽:幽暗的地方,指墓地。
[5].释:解开。山椒:山陵。奄:长久的样子。修夜:长夜。不阳:不亮。
[6].凄淚:即凄戾,寒冷。桂枝:代指李夫人。
[7].茕茕:孤苦的样子。畺:即“疆”字。
[8].沈阴:指阴间。圹久:旷久。蕃华:指李夫人的盛年美貌。蕃:通“繁”。未央:未尽。
[9].穷极:终极,指死。惟:思念。幼眇:婉约的样子。相羊:徘徊不去。
[10].俟:等待。函:含。荾(suī):通“荽”,香菜。荴(fú):铺布。杂裘:混合。
[11].的:明确的样子。容与:悠闲。猗靡:华美。飘姚:随风而动。虖:通“乎”,语助词。庄:端庄。
[12].燕:安闲。淫衍:随意。楹:庭堂前的柱子。连流:四处望。娥扬:扬起眉毛。娥:细而长的眉毛。
[13].心逐:内心向望。包红颜:指李夫人的容颜埋藏在地下。弗明:不可见。
[14].接狎:亲近。霄:夜晚。窹梦:梦,梦是再现醒时所见,故名窹梦。芒芒:无所知的样子。
[15].迁化:指死去。反:通“返”。魄:指李夫人的魂魄。
[16].裴回:通“徘徊”。
[17].势路:走过的路。荒忽:精神不定的样子。
[18].超:遥远。西征:指死去。屑:很快的样子。
[19].寖淫:逐渐。敞&?樺7@:同“惝恍”,模糊不清。
[20].流波:绵绵不绝。怛(dá):悲痛。
[21].乱:常见于辞赋的结尾,用以收束全篇。
[22].佳侠:佳丽。函:通“含”。陨:陨落。
[23].闟(tà)茸(róng):卑鄙小人。程:衡量。
[24].隆盛:指正当年。夭伤:早死。伤,通“殇”。
[25].弟子:李夫人的兄弟和儿子。增欷:反复啜泣。洿沫:泪流满面。
[26].於邑:通“呜咽”。喧:哭泣不止。
[27].向:通“响”,哭声。应:应和。云:句中语气词。已:算了。
[28].嫶妍:憔悴的样子。稚子:小儿子,指李夫人的遗孤昌邑王。
[29].懰(liú)慄(lì):悲伤的样子。
[30].仁者:仁爱之人。誓:盟誓。约亲:与亲人盟誓。
[31].往:死去。申:重申。
[32].昭昭:明亮,此指人间。冥冥:昏暗,指死去的世界。
[33].故庭,指死者生前居住之处。
[34].想: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