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 彝

【作者小传】

唐代辞赋家，生卒年不详。据传是唐德宗时宰相乔琳之子，太原（今属山西）人，官京兆府副解。今存《立走马赋》《渥洼马赋》及《幽兰赋》三篇，收录于《文苑英华》及《全唐文》。

渥洼马赋

乔 彝

域中之宝，生乎天涯。天子之马，产乎渥洼 [1] 。泽出腾黄 [2] ，独降精于太乙 [3] ；神开滇壑 [4] ，固不涉于流沙 [5] 。目散电兮彪驳 [6] ，喙含丹而虎呀 [7] 。蹑红云而喷玉 [8] ，沾赤汗以攒花 [9] 。望兮以久，来何晚耶。应图合牒 [10] ，光我帝业。星通两瞳，月贴双颊。四蹄曳练，翻瀚海 [11] 之霜华。一喷生风，下胡山之木叶 [12] 。然后络以金羁 [13] ，拂于鳞鬐 [14] 。睛射紫焰，梢 [15] 垂绿丝。凝骄欲嘶，嚼凄锵 [16] 之玉勒；迭影 [17] 不顾，纷偃蹇 [18] 之朱旗。皇矣帝彻 [19] ，汉纲斯缺。凭百万之精劲 [20] ，倚四夷之磔裂 [21] 。屠蒲梢而亘大漠 [22] ，指贰师而求汗血 [23] 。谓灭没之未来，竟羁縻 [24] 而不绝。有生必感，有感必通。通也不极，环之无穷。彼潢污 [25] 之斗水，乃幽赞于神功。然后豗沙卷浪于冯夷之宫 [26] ，迭足侧身于奫沦之中 [27] 。星精 [28] 降兮河岳动，天驷入兮驽骀空 [29] 。嗟我皇之英特，而牵其惑。欲能败度 [30] ，侈多凉德 [31] 。夏后九代 [32] ，越天地之纪；穆皇八骏 [33] ，荒帝王之则。而况金通月支 [34] ，价及疏勒 [35] 。悉复驰去，终无所得。此余吾 [36] 之降生，解倒悬 [37] 于中国。祈招愔愔 [38] ，式昭德音。感激万古，凄凉至今。愿以求马之人为求贤之使，待马之意为待贤之心。

本赋收录于《文苑英华》卷一三二赋一百三十二鸟兽二，亦见于《全唐文》卷五四六。

唐代张固《幽闲鼓吹》记载：“乔彝京兆府解试，时有二试官，彝日午叩门，试官令引入，则已醺醉。视题曰《幽兰赋》，不肯作，曰：‘两个汉相对作得此题！速改之。’乃改为《渥洼马赋》，曰：‘校些子。’奋笔斯须而就，其辞甚工。警句云：‘四蹄曳练，翻瀚海之惊澜；一喷生风，下胡山之乱叶。’便欲首送。京兆尹曰：‘乔彝峥嵘甚，宜以解副荐之。’”

此事亦记于《太平广记》卷第一百七十九贡举二。不过，由于乔彝留下的作品亦有《幽兰赋》，《文苑英华》收录唐人以此题作赋的有五人，限韵具同，当是应京兆府试之作。故《幽闲鼓吹》所说，仅供参考，未可尽信。

相传武帝得天马于渥洼水，作《蒲梢天马歌》：“天马徕兮从西极，经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障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后世因此就常以“渥洼马”，来代指神马、良马。

此赋非纯粹咏物，“托物言志”才是创作要旨，以先述后论的手法，传达作品旨意。文章先描述神马的来源及体貌、神采。自“皇矣帝彻，汉纲斯缺”起，评论汉武帝兴兵以求善马的作为。作者以“欲能败度，侈多凉德”点出利弊重点，最后以“愿以求马之人为求贤之使，待马之意为待贤之心”反映了欲安邦治国，人才是第一的观点。这种先述后论、先赋后评的写法，也反映了传统的讽谏宗旨。许多咏物赋，或者以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为题的辞赋，如屈原《橘颂》，以及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长门赋》；扬雄的《甘泉赋》《羽猎赋》，班固的《两都赋》，张衡的《二京赋》，陆参《长城赋》，杜牧《阿房宫赋》等，多采这种书写形式。（洪文婷）

注　释

[1].渥（wò）洼（wā）：水名。《史记·卷二四·乐书第二》：“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世，今安匹兮龙为友。’”相传武帝得天马于渥洼水，后世因此就常以“渥洼马”来代指神马、良马。

[2].腾黄：传说中的神驹。《抱朴子·内篇·对俗》：“腾黄之马，吉光之兽。”《太平御览·兽部八·马四》：“腾黄者，神马也。其色黄，一名乘黄，亦曰飞黄，或曰吉黄，或曰翠黄，一名紫黄。其状如狐，背上有两角。”

[3].太乙：星名。也作“太一”。在紫微宫中，天一星之南，古代曾以之为北极星。《史记·卷二四·乐书第二》“太一之歌”司马贞《索隐》曰：“太一，北极大星也。”《晋书·卷一一·天文志上》：“天一星在紫宫门右星南，……太一星在天一南，相近。”

[4].滇：古国名。西汉置滇池县，在滇池周围。传言池中有神马。壑：谷、沟。常璩《华阳国志·卷四·南中志》：“滇池县，郡治。故滇国也。有泽水，周回二百里，所出深广，下流浅狭，如倒流，故曰滇池。长老传言：池中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

[5].流沙：沙漠。《书经·禹贡》：“导弱水，余波入于流沙。”《楚辞·宋玉·招魂》：“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汉武帝时，滇王降服，神马来自滇池，可以“不涉流沙”。

[6].散电：扰乱电光。彪：斑纹。驳：杂色杂乱。

[7].喙：嘴。虎呀：像虎张口貌。

[8].蹑（niè）：踩踏、登上。喷玉：比喻嘴喷白沫。

[9].赤汗：《史记·卷二四·乐书第二》：“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裴骃《集解》：“应劭曰：大宛旧有天马种，蹋石汗血，汗从前肩膊出如血，号一日千里。”攒（cuán）花：马疾驰时前后蹄紧接，相聚如花。攒：聚合。

[10].应图：应合图谶《史记·卷百二三·大宛列传第六三》：“初，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好马，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牒（dié）：官方文书或证件。

[11].翻：越过。瀚海：蒙古大沙漠。

[12].木叶：树叶。屈原《九歌·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谢庄《月赋》：“洞庭始波，木叶微脱。”

[13].金羁：缀有金饰的马络头（套住马口的嘴套）。曹植《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14].鳞鬐：指鞍鞯（骑马时，放在马背上的坐具）与马身上所披的铁甲。铁甲如鳞，鞍鞯如鬐，故云“鳞鬐”。鬐（qí）：鱼脊上的鳍。

[15].梢：马尾。

[16].凄锵：像玉的撞击声。

[17].迭影：即蹀影，踏影。迭、蹀音同，可通。

[18].偃蹇（yǎnjiǎn）：高立的样子。屈原《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娥之佚女。”枚乘《七发》：“旍旗偃蹇，羽毛肃纷。”

[19].皇：大。《诗经·大雅·皇矣》：“皇矣上帝。”帝彻：指汉武帝刘彻。

[20].精劲：精锐勇悍的军队。

[21].磔（zhé）裂：分裂。《史记·卷百二三·大宛列传第六三》：“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是岁太初元年也。”

[22].蒲梢：《史记·卷二四·乐书第二》：“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马名蒲梢或因地而得名，故作地名用。亘（gèn）：穷尽，指贯通的意思。

[23].贰师：为汉代大宛国地名。此地产良马，拒献汉朝，武帝命李广利征伐之，取善马，号为“贰师将军”。汗血：汉时西域大宛国所出产的良种马。因其汗从肩髆流出，其色如血，故称为“汗血马”。西汉时李广利攻打大宛国，曾得此种马，献于汉武帝。也称为“汗马”。

[24].羁縻（mí）：牵制、维系。縻，系牛的绳索。《史记·卷二五·律书第三》：“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汉书·卷六一·张骞传》：“大宛以西皆自恃远，尚骄恣，未可诎以礼羁縻而使也。”

[25].潢污：低洼积水的地方，此指渥洼。《国语·周语下》：“且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污，其竭也无日矣。”

[26].豗（huī）：冲击。冯夷：河神，指河伯。《庄子·大宗师》：“冯夷得之，以游大川。”陆德明《经典释文·卷二六·庄子音义上》：“冯夷，华阴潼乡堤首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淮南子·齐俗》：“昔者冯夷得道，以潜大川。”

[27].迭足：即蹀足，踏入。迭通“蹀”，蹈、踏。奫（yūn）沦：水势回旋的样子。白居易《和三月三十日四十韵》：“鱼尾上奫沦，草芽生沮洳。”

[28].星精：星宿之精。此言神马为星精下降。

[29].天驷：天马。驽（nú）骀（tái）：凡劣之马。驽、骀皆资质低劣的马。

[30].败度：败坏法度。

[31].凉德：德行浅薄。《左传·庄公三十二年》：“虢多凉德，其何土之能得。”唐玄宗《早登太行山中言志》：“凉德惭先哲，徽猷慕昔皇。”

[32].夏后九代：马名。《山海经·海外西经》：“大乐之野，夏后启于此儛九代。”

[33].穆皇八骏：周穆王的八匹良马。相传周穆王曾驰八骏马往谒西王母：（1）《穆天子传》作赤骥、盗骊、白义、踰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列子·周穆王》：“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东晋郭璞注：“皆毛色以为名也，后有渠黄、踰轮、盗骊、山子为八骏。”（2）晋王嘉的《拾遗记》作绝地、翻羽、奔霄、越影、踰辉、超光、腾雾、挟翼。

[34].月支：为汉时西域国名，即月氏。本居敦煌、祁连间，在今甘肃省中部西境及青海东境地，汉时为匈奴所破，西走，建都薄罗城，号“大月氏”。后渐强盛，在今印度河流域克什米尔、阿富汗及葱岭东西之地，其东留未去的，号“小月氏”，在今甘肃张掖及青海西宁等县地。

[35].疏勒：汉时西域国名。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噶尔河南岸，为南疆最大绿洲中心，也是通中亚的门户。

[36].余吾：古水名。在今蒙古国境内。《汉书·武帝纪》元狩二年：“夏，马生余吾水中。”颜师古《注》：“应邵曰：在朔方北也。”即涂吾。《山海经·北山经》：“曰北鲜之山，是多马，鲜水出焉，而西北流注于涂吾之水。”郭璞《注》：“汉元狩二年，马生涂吾水中。”

[37].倒悬：缚住人的双足并将之倒挂，使脸部朝下。比喻处境极为艰苦，此指汉武帝苦于国内无好马的情况。《孟子·公孙丑上》：“当今之世，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三国志·卷五四·吴书·吕蒙传》：“彼方首尾倒悬，救死不给，岂有余力复营此哉？”

[38].愔（yīn）愔：和悦貌。《左传·昭公十二年》：“祁招之愔愔，式昭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