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已停止进化？

首先，我们来看看大脑最近的进化状况。自从七百万年前人类和黑猩猩分道扬镳以来，已经历经了无数次的基因突变和进化，大脑也出现了许多改变。但是先别说大脑有没有在对抗基因，有些人认为，人类进化的脚步似乎早已停止，因此大脑根本没有机会可以通过继续进化来对抗基因。人类的进化真的已经止步了吗？大脑的进化又是否仍然在前进？

自然选择已经结束？

由于科技和医学不断地进步，使得新生儿和幼儿死亡率急剧下降，再加上人口增加以及世界持续开发，导致孤立的人类社群越来越稀少，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进化遗传学家琼斯（Steven Jones）因此认为，人类进化已经停止。英国生物学家兼电视制作人和主持人爱登堡（David Attenborough）也持类似的主张。他认为，当人类婴儿的存活率超过95%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人类的自然选择已经结束。

不过，这样的看法似乎太过武断。科学证据显示，有许多基因突变，其实都是在过去三万至十万年之间发生的。十万年之于七百万年，就有如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最后三十分钟，但在这短短的期间内，人类出现了大规模的迁徙，饮食习惯也出现急剧变化，再加上气候变迁和疾病的冲击，人类基因变化速度之快，仿佛正在加速进化。

例如在约略十万年前，人类开始逐渐发展出农耕技巧，农耕族群的后裔便进化出比较多份的AMY1唾液淀粉酶基因。四万五千年前，DARC基因突变，导致红细胞表面的趋化因子（Chemokine）减少，使得“间日疟原虫”（Plasmodium vivax）无法再轻易进入红细胞。大约在三万年前，EDAR基因突变，东亚人进化出较粗黑的直发，同一时期，ABCC11基因突变，导致干耳垢。

在最近一万年之内，也出现了不少基因变化。例如原本人类在进入成年后，乳糖酶的活性就会下降甚至消失，但是由于人类在过去数千年中开始饲养牛、骆驼和山羊，并食用这些动物的乳汁，部分成人便逐渐进化出活性乳糖酶。

除了基因自身会发生突变以外，基因还会和文化共同进化，并因此大大加速基因与文化的演变。比方说，当某些人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代谢乳糖时，可能就会开始食用家畜的乳汁，由于这些人多出一种轻易可得的营养食物，其生存繁衍能力也会因此比其他无法食用家畜乳汁的人更强，这些人在生存竞争中胜出后，就会更大量地饲养家畜取用乳汁，促成畜牧与酪农文化的生成，而这样的文化在资源匮乏的时期也很容易反过来加速淘汰掉没有活性乳糖酶的人类。

此外，九千多年前，HERC2基因突变，导致蓝眼珠。三千年前，非洲和印度地区的族群出现血红素基因突变，导致镰刀型红细胞而不怕疟疾原虫。还有TYRP1基因突变形成金发、MC1R基因突变导致红发，也都是数千年内才发生的事。

由此可知，人类不但没有停止进化，似乎还因为人口大量增加以及环境饮食剧烈变化而出现加速进化的迹象。

大脑似乎没什么改变？

虽然人类仍在快速进化，但是大脑呢？大脑是否仍有在持续演变？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就是，二十万年前的人类大脑硬件结构，其实就已经很接近现在的大脑模样。为什么这二十万年来，大脑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没人有明确的答案。或许大脑仍然不断在进化，但由于这些变动都只是“隐藏性”的变化，因此很难一眼就辨识出来。例如随着人口不断地增加，越爱社交的人可能就越容易在大型社会中生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基因变异会让大脑更爱社交，拥有这样大脑的人就可以在竞争中脱颖而出。

另外，对于物质、权力或金钱的欲望越强，可能也会越容易适应当代资本主义的潮流。因此如果有基因变异可以让大脑对这些事物有更强的欲望或更有效的资源获取能力，或许也能帮助个体存活与繁衍。在新世代中大行其道的电子产品也可能会影响进化的方向，如果有基因变异可以让大脑更容易适应或喜好这些快速且多功能的虚拟事物，那么该个体就会拥有更强的生存竞争能力。

大脑的明显外部变化已经停滞？

如果上述的这些变化都不会造成大脑的明显外部变化，那么即使这些变化存在，也不容易被观察到。至于是否真的存在这些“隐藏性”的变化，则仍有待科学进一步的验证。

但是无论大脑是否真的在软件上出现某些“隐藏性”的变化，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二十万年来，大脑似乎没有在硬件上出现巨大的“外显性”变化。为什么大脑没有变得更大？脑细胞和神经联结没有变得更多？神经传导速度没有变得更快？

或许，这是因为大脑继续扩增的边际效益已经非常低。边际效益是一个经济学中的概念，指的是每增加一单位消费时可以获得的效益。一般来说，边际效益会随着消费逐渐增多而出现递减的现象。例如当你很渴的时候，一杯水可以给你带来很高的效益。但是第二杯水带给你的效益，就会比较前一杯水的效益稍微低一点。当你喝了很多杯之后，效益还有可能变成负数。例如当你已经不想再喝、也喝不下更多的水时，那别人可能要付你钱，你才愿意再喝一杯。

同样的，大脑继续扩增所能带来的生存繁衍效益，很有可能已经无法再继续增加。当大脑扩增所能带来的生存繁衍效益已经很低时，那就不如把扩增所需的资源投入其他用途，才能在进化的过程中持续保有优势。

另外一个类似的看法，认为大脑掠夺资源的量已经到达临界点。如果再掠取更多的资源，身体就会不堪负荷，而造成两败俱伤。我们在第四章中看到，人脑在进化的过程中，从身体其他部位引入了更大量的血流，从肌肉细胞抢来了更多的葡萄糖，牺牲了咀嚼肌的强度以换取更大的脑容量。这些看似“自私”的行径虽然造就了聪明的大脑，但是也让身体强度下降了许多。例如我们的肌肉强度只有黑猩猩和猕猴的一半 。相较于它们，人类的身体简直就是不堪一击。或许大脑对身体的掠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再多一点点的掠夺，都可能会导致身体过于脆弱而不利于生存竞争。

还有一个可能原因，就是大脑继续扩增可能会造成难产。大部分灵长类新生儿的头围都和母亲的产道大小相当，但是人类的新生儿头围却比母亲产道还要大上许多，也因此，大部分的人类生产过程都必须有外力协助，不然很容易就会出现难产的状况。虽然我们之前有提到，人类胎儿的头颅可能还有增大的空间，却因为能量代谢要求过高而遭到母体提早产出，但是不可讳言的，胎儿头颅能够继续增长的空间极其有限。或许大脑的扩增程度对母亲和胎儿的威胁已经逼近临界点，因此无法在进化中继续扩增。

看完这三个让大脑结构不再变化的可能原因，眼尖的读者们可能早已发现了一个共通点，就是这三种解释似乎都涉及了一个关键通则：大脑的进化不得危及生命。换言之，基因载具的生命似乎比大脑的进化更重要！难道说，基因才真的是大脑背后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