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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浣溪沙¹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²。倚楼无语理瑶琴³。 远岫出云催薄暮⁴,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⁵。
【校记】
此词原载乐府雅词卷下。底本调下有注云:“草堂误作周美成而周词不载。”劳权手校汪本有批语七行,字迹模糊,不录。又见沈本。
此词曾误作欧阳修词,见草堂诗余别录前集、类编草堂诗余,又见词学筌蹄卷五、文体明辨附录、啸余谱卷三、记红集卷一。李文䄎辑漱玉集案:“此阕类编草堂诗余作欧阳永叔撰,查六一词中浣溪沙凡九词,并无此首。”赵本案:“至正本草堂诗余前集上引与欧阳修词衔接,不著撰人,类编本因以为欧作,失之。”王本注云:“按嘉靖间顾汝所刻类编草堂诗余卷一载此词,并无撰人姓名,实不作欧阳修。疑李赵二氏所据之类编草堂诗余,或为别本。沈际飞草堂诗余注:‘一刻欧阳。’毛本片玉词补遗注:‘或刻欧阳永叔。’殆皆本胡桂芳本或韩俞臣本类编草堂诗余。”当以乐府雅词所载为是,应作李清照词。
此词又误作周邦彦词,见钱允治本草堂诗余卷一、沈际飞本草堂诗余正集卷一、草堂诗余评林春集卷一、草堂诗余隽卷一;又见毛晋 汲古阁本宋六十名家词片玉词 补遗及历代诗余卷六、四印斋刻陈钟秀草堂诗余。王本注云:“嘉靖本类编草堂诗余卷一载此词,不著撰人,而其前则为周美成浣溪沙‘水涨鱼天拍柳桥’一首……故毛晋误收入片玉词补遗。”宋 何士信草堂诗余卷上前集列于欧阳永叔浣溪沙 春景(湖上朱桥响画轮)之后,不著撰人。
此词又误入吴文英梦窗甲稿,毛晋跋梦窗甲乙稿已疑之,然又云“周美成‘倚楼无语理瑶琴’”云云,则误为周邦彦词也。
〔出云〕乐府雅词、花草粹编、汪本、赵本皆作“出山”,误。乐府雅词曹元忠校:“朱本作云。”
〔欲谢〕沈际飞本草堂诗余注:“谢,一作卸。”
【笺注】
¹陈祖美云:“此首亦当作于李清照待字汴京之时,且属少女怀春之什。”均案:岫,山洞也,见尔雅释山。汴京地处平原,无山。据“远岫”句,似作于屏居青州时期。青州西南有仰天山,据明临朐县志:“仰天山在县南七十里……山麓有洞,深可五七丈许,上有窍通天云。”又明青州府志:“仰天山之阿有寺,名仰天寺……有罗汉洞,洞隙通处,可以望天。”于谱引此二志后云:“明诚大观戊子题名,即在罗汉洞附近崖壁上。”故可推知清照所见之“远岫出云”,乃仰天山 罗汉洞,而作词时间亦在大观某年之春天。
²沉沉:深邃貌。史记 陈涉世家:“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集解引应劭曰:“沉沉,宫室深邃之貌也。”亦指幽静。杜甫醉时歌:“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
³瑶琴:琴之美称。南朝 宋 鲍照拟古诗之七:“明镜尘匣中,瑶琴生网罗。”案李清照多才多艺,亦能弹琴。今发现有铭刻于一古琴上,详见本书卷三琴铭。
⁴远岫句:南齐 谢朓郡内高斋闲望答吕法曹诗:“窗中列远岫。”陶渊明归去来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广韵:“山有穴曰岫。”花间集顾夐更漏子:“帘半卷,屏斜掩,远岫参差迷眼。”词境差相似。
⁵梨花句:诗词中常借梨花写闺怨。唐 刘方平春怨诗:“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宋 晏幾道生查子:“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消息未归来,寒食梨花谢。”秦观(或作无名氏)鹧鸪天:“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清照词似更委婉而深沉。
【汇评】
明 杨慎批点本草堂诗余卷一评“远岫”句:景语,丽语。
明 李攀龙草堂诗余隽卷一眉批:分明是闺中愁、宫中怨情景。 评语:少妇深情,却被周君浅浅勘破。
案:李攀龙误作周邦彦词。
明 董其昌便读草堂诗余卷一:写出闺妇心情,在此数语。
明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一:雅练。“欲谢”、“难禁”,淡语中致语。
清 陈廷焯词则别调集卷二:中有怨情,意味自永。
浣溪沙
浣溪沙¹
髻子伤春慵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²。淡云来往月疏疏。玉鸭熏炉闲瑞脑³,朱樱斗帐掩流苏⁴。遗犀还解辟寒无⁵?
【校记】
亦见汪本、沈本。花草粹编卷二题作“闺情”,古今词统同。赵本案:“诗词杂俎本漱玉词收之,与花草粹编同。”全宋词列为李清照词。王本列入存疑之作,按云:“此首别见花草粹编卷二,无撰人姓氏,其前为李清照‘淡荡春光寒食天’浣溪沙一阕。续草堂诗余等以为李清照作,未知何据。”均案:此首宜从赵说,作李清照词,草堂诗余等刻本往往前一首署撰人姓名,后一首省略。
〔慵更梳〕花草粹编、续草堂诗余、古今词统、林下词选、历城县志作“懒更梳”。依律此三字宜作“仄仄平”,“懒”字胜。
〔瑞脑〕历城县志误作“玛脑”。
〔遗犀〕词综、历代诗余、陈廷焯词则 别调集作“通犀”,俞平伯唐宋词选释同。
【笺注】
¹此词疑政和间作于屏居青州之时。据于谱:“政和五年(一一一五,乙未),三十二岁。明诚得汉司空残碑。”并引金石录卷十九云:“政和乙未岁,得于洛阳〔天津〕桥之故基。”又云是岁“下邳民得汉祝长严碑”。盖此时赵明诚常外出考察,搜求古文碑刻,清照家居,每感寂寞慵怠,故作此词以抒情。
²落梅初:指暮春。梅花农历三月开花,故埤雅云:“江南三月为迎梅雨。”青州稍晚。开后不久即落。
³玉鸭句:玉鸭熏炉,炉形似鸭者。李商隐促漏诗:“睡鸭香炉换夕照。”玉鸭,指瓷制。亦称金鸭,系铜制。花间集顾夐临江仙:“香炉尽销金鸭冷。”瑞脑,香料名。见前浣溪沙(莫许杯深琥珀浓)注³。闲瑞脑,意谓香料闲置未燃。
⁴朱樱句:朱樱:帐之颜色。唐本草谓樱桃“熟时深红色者谓之朱樱”。斗帐,形如覆斗之小帐。古诗孔雀东南飞:“红罗覆斗帐,四角垂香囊。”唐 温庭筠偶游诗:“红珠斗帐樱桃熟,金尾屏风孔雀闲。”流苏,用羽毛或丝线编制的排穗,列于帐子上沿之装饰品。宋 庞元英文昌杂录卷五:“流苏,五彩毛杂而垂之。挚虞决疑要注曰:‘凡下垂为苏。’张衡东京赋:‘飞流苏之骚杀。’……盖流苏、骚杀,皆下垂也。”清 钱大昕恒言录卷五:“凡下垂者为苏,吴人读苏为胥。结缕下垂者谓之胥头,即古之流苏。”
⁵遗犀句:指帐上镇帏犀。唐 杜牧杜秋娘诗:“金盘犀镇帏。”宋 苏轼四时词之四:“夜风摇动镇帏犀。”又春帖子词:“风暖犀盘尚镇帏。”帏上悬犀,使不因风而动,且有辟寒意。五代 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上:“开元二年冬至,交趾国进犀一株,色黄如金。使者请以金盘置于殿中,温温然有暖气袭人。上问其故,使者对曰:‘此辟寒犀也。顷自隋文帝时,本国曾进一株,直至今日。’上甚悦,厚赐之。”犀,指犀牛角,中有白线贯通两端,故称“通犀”或“通天犀”。
【汇评】
明 沈际飞草堂诗余续集卷上:话头好。 渊然。
清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闺秀词惟清照最优,究苦无骨。存一篇尤清出者。
清 谭献复堂词话:易安居士独此篇有唐调,选家炉冶,遂标此奇。
清 陈廷焯云韶集卷十评“淡云”句:清丽之句。 评下结:婉约。
又词则 别调集卷二:清丽出“朦胧淡月云来去”之右。 结句沉着。
案:“朦胧”句为宋初李冠蝶恋花词。
龙榆生漱玉词叙论:易安此类作品最著者,又有浣溪沙“髻子伤春懒更梳……”,有“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之意,而语自幽婉缠绵。
【附】
清 王士禛浣溪沙 春闺和漱玉词:奁畔豪犀闲玉梳。新妆才罢晓寒初。曲栏花日影扶疏。 金鸭暖香消桂蠧,夜蝉轻翅上桃苏。问郎曾解画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