鄘

柏舟

这首诗写一个女子爱上一个青年，她的母亲强迫她嫁给别人，她誓死不肯。

一

泛彼柏舟¹，在彼中河²。髧彼两髦³，实维我仪⁴。之死矢靡它⁵。母也天只⁶！不谅人只⁷！

二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⁸。之死矢靡慝⁹。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注】

¹柏舟，柏木船。

²中河，即河中。

³髧（dàn淡），头发下垂的样子。髦，发辫。古代未成年的男子头发编成两个辫，或扎成两绺，左右各一，叫作两髦。

⁴维，是也。仪，配偶，如同后代所谓“伉俪”。

⁵之死，至死。矢，借为誓。靡它，没有别的心思，指不嫁别人。

⁶只，语气词。

⁷谅，原谅。

⁸特，配偶。

⁹慝（tè特），更改。

墙有茨

卫宣公死后，其妻宣姜与他的庶子顽公然姘居，生了三个儿子齐子、戴公、文公，两个女儿宋桓夫人、许穆夫人（见《左传·闵公二年》）。《毛诗序》认为这首诗乃卫人讽刺宣姜与公子顽，也讲得通。诗意很明显是讽刺贵族统治阶级荒淫无耻的生活。

一

墙有茨¹，不可埽也²。中冓之言³，不可道也⁴。所可道也⁵，言之丑也。

二

墙有茨，不可襄也⁶。中冓之言，不可详也⁷。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三

墙有茨，不可束也⁸。中冓之言，不可读也⁹。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注】

¹茨，蒺藜，蔓生，细叶，开黄花，子有三角刺。古人种蒺藜于墙上，以防盗贼。

²埽，同扫。诗以埽蒺藜则刺手比喻说“中冓之言”则污口。

³中冓，中，宫内。冓，借为垢，污垢。又解：冓，借为㝤，夜也。中㝤即夜中。又解：冓，借为构，室也。中构即室中。中冓之言指宫内肮脏淫秽之事。

⁴道，说。

⁵所，若，如。

⁶襄，通攘，除去。

⁷详，细说。又解：详，借为扬，宣扬。《释文》：“韩诗作扬。”

⁸束，捆束。

⁹读，宣扬。

君子偕老

宣姜是齐君之女，卫宣公之妻，卫惠公之母。宣公死后，她又和宣公的庶子公子顽姘居，生了三男二女。这首诗便是讽刺宣姜的淫秽。

一

君子偕老¹，副笄六珈²。委委佗佗³，如山如河⁴。象服是宜⁵。子之不淑⁶。云如之何⁷？

二

玼兮玼兮⁸，其之翟也⁹。鬒发如云¹⁰，不屑髢也¹¹。玉之瑱也¹²。象之揥也¹³。扬且之晳也¹⁴。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¹⁵？

三

瑳兮瑳兮¹⁶，其之展也¹⁷。蒙彼绉¹⁸，是绁袢也¹⁹。子之清扬²⁰，扬且之颜也²¹。展如之人兮²²，邦之媛也²³。

【注】

¹君子，指卫宣公。偕老，夫妻偕老并不是同时老死，只是男不更娶，女不改嫁，守贞操，成为终身伴侣而已。

²副，借为，假髻。笄（jī机），簪。珈（jiā加），枝也。六珈即六枝簪子。

³委佗，颤动摇摆貌。一说：高耸貌。

⁴如山如河，簪子有作鸟兽形的，有作鱼龙形的，所以说首饰如山如河。又解：河，疑当作阿，大岭。

⁵象，借为襐（xiàng象），镶也。襐服，衣的周边领袖都镶上花边。

⁶子，指宣姜。淑，贤淑，指品德。

⁷云，发语词。

⁸玼（cǐ此），玉色鲜明貌。

⁹翟，一种女衣，上面绣成或织成野鸡的花纹。翟是野鸡的一种，长尾。

¹⁰鬒（zhěn诊），黑发。一说：稠发。

¹¹髢（dí敌），假发。

¹²瑱（tiàn），耳旁的垂玉，左右各一，以丝绳系之，绳的上端联在首饰上，下端有穗，垂到胸部。

¹³象，象牙。揥（tì替），搔头的簪子。

¹⁴扬且（zǔ祖），疑当读为瑒琡（chàng‐chù畅触），都是玉名。晳（xī西），白色。

¹⁵胡，何也。而，读为如。此两句言品德不淑的宣姜为什么像上天那样崇高？像上帝那样尊贵呢？

¹⁶瑳（cuō搓），玉色鲜明洁白。

¹⁷展：一种女衣，细纱制成，上有谷粒文，丹红色，夏天所穿。

¹⁸蒙，盖上。绉（chī痴），都是细葛布。绉比更细。

¹⁹绁（xiè谢），借为亵（《说文》引作亵），贴身内衣。袢（fán烦），夏天穿的白色内衣。

²⁰清，清秀。扬，借为阳，漂亮。

²¹颜，容貌。此句言她有着玉一般的容貌。

²²展，诚然。

²³媛，美女。

桑中

这是一首民歌，劳动人民（男子们）的集体口头创作，歌唱他们的恋爱生活。并不是真有这样的一男三女或三对男女恋爱的故事。

一

爰采唐矣¹？沬之乡矣²。云谁之思³？美孟姜矣⁴。期我乎桑中⁵，要我乎上宫⁶，送我乎淇之上矣⁷。

二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⁸。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三

爰采葑矣⁹？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¹⁰。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注】

¹爰，犹焉也，何也。唐当读为棠，梨的一种，味甜。采唐就是摘取棠树的果。

²沬，卫国的水名，在今河南省北部。

³云，发语词。

⁴孟，长也。兄弟姊妹中的年长者称“孟”，其次称“仲”，其次称“叔”，最幼称“季”。姜，是姓。春秋时代，称女子在她的姓上加上“孟、仲、叔、季”的字样，如孟姜就是姜家大姑娘。

⁵期，约会。乎，于也。桑中，桑林里。又解：桑中，小地名，那里有一片桑林，适于男女幽会。

⁶要，通邀。上宫，卫国的小地名。

⁷淇，卫国水名，在今河南省北部。

⁸弋（yì亦），也是姓。

⁹葑，萝卜。

¹⁰庸，也是姓。

【附录】

注¹唐，借为棠。《尔雅·释木》：“杜，赤棠，白者棠。”樊注：“赤者为杜，白者为棠。”（赤白指果实颜色）《山海经·西山经》：“昆仑之邱有木焉，其状如棠，名曰沙棠。”郭注：“棠，梨也。”据此，棠即白梨的古名。采棠就是摘取白梨的果实。

唐与棠古通用。《召南·何彼秾矣》：“唐棣之华。”《御览》一五二引唐作棠。《论语·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春秋繁露·竹林》引唐作棠。《尔雅·释木》：

“唐棣，栘。”《文选·甘泉赋》李注引唐作棠。都是例证。

鹑之奔奔

卫宣公死，其妻宣姜公然与宣公庶子顽姘居，生了三男二女。这首诗是顽的弟弟所作，讽刺顽与宣姜的淫秽行为。

一

鹑之奔奔¹，鹊之彊彊²。人之无良³，我以为兄⁴。

二

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⁵。

【注】

¹鹑，鹌鹑，雌雄有固定的配偶。奔奔，《礼记·表记》引作贲贲。奔贲皆借为翸（bēn奔），《玉篇·羽部》：“翸，飞貌。”翸翸，犹翩翩。又解：奔奔，跳行貌。

²鹊，喜鹊，雌雄也有固定的配偶。彊彊，《礼记·表记》引作姜姜。彊姜皆借为翔，回环飞也。又解：彊彊，鹊鸣声。诗以鹑鹊均有固定的配偶反比顽与宣姜乱伦姘居。

³人，指顽。

⁴我以为兄，由此可证作者是顽的弟弟。顽的弟弟有公子黔牟，见《左传·桓公十六年》，不知此诗是否黔牟所作。

⁵君，指宣姜。周代人也称国君夫人为君。《卫风·硕人》：“无使君劳。”君就是卫人称卫庄公夫人庄姜，可证。

定之方中

狄人攻破卫国，杀死卫懿公，卫人立戴公于漕邑。不久戴公死，卫人立文公。齐桓公率诸侯兵替卫筑城于楚丘，文公乃迁都于楚丘。这首诗就是叙写文公迁都于楚丘后建筑宫室，经营桑田等事。《左传·闵公二年》：“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据此，文公是一个生活朴素，发展经济，注重教育，任用贤能，复兴卫国的比较开明的统治者。

一

定之方中¹，作于楚宫²。揆之以日³，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⁴，爰伐琴瑟⁵。

二

升彼虚矣⁶，以望楚矣⁷。望楚与堂⁸，景山与京⁹，降观于桑¹⁰。卜云其吉¹¹，终然允臧¹²。

三

灵雨既零¹³，命彼倌人¹⁴，星言夙驾¹⁵，说于桑田¹⁶。匪直也人¹⁷，秉心塞渊¹⁸。牝三千¹⁹。

【注】

¹定，星名，又名营室。方中，黄昏时正在天中。古人在定星正中时建筑房屋。

²于，读为为（《文选·魏都赋》张注引于作为）。楚宫，楚丘的宫室。

³揆，度也。古人建筑房屋，立一个竿儿，测度日影，以定方向，所以说“揆之以日”。

⁴榛、栗、椅、桐、梓、漆，都是树名。

⁵爰，乃，于是。伐，击也，弹也。又解：伐琴瑟，伐木以造琴瑟。

⁶虚，古墟字，丘也。

⁷楚，楚丘。

⁸堂，卫国邑名。

⁹景山，大山。京，高丘也。又解：景山，山名。京，丘名。

¹⁰桑，桑林。

¹¹卜，把龟甲钻个孔，用火烤，看它的裂纹以定吉凶，这叫作卜。卜云，卜人说。

¹²允，真也。臧，善也。此句言结果是真好。

¹³灵雨，好雨。零，落也。

¹⁴命，卫文公下命令。倌人，小臣也，指车夫等。

¹⁵星，晴也。又解：星，雨止星见。言，读为焉。夙，早晨。驾，驾车。

¹⁶说（shuì税），停车休息。

¹⁷匪，通彼。此言他是正直的人。

¹⁸秉心，犹居心。塞，诚实。渊，深沉。

¹⁹（lái来），读为骘（zhì质），牡马也。此句言牡马牝马有三千匹。又解：马七尺以上为，牝即高大的牝马。

蝃

这首诗讽刺一个贵族女子的私奔行为。

一

蝃在东¹，莫之敢指²。女子有行³，远父母兄弟。

二

朝于西⁴，崇朝其雨⁵。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⁶。

三

乃如之人也⁷，怀昏姻也⁸，大无信也，不知命也⁹。

【注】

¹蝃（dì‐dōng帝东），即虹。先秦人的迷信意识，认为虹是天上一种动物，蛇类。天上出虹是这种动物雌雄交配的现象，色明者是雄虹，色暗者是雌虹，紧紧相依，便是雄雌共眠。此诗以虹出东方比喻男女私通。

²指，用手指。先秦人认为人用手指虹，虹会使人烂指头。

³行，出嫁。此乃指女子私奔。

⁴朝，早晨。（jī鸡），借为霋（qī妻），云行貌。

⁵崇，终了。崇朝，即一个早晨。

⁶父母，当作母父，传写误倒。父与雨协韵，若作父母则失韵。

⁷如之人，像这个人。

⁸昏，通婚。此句说她想嫁人。

⁹命，天命。说她不知男婚女嫁是天命注定。又解：命，父母之命。

相鼠

卫国贵族统治阶级荒淫无耻，不守礼法。卫人作这首诗讽刺他们。

一

相鼠有皮¹，人而无仪²！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二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³！人而无止，不死何俟⁴？

三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⁵？

【注】

¹相，视也。诗以老鼠有皮比喻贵族也披一张人皮，实际上还不如鼠。

²仪，读为义。

³止，借为耻。

⁴何俟，等待什么。

⁵遄（chuán传），速，快。

【附录】

注²仪，当读为义，即“礼义廉耻”之义。义仪古通用。

注³止，疑借为耻。止耻古音同，可通用。又《广雅·释诂》：“止，礼也。”可备一解。

干旄

卫国一个贵族乘车去看他的情人，作此诗以写此事。

一

孑孑干旄¹，在浚之郊²。素丝纰之³，良马四之⁴。彼姝者子⁵，何以畀之⁶？

二

孑孑干⁷，在浚之都⁸。素丝组之⁹，良马五之¹⁰。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三

孑孑干旌¹¹，在浚之城。素丝祝之¹²，良马六之¹³。彼姝者子，何以告之¹⁴？

【注】

¹孑孑，特出貌。干，通竿（《左传·定公九年》引作竿），旗竿。旄，一种旗竿头上饰有牦牛尾的旗。

²浚，卫国邑名。郊，城外。

³纰（pí皮），绳带也，指马辔，即马缰绳。之，语气词。此句言用白丝做的马缰绳。

⁴四之，一车驾四匹马。

⁵姝，美好。子，女子，指贵族的情人。

⁶畀（bì必），赠予。

⁷（yú俞），一种画有或绣有鹰雕之类的旗。

⁸都，城邑也。

⁹组，宽带也，指马缰绳。

¹⁰五之，一车四马，再加上从人骑的一匹马。

¹¹旌，一种竿头用五色鸟羽以为饰的旗。

¹²祝，读为䌵（zhù），带也，指马缰绳。

¹³六之，一车四马，再加上从人骑的两匹马。

¹⁴告，讲。

载驰

这首诗是许穆公夫人所作。她是卫宣姜和公子顽所生，出嫁于许穆公。狄国攻破卫国，杀死卫懿公，卫人立戴公于漕邑。不久戴公死，卫人又立文公。她知道卫国遭此浩劫，要回卫国去吊问卫君，可是封建教条不许可，许国统治者不准她去。她走到半路上被追回，因作此诗。（见《左传·闵公二年》）

一

载驰载驱¹，归唁卫侯²。驱马悠悠³，言至于漕⁴。大夫跋涉⁵，我心则忧。

二

既不我嘉⁶，不能旋反⁷。视尔不臧⁸，我思不远⁹。既不我嘉，不能旋济¹⁰。视尔不臧，我思不¹¹。

三

陟彼阿丘¹²，言采其蝱¹³。女子善怀¹⁴，亦各有行¹⁵。许人尤之¹⁶，众穉且狂¹⁷。

四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¹⁸。控于大邦¹⁹，谁因谁极²⁰。大夫君子²¹，无我有尤²²！百尔所思²³，不如我所之²⁴。

【注】

¹载，犹乃也，发语词。驰、驱，车马疾行。

²唁，吊问别人的灾难或丧事。

³悠悠，远行貌。

⁴言，犹爰，于是。漕，卫国邑名。

⁵跋，登山。涉，渡水。此言许国大夫来追她回去。

⁶嘉，赞成。

⁷旋，还。反，同返。此句指不能回卫国。

⁸臧，善也。此句言我看你们的主张不对。

⁹不远，指不错。

¹⁰济，渡水。由许国到漕邑，要渡过不少水，所以说旋济。

¹¹（bì必），闭也，指止息。又解：，读为纰谬之纰，错误。

¹²陟（zhì至），登也。阿丘，丘名。

¹³蝱（méng萌），一种药草，今称贝母。

¹⁴善怀，多思念，指思念卫国。

¹⁵行，道路。此句言各人有自己的道路。

¹⁶许，许国。国都在今河南许昌。尤，指责。

¹⁷穉，同稚，幼稚。

¹⁸芃（péng蓬）芃，草木茂盛貌。

¹⁹控，往告也。

²⁰因，请托。极，至也。此句言卫国向谁求援，谁就能来。

²¹君子，统治阶级的通称。

²²有，犹或也。此句言不要责备我。

²³百尔所思，你们有千百个主意。

²⁴之，往也。此句言不如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