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开卷语
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John Locke, 1632—1704)早已指出,一个人对于他所不了解的事物并不是“反对”,而是“忽略”(ignore)。
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亚(Fernando Pessoa, 1888—1935)也意识到:“一个人只能看见他已经看见的东西。”(《惶然录·视而不见》)
而值得省思的是,在忽略之下,人们不仅看不到他所不了解的东西,对于他已经看见的也往往以既有的成见来理解,导致在投射中失去原貌。
有如黑格尔(Georg W. F. Hegel, 1770—1831)所说:
人们总是很容易把我们所熟悉的东西加到古人身上去,改变了古人。(《哲学史演讲录》)
所以,一个人必须不断让自己看到更多,才能在熟悉的文本与生活世界里“重新看见”——让原来所看到的恢复原貌或创造新貌;并且因为“重新看见”的原故,进一步macht sichtbar——使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
绪言
《红楼梦》是中国许多人所知道,至少,是知道这名目的书,谁是作者和续者姑且勿论,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鲁迅
对《红楼梦》的研读与探索,自清中期以来就已经蓬勃发展,甚至独立成为一门学问,形成了所谓的“红学”。民国以来,由于空间的承续性以及人口的优势,大陆地区的红学研究更是欣欣向荣,在历史考据上屡出新见,版本、传记、文物等等,也都成绩斐然。著述丰硕的学者专家不胜枚举,尤其集合众人之力,收到汇整之效的书刊,更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对《红楼梦》之爱的持久与深刻。主要有以下两种类型:
一是早期的论著汇编,如一粟(周绍良、朱南铣)所辑的《红楼梦资料汇编》,收罗自乾隆至民国初年有关曹雪芹与《红楼梦》的各种评论资料,贡献厥伟。民国以后,散见于报刊书信的论红见解,零珠碎玉,亦有可观,则可参考吕启祥、林东海主编的《红楼梦研究稀见资料汇编》。另外,由冯其庸、李希凡主编的《红楼梦大辞典》(增订本),上编包括:词语典故、服饰、器用、建筑、园林、饮食、医药、称谓、职官、典制、礼俗、岁时、哲理宗教、诗词韵文、戏曲、音乐、美术、游艺、人物、文史、地理等二十一类;下编则含:作者家世交游、版本、译本、续书等八类,允为齐备周全的工具书。
二是现代的学术论著,专门的学术期刊早在1979年就开始成立并运作,如《红楼梦研究集刊》自1979至1989的十年间,共出版了十四辑,收录了许多优秀的论文;同样于1979年创刊的《红楼梦学刊》,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主办,则迄今三十五年仍屹立不摇,是红学研究的常青树与领头羊,凝聚了无数《红楼梦》爱好者的心血。
以上只是一个极为粗略的鸟瞰,远不足以涵括红学发展的长江大河,更多请参见陈维昭《红学通史》[1]一书。两百多年来,无数涓滴汇流为澎湃汪洋,从中可以得见众多前辈所灌注的庞大心力,至于研究上的大方向,在时代变迁之下,也已经开始从意识形态的主导而转向纯文本的分析,进行思想性、文学性、艺术性的内缘探讨,足证人类历史的曲折道路上,文明的进展仍是可以期待的。
唯个人深深感到,在如此之异彩纷呈的多样研究角度与丰富的研究成果中,似乎仍然缺乏一种比较切近于作者与作品之特殊阶级的视野。因为各种因素的影响,使读者容易把文学“扁平化”地思考,以为无论时空的差异,“人”都具有相同的本质,所追求的生命意义与价值也大致相通,而忽略了其实连“人的本质”都是后天建构出来的,因此与他的成长背景息息相关,也会随着不同的时代文化与家庭环境而改变。扁平化的思考,使我们误以为人都是追求平等的,都是以个人的自我实践为终极意义,因此,在探讨作者与小说的阶级属性时,即使涉及曹雪芹的内务府世家背景,或贾府的满洲旗人文化或贵宦生活,但对这等富贵阶级的认识仍是停留在概念的层次,以致对于“富”往往以奢靡看待之,或艳羡、或抨击,却不免有所隔阂;对于所谓的“贵”也笼统地以权势为说,有关“贵”的精神性更不甚了了,从而对成长于其中的人物会有何种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就几乎是置之不论了。
然而,既然《红楼梦》是一部清代贵族世家的小说,贵族世家的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岂非是其中所有情节的基础吗?身为读者的我们,是否因为历史的、人性的种种因素,而严重地忽视了这一点,以致所热爱、所争辩的,其实是自己想象的《红楼梦》?固然极端地说,所有的阅读研究都是“误读”,作品的意义也是被创造出来的,《红楼梦》的丰富性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累积;但既然一部作品就像一个人一样,是一个有机的生命体,那么,要了解这部作品是否也应该像了解一个人般,必须回到他的生命史来掌握?而一个生命,尤其是心灵特别复杂奥妙的人类,在孕育、成长形成个体的过程中,必然受到基因、家庭的直接影响,并与他所在的社会环境、历史文化息息相关,是“个案”而不仅是“通例”,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特殊性与复杂性。于是,认识“清代贵族世家”以及他们的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岂非是理解《红楼梦》的必要前提?透过“(清代)贵族世家”的角度,在探索寄寓其中的是非判断与价值理念时,也才不会因为我们自己的标准或需要而曲解误判。
也就是在这样的认知之下,我感到也许有另外开拓红学视角的必要,《大观红楼》系列即是为此而生。简单地说,一般而言,《红楼梦》的多数读者都同意、甚至坚持曹雪芹是反传统、反封建、反礼教的,情、礼(理)是对立的,小说所写的就是情、礼(理)的对立所造成的个人悲剧,为此而对诸儿女发抒不平与同情。本系列则持相反意见,认为曹雪芹和《红楼梦》都是站在传统的、封建的时代脉络里,去面对和思考他们所遇到的问题,而对于人与人之间,包括亲子、婚恋、朋友的各种关系,也都是主张“情、礼(理)合一”为最高境界。小说中固然出现了各种不尽如人意的缺憾,但缺憾作为存在的必然,本来就是每一个个人、家庭、社会都无法免除的面向,如同第七十六回中透过一段对话所表示的,湘云笑道:“贫穷之家自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说竟不能遂心,他们不肯信的;必得亲历其境,他方知觉了。就如咱们两个,虽父母不在,然却也忝在富贵之乡,只你我竟有许多不遂心的事。”黛玉笑道:“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连老太太、太太以至宝玉、探丫头等人,无论事大事小,有理无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恰似托尔斯泰(Leo N. Tolstoy, 1828—1910)在《安娜·卡列尼娜》这本小说一开始所说的: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2]
可惜世上的幸福家庭何其稀有,描写幸福家庭的作品也明显少得多,海明威(Ernest M. Hemingway, 1899—1961)甚至说:“如果你有一个不幸的童年,那么恭喜你,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小说家。”可见就“不幸的家庭”而言,小说和小说家之间似乎有着不必然、却常见的关联。从本质来说,《红楼梦》所写的并不是幸福的家庭,也和每一个家庭一样都有其幸与不幸,只是因为贾府这个家庭是非常罕见的贵族世家,时时、处处都牵动到“封建礼教”,因此与别的家庭所遇到的幸与不幸并不相同,而当它触及贵族世家的不幸时,其实是谈不上反封建礼教的。
基于这个前提,我们回到传统中去理解这部在传统中诞生的作品,并且重新由文本出发,探测到无论是作者曹雪芹或作品《红楼梦》,“清代贵族世家”的习俗、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都是最根本的核心,“封建礼教”则是这一切的先天规定,小说中的人物、事件,都是根植于这样的意识形态而展开。本书是《大观红楼》系列的第一卷,之后将会透过众多的文本举证说明,呈现出这一重要特点,使之更为清楚而全面。
其中,“本卷”作为《大观红楼》系列的第一部,带有总论的性质,对关于《红楼梦》常见的阅读现象与理解方式的省思也最集中。考量《红楼梦》阅读史上最主要的几个面向,书中各个章节的安排,希望能以主题性的、全局性的角度一一分擘。
第一章“总论:经典的阅读与诠释原则”是对于理解、研究经典时,阅读活动的本质的思考,包括其中的历史限制与心理盲点。而这确实是引导乃至误导我们的理解方向的重要因素,可是却因为这些引导力量是潜意识的、不自知的,因此是最难以察觉而跳脱出来的。因此,本章中,我们期待读者也必须自我要求、训练有素,在享受读小说的乐趣之际,也应该勤下苦功,避免受到“直觉反应的常识性意见”“忽略细节”“时代价值观”等等人性弱点的左右。如此一来,所热爱的就不会只是投射出来的《红楼梦》,更不会在莫名的坚持中产生没有意义的争辩;而在理性的认识下,才会有知识的进展。
第二章到第四章,则是从外缘的范畴来把握“清代贵族世家”的种种特性,包含:家庭背景、社会环境、历史文化等,以及由此所产生的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以便于建构出理解《红楼梦》的认知框架。
第二章“清代贵族世家的回眸与定格”,虽不能免俗地要从作者的范畴切入,但其重点并不是传记的考察,而是对“清代贵族世家的阶级特性”的贴近。由此,在矫正一般对“内务府包衣”的错误认知后,可以重新认识到,“内三旗”出身的曹雪芹是没落贵族的落魄王孙,他的才性内涵与此是分不开的;而《红楼梦》其实是清代贵族世家的阶级反映,那不只是泛泛的“富贵”而已,而是非常具体细腻的写实再现,包括:世袭爵位、经济财务、诗书礼法、生活运作等等,都有着历史的客观依据,而这也正是影响到人物的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的直接因素。小说是在这个特定的基础上所进行的艺术虚构,却不能脱离这个阶级背景来塑造人物情节,因此认清《红楼梦》是对清代贵族世家的回眸与定格,实为至关紧要,而这一阶级特性将会贯穿于以下的所有章节主题中。
由此,我们将可以了解到,《红楼梦》其实是一部追忆文学,本质上是对繁华往事的眷恋,以及对失落的悲恸与自我谴责,第三章“作品的主旨:追忆与忏悔”便是透过文本中作者所介入的种种自我表白,来说明这些意涵。“追忆”同时也就是“追悼”,而曹雪芹与《红楼梦》所哀吟的,除了一般人都深刻感受到的青春生命之挽歌、尘世人生之挽歌外,还包括了贵族家庭之挽歌,这更是专属于曹雪芹与《红楼梦》的大失落与大悲恸。事实上,青春短暂、尘世如幻是一种文学中普遍的、常见的感慨,但贵族家庭之败灭是极少数的王孙子弟才会有的切身之痛,甚至可以说,《红楼梦》中青春短暂、尘世如幻的感慨又与家族的败落密不可分,也因此小说中对于无法挽救家业的自我忏悔、自我咎责才会如此之深重难遣,这才是《红楼梦》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而对于此等贵族世家的阶级自豪以及失落之痛最能体知的脂砚斋,透过他的评点批语也不断证成这一点,第四章“评阅的小众世界:版本与批点”便是从作者亲友的角度,透过与《红楼梦》关系密切的脂砚斋,看同一背景出身的人是如何理解《红楼梦》的,而这种理解又与一般读者有着多大的不同。脂砚斋及其评点的最大价值,包括:传记上补充了个人经历的提点、文本上则提供了八十回之后的线索与艺术手法的揭示,但最重要的是反映出与曹雪芹近似的生活背景与意识形态,而这一点却向来受到严重的忽略。然若采用贵族世家的眼光,将会发现脂砚斋指点了正确理解《红楼梦》的宝贵视角,而且与前面两章所谈的完全一致,可以互相补充加强。
从第五章开始,我们进入《红楼梦》的文本中,对小说的几个重要主题加以说明:由于“神话”是小说第一回开宗明义的设定,也是作者对包括人物、情节在内的许多基本内容所给予的象征性的解释,可以说是攸关全局,因此第五章“神话的操演与破译”就从这里着墨,包括:与贾宝玉有关的“女娲补天”神话,以及专为林黛玉打造的“绛珠仙草”神话。就“女娲补天”神话而言,“女娲”是母神崇拜心理的展现,后续拙著将有专章详述,此处便不再赘言;此外,我们则有几个不同于一般的新看法,也就是补天被弃的畸零石,其实就是“玉石”,在古代的玉石文化中,本即是贵族血统的隐喻,因此才能降生于诗礼簪缨之族;其次,女娲之所以必须出面补天,正是因为面临“末世”,而无力补天、回天无望就构成了畸零弃石,也就是贾宝玉的自忏所在。
由于无力补天、回天无望的这种设定,《红楼梦》自始至终都充盈着浓厚的命定色彩与强烈的悲剧预言,作者也煞费苦心地运用各种手法加以暗示,可以说是遍布全书,因此有必要作一整体的系统说明。第六章“作者的塔罗牌:‘谶’的制作与运用”,即是将谶谣、诗谶、戏谶、物谶这四种预言方式逐一呈现,从其中的兼容并蓄可以看出小说家的深厚素养,而若干的推陈出新则可以见到小说家的青出于蓝。这些手法像指标一样地达到预言的目标,强化了情节内容的悲剧氛围;同时也呈现出精心结撰的巧思,增加小说创作的艺术能量,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四种预言方式中,“物谶”其实已经传达出曹雪芹对男女婚恋的真正看法。可是由于最令人低迴不已的,是以宝、黛之恋为主的各种爱情故事,于是许多人将这些爱情表现与传统中、特别是明末清初开始盛行的才子佳人小说相类比,以为《红楼梦》深受才子佳人小说的影响,以追求婚恋自主为最高价值,也以为小说中的爱情悲剧是来自封建礼教的扼杀。但基于贵族世家的阶级特点而言,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第七章“《红楼梦》与才子佳人模式”就是要从文本的所有证据,结合这等簪缨大族的思想、信仰、价值观、心理感受,重新看待《红楼梦》之所以批判“才子佳人模式”的真正原因,并且指出《红楼梦》中的爱情关系本质上也与才子佳人类型大不相同,不应笼统地一概而论。
既然《红楼梦》中的爱情本质上与才子佳人类型大不相同,于是,这里就很有必要对《红楼梦》的爱情观仔细地探究。于第八章“《红楼梦》的爱情观:人格与意志的展现”中,可以看到曹雪芹是如何在合情、合理、合法的情况下,为宝玉与黛玉两人创造出日常的、写实的、平凡却坚韧的爱情,而这其实才切合爱情的本质,也就是人格与意志的展现,因此超越了一般人所眩目陶醉的强度与速度,而在长度、深度上延展出持久而深刻的情感。说来吊诡的是,这既是在合乎封建礼教的规范之下所创造出来的,因此表现出“情礼(理)合一”的形态;但同时又是超越时代的,因为在讲究男女之防的世家大族中,缺乏日夜相处的必要条件,如小说中紫鹃所说的:“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第五十七回)因此这种知己式的爱情实属罕见。既合乎时代又超越时代,这就是小说家最了不起的地方。
由于《红楼梦》是一阕宏大的悲剧交响曲,所有的美好人事物都注定是要幻灭的,宝、黛之间的知己式爱情正是其中的一曲哀歌;复在青春生命之挽歌、尘世人生之挽歌、贵族家庭之挽歌的齐奏共鸣之下,终究面临“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贾宝玉也就大彻大悟,随着家族的幻灭同时走上了舍离人世的出家之路。第九章“度脱模式:贾宝玉的启蒙历程”,是以贾宝玉为聚焦的主轴,回顾他在贾府这个贵族世家中的成长历程,呈现出由儿童式的自我中心到人我合一的逐渐成熟,从而了解到“真理”并不是只有一种,“真情”也不是只有一种方式,群体与自我之间并不是互相对立甚至对抗的,而是可以互相辅助、彼此成就的,在符合家族的期待时也同样可以保全自己,曹雪芹称之为“两尽其道”的“痴理”。从这个角度而言,宝玉的出家就不是受到打击之后的灰心绝望,而是扩大理解后突破局限的宏大视域;不是对社会的逃避与抗议,而是圆善之后的超离与了结,可以说是成长步骤中最终“灵”的成熟。
于是,悲剧就不仅只是悲剧,而焕发着饱含沧桑之后的豁达与慈悲,再回首前尘往事时,可以绽放出一朵含泪的微笑。犹如弘一大师圆寂前所写的“悲欣交集”,高程续本第一百二十回卷终写宝玉由一僧一道伴随,在雪地上遥遥向贾政拜别时,脸上的表情也是“似喜似悲”,读者沉浸于《红楼梦》故事而掩卷醒来之际,那一种满足与惆怅的怔忡心境,亦莫非如是。
由于《红楼梦》本身的高度争议性,《大观红楼》的系列之作并不以各种红学知识的导读为目标,而是将个人十多年来的研究心得作一统合,呈现的是透过《红楼梦》学习成长的成果,包含了对于个体、社会、时代的种种思考,不只是针对《红楼梦》,本质上更是对读书的方法与意义、应该如何待人处世的人生态度所作的反省。既然人智有限,而学海无涯,这一系列的《大观红楼》可以说是一个阶段性的面貌,也注定是一家之见。其中的未尽之处,幸祈读者谅察焉。
以下,就本书的若干体例加以说明:
一、由于《红楼梦》成书过程的特殊情况,不但版本考据独立成为一门学问,续书对整体叙事所造成的统一性问题也依然聚讼纷纭,这些都不免会牵引“文本”的建构,而松动诠释基础的稳定性。为了避免版本歧异与前后冲突所造成的混淆与干扰,本书的分析乃以前八十回为主要范围,相关之引文亦皆依据台北里仁书局出版、由冯其庸等学者撰定的《红楼梦校注》,此书前八十回以甲戌本、庚辰本为底本,后四十回以程甲本补足,已经学界公认为最接近曹雪芹创作原貌的最佳版本;而考证、索隐、探佚等论题,亦与本书专注于文本之路径有别,为免枝节歧出造成失焦,故论述时多不涉及。如此种种,书中行文时不另一一注明。
二、各处所引述的脂砚斋批语,都出自陈庆浩《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增订本)》(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行文时仅标示回数,以清版面,读者可自行覆按版本与页码。另外,由一粟所纂辑的《红楼梦资料汇编》,收罗自乾隆至民国初年有关曹雪芹与《红楼梦》的各种评述,包括:评点、诗词、序跋、笔记、短论……等等。本书引述时,仍一一详细注明出处。
三、本书中有关清代皇族贵戚的生存样貌,除参考历史学的研究成果外,主要还参考了两本爱新觉罗皇族出身者的著作,一本是金寄水(1916—1987)的《王府生活实录》,一本是金启孮(1918—2004)的《府邸世家的满族》。金寄水是睿亲王之末代子裔,自幼成长于睿王府中,而金启孮则是乾隆的第八代直系子孙,所提供的都是身历目睹的第一手纪录,两人名字中的“金”氏正是爱新觉罗的汉姓。固然金寄水之所见所闻,主要是民国成立后1911至1924年间的状貌,然而,此时不仅“小朝廷”犹在,王府亦未完全解体,一切力图率由旧章,以此等特殊阶级的制度规模与生活运作,若非大幅改变,约略还是延续着过去的常态而大同小异,犹如民国以前的世家大族之间也找得到一些不同处,但这并无碍于其主要架构与意识形态的共通性与延续性;而代代相沿下来的家族传闻与运作方式,更是对清代贵族世家的如实反映。因此两书及其他的各种回忆录所记述的,可以视为该阶级生活与思想感受身历目睹的第一手见证,对于我们了解《红楼梦》具有很大的价值。
四、全书中加黑体及楷体加粗者,皆为笔者所强调,不再一一注明。
最后,感谢曾双秀小姐、杨宜佩小姐认真负责的大力协助,两位极为精良的校对是我前所未见的,促进了本书形式上的完善;还要感谢昔日同窗李宗焜先生,念旧重情、诚厚笃实的性格始终如一,以其高妙书法为本书增光,至所感激!当然最要感谢王仁宏先生,既是好丈夫,更是平生罕见的良师益友,本书中有些发人省思的哲理良言,便是从日常对话中汲取得来的。
得遇这些情缘,是我的幸运,在此致谢,也将感念终身。
[1] 陈维昭:《红学通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其中涵括自1754至2003年二百五十年中国及海外的《红楼梦》研究。
[2] 〔俄〕托尔斯泰著,曹资翰译:《安娜·卡列尼娜》(台北:志文出版社,1986),页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