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为了这批古版,一年里我已经第二次奔到武强。
去年(2002年)年底,在一次民间文化抢救座谈会上,偶从河北民协主席、民俗学者郑一民先生口中得知,武强某村一处民居的屋顶上藏着许多年画古版。但郑一民所知也只是这短短一个信息。此外一切空寥不闻,甚至连这村名也说不出来。对我却是一个极大极强的诱惑。这到底是怎样的村落与人家?秘藏古版是何缘故?现况如何?有多少块版?哪个年代的刻品?有无历时久远和精美珍罕的画版?一团美丽的猜想如同彩色的烟雾变幻无穷地盈满我的脑袋,朦朦胧胧又烁烁发光。在如今古画版几乎消泯于大地的时候,哪来的这么一大批宝贝?郑一民告诉我一个金子一般的消息。
春节前1月22日。我由内丘魏家村和南双流村考察神马后,旋即奔往武强。目标直奔这批神秘的古版。在武强,见到主持年画工作的县委副书记于彩凤和武强年画博物馆馆长郭书荣,便知这是他们按照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计划对武强年画进行拉网式普查时,由一位聘请而来名叫吴春沾的民间艺人在县城西南周家窝乡的旧城村发现的。据说这老宅的屋顶上整整铺了一层古版!但他们却像碰到一个薄如蝉翼的瓷碗,反倒不敢去碰一下。为什么?一是不知这房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有怎样的想法与要求,弄不好“狮子大张口”怎么办?二是担心消息走漏出去,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文物贩子得了讯息,暗中下手把这些宝物“挖”走。我说我很想去看个究竟。郭书荣笑着说:“你要去,就会把事闹大了,把文物贩子全招惹来了。”我笑道:“我先忍下了。你们可要抓紧。一切都要秘密进行,千万别再透出风声。”说到此时,心里真有一种古洞探宝那种紧张兮兮之感,就像少年时读史蒂文生《宝岛》时的那种感觉。
我对武强人的文化责任是放心的。早在八十年代,他们便先觉地察觉到,农耕文明正在从田野大规模而悄无声息地撤退。他们动手为先人建起了一个很舒适又精美的殿堂——武强年画博物馆,以使退出历史舞台的年画永远安居于此。直到今天武强年画博物馆仍是国中规模最大、设备最为优良的专业的年画博物馆。所以,在和他们分手时,我没再提那古版,只是用手指一指头顶上,暗示屋顶——秘藏。这二位讲求实干的武强人辄用点头回答我。头点得很坚决。当然也为了叫我放心。
此后数月,尽管天南海北地奔波,心中却总觉得什么地方有块小磁石微微又有力地吸着我——就是这武强的古版。每逢此时,我便会抓起电话打给郑一民,探询情形,并请他快快了结此事,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我知道这位燕赵汉子的脾气急,做事风风火火,而且一定要有个圆满结局。然而在这件事上却似乎有点“障碍”。每次催他,他只是回答我:“快了。快了。”一直到8月蔚县召开的全国剪纸抢救专项工作会议上,郑一民才笑吟吟对我说:“房主已经同意献出这批古版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是一间屋而是两间屋的屋顶上全是古版。这家人是武强一个年画世家。版子全是祖传的。等这个会一开完,我就去武强亲自把发掘一事敲定下来。”后来才知道,郑一民为此事已经由石家庄到武强往返跑了五六趟。我们中国民协这些人真是棒极了!
然而就在武强那边紧张地筹备古版发掘时,我在天津忽然接到杨柳青年画艺人霍庆有师傅的电话说,一个古董贩子悄悄告诉他河北武强有个人家的屋顶藏着许多老版,问他要不要。霍师傅是杨柳青仅存无多、传承有序的艺人,“勾、刻、印、画、裱”全能,而且比一些文化人还有文化眼光,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古版的收集与收藏。他身边总有几个耳目灵通的古董贩子,给他通风报信。他说,贩子说了,只要他肯出钱,一准给他弄来。我一听便急了,赶紧给郑一民通电话。这才知道武强那边也听到古董贩子入村打探并频繁活动的讯息。当地政府也说话了,决不叫贩子们得手!正在派人将这幢老宅看守起来。看来这“抢救”真有“抢”的味道了。
现场发现的年画世家贾氏的“分家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