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

【作者小传】

（？—1155） 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妻，为陆游母所逼，离异，改嫁同郡赵士程，郁郁而死。

钗头凤

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尝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首词含着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唐婉是陆游的表妹，嫁陆游为妻，夫妻甚为相得，而不得陆母欢心。终为陆母所逼，夫妻离异。唐婉后改嫁同郡赵士程。陆游一次春游，于沈园遇见赵士程与唐婉，唐婉征得赵氏同意，给陆游送去酒肴。陆游感念不已，在壁上题了一首《钗头凤》词：“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唐婉后游沈园，见到陆游的题词，和了这首词。后抑郁而死。

陆词说：“东风恶，欢情薄。”唐婉词的开头照应这两句，说“世情薄，人情恶”。世情是淡薄的，人情是险恶的。一起手就抒发对于世道人心的控诉，正是由于世道人心的险恶，一对恩爱夫妻被拆散了。这是直抒胸臆，是感情累积达到极点时的喷薄而出。从词的表达看，这句之后应该用一句景句加以烘染，所以接以“雨送黄昏花易落”。黄昏时下起的雨，就好像要送走黄昏一样，这是晚春时节，所以在雨的淋漓下，花容易飘落。这一句是眼前景，晚春黄昏雨打花落之景，同时又有象征意义，象征美好的爱情也雨打花落了，这就有力地烘托了首句的控诉。“晓风干，泪痕残”，拂晓的风吹干了地上零落的花草，而吹不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从黄昏写到拂晓，说明自己是一夜未眠。一夜未眠在干什么呢？“欲笺心事，独语斜阑。”笺，信笺，这儿动词化了，意为写书信。想要写封信表达自己的心事，却限于礼法而不能，只能独自在斜栏边自语。倚栏杆，在古典诗词中一般是表达愁苦之情的，而在斜栏边自语，愁情更深。所以结以“难，难，难”，是处境难，还是欲笺心事难？尽在三个重叠的“难”字中。

下片开头又照应陆词的下片“春如旧，人空瘦”，写得更加具体：“人成各，今非昨。”一对恩爱的夫妻成了各自一人，不再是夫唱妇随，这是从空间讲，今天已经不是昨天了，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是从时间讲，从时空两个方面抒发了今天的夫妻暌离。再写到自己的处境与身体：“病魂尝似秋千索。”尝似，有的本子作“常似”，常常像，我们按“常似”讲。病魂，写自己因相思而成病，“常似秋千索”，比喻身体因生病，就像风中的秋千一样东摇西摆的。这句比得美而凄厉。下一句再用景句来烘托：“角声寒，夜阑珊。”从前面的“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看出她一夜未眠，到这儿的“角声寒，夜阑珊”，看出夜将尽了，春夜的角声是寒冷的，给人感觉是凄厉的，拂晓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是不眠之人最难受的时候，而又怕人寻问，不能像夜里那样尽情的流泪，只能“咽泪装欢”，吞下眼泪，装作欢笑，令人更加痛苦。所以结以“瞒，瞒，瞒”。

这首词以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的形式写出，以感情的真切痛苦感动着后人。感情的“真”是文学艺术的命脉，有人以其浅白而诟病，是不妥当的。

（孙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