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胜琼

【作者小传】

长安（今陕西西安）人。据宋人杨湜《古今词话》记载，胜琼为汴京名妓，善填词，后归礼部属官李之问。

鹧鸪天

聂胜琼

寄李之问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 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这是一首寄赠词。《古今词话》载此词本事云：“李公之问仪曹解长安幕，诣京师改秩。都下聂胜琼，名娼也，资性慧黠，公见而喜之。李将行，胜琼送之别，饮于莲花楼，唱一词，末句曰：‘无计留春住，奈何无计随君去。’李复留经月，为细君督归甚切，遂别。不旬日，聂作一词以寄之，名《鹧鸪天》，曰：（本词略）。李在中路得之，藏于箧间。抵家为其妻所得，因问之，具以实告。妻喜其语句清健，遂出妆奁资募。后往京师取归。琼至，即弃冠栉，损其妆饰，奉承李公之室以主母礼，大和悦焉。”据本事，此词是聂胜琼送别李之问归来之后所作。

上阕主要来写离别时的情景。“玉惨花愁出凤城”即点明离别。“玉惨花愁”形容女子忧愁之貌，通过“惨”“愁”二字，可以看出词人送别时候的依依不舍与痛苦，体现了词人对李之问的真挚感情。“凤城”这里代指京城汴梁。“莲花楼下柳青青”点明送别的地点是在莲花楼，而楼下的柳色青青，恰是留别的氛围，柳者，留也。这正与樽前演唱的《阳关曲》之“客舍青青柳色新”相应。《阳关曲》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人将这首送别诗配曲，称为《阳关曲》或《阳关三叠》，此曲已成为离别的代名词。聂胜琼对李之问唱《阳关曲》，正是表达难舍难分的离别感伤。“别个人人第五程”，意为送了一程又一程。“人人”为宋代市井俗语，用于对昵爱者的称呼，如晏幾道《踏莎行》：“伤心最是醉归时，眼前少个人人送。”这里昵称李之问。“第五程”表示送别的路程之远，也有用“第四程”表达路程之远，杨万里《舟过望亭》有“已离常州第四程”句。那么“第五程”当然更远。一曲《阳关》之后，心中的人启程了，就这样一程一程地送他，不忍离别。

下阕写别后的思念之情。离别之后，多么希望能在梦中遇见自己心爱的人啊，但是更加悲哀的是难以成梦。“寻好梦，梦难成”，连用两个“梦”字，表现了作者渴望与李之问在梦中相遇而不得的痛苦之情。又有谁知道我此时此刻的相思之苦呢？孤独的夜晚想要入梦思念都这么难，给作者增添了更多的烦恼，突出了作者在深夜的孤独感和相思之苦。

最后两句“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本为唐末江淮间名妓徐月英所作的名句，被聂胜琼借来放入《鹧鸪天》词末，意义情调皆恰到好处。这两句随《鹧鸪天》词而流传更广，许多人甚至以为是聂胜琼所创的名句呢。“枕前泪”与“帘前雨”相互映衬，离别之后想在梦中见到心上人也不成，于是泪水打湿了枕衾，相思的泪水正与这窗外的雨水一样缠绵无休，以无情的雨滴烘托相思的泪滴心碎，雨不停泪也不停，共同滴到天明。晚唐温庭筠《更漏子》词末尾也曾这样描写过：“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相比温词，聂胜琼此处所借用徐月英的成句，将个人心情与自然景物融合为一体，其情境之真切感人，不在温词之下。到南宋末更有蒋捷的“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虞美人》），构成泪珠伴阶雨的感伤意象系列。

全词感情凄婉，痴情至情缠绵悱恻，情与景完美交融，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难怪李之问的妻子读了此词大为感动，支持丈夫将词人娶回家。

（李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