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类
鉴赏类
古物出洋
我国开化最早,为古代五大文明国之一,徒以不求进化,故步自封,为列强所藐视。乃古代之书画典籍一切器物,捆载出洋者,日有所闻。若辈惟利是图,不知保存古物以供学者之参考,再数十年,固有之声名文物恐将荡焉无存。岂若辈别有会心,将以我国古代文明昭示外人耶?
热河行宫有宝藏奉天、热河二宫多宝藏,热河尤多。某殿壁嵌桃树高逾丈,根柯悉宝石,叶皆碎玉,枝上百余桃,累累下垂,皆红赮洗也,每桃约重四五两。又壁嵌《明皇坠马图》,悉以玉制,须发、袍带、靴骑大越数尺。最精为明皇,黄袍丹里,坠状袍角掀起,丹略露,有云谲波诡,颊益三亳之致。一案中虚藏机械,悉秘戏图,手按人物皆动,发须若活。光绪末,宫中兴土木,孝钦后思移热河行宫物人大内,载一百八十巨车入京师,计瓷玉、雕漆及紫檀器十八万件,自是而热河珍异半入内廷矣。
吴珍鲁殉玩物吴錞庵,名璪,字涤元,歙人也,与伯兄珍鲁俱太学生。世方宁谧,俗争以汰侈相竞。錞庵席产丰厚,顾风雅,擅文学,多购古书画唐宋名蹟及商、周、秦、汉彝鼎、尊匜、圭璧之属,兄弟鉴赏笾豆间,虽鼎革之际,摩挲燕如也。顺治己亥寇乱,珍鲁罹於难。先是,族有无赖子嚚犷负勇力号千斤者,尝有憾於珍鲁,阴附寇。寇至,村人咸空舍以避,錞庵趣珍鲁避,珍鲁曰:「乌合之众,寻扑灭耳。」而恋书画器玩不能舍,属錞庵携其帑以行,而身自守庐。不虞千斤之构於贼也,至则尽掠室中,毁器玩,杀珍鲁,焚其庐而去。
陈梓识别古物余姚陈梓,自号客星山人。性孤介,不务荣利,不应科举,乐为童子师。於书无所不窥,工古文及诗。闻举业,则笑而去之。行草直造晋人堂奥,尤善识别古物。汉魏以来,金石彝器之属,孔壁之书,汲冢之秘,昭陵之法物,世人以为幽远茫昧而莫之考者,辨之若分犀,珍之如拱璧。足不至京师,而为世所重,名动公卿。然两举贤良方正,再举博学宏词,皆不应。
吴云翀爱书画金石歙人吴云翀,名瑞鹏。晚岁弃贾,日督诸子读书。而雅蓄书史,见有纪载前人之嘉言懿行者,辄涤砚吮墨,手自书之。多购书画、金石诸古物,置之座右,晨夕寓目,摩挲自得。康熙丙辰春,偶不怿,忽割所爱,命诸子分遗亲旧曰:「寒食前吾将逝矣。」诸子愕然。已而果卒。
徐孝标富藏弆徐孝标,名善建,嘉善人。家有杉泉书屋,东西峙两楼,分贮书籍、字画、碑版,日集名流後进,登楼授餐,纵观讲贯。有禁律,虽子孙亦不能携之以出。
高宗精赏鉴高宗精赏鉴,尝获宋刻《後汉书》及九家杜注,爱之,命画苑供奉写御容於上。又得岳氏《五经》,特建五经萃室以贮之。又访觅马和《国风图》,历数十年,始全获,令藏於学诗堂。其他如韩滉《五牛》,则设春藕斋;周铸十二钟,则置景阳宫。鉴赏家必游琉璃厂京师琉璃厂为古董、书帖、书画荟萃之地,至乾隆时而始繁盛。书肆最多,悉在厂之东西门内,终岁启扉,间亦有古董、书画之店。而每岁之正月六日至十六日,则隙地皆有冷摊,古董书画就地陈列,四方人士之精鉴赏者,至都,辄问津於厂焉。
金诵清好金石书画金诵清,名芬,杭州人。家饶於赀,然刻苦力学。父恐其惫也,为之纳粟,当以员外郎用,然非所好也,好金石篆隶文字,见古人遗迹,辄能辨其真贋,真者装潢而题识之。尤好倪云林、恽南田书画,以其书摹勒上石,跋尾至数十通,为《清啸阁法帖》。
李南涧风雅好事李南涧风雅好事,某岁大暑,至王述庵侍郎昶邸舍,借钞惠氏《易汉学》诸书,漫肤多汗,沾渍衣襟,不以为苦。於金石搜罗尤富。其仆刘福善椎拓,携纸墨以从,所过学宫、寺观、岩洞、崖壁,必停骖周览,有所得则尽搨之。令恩平时,尝乘舟出迎总督,小憩南海庙,命仆拓碑,秉烛竟夜。比晓,督舟过矣。去官之日,至番禺,摹光孝寺贯休画罗汉四轴以归,曰:「此吾宦橐也。」
纪文达语董曲江之言赵清常殁,其子孙鬻遗书,有人传言,武康山中白昼有鬼哭。纪文达闻而诧之,尝语董曲江曰:「大地山河,佛以为泡影,区区者复何足云。我百年後,傥图书、器玩散落人间,使赏鉴家指点摩挲曰:「此纪晓岚故物。」是亦佳话,何所恨哉!」
文达尝见媒媪携玉佩数事至其家,云某家求售,外裹残纸,乃北宋椠《公羊传》四叶也,为惆怅者久之。
叶五官知鉴别青浦钱师竹有事将赴乡,遣仆唤舟至,则小如一叶,而净无纤尘,中悬书画,皆国初名人真迹,杂列弦管,其泽如新。舟子自谓弄桨之暇,藉以自遣,不敢附庸风雅也。钱入舟,坐甫定,茶具酒铛,一一罗列,茗碗制工色古,非近世陶瓦器。钱问何自来,舟子曰:「我家旧物也。」因论诸窑优劣,旁及金石真贋,《宣和博古图》如数掌上纹。钱悚然起敬,详叩氏族。答姓叶,无字,人以五官相唤也。
张若筠精鉴赏张若筠,字竹邻,丹徒人。好学,於书无所不窥,闻有异书,辄以重价购之,或手自誊校,矻矻不少休。其同县蒋舍人宗海藏书三万余卷,多善本。若筠所藏踰二万卷,而法书、名画、吉金、贞石之文,则别为卷轴,不在此限。京口士大夫收藏之富,推此两家。
若筠性简重,寡言笑,不妄交。晚年益屏人事,扫一室,坐卧其中,子弟僮仆非呼召不至,沈潜玩索,神凝气寂,过之者以为无人也。与兄坤、弟堂相友爱。家有园亭花木之胜,兄弟并能诗善饮,精鉴赏,暇日具壶觞,召朋旧,流连倡和,互出所藏元、明人书画,品题甲乙以为乐。子铨及坤子崟、堂子铉亦能诗,崟且工画。
扬州某氏藏书,为江淮间第一,其子孙不能守,若筠闻之,即冒风雪渡江,购得宋椠书数部以归。崟为作《风雪载书图》,一时名士皆为之题咏。
京口多佳山水,若筠兴至即出游,爱八公洞林壑幽邃,读书深云精舍者数年。大江南北名胜之区,屐齿殆徧,而杭之西湖凡七至。
若筠少以诸生高第,食廪饩,循例贡太学,遂不就试。其居乡睦婣任恤,乐振人之乏绝。尝以田百亩,为书院诸生膏火资。邑有留养局,以养鳏寡孤独贫病之人,则以田四百亩佐其费,乡人德之。嘉庆戊午卒,年六十四。
潘文勤为太监鉴别光绪时,众太监得古玩,必请潘文勤公祖荫鉴别。孝钦后亦尝曰:「潘祖荫所鉴定者,固无甚大谬也。」
阎甘园精鉴别陕之西安,为汉、唐建都之地,吉金乐石,出土者夥。蓝田阎甘园明经善指画山水,尤能鉴定金石,富藏弆,泉布,镜畾 瓦,瓦砖,墓志,造象凡数千种。胡雪岩好骨董钱塘胡雪岩观察墉好骨董,以故门庭若市,真伪杂陈,亦不暇鉴别,但择价昂者留之而已。一日,有客以铜鼎求售,索八百金,且告之曰:「此实价,不赚钱也。」胡曰:「尔於我处不赚钱,更待何时耶?」遂如数给之,挥之使去,曰:「以後可不必来矣。」
王文敏夫妇好古福山王文敏懿荣之元配为黄夫人。文敏好古笃学,享文誉者垂三十年,以团练大臣殉光绪庚子拳匪之乱。文敏好聚旧椠本书、古彝器、碑版、图画之属,散值後,必阅市,时有所见,归相对语。夫人则曰:「明珠白璧,异日有力时皆可立致之,惟此种古物,往往如昙花一现,撒手便去,异时不可复得。後纵有奇遇,然未必即此也。」极力怂惥之以为快。以故裘葛钗钏,往来质库,有如厨笥。
文敏所蓄书画、碑帖、墨本等物,盛夏时必由夫人手自抖晒,极力防蠧鼠,岁以为常。儿女虽幼稚无知识,於文物,戒不敢近也。夫人虽喜奉佛,持观音经咒,无事时,动念念不休。而文敏多聚南北朝古石佛像,大小累累,皆以龛置卧室。亲串至,争诧为奇见,辄敛手去。或劝以移置别室,勿凟亵,夫人笑应之曰:「是不知佛法也,吾以朝夕瞻拜为乐。」
夫人善毡蜡法,凡文敏所购彝器、泉印、镜剑、砖瓦等物,每得一种,必手自椎拓,务使纸白如玉,墨光如漆,无丝毫墨渖沁入字口中乃已。押小印一,志其物名,文字灿然。或拓一造像,必雒拜祝之曰:「心心相印,此便作亿万化身」云云。纸尾缀小横方印一,文曰「王懿荣妇黄氏一心供养」,盖仿造像文中语也。
朱研臣富藏弆朱研臣提举大勋少而好古,富藏弆。世居杭州之大井巷,其地在吴山之麓,依岩结屋,闭户优游,亦翛然自适也。咸丰庚申,粤寇陷杭,挈眷出走,顾室中而欷歔曰:「吾去矣,身且不保,何有於物!」洒泪与别。乃奉其远祖文公像及先世《七同年归林图》并生平所至爱之旧拓汉碑一帙以行。乱定归,金石书画渐复旧观,构乐山草堂以庋之,花木森蔚,之江在望。以所交多东南名宿,春秋佳日辄为文字之饮,金明斋上舍鉴屡与焉。酒阑,则出其所藏古今名迹,摩挲叹赏,明斋每为之审定,加以题记。其子剑芝二尹景彝能保守之。
吴方陈丁好古吴保初、方尔谦好古钱,陈浏好古瓷,丁惠康好古琴、宋本书、钞本书,皆光绪中叶之名流也。
丁叔雅室中陈设丁惠康,字叔雅,丰顺人。居京师数年,一室无尘,旧本图史插架,张壁有数古琴,直千金、数百金,瓶炉、盆盎、杯盘之属多古瓷,下者犹旧青也花。
负贩碑拓者言光绪初,有以负贩碑拓为业者,年可三十余,躯短面瘦,似贫夫。自言本北人,以匪乱流徙於杭,孑然一身。岁於春夏之交,负巨囊,走陕、甘,搜买拓本,秋末冬初归,以所得求售於杭之绅宦家。虽往还长途,必徒步,日行百余里,故其贩售之物取值多廉。阳湖杨佩瑗大令葆彝以需次於浙,居杭久,精鉴别。贩者每至杭,必首造其庐,故所得金石碑拓颇富。己卯冬,贩者忽不至。逾年为庚辰春,始来,谓大令曰:「陕、甘有至宝。」问何物,曰:「余业碑拓,至宝即碑拓耳。」复诘以何所见,曰:「余每搜获碑拓之较精者,必默识所得之地,今疲於此矣。不久,当有最旧之墨迹发见。」自是贩者遂绝迹。阅二十年,遂有敦煌石室之宝藏显於世。
伯希和得敦煌石室古物敦煌县东南三十里,三危山在焉。山下有三寺,上寺、中寺为道观,下寺为僧舍。寺之附近为鸣沙山石洞,乃宋初西夏构兵时藏书之所,有石室数百,唐人谓之莫高窟,俗名千佛洞。各洞有壁画,上截为佛像,下截为造像人之像,并记造像人之姓名里居。中有一洞,藏书满焉,以壁外有画饰,故无知其为藏书所者。光绪庚子,扫治石洞,凿壁而书见,经史子集外,佛经尤多。又有唐时地契及唐历书、唐拓碑。书有绢写本、纸写本、刻本、石刻本。其经帙,以竹丝或席草为之。古书合数卷为一帙,盖即古帙之式也。又有布画佛像、纸画佛像及琥珀、珠、檀香等物。中有《陀罗尼经》,末记太平兴国五年六月雕板字样,此为最近之年月矣。其余各书,大抵皆唐、五代本,又有六朝时绢本墨迹,殆西夏兵革时所藏也。
光绪戊申,法国文学士伯希和游迪化,谒将军长庚,具述其事,并谒载澜及安西州牧某,二人各赠以石室书一卷。伯知为唐写本,乃即驰赴敦煌,以二百金购得十余箱,皆唐、五代时物也。其物品如下。
一,唐人画壁《弥陀法会图》。二,唐人藻井画佛堂内诸佛像。三,唐人画千佛岩之图。四,唐人画壁明皇像。五,唐人画壁《太子求佛舍利图》。 「 观以上诸幅,可知唐人作画之状。端忠愍所藏顾虎头画卷,与此颇相似。」 六,唐太宗《温泉铭》。 「 此拓本翦装卷子,行书圆劲流丽,宋人《宝刻类》、《金石录》、《通志‧;金石略》着录,後此石久佚。此本纸尾另行有永徽四年墨书款一行,因知为初唐柘本也。」 七,化度寺《邕禅师塔铭》。 「 仅存翦装本一叶,计三十九字,然锋颖如新,似初出土本之《苏孝慈墓志》,与流传之宋拓本大异。」 八,柳公权书《金刚经》。 「 横行本,每行十一字,装成卷子,计十二石,诚悬所书,此经为生平最得意之作,新旧《唐书》本传并载之。当时刻石西明寺,唐代已有二复本,此为西明原刻初拓,宋人亦未见也。」 九,《西州志》残卷。 「 此志首尾均缺,但存中间数十行。卷内载西州领六县,曰高昌、前庭、柳中、蒲昌、天山、交河,较之新旧《唐书》言领县五者,此为翔实。西州自德宗贞元庚午陷於吐蕃,宣宗大中辛未,沙州首领张义潮逐吐蕃,守者以十一州地图来献,中有西州。今卷中有见阻贼,不通语,似此志作於贞元时未沦於吐蕃之前。」 十,《老子西昇化胡经》。 「 存卷一、卷十。按此经一毁於唐,再毁於元,故诸史经籍志及道藏皆不着录,惟晁氏《读书志》、《日本现在书目》有《老子化胡经》十卷。是此为久佚之秘籍,且可考见摩尼教之源流也。」 十一,《摩尼教经》残卷。 「 首尾均缺,然缮写至精,今《摩尼教经》汉译本仅此数行。德人曾於吐鲁番得《摩尼教经》,然无汉译者。」 十二,《景教三威蒙度赞》。 「 景教古经传世绝少,上海徐家汇天主教士曾於中州回民家得景教羊皮古经,乃如德亚文,已寄罗马教皇。今字极秀尾完好,後附景教经目三十种,足资彼教之考证。」 十三,《佛顶陀罗尼经》。十四,《尚书‧;顾命》。 「 为唐人手写残卷,此赞首媚。」 十五,《金刚经》刻本。 「 梵夹小本,每半页七行,行十四字。今存下半及署款,共四十二行,为雕板传世之最古者。款题弟子归义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傅兼御史大夫谯郡开国侯曹元忠普施受持,天福十五年己酉岁五月十五日记,雕板押衙雷廷美。《宋史‧;沙川传》言朱梁时,张氏之後绝,州人推长史曹义金为师。义金卒,子元忠嗣。」
端忠愍公方时居京,与学部诸人用撮影法印之,并为排印。余悉运至法,其摄影以寄华者,有三四百片,大抵为唐高宗时物,中有《易》、《书》、《诗》诸本,及《谷梁》、《文选》李善注、《文选》五臣注,与今本颇有异同,又有已佚之《修文殿御览》及《籯金录》,均残卷。
壬寅,许伯阮游敦煌,得唐人手书藏经五卷出,而语人曰:「石屋分内外,内屋因山而筑,有六十六穴,穴藏经四五卷,别无他物。外屋石牀一,左铺羊毛毡,尚完好,右铺线毡,已成灰。牀下僧履一双,色深黄,白口,如新造者。中一几甚大,金佛一尊,重约三百两。金香炉大小各一,大者重百余两,小者二三十两。大石椅一,铺极厚棕垫。县令某携佛炉而去,又取经二百余卷。後为大吏所知,遣员至敦煌,再启石壁,尽取经卷而去。闻县令取佛炉,悉熔为金条,以致唐代造像美术,未得流行於世,惜哉!」
宣统庚戌,伯再游京师,其行箧尚有书十余种,佛像十余纸,唐拓碑三种。罗叔蕴参议振玉闻之,往谒伯,尽窥箧中所有,并得其寄法之各种书目,撰为《敦煌石室记》印行。
先是,英印度总督派员搜石室书经文,载之归伦敦,伯所得,仅三分之一而已。迨学部贻书甘督,令购送来京,其菁华固已无多。时护甘督何彦昇有子在都,故先落其手,佳者复悉为所留。其妇翁李盛铎且分得唐人所写《礼》注、《书经》等,尤可宝贵。凡与何子相契者,无不得之,有分至数百卷之多者,故厂肆出售不绝也。
土鲁番古迹光绪末,新疆土鲁番一带,发现唐时雷音寺古迹,及唐人写经本甚多。王树枬、梁玉书将提倡收买,而缠回乃以售之日本人矣。
孙石芝论藏书之要孙庆增,名从添,号石芝,常熟人。尝曰:「余无他好,而中於书癖,家藏卷帙,不下万数,虽极贫,不忍弃去。然圣贤之道,非此不能考证。数年以来,或持橐以载所见,或携箧以志所闻,念兹在兹,几成一老蠧鱼矣。同志欲标其要,窃不自量,记为八则。其当与不当,冀有识者谅之,以为刍荛之一得云耳。」
第一则购求 购求书籍,是最难事,亦最美事,最韵事,最乐事。知有是书而无力购求,一难也。力足以求之矣,而所好不在是,二难也。知好之而求之矣,而必欲较其值之多寡大小焉,遂致坐失於一时,不能复购於异日,三难也。不能搜之於书佣,不能求之於旧家,四难也。但知近求,不知远购,五难也。不知鉴识真伪,检点卷数,辨论字纸,贸贸购求,每多缺佚,终无善本,六难也。有此六难,则虽有爱书之人而能藏书者鲜矣。而我谓购之求之得一善本为美事者何也?夫天地间之有书籍也,犹人身之有性灵也。人身无性灵,则与禽兽何异?天地无书籍,则与草昧何异?故书籍者,天下之至宝也。人心之善恶,世道之得失,莫不辨於是焉。天下惟读书之人,而後能修身,而後能治国也。是书者,又人身中之至宝也。以天下之至宝而一旦得之,以人身之至宝而我独得之,又不至埋没於尘土之中,抛弃於庸夫之室,非人世间一大美事乎?且与二三知己与能识古本、今本之书籍者,并能道其源流者,能辨原板翻板之不同者,知某书之久不刷印,某书之止有钞本者,或偕之闲访於坊家,密求於冷铺,於无心中得一最难得之书籍,不惜典衣,不顾重价,必欲得之而後止。其既得之也,胜於拱璧,即觅善工装订,置之案头,手烧妙香,口吃苦茶,然後开卷读之,岂非人世间一大韵事乎?至於罗列已多,收藏既富,牙签锦轴,鳞比星章,不待外求而珍宝悉备,以此为乐,胜於南面百城多矣。
第二则鉴别 夫藏书而不知鉴别,犹瞽之辨色,聋之听音,虽其心未尝不好,而才不足以济之,徒为有识者所笑,甚无谓也。如某书系何朝何地着作,刻於何时,何人翻刻,何人钞录,何人底本,何人收藏,如何为宋元刻本,刻於南北朝何时何地,如何为宋元精旧钞本,必须眼力精熟,考究确切。再於各家收藏目录、历朝书目、类书总目、读书志、敏求记、经籍考、志书、文苑志、书籍志、二十一史书籍志、名人诗文集书序跋文内,查考明白,然後四方之善本秘本或可致也。大抵收藏籍之家,惟吴中苏郡虞山、崑山,浙中嘉、湖、杭、宁、绍最多,金陵、新安、宁国、安庆及河南、北直、山东、闽中、山西、关中、江西、湖广、蜀中,亦不少藏书之家,在其人能到处访求,辨别真伪,则十得八九矣。藏书之道,先分经史子集四种,取其精华,去其穅秕。经为上,史次之,子集又次之。凡收藏者,须看其板之古今,纸之新旧好歹,卷数之全与缺,不可轻率。大略从十三经、二十一史、三通、三记办起。十三经,蜀本为最,北宋刻第一,巾箱板甚精。其次南宋本亦妙,唐本不可得矣。北监板无补板,初印亦可,其余所刻,各有不同。十七史,宋刻九行十八字最佳,北宋本细本字十三经注疏、十七史亦精美可爱。南北朝各家经、史、《汉书》,字画甚精。其十七史北监板无补板,初印本亦妙。宋、辽、金、元四史,以初印好纸者为佳,而零收杂板、旧板刻本凑成原印者,胜於南监本多矣。惟毛氏汲古阁十三经、十七史,校对草率,错误甚多,不足贵也。宋刻本书籍,传留至今,已成希世之宝,其未翻刻者及不全者,即翻刻过而又不全者,皆当珍重之,吉光片羽,无不奇珍,岂可轻放哉。宋刻有数种,蜀本、太平本、临安书棚本、书院学长刻本、仕绅请刻本、各家私刻本、御刻本、麻沙本、茶陵本、盐茶本、释道二藏刻本、铜字刻本、活字本,诸刻之中,惟蜀本、临安本、御刻本为最精。又有元翻宋刻本、明翻宋刻本、金辽刻本、元初刻本作宋刻本、明初刻本作元刻本、金辽刻本与宋刻本稍逊。而苏人又将明藩本、明蜀本、明翻宋刻本,假刻本文序跋,染纸色,伪作宋刻,真贋杂乱,不可不辨。而宋元刻本,书籍虽真,而必原印初刻,不经圈点者为贵。古人尊重宋刻,弗轻涂抹。後世庸流俗子,不知爱惜书籍,妄自动笔,有始无终,随意圈点,良可叹也。鉴别宋刻本,须看纸色罗纹,墨气,字画行款,忌讳字,单边,末後卷数,不刻末行,随文隔行刻,又须将真本对勘乃定。如项子京《蕉窗九录》、董文敏《清秘录》,讲究宋刻,仅举其大略耳。近又将新翻宋刻本,去其年月,染纸色,或将旧纸印本伪作宋刻,甚多。若果南北宋刻本,纸质罗纹不同,字画刻手古劲而雅,墨气香淡,纸色苍润,展卷便有惊人之处,所谓墨香纸润秀雅古劲,宋刻之妙尽之矣。汲古主人集大小各种宋刻《史记》一部,名曰《百合锦史记》,以此对勘,方为精详而无错误者也。元刻不用对勘,其字脚行款黑口,一见便知。而洪武、永乐间所刻之书,尚有古意。至於以下之板,更不及矣。况明纪刻本甚繁,自南北监板以至藩院刻本、御刻本、钦定本、各学刻本、各省抚按等官刻本,又有闽板、浙板、广板、金陵板、太平板、蜀板、杭州刻本、延陵板、王板、袁板、樊板、锡安氏板、坊板、淩板、葛板、陈明卿板、内监厂板、陈眉公板、胡文焕板、内府刻本、闵氏套板,所刻不能悉数,惟有王板翻刻宋本《史记》之类为最精。北监板、内府板、藩板行款字脚不同,袁板亦精美,较之胡文焕、陈眉公所刻之书多而不及。其外各家私刻之书,亦有善本可取者,所刻好歹不一耳。稚川淩氏与葛板无错误,可作读本。独有广、浙、闽、金陵刻本最恶而多。陈明卿板、闵氏套板亦平常。汲古阁毛氏所刻甚繁,好者亦仅数种。本朝所刻之书,有御刻精刻,可与宋并。惟《全唐诗》虽极精美,惜乎校正犹为未尽也。若外国所刻之书,高丽本最好,《五经》、《四书》医药等书,皆从古本。凡中夏所刻,向皆字句脱落章数不全者,高丽竟有完全善本。天文算法,西洋为最。宋本释道二藏经典刻本行款,非长条行款,即阔本,另自一种,与所刻不同。五代刻本,六经刻起,蜀本六经第一,今亦罕有。《史》、《汉》至宋初方行刻板,印本便於诵读,相传至今,盛行於世久矣。所以书籍首重经史,其次子集。鉴别书籍,经史中有疏义、注解、图说、论讲、史断、互考、补缺、考略、刊正谬俗,稗官野史、各国春秋传载音释、句解者,当细心鉴之。至於杂记、小说、偶录之书,有关行谊、考据、学问、政治者,紬绎而收藏之。述古文词、翰苑经济之文,小学、字学、韵学、山经、地志、游览、技艺、养生、博物、种植、岁时、医卜、九流杂技之书,有关利济学术者,亦须留意。文辞、诗集、文集、词曲、碑记、性理、语录、子书、小说等书,皆当择其最上者收藏之。各种书籍,务求旧刻、秘钞、完全善本为妙。又必於《稗统》、《稗海》、《百川学海》、《眉公秘笈》、《文焕丛书》、《汉魏》、《唐宋丛书》、《夷坚志》、《津逮秘书》、《邱林学山》、《顾氏四十小说》、《皇宋四十家小说》、《皇明小说》等书,择其卷数完全刻本,与宋本、旧钞、秘钞本对明卷数字句,同与不同,一一记清,以便检不全而未备者弃之,见有全而精美者收藏之。经解亦然。而本朝又有《说铃》、《学海类编》、《昭代丛书》,亦当查清记出。汉、唐、宋、元、明诗文集,有《汉魏百三家》、《唐音统签》、《全唐诗》,赵孟頫《分类唐诗》、吴门席氏《百家唐书》等书,拣择善本,校正宋刻底本,收藏为美。若见有未入大部者,乃为秘本,赏鉴者当究心别之。
第三则钞录 书之所以贵钞录者,以其便於诵读也。历代好学之士,皆用此法。所以有刻本,又有钞本,有底本。底本便於改正,钞本定其字画。於是钞录之书,比之刊刻者,更贵且重焉。况书籍中之秘本,为当世所罕见者,非钞录则不可得,又安可以忽之哉!从未有藏书之家而不奉之为至宝者也,则其道固不可不讲也。宋人钞本最少,字画墨气古雅,纸色罗纹旧式,方为真本。若宋纸而非宋字、宋跋,宋款而非宋纸,即系伪本。或字样纸色墨气,无一不真,而图章不是宋镌,印色不旧,割补凑成,新旧相错,终非善本。元人钞本亦然。常见古人稿本,字虽草率,而笔法高雅,纸墨图章色色俱真,自当为希世之宝。以宋、元人钞本,较之宋刻本而更难也。明人钞本,吴门朱性甫、钱叔宝子充治手钞本最富,後归钱牧翁。绦云焚後,仅见一二矣。吴宽、柳佥、吴岫、孙岫、太仓王元美、崑山叶文庄、连江陈氏、嘉兴项子京、虞山赵清常、洞庭叶石君诸家钞本,俱好而多,但要完全校正题跋者,方为珍重。王雅宜、文待诏、陆师道、徐髯翁、祝京兆、沈石田、王质、王穉登、史监、邢参、杨仪、杨循吉、彭年、陈眉公、李日华、顾元庆、都穆、俞贞木、董文敏、赵凡夫、文三桥、湖州沈氏、宁波范氏、吴氏、金陵焦氏、桑悦、孙西川,皆有钞本甚精。新钞,冯已苍、冯定远、毛子晋、马人伯、陆敕先、钱遵王、毛斧季各家,俱从好底本钞录。惟汲古阁印宋精钞,古今绝作,字画纸张,乌丝图章,追摹宋刻,为近世无有。能继其作者,所钞甚少。至於前朝内阁钞本,生员写校者为上。《文苑英华》、《太平广记》、《太平御览》、《百官考传》、《皇明实录》等书,大部者,必须嘉隆钞本方可,若内监钞本、南北监钞本,皆恶滥不堪,非所贵也。余见叶石君钞本,校对精严,可称尽美。钱遵王钞录书籍,装饰虽华,固不及汲古之多而精,石君之校而备也。古人钞录书籍,俱用黄纸,後因诏诰用黄色纸,遂易以白纸。宋、元人钞本用册式,而非汉、唐时卷轴矣。其记跋校对,极其精细,笔墨行款,皆生动可爱。明人钞本,各家美恶不一,然必有用之书,或有不同常本之处,亦皆录而藏之,然须细心紬绎,乃知其美也。吴匏庵钞本,用红印格,其手书者佳。吴岫、孙岫钞用绿印格,甚有奇书,惜不多见。叶文庄钞本,用绿墨二色格,校对有跋者少,未对草率者多,间有无刻本者,亦精。至於《杨诚斋集》、《周益公集》、《各朝实录》、《北盟会编》、《校正文苑英华》等书,虽大部,难以精钞,亦不可忽,但须校正无讹,不遗漏为要耳。大凡新钞书籍,已属平常,又弗校正,难言善也。凡书之无处寻觅者,其书少,必当另钞底本,因无刻本故也。若钞录精工,则所费浩繁,虽书写不工,亦必珍之重之,留为秘本。前辈钞录书籍,以软宋字小楷颜、柳、欧字为工,宋刻字更妙。摹宋板字样,笔画均匀,不脱落,无遗误,乌丝行款,整齐中带生动,为至精而美备。序跋、图章、画像,摹彷精雅,不可呆板,乃为妙手。钞书要明於义理者,一手书写,无脱漏错误,无破体字,用墨一色,乃为最善。若钞底本,大部书,用行书为上,草书亦可,但以不差落为主。若字好而不明文理者,仅可印钞而已。钞本书,画图最难,用白描法,运笔古雅秀劲为主,人物画像要生动,又要清雅而端庄,方为合式。有《皇宋五彩画本本草图经》最精工,集天下名手,着色画成。又有白描《列女传》、《孝经》等书,无出其右者。近时钱遵王有五彩着色画本,《香奁集》、白描《卤簿图》、《营造法式》、《营造正式》等书,虽弗及前人,今亦不可得矣。所以钞录书籍,亦非易事也,识者鉴之。
第四则校雠 校雠书籍,非博学好古勤於看书而又安闲者,不能动笔校雠书籍。所以每见庸常之人,校书一部,往往弗克令终,深可恨也。惟勤学好问隐居君子,方能为之。古人每校一书,先须细心紬绎,自始至终,改正字谬错误,校雠三四次,乃为尽善。至於宋刻本,校正字句虽少,而改字不可遽改书上。元板亦然。须将改正字句,写在白纸条上,薄浆浮签,贴本行上,以其书之贵重也。凡校正新书,将校正过善本对临可也。倘古人有误处,有未改处,亦当改正。若明板坊本、新钞本错误遗漏最多,须觅宋、元板旧钞本、校正过底本或收藏家秘本,细细雠勘,反复校过,连行款俱要照式改正,方为善本。若古人有弗可考究无从改正者,今人亦当多方请教博学君子善於讲究古帖之士,又须寻觅旧碑版文字,访求藏书家秘本,自能改正。然而校书必数名士相好,聚於名园读书处,讲究讨论,寻绎旧文,方可有成,否则终有不到之处。所以书籍不论钞刻好歹,凡有校过之书,皆为至宝。至於字画之误,必要请教明於字学声韵者,辨别字画音释,方能无误。古用雌黄校书,因古时皆用黄纸写,装成卷轴,故名黄卷,其色相同,涂抹无痕迹也。後人俱用白纸钞刻,又当用白色涂抹。今之改字,用淡色青田石磨细,和胶做成锭子,磨涂纸上,改字最妙。用铅粉,终要变黑,最不可用。若大部书籍,延请多人分校,呈於总裁,计日乃成。若校正刊刻,非博雅君子有力而好古者,不能也。书籍上板,必要名手校正,方可刊刻。不然,枉费刻资,草率刻成,不但遗误後人,反为有识所笑。惜乎古今收藏书籍之人,不校者多,校者甚少。惟叶石君所藏书籍,皆手笔校正,临宋本,印宋钞,俱借善本改正,博古好学,称为第一。叶氏之书,至今为宝,好古同嗜者赏识焉。
第五则装订 装订书籍,不在华美饰观,而要护帙有道,款式古雅,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为第一。古时有宋本、蝴蝶本、册本各种订式,书面用古色纸,细绢包角,裱书面用小粉糊,入椒矾细末於内,太史连三层裱好,贴於板上,挺足候乾,揭下压平用,须夏天做,秋天用。摺书页,要摺得直,压得久,捉得齐,乃为高手。订书,眼要细,打得正而小,草订眼亦然,又须少,多则伤书脑,日後再订,即眼多易破,接脑烦难。天地头要空得上下相称,副页用太史连,前後一样两张,裁要快刀,截方平而光,再用细砂石打磨,用力须轻而匀,则书根光而平,否则不妥。订线用清水白绢线,双根订结,要订得牢,嵌得深,方能不脱而紧,如此订书,乃为善也。见宋刻本衬书纸,古人有用澄心堂纸,书面用宋笺者,亦有用墨笺洒金书面者,书签用宋笺藏经纸古色纸为上。至明人收藏书籍,讲究装订者少,总用棉料古色纸,书面衬用川连者多。钱遵王述古堂装订书面,用自造五色笺纸,或用洋笺书面,虽装订华美,却未尽善,不若毛斧季汲古阁装订书面,用宋笺藏经纸、宣德纸,染雅色,自制古色纸更佳。至於松江黄绿笺纸,书面再加常锦套,金笺贴签,最俗,收藏家间用一二。锦套须真宋锦或旧锦、旧刻丝,不得已,细花雅色上好宫锦则可,然终不雅,仅可饰观而已矣。至於修补旧书,衬纸平伏,接脑与天地头,并补破贴欠口,用最薄棉纸熨平,俱照补旧画法,摸去一平,不见痕迹,弗觉松厚,真妙手也。而宋、元板有模糊之处,或字脚欠缺不清,俱用高手摹描如新,看去似刻,最为精妙。书套不用为佳,用套必蛀,虽放於紫檀香楠匣内藏之,亦终难免。惟毛氏汲古阁用伏天糊裱,厚衬料,压平伏,裱面用洒金墨笺,或石青、石绿、棕色、紫笺,俱妙。内用科举连裱里,糊用小粉,川椒、白矾、百部草细末,庶可免蛀。然而偶不检点,稍犯潮湿,亦即生虫,终非佳事。糊裱宜夏,摺订宜春。若夏天摺订,手汗并头汗滴於书上,日後泛潮,必致霉烂生虫,不可不防。凡书页少者宜衬,书页多者不必。若旧书宋、元钞刻本,恐纸旧易破,必须衬之,外用护页,方妙。书签用深古色纸裱一层,签要款贴,要整齐,不可长短阔狭上下歪斜,斯为上耳。虞山装订书籍,讲究如此,聊为之记,收藏家亦不可不知也。
第六则编目 藏书四库,编目最难,非明於典籍者,不能为之。大凡收藏家编书目有四,则不致错混颠倒遗漏草率,检阅清楚,门类分晰,有条有理,乃为善於编目者。一编大总目录,分经史子集,照古今收藏家书目行款,或照《经籍考》、连江陈氏书目俱为最好,可谓条分缕晰精严者矣。前後用序跋,每一种书分一类,写某书若干卷,某朝人作,该写着者、编者、述者、撰者、录者、注者、解者、集者、纂者,各各写清,不可混书。系宋板、元板、明板、时刻、宋元钞、旧钞、明人钞本、新钞本,一一记清。校过者,写某人校本,下写几本或几册,有套无套。一种门类写完,後存百页,以备增写新得之书。编成一部,末後记书若干部,共若干册总数於後,以便查阅有无,将来即为流传之本。其分年代,不能全定,因得书先後不一,就其现在而录之可也。释道二氏之经典语录,附於後,写清装成,藏於家。二编宋元刻本、钞本目录,亦照前行款式写,但要写明北宋、南宋、宋印、元印、明印本,收藏跋记,图章姓名,有缺无缺,校与未校,元板亦然,另贮一柜,照式行款写之。柜用封锁,不许擅开。精钞、旧钞、宋元人钞本、秘本书目,亦照前行款式写,但要写明何人钞本、记跋图章姓名、有缺无缺、不借本、印宋钞本、有板无板。校过者,书某人校本,或底本临本,录成一册。虽目录,亦不可轻放,恐人借观遗失。非常行书籍,皆罕有之至宝,收藏者慎之宝之。三编分类书柜目录一部,以便检查而易取阅。先将书柜分编字号,柜内分三隔,柜门背左,实贴书单三张,分上中下,各照柜隔,写书目本数於上,以便查取。右门背贴书数目,亦分三张,上中下另写一长条於旁,记书总数目。而所编之书目,照柜字号,亦分写上中下三隔,先写经部某字号,柜内上隔某一部,若干卷、某人作、某板,共几册。上隔共书若干部,共若干本。二三隔照写。一柜则结总数。都写完,则写大总结数於末行後页。如有人取阅借钞,即填明书目上,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借或取阅。一月一查,取讨原书,即入原柜,销去前注。借者更要留心,若一月不还,当使催归原柜,不致遗失。此本书目,最为要紧,须托诚实君子经管,庶可无弊。四编书房架上书籍目录,及未订之书,在外装订之书,钞补批阅之书,各另立一目,候有可入收藏者,即归入柜,增上前行各款书目内可也。写书根,用长方桌一只,坐身处桌面中挖一块板,中空五本书厚缝一条,夹书於中,紮紧,书与桌平,照书名行款卷数,要简而明,细楷书写之,用墨,笔画匀细清朗,乃为第一。虞山孙姓行二者写书根最精,一手持书,一手写小楷,极工,今亦罕有能者。书上挂签用矾纸,或细绢,摺一寸阔,照书长短,夹签於首册内,挂下一二寸,依书厚薄为之,上写书卷名数,角用小图章。已上书目,如此编写,可以无遗而有条目矣。
第七则收藏 收藏书籍,不独安置得法,全要时常检点开看,乃为妙也。若安置虽妥,弃置不管,无不遗误。至於书柜,须用江西杉木,或川柏、银杏木为之。紫檀、花梨小木,易於泛潮,不可用。做一封书式,朴素精雅,兼备为妙。请名手集唐句,刻於柜门上。用白铜装角,装订不用花纹,以雅为主,可分可并,趁屋高下,置於楼上。四面窗棂,须要透风。窗小棂大,楼门坚实,锁要紧密,式要精工。锁匙上挂小方牌,或牙或香,将经史子集释道字刻於正面,字外用圆线,嵌红色,字嵌蓝色,旁刻某字号第某书柜,嵌绿色,下刻小圈,中反面写宋刻、元刻、明刻、旧钞、精钞、新钞等名色为记。古有石仓,藏书最好,可无火患,而且坚久,今亦鲜能为之。惟造书楼藏书,四围石砌风墙,照徽州库楼式乃善。不能如此,须另置一宅,将书分新旧钞刻,各置一室,封锁匙钥,归一经管。每一书室,一人经理,小心火烛,不致遗失,亦可收藏。若来往多门,旷野之所,或近城市,又无空地,接连内室、衙署、厨竈之地,则不可藏书,而卑湿之地,不待言矣。藏书断不可用套,常开看,则不蛀。柜顶用皂角炒为末,研细,铺一层,永无鼠耗。恐有白蚁,用炭屑、石炭、锅锈铺地,则无蚁。柜内置春画、辟蠧石,可辟蠧鱼,供血经於中,以辟火。书放柜中,或架上,俱不可并,宜分开寸许,放後亦不可放足。书要透风,则不蛀不霉。书架宜雅而精,朴素者佳,下隔要高,四柱略粗,不可太狭,亦不可太阔,约放书二百本为率。安置书架,勿於近窗并壁之处。案头之书,三日一整,方不错乱。收藏之法,惟此为善也。
第八则曝书 曝书须在伏天,照柜数目挨次晒,一柜一日。晒书,用板四块,二尺阔一丈五六尺长高櫈搁起,放日中,将书脑放上面,两面翻晒,不用收起,连板擡风口凉透,方可上楼。遇雨,台板连书入屋内搁起,最便。摊书板上,须要早凉,恐汗手拏书,沾有痕迹。收放入柜亦然。入柜亦须早,照柜门书单点进,不致错混。倘有该装订之书,即记出书名,以便检点收拾。曝书,秋时亦可。汉、唐时有曝书会,後鲜有继其事者,余每慕之,而更望同志者之效法前人也。
曹秋岳有流通古书之约倦圃,在嘉兴范蠡湖滨,宋相台岳倦翁珂尝留此着书, 「 《天禄琳琅书目》,岳珂乃飞孙,本相州汤阴人,故以相台表望。南渡後徙常州,今宜兴有珂父霖墓,故家塾以荆谿为名。」 所谓金陀坊者是也。地故有废园,曹秋岳治之以为别业,聚文史其中,暇则与宾客浮觞乐饮。以倦圃名者,盖取倦翁之字以自寄也。
约云:自宋以来,书目十有余种,灿然可观。按实求之,其书十不存四五,非尽久远散佚也。不善藏者,护惜所有,以独得为可矜,以公诸世为失策也。故入常人手,犹有传观之望;一归藏书家,无不绨锦为衣,旃檀作室,扃钥以为常。有问焉,则答无有。举世曾不得寓目,虽使人致疑於散佚,不足为怪矣。近来雕板盛行,烟煤塞眼,挟赀入贾肆,可立致数万卷。於中求未见籍,如采玉深山,旦夕莫觊。当念古人竭一生心力,辛苦成书,大不易事。渺渺千百岁,崎岖兵攘劫夺之余,仅而获免,可称至幸。又幸而遇赏音耆,知蓄之珍之,谓当绣梓通行,否亦广诸好事。何计不出此,使单行之本,寄箧笥为命,稍不致慎,形踪乖绝,只以空名挂目录中,自非与古人深仇重怨,不应若尔。然其间有不当专罪吝惜者,时贤解借书,不解还书,改一瓻为一痴,见之往记。即不乏忠信自秉然诺不欺之流,书既出门,舟车道路,摇摇莫定,或僮仆狼藉,或水火告灾,时出意料之外,不借未可尽非。特我不借人,人亦决不借我,封己守株,纵累岁月,无所增益,收藏者何取焉。予今酌一简便法。彼此藏书家各就观目录,标出所缺者,约定有无相易,则主人自命门下之役,精工缮写,校对无误,一两月间各齎所钞互换。此法有数善,好书不出户庭也,有功於古人也,己所藏日以富也,楚南、燕北皆可行也。或曰:「此贫者事也。有力者不然,但节讌游玩好诸费,可以成就古人,与之续命。出未经刊布者,寿之梨枣,始小本,讫巨编,渐次恢扩,四方必有闻风接响,以表章散帙为身任者。山潜塚秘,羡衍人间,甚或出十余种目录外。嗜奇之子,因之覃精力学,充拓见闻。」盛明之代,宜有此祯祥,余矫首跂足俟之矣。
藏书家多宋刻善本宋时家刻善本,传者颇多。如相台岳氏刻《五经》,眉山程舍人家刻《东都事略》,建安黄善夫、三衢蔡梦弼刻《史记》,永嘉陈玉父刻《玉台新咏》,寇约刻《本草衍义》,崔尚书宅刻《北磵文集》,祝穆刻《方舆胜览》,皆博采善本,手校异同,非率尔雕印者。元人家塾本,如花溪沈伯玉家所刻之《松雪斋集》,字仿文敏,摹刻最精,藏书家得之,辄什袭珍藏,视为枕中之鸿宝也。
藏书家蓄麻沙版本建阳麻沙版本书籍,流传後世者甚多。有牌可考者,如俞成元德, 「 见宋麻沙本《草堂诗笺》。」 阮仲猷种德堂, 「 《春秋经传集解》末有印记云「淳熙柔兆涒滩仲夏初吉闽县阮仲猷」。《说文解字韵谱》末有墨印「丙辰菖节种德堂刊」。」 刘氏南涧书堂, 「 《书集传》後有「麻沙刘氏南涧书堂刊」牌子。」 虽不精,藏书家以其为宋刻而珍之。
大内藏辽板书辽起沙漠,太宗以兵经略方内,礼文之事,多所未备。史记其藏书之府曰乾文阁,虽立秘书监,有无雕板之事,不可知矣。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有辽板《龙龛手监》,跋云:「统和十五年丁酉七月初一癸亥,燕台悯忠寺沙门智光字法炬为之序。」耶律隆绪统和丁酉,宋太宗至道三年也。时契丹母后称旨,国势强盛,日寻干戈,惟以侵宋为事。而一时名僧开士,相与探学右文,穿贯线之花,翻多罗之叶,镂板制序,垂此书於永久,岂可以其隔绝中土而易之乎?沈存中言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土者法皆死。今此本独流传於刼火洞烧之余,摩抄蠧简,灵光巍然,洵希世之珍也。後此本流入昭仁殿,《天禄琳琅》箸录,亦称为仅见之本。此书虽非官本,而辽世官私刻本流存至希,诚可宝矣。
范氏藏书於天一阁浙江鄞县范氏藏书处曰天一阁,在范氏宅东,坐北向南,左右甎甃为垣,前後檐上下设窗,梁柱皆以松杉为之。凡六间,西偏一间设楼梯,东偏一进以近墙壁,恐受湿气,不贮书,惟中三间,列大橱十,内六橱前後有门,两面贮书,取其透风,後列中橱二、小橱二。又西一间排列中橱十二,橱下各置英石一块,以收潮湿。阁前凿池,其东北隅又为曲池。阁六间,取地六成之之义,是以高下深广及书橱数目、尺寸,俱合六数。
阁之初建也,凿一池於其下,环植竹木,然尚未署名也。及搜碑版,忽得吴道士龙虎山天一池石刻,元揭文安公徯斯所书,而有记於其阴,大喜,以为适与是阁凿池之意相合,因即移以名阁。范氏立法尽善,其书不借人,子孙有志者,就阁读之,故无散佚之患。其阁四面皆水,读者不许夜登,不许吸烟,故永无火厄。
阁之书,明人无过而问者。康熙初,黄梨洲始破例登之,於是崑山徐健庵尚书闻而来钞。其後登斯阁者,万徵君季野、冯处士南耕,而海宁陈詹事广陵纂《赋汇》,亦尝求之阁中。
阁之藏书,自明至国朝,历四百年,海内收藏家可首屈一指。咸丰时,尚有书目十册,後则逐年散失,检点实数,仅存四册,然册中所载,亦未必全备也。书不出阁,往观者,先告范氏後裔,经一百数十人之许可,始举代表二人,导往阅看。阁门重重封锁,启键入内,则蛛丝蝠粪,狼藉不堪。阅书规则甚严,欲阅何书,须由范氏往取,不能自行抽阅,阅後书置原处,仍加封锁,其郑重将事也有如此。
黄梨洲好聚书黄宗羲,字太冲,海内称为梨洲先生,余姚黄竹浦人,忠端公尊素长子。愤科举之学,思所以变之。既尽发家藏书读之,不足,则钞之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千顷斋黄氏、绦云楼钱氏。穷年搜讨,游屐所至,遍历衢巷而搜买之,常於薄暮使一童肩负而返,乘夜丹铅。次日复出,率以为常。
梨洲晚年益好聚书,所钞者为天一阁范氏、丛桂堂郑氏、静惕堂曹氏、传是楼徐氏之书。然尝语学者曰:「当以书明心,无玩物丧志也。」
陈宏绪藏书於酉阳山房江右陈士业,字宏绪。好藏书,所藏之室曰酉阳山房。尝客江宁,一日,过廊下,见有宋江钿《文海》一百册,书法工好,装潢精洁。书贾索十金,倾囊仅得三金,客邸无可质贷,翻阅竟日,低徊不舍。已而恐书贾见厌,易坐所识他贾肆中,托其持至,更翻数过乃去。其後得唐、宋集十数种,则在海阳钱塘时所购也。
顺治乙酉,宏绪辇藏书以入山,不下数万卷。铁骑一来,屯於其所居之石河,一勺一粒、一丝一缕俱尽,而所藏书悉被割剥撏扯,裂作纸甲数千,煤痕丹点,离离駃醍之背,余以支枕藉地,数万缥缃,沦於一旦。已而物故。康熙乙巳,黄梨洲寄吊其家,其子澎贻书言:「兵火之後,故书之存者,惟熊勿轩一集而已。」
钱牧斋藏书於绦云楼钱牧斋早岁登科,交游满天下,尽得刘子威、钱功父、杨五川、赵汝师四家书。更不惜重资购古本,书贾奔赴无虚日。用是所积充牣,几埒内府。中年构拂水山房,凿壁为架,庋其中。及称疾告归,居红豆山庄,出所藏书,重加缮治,区分类聚,栖绦云楼上,大椟七十有三。顾之自喜曰:「我晚而贫,书则可云富矣。」
宋淳化之校刊三史,乃淳化甲午七月,诏选官分校《史记》、前後《汉书》。杜镐、舒雅、吴淑、潘谟修校《史记》,朱节再校;陈充、况思道、尹少连、赵况、赵安仁、孙可校前後《汉书》也。据陈仲鱼蓺文元本《後汉书》跋,则淳化本卷末有「右奉淳化五年七月二十五日敕重刊正」一行,景德中又加修改。牧斋所藏前後《汉书》,比於宝玉大弓者,绍兴末年重刊景德本也,是为宋监中摹印之最精者。
牧斋晚年好佛,曾笺释藏经,采拾极博,宜若收藏弘富矣。而《绦云楼书目》乃止有道藏,无佛藏,大奇。
牧斋惜书成癖,牙签缥轴,分别部居,珍如拱璧,世间孤本,辄秘不示人。《绦云楼书目》所载宋、元善本,皆中乘,绝佳之品则并书目亦不存。
藏书绦云楼之後十余日,其幼女中夜与乳妇嬉楼上,翦烛灺,落纸堆中,遂烬。牧斋在楼下惊起,焰已涨天,不及救,仓皇出走。俄顷,楼与书俱尽矣。惟中有明臣志传数百本,以当时备撰《明史》,在楼外,未及於难。曹秋岳在京时,与牧斋交,时相过从,繙检牧斋架上,得奇书,便借钞。秋岳请假南归,欲假其所藏之路振《九国志》、刘恕《十国纪年》,牧斋诺。及秋岳居苏州,时牧斋亦南旋,谈次,及前约,牧斋遽曰:「我安得有此书,曩言妄耳。」不敢诘。及绦云楼灾,谈次,牧斋忽叹曰:「我昔有惜书癖,畏有人借而辗转失之。子前欲借《九国志》、《十国纪年》,我诚有之,今已成广陵散矣。使钞本尚在,可转钞也。」
钱遵王藏书於述古堂钱嗣美好聚书,书贾多挟策潜往。牧斋,其从曾祖也,心喜其同癖,又颇嗛其分也。嗣美,名裔肃。其子为遵王,名曾,藏书於述古堂。
遵王酷嗜宋椠本,着有《述古堂宋板书目》,冯定远戏之曰:「昔人佞佛,子佞宋刻乎?」康熙丙午、丁未之交,乃举家藏宋刻之重复者,折阅售之泰兴季沧苇焉。
遵王尝於沧苇处见吴彩鸾所书《切韵》真迹,逐叶翻看,辗转至未,仍合为一卷。张邦基《墨庄漫录》云旋风叶者,即此。是真旷代奇宝。因悟古人玉躞金题之义,《唐六典》所以有熟纸装潢匠之别也。然自北宋刊本行世,而装潢之技绝矣。
《陶渊明集》十卷,顾伊人藏,乃宋椠本。尝颜其读书处曰陶庐,而请牧斋为之记。伊人交遵王最厚,知遵王酷爱之,遂举以相赠。康熙丙午、丁未之交,售书季沧苇,是集亦随之而去。沧苇没,书籍散入《云烟过眼录》矣。伊人某年渡江,念陶集流落不偶,访求得之。持归,示遵王,谓河东三箧,亡去已久,一旦顿还旧观,展卷相向,喜可知也。
康熙辛丑暮春,牧斋过述古堂,观宋刻各书,缥青介朱,装潢精致,谓殆可当绦云楼之什三。
钱履之藏书於怀古堂常熟钱履之,名谦贞。早失怙,辟怀古堂以奉母。帘户静深,书签错列。长子孙保,一名容保,字求赤;次子孙艾,字颐仲。求赤校雠精审,夜必记於卷尾,曰某日读若干页,某日起,某日竟。其藏书之处,即怀古堂也。颐仲每与人通假钞录,朱黄两毫不去手。
钱湘灵藏书於大还堂钱湘灵居南山北麓,老屋三间,曰大还堂,即藏书处也。王晚岁而逃禅,其手校之书,每押以「明经别驾书经解元临济三十四彭祖九十七世」一印,又曰「陆终彭祖後人」。湘灵,名陆灿,字尔(山弓),常熟人。
钱孝修藏书於兹阁常熟钱兴祖,字孝修。富藏书,悉庋之於在兹阁。瞿氏所藏《十六国春秋》,初为其所有,板心有「在兹阁」三字。
叶林宗多藏书叶林宗,名奕。好学,多藏书,搜访甚力。每见案头一帙,必假归,躬自缮写,篝灯命笔,夜分不休。一得秘册,即与钱遵王互相传录,虽昏夜,必扣门,两家童子辄闻声知之。
叶石君重宋元钞本叶石君者,隐君子也,性嗜书。世居吴县洞庭山,常游虞山,乐其山水,因家焉。所至必聚书,常以衣食之资易而购之,多至数千卷。会明亡,有兵燹,尽亡其赀财,独身还洞庭。其乡人相与劳苦之,石君颦蹙曰:「赀财无足言,独惜我书耳。」乡人皆笑之。既复居虞山,益购书,倍多於前。
石君之好书,与世异,每遇宋、元钞本,虽零叶单卷,必重购之,世所常行者,弗贵也。其所得书,条别部居,精辨真贋,手识其所由来,识者皆以为当。有三子,时诫之曰:「若等毋务进取,但能守我书读之,足矣。」年六十七,卒於家。
吕晚村得澹生堂书山阴祁氏澹生堂书之初出也,其启争端多矣。初,黄梨洲讲学於石门,其时吕晚村父子皆北面执经。已而以三千金求购澹生堂书,梨洲亦以束修之入参焉。交易既毕,晚村之使者於中途窃梨洲所取卫湜《礼记集说》、王偁《东都事略》以去,则晚村所授意也。梨洲大怒,绝其通门之籍。晚村亦遂反而操戈,而妄自托於建安之徒,力攻新建,并削去蕺山学案私淑为梨洲也。
毛子晋藏书於汲古阁常熟毛子晋,初名凤苞,字子九,後改名晋,字子晋。潜在,其别号也。富藏书,所庋处为汲古阁。於宋、元刊本之精者,以宋本、元本椭圆式印别之,又以甲字印钤於首。其余藏印曰「毛晋秘箧审定真迹」,曰「毛氏藏书」,曰「东吴毛氏圆书」,曰「汲古阁世宝」,曰「子孙永宝」,曰「子孙世昌」,曰「在在处处有神物护持」,曰「开卷一乐」,曰「笔研精良人生一乐」,曰「玈谿」,曰「弦歌草堂」,曰「仲雍故国人家」,曰「汲古主人」,曰「汲古得修绠」。又有朱文大方印,其文曰:「赵文敏公书卷末云,吾家业儒,辛勤置书。以遗子孙,其志何如?後人不读,将至於鬻。颓其家声,不如禽犊。若归他室,当念斯言。取非其有,无宁舍旃。」子晋有子曰斧季。
王文简藏书於池北书库池北书库者,王文简公士祯聚书之室也。新城王氏,门望甲齐东,先世遗书不少,然以兵火散佚者半。文简自始仕迄卒,目耕肘书,借观,辄录其副。每以月之朔望,游京师慈仁寺,俸钱所入,悉以购书,盖三十年而书库尚未充也。在京时,士人有数谒而不获一见者,以告徐健庵尚书,徐曰:「此易耳,但值每月三五,於慈仁寺市书摊候之,必相见矣。」如其言,果然。庙市赁僧廊地,鬻故书,小肆皆曰摊也。又书贾欲昂其直,必曰此书经新城王先生鉴赏者;鬻铜器,则曰此经商邱宋先生鉴赏者。士大夫言之,辄为绝倒。
太学生某谒文简,言近日旗下子弟竞尚一书,书肆价值为之顿贵。文简因叩以何书,某俛首久之,对曰:「似是文选昭明。」文简为之匿笑。
文简尝於冬日过慈仁寺,见《尚书大传》、朱子《三礼经传通解》、荀悦、袁宏《汉纪》,欲购之,异日侵晨往索,已为他人所有,归而惆怅不可释,病卧旬日始起。尝自言曰:「古称书淫书癖,未知视予何如?自知玩物丧志,故是一病,不能改也,亦欲使吾子孙知之耳。」
朱卧庵藏钞本西崑酬唱集康熙甲辰某月,常熟毛斧季与叶林宗至苏州,访朱卧庵,见其榻有乱书一堆,大抵废历及潦草医方也。而残帙中有缮整一册,抽视之,乃《西崑酬唱集》,为之一惊。卷末行书一行云:「万历乙丑九月十七日书毕。」下有功甫印,乃钱功甫手钞者也。因借归。次日,林宗入城,喧传得此,最先匍匐而来者,冯定远也。仓忙索观,陈书於案,叩头无数而後开卷。朗吟竟日,索酒痛饮而罢。卧庵,名之赤。
吴农祥藏书於梧园吴农祥,字庆百。家多藏书,盖其祖继志实聚之,且勤於掌录,秘阁之钞逾万卷,轴带帙签,至与山阴祁氏、常熟钱氏埒。於是农祥既长,构楼於别业之梧园,储书其上。与弟农复登楼,去其梯,戒不闻世上语,尽发所藏书读之,朱墨句稽,识其大者。
徐健庵藏书於传是楼崑山徐健庵尚书乾学筑楼於所居之後,凡七楹,斲木为厨,贮书若干万卷,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烂然。与其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汝曹哉?尝慨为人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歌舞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娱乐也。吾方鉴此,则吾何以传汝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
朱竹垞家有曝书亭朱竹垞富藏书,家有曝书亭。至中年,好钞书。通籍以後,於史馆所储,京师学士大夫所藏弆者,必借录之。有小史,能识四体书,日课其传写。每入史馆,私以楷书手王纶自随,录四方经进书。掌院牛钮劾其漏泄,吏议镌一级,时人谓之美贬。及归田,家无恒产,聚书三十椟,自谓老矣,不能徧读也,而铭之曰:「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且皆钤印於卷之首页,一面刻朱文戴笠小像,一面镌白文十二字,曰「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殆即钟鼎文之子孙永宝意也。
竹垞手定《曝书亭藏书目录》,中有《竹垞行笈书目》一卷,以「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待,古道无人独还」二十四字编目,不分四部,殆行笈之记号也。
竹垞尝谓天下印书,福建本几徧天下,锡韶俱闽人,当是闽中刊行之书。且版高半尺,乃巾箱本,亦宋所盛行者。字朗纸坚,莹然可宝。
其孙名稻孙,字稼翁,晚年贫不能支,曝书亭藏书八万卷,遂渐致散佚。其藏书印曰「潜采堂」,曰「南书房旧讲官」,曰「梅会里朱氏」。
阚祯兆得吴三桂藏书吴三桂富藏书,及败,半归通海处士阚祯兆。
汪孺人藏书萧山王声远茂才鉽之妇汪孺人,本名族,其父兄皆有声艺坛。而孺人知书,以贤淑称。顾遭时不偶,二十嫔於声远,裁五年而称未亡。且即此五年中,又复以舅姑养疾扶侍之余,继以含袭,其艰辛荼苦,较有甚於声远者。然遗孤方四岁,女犹在襁褓。而声远之兄弟,复以声远亡後,各析匕箸,一切男女婚嫁,悉责之持门之妇,其豫为声远营葬,相地下窆,不知几经擘画而後有此也。然且念声远耽书,曾辑《左》、《国》以下旁及小史与诸家集,未竟而卒,慨然曰:「遗金满籯,曷若传一经以成父志。」乃命孤洪源陆续积书,遇有秘本,即购之,合得数万卷,藏之一楼。江东书府,推鄞县范氏天一阁及山阴祁氏澹生堂,而後且散尽,惟萧山王氏书巍然独存,孺人所见亦大矣。
林吉人藏书於朴学斋林吉人舍人佶家多书籍,皆藏之於朴学斋。所购儒先集录,无虑数千卷,几及鳌峯徐氏之旧,而家亦缘是愈贫,荔水庄池,半属他姓矣。
曹秋岳藏书於静惕堂曹秋岳好收宋、元人文集,尝见其《静惕堂书目》所载,宋集自柳开《河东集》以下,凡一百八十家,元集自耶律楚材《湛然集》以下,凡一百十有五家。静惕堂,在其别业倦圃中,入其门,皆书也。
张氏书楼在水中康熙时,杭州有张氏者,藏书甚富,造楼於水中,以庋置之。往观者通以小舟,晡後即禁人往来。
张螺浮藏书於涉园康熙时,海盐张螺浮给谏惟赤既倦仕宦,引疾归田,即城南三里之老屋,拓而充之,颜曰涉园,邑志所称乌夜村故址是也。池亭林木之胜,甲於东南。子皜亭名(月告),孙葭士名芳湄,皆秉承先志,通籍未久而先後归隠,增葺台榭,啸歌之暇,率族人读书其中。是以藏书极富,积百数十年,未稍散佚。嘉,道之际,如吴兔牀、鲍渌饮、陈仲鱼、黄荛圃辈,犹屡至涉园,借书校讐。且尤喜刻书,剞劂流布,为世引重。咸丰朝,粤寇扰浙,园圮而图籍亦失。给谏九世孙菊生副大巨元济,於光、宣间搜求数年,卷帙略备,而涉园自镌之书,亦渐有归於故主者矣。
皜亭主政藏有影宋本甚多,书有「涉园主人监藏」、「古盐张氏小白珍藏」、「古盐涉园张氏守白斋珍藏书画之章」、「张载华印芷斋图籍」、「古盐张氏松下图书」各印。惟所着书目四册,不着书籍原委,但列第几架、第几层、某函某书而已。
揆文端藏书於谦牧堂揆文端公叙为太傅明珠之子,成容若侍衞德之弟,字恺功。精鉴别,所居曰谦牧堂,其藏书处也。有钞本金张师颜《南迁录》一卷,及宋、元人词二十二帙,题曰《汲古阁未刻词》,行款字与已刻《六十家词》同,每帙钤毛子晋印,皆精好。其後所藏皆归天禄琳琅。
安麓村藏书多善本徐健庵尚书之传是楼藏书,大半归明珠。而其仆安岐所藏,亦多善本。尝有人见其所藏北宋《孟东野诗集》十卷,每册有「安岐之印」、「仪周珍藏」、「安麓村藏书印」各印。岐,字仪周;麓村,其号也,亦号松泉老人,天津人。颜所居曰沽水草堂。尝为鹾贾於两淮,精鉴赏,收藏之富,甲於海内,着有《墨缘汇观》,亦一时博雅好古士也。而乃以奴仆起家,大奇。《百宋一廛赋》着录此本,谓麓村乃卖骨董者误矣。
曹楝亭藏书汉军曹寅,字子清,号楝亭。官至通政使,富藏书。其尊人尝於白门使院手植楝树数株,绿阴可爱,因结亭其间,颜曰楝亭。追念手泽,属诸名人赋之。未几,为江宁织造。十年中,父子相继持节,一时传为盛事。
楝亭又尝巡盐扬州,俸糈所入,竭力以事铅椠,以交於朱竹垞。曝书亭之书,故皆钞有副本,如《石刻铺叙》、《宋朝通监长编纪事本末》、《太平寰宇记》、《春秋经传阙疑》、《三朝北盟会编》、《後汉书年表》、《崇祯长编》诸书是也。又有魏鹤山《毛诗要义》、《楼攻媿文集》诸书,则为宋椠本。
富察堇斋藏书於谦益堂富察太史昌龄,字敷槎,号堇斋,为傅阁峯尚书鼐之子。性耽书史,筑谦益堂,丹铅万卷,锦轴牙签,为一时之盛。通志堂藏书虽多,其精粹蔑如也。卒後,遗书率为礼亲王所购,如宋末江湖诸集,多堇斋手钞。钱梦庐藏书於爱日精庐明王伯谷所藏宋刻书,後归钱牧斋,付之绦云一炬。钱梦庐曾得宋书棚本,或即为绦云所留遗者,有历来藏书家珍贵「玉兰堂」、「竺坞」二印文是也。又有「七十二峯深处」一印,取穴研斋写本证之,多同。
梦庐尝於《爱日精庐藏书志》眉间,记其所见,犹随斋批注《书录解题》也。梦庐,名天树,字仲嘉,平湖人。
陆其清藏书於听云室陆其清,名漻,康熙时之吴门医士也。所居听云室,鉴藏图籍甚富,何义门尝往观之。
其清方十五岁,以家贫,失学。然喜借书,昼夜钞写。严寒乏炭,屈足腹下,冷暖交换,见者匿笑。钞书一叶,於古书肆易刻者五叶。购书归,端贮於几,揖而後藏。年二十,得顾仲瑛《玉山雅集》元刻,文待诏旧藏也。莱阳姜某偶闻之於曹秋岳,秋岳云:「陆兄有此,或典或售,无所不可。不然,当至慕中丞、丁方伯转借。」其清则谓此非禁本,不介意,坚却之。於是秋岳来晤,欢若旧识。过吴舣舟,方定身,先垂访。每谓山阴人曰:「陆生有隐操,吴门第一流也。」康熙甲子,秋岳以《魏仲先钜鹿东观集》、孙弈《示儿编》宋本赠其清。辛酉,朱竹垞检讨典试江南,亦造门订交。晚选《诗综》,有阙来借,往来尺牍,不下四五十番。夔州唐铸范曰:「陆氏子孙,观侍郎之手迹,守祖父之遗书,黾勉诵习,必有以文章经术显於世者。」此其清贻後之深心也。内有宋、元刻本,宋、元人钞本,明贤录本,名贤稿本,出自閟阁公卿家者,郡城故族旧所收藏者,皆传流有自,与坊本迥异。竭六十余年之心血,虽不敢自谓成一家之书,实生平志之所属,故至老而不倦也。
其清天性特异,不轻与人通假书籍,虽秋岳及朱竹垞欲钞录其藏本,亦必卷数相当,始得各易所无。金星轺藏书於文瑞楼金星轺明经锡鬯自幼嗜古,好蓄异书,遇善本,虽重价不恡,或假归手钞,筑文瑞楼以贮之,有书目十二卷,皆其所藏者也。星轺籍隶桐乡,徙宅於太仓,其於桑梓之文献,罔弗留意。康熙己亥,校刊《贝清江集》四十卷、《程巽隐集》四卷,後又访购鲍徵士《西溪集》而不得,每以为憾。世所传明《高青邱诗集注》,亦出自明经。以其藏书之富如是,宜注释之甚易,然亦四易寒暑而後成也。
孙退谷藏书於万卷楼康熙朝,北平孙退谷筑万卷楼,藏书甚富,而赏鉴书画尤精,着有《庚子销夏记》八卷。退谷殁,散布海内矣。
何义门雠正旧椠钞本何义门笃志於学,其读书也,茧丝牛毛,必审必核。吴下多书估,辄从之访购宋、元旧椠及故家钞本,讐正之。一卷或数十过,丹黄稠叠,谓必如此而後知近世之书,脱漏譌谬,读者沈迷於其中,而终身未晓也。圣祖闻其姓名,召直南书房,寻特赐甲乙科,入翰林。是时诸王皆右文,朱邸所聚册府,多资其校勘。康熙壬寅六月九日,以病卒。
全谢山藏书於双韭山房全谢山太史祖望家富藏书,非一世矣。其庋藏之处曰双韭山房。尝曰:「自先侍郎公藏书,大半钞之城西丰氏,其直永陵讲筵,赐书亦多,世所称阿育王山房藏本者是也。侍郎身後,归於宗人公之手,以其为长子也。先和州公仅得其十之一,宗人子孙尽以遗书为故纸,权其斤两而卖之,无一存者。先宫詹平淡斋亦多书,诸孙各分而有之,遂难复集。和州春云轩之书,一传为先应山公,再传为先曾王父兄弟,日积月累,几复阿育王山房之旧。而国难作,里第为营将所踞,见有巨库,以为货也,发视皆书,大怒,付之一炬。先赠公授徒山中,稍稍以束修之入购书。其力未能购者,或手钞之。先君偕仲父即以钞书作字课。已而予能举楮墨,先君亦课以钞书。吾乡诸世家遭乱,书签无不散亡。吾家以三世研田之力,复拥五万卷之储胥,其亦幸矣。双韭山房者,亦先侍郎之别业,在大雷诸峯中,今已摧毁,而先赠公取以颜其斋者也。」
谢山又曰:「年来陆走软尘,水浮断梗,家书五万卷中,常捆载二万卷以为芒屩油衣之伴。舟车过关口,税司诸吏来胠箧者如虎,一见索然,相与置之而去。雍正癸卯,留滞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不能不出其书质之。适监仓西泠黄某闻有是举也,请归之於其邸。黄之邸与有十里之遥,过此以往,萧晨薄暮,偶有考索,策蹇驴而为剥啄之声者,非予也邪?鸡黍之请,自此殷矣。」
马寒中藏书於红药山房马寒中,名思赞,号南楼,海宁人,本姓朱,明宗室之後也。好购书,其插架者多人间未见本。储书之所曰红药山房。尝以购书过龙山查氏,见案头有宋椠陆状元《通监》,百计购之,不可得。後查氏谋葬其亲,所卜吉壤,则马氏田也。寒中觇知之,大喜曰:「书可得矣。」即诣查氏自陈,愿效祊田之易,凡十亩,书券尽付焉。抱书疾归,若惟恐其中悔也。
高宗命录昭明文选乾隆甲戌夏,高宗命翰林工楷书者梁国治、秦大士、梁同书、庄培因等,缮录《昭明文选》,又命朱珪、戈涛、卢文弨、翁方纲等校对於翰林院後堂东宝善亭。发出宋版《文选》一部,纸墨精好,古香袭人,每册有前贤手题墨蹟,第一册前有御笔题云:「此书在天禄琳琅中,亦不可多得。」
高宗考订宋椠勤有堂书乾隆乙未正月丙寅,谕军机大臣等:「近日阅米芾墨蹟,其纸幅有「勤有」二字印记,未能悉其来历。及阅内府所藏旧版《千家注杜诗》,向称为宋椠者,卷後有「皇庆壬子,余氏刊於勤有堂」数字。皇庆为元仁宗年号,则其版似元非宋。继阅宋版古《列女传》,书末亦有「建安余氏靖安刊於勤有堂」字样,则宋时已有此堂。因考之宋岳珂相台家塾,论书板之精者,称建安余仁仲,虽未刊有堂名,可见闽中余板,在南宋久已着名。但未知北宋时即行勤有堂名否?又他书所载,明季余氏建板犹盛行,是其世业流传甚久,近日是否相沿?并其家刊书始自北宋何年?又勤有堂名所自,询之闽人之官於朝者,罕知其详。若在本处查考,尚非难事。着传谕锺音,於建宁府所属,访查余氏子孙,见在是否尚习刊书之业?并建安余氏自宋以来,刊印书板源流,及勤有堂昉於何代何年,今尚存否?或遗迹已无可考,仅存其名,并其家在宋时,曾否造纸,有无印记之处,或考之志乘,或徵之传闻,逐一查明,遇便覆奏。此系考订文墨旧闻,无关政治,锺音宜选派诚妥之员,善为询访,不得稍涉张皇,尤不得令胥役等借端滋扰。将此随该督奏摺之便,谕令知之。」寻据奏,余氏後人余廷勷等呈出族谱,载其先世自北宋建阳县之书林,即以刊书为业。彼时外省版少,余氏独於他处购选纸料,印记「勤有」二字,纸版俱佳,是以建安书籍盛行。至勤有堂名,相沿已久,宋理宗时有余文兴,号勤有居士,亦系袭旧有堂名为号。今余姓见行绍庆堂书集,据称即勤有堂故址,其年代已不可考。
余氏勤有堂名之外,别有双桂堂、三峯书舍、广勤堂、万卷堂、勤德书堂诸名。其主有靖安、 「 亦作靖庵。」 唐卿、志安、仁仲诸人,盖皆余氏之宗人也。《千家集注分类杜工部集》及《分类李太白集》,皆有建安余氏勤有堂刊篆书木记,别一本则将此记削去,而易以汪谅重刊字样。岂余氏入明,族浸式微,以旧版片售之於汪谅欤?
天禄琳琅乾隆甲子,高宗命於乾清宫东之昭仁殿藏宋、金、元、明板书籍,御笔题曰天禄琳琅。至乙未重校,凡伪充宋、元椠印者,俱详加别择。内如最善本之《前汉书》,前有赵孟頫、王世贞像,上亦命写御容於卷端,每部皆钤用天禄琳琅之玺。其书初为孟頫所藏,入明,归世贞,孟頫与世贞皆於卷前自画其像,世贞并有跋。
甲午,高宗命重辑《天禄琳琅书目》,略仿《郡斋读书志》,而详记收藏家姓名图识於上。宋、金板用锦函,元板用青绢函,明板用褐色绢函。宋板书佳者甚多,金板惟《贞观政要》一书,纸墨工好。
天禄琳琅有宋巾箱本五经世之刊印小册者,谓之巾箱本。其书无所不备,又以其可藏怀袖,别称袖珍本,以行密字展,刻画纤朗见长。齐衡王钧尝手书《五经》,部为一卷,置之巾箱中。侍读贺玠曰:「殿下家有坟索,复何细书,别藏巾箱?」曰:「巾箱中检阅既易,且更手写,则永不忘矣。」诸王闻之,争效为巾箱。後谓书籍之细书小本者为巾箱,始於此。天禄琳琅所有宋巾箱本《五经》,为《易》、《书》、《诗》、《礼记》经文,《春秋左氏经传》不分卷,行密字展,朗若列眉。高宗御制《乐善堂集》,有天禄琳琅鉴藏旧版书籍联句云:「小字巾箱尺寸强。」
石渠宝笈所钤之玺乾隆甲子,诏编《石渠宝笈》四十四卷,内府所藏书画及款识题跋,与曾邀奎章宝玺者,一一胪载。辛亥,谕撰续编,前後品题甲乙,悉本睿裁,凡九年。入宝笈者皆用五玺,其上方之左曰「乾隆鉴赏」,正圆白文;右曰「乾隆御鉴之宝」,椭圆朱文;左下曰「石渠宝笈」,长方朱文;右下曰「三希堂精鉴」,长方朱文;曰「宜子孙」,方白文。惟藏乾清宫者,则加「乾清宫精鉴」玺,养心殿、寿宁宫、御书房皆如之。其藏圆明园者,五玺而已。迨续编宝笈,乃加「石渠定监」、「宝笈重编」二玺,间有用「石渠继监」者,则已入前书而复加题证者也。撰续编时,阮文达公直南斋,亲瞻美富,作《石渠随笔》,述之最详。及经道光庚申淀园之变,金题玉躞亦竟有流落人间者矣。
文渊阁藏书用御宝乾隆壬寅论:「文渊阁新藏《四库全书》,自四月四日始,每册用御宝二,前曰「文渊阁宝」,後曰「乾隆御览之宝」」。
文源阁藏书大内文源阁藏书六万卷,装潢经、史、子、集,以异色别之,仿隋、唐旧制也。每卷首各钤「文源阁宝」,上加「古稀天子」圆玺。海宁人喜钞旧书乾隆时,海宁人之喜钞旧籍而端楷不苟者,莫若郭溪葛 辛南继常,尝手写谈孺木《海昌外志》,周松霭《海昌胜览》。钱警石柱访之,相与订交。 辛南,淳笃君子也。而管芷湘与潘梧君皆喜钞书,梧君专录名人文集,寒暑不倦。芷湘留心海宁掌故,与 辛南同,而於目录之学,尤为专门,後校《读书敏求记》,视邗上所刊者为胜。又有陈节亭名欣时者,专钞明季遗事,不下数十种,若排比成书,亦谈氏《国榷》之亚也。
张伊蒿手钞数百卷张德荣,字充之,号伊蒿,长洲县学生。家贫力学,平生好古书,手钞数百卷,藏於家。其《感旧》诗云:「讲席钞书不计贫,愚愚真是葛天民。家风疏水寻常事,留得心香一点春。」
沈椒园藏宋刻黄山谷集《黄山谷集》有南宋刊本,凡五十册,仁和沈椒园侍郎廷芳曾藏之。各册有「查昇之印」、「仁和沈廷芳字畹叔,一字茮园,古柱下史」,「古杭忠清里沈氏隐拙斋藏书,购此书甚不易,遗子孙,弗轻弃」等印。椒园为查声山宫詹外孙,是书世无二本,乃查所藏而移於沈者也。
孙隐谷藏书於寿松堂仁和孙隐谷,名宗濂,乾隆甲子举人。尝一试春官,不见收,遂息辙乡里。藏书数万卷,以枕葄为乐,未尝一日废书也。庭有嘉树,筑堂名寿松。有友六七人,皆高岸,无凡情,时来偃息。
隐谷所藏温公《通监》一部,较外间明刻本多增所未备,洵有补於史学也。年四十三而殁。闻书岩手钞书盈箧闻书岩,名朱榳,改珽,字种怀,书岩,其号也。乾隆壬申恩科登乡荐,以大挑选江宁教谕。平生无他嗜,惟读书不少辍,手钞书盈箧。得善本,校讐点勘,丹黄满纸。所蓄金石文字,几及千种。尝得王损仲宋《史记》旧稿,为海内希有之书,谋镌板不果,时以为憾。钱竹汀主讲娄东书院时,书放翁「远闻佳士辄心许,老见异书犹眼明」句以赠之,盖纪实也。
吴石仓手钞书吴石仓,名允嘉,字志上,为乾隆时仁和湖墅之耆宿。嗜学好古,积数十年苦心而遂富藏书。及殁,遗编散落,其归於汪氏振绮堂者,手钞书可数百册,楷法醇古,毫无俗焰,望而知为有道之士。其他散见於书贾之求售者,又不知凡几也。
宋蔚如钞书宋蔚如,名宾王。起家市井,性嗜奇书。无力购弆,则百方丐钞,惟以搜罗遗佚,访求放失为事。
赵谷林藏书於小山堂赵谷林,名昱,字功千,仁和人。其母太君朱氏,为山阴襄毅公女孙,祁氏之所自出也。祁公子东迁,夫人取朱氏女孙育之以自慰,即谷林之母也。方谷林尊人东白就婚山阴时,其成礼,即在祁氏澹生堂。是时澹生堂书尚未散,东白思得之,太君泫然流涕曰:「亦何忍为此言乎!」东白默而止。蹉跎四十余年,谷林渡江访外家,则更无长物,只「旷亭」二大字尚存,董文敏所书也,乃奉以归。谷林所藏书亦多澹生旧本,欲於池北竹林中构数椽,即以旷亭铭之,以志渭阳之思,别於其他书籍之藏於小山堂也。及卒,书尽归广陵马氏矣。
当乾隆时,浙人聚书之富,以谷林为最,全谢山太史尝称之而言曰:「先人希弁当宋之季,接踵昭德,流风其未替耶?而吴尺凫以为希弁远矣,谷林母孺人朱氏为处女时,尝追随中表姑湘君辈读书旷园,既嫔於赵,时时举梅里书签之盛以勖诸子,故谷林兄弟藏书,确有渊源,而世莫知也。呜呼!旷园之书,其精华归於南雷,其奇零归於石门。南雷一火一水,其存者归於鹳浦郑氏,而石门则摧毁殆尽矣。过梅里,未尝不叹风流之歇绝也。谷林以三十年之力,爬梳书厍,突起而与之齐,不可谓之非健者已。」谷林之聚书,其鉴别既精,而有弟辰垣,好事一如其兄。有子诚夫,好事甚於其父,每闻一异书,辄神飞色动,不致之不止。故所蓄书,联茵接屋,目不暇给。书贾自苕上至,闻小山堂人来取书,相戒无得留书过夕,恐如齐文襄之待祖珽也。每有所得,则致之母孺人,更番迭进,以为嬉笑。
谢山游京师,家藏宋椠四明开庆、宝庆二志,盖世所绝无,而为人所窃,归於有力者之手。杭堇浦闻之,为告谷林,亟以兼金四十锭赎归,仍钞副墨,以贻谢山。及谢山归,谷林取近年所得地志示之,其自明成化以前者,已及千种,而谢山所藏之宋椠,已褒然首列矣。
汪松谷为赵诚夫之甥,王容大之女孙壻,以未得亲炙为憾,尝於春草园觅旷亭额不得,叹曰:「昔赵氏为祁氏外孙,藏书大半归之,复得此额构亭以存其旧。」汪,名兴谷,字颖斋,又号小麓,晚号幻香,仁和人。
吴尺凫藏书於瓶花斋吴焯,字尺凫,钱塘人。所居在杭州之九曲巷口,与振绮堂汪氏衡宇相望。喜聚书,凡宋雕元椠与旧家善本,若饥渴之於饮食,求之必获而後已,故瓶花斋藏书之名,称於天下。所辑《薰习录》,则纪其所藏秘册也。家有古藤一本,构亭曰绣谷,自号绣谷老人。花时柔条下垂,如璎珞,置酒高会,吟赏不倦。
尺凫与赵谷林同时,每得一异书,彼此必钞存,互为校勘,识其卷首。有小山书画印,牙章精篆,神采可爱。尺凫卒後,悉归广陵马氏矣。
吴用仪藏书於遂初园吴企晋,名泰来,号竹屿,长洲人。乾隆庚辰进士,内阁中书。其大父吉安太守铨告归,筑遂初园於木渎,云林杳霭,花药参差。其尊人用仪复购书数万卷於其中,多宋、元善本,遂与江、浙诸名士流连觞咏,座无俗客。既而兄弟争析产,出藏书而遂货之,并售其园。李南涧好聚书李文藻,号南涧,益都人。乾隆辛巳进士,官桂林同知。好聚书,每入肆,见异书,辄典衣取债致之,又从友朋借钞,藏弆数万卷,皆手自讐校。其为学无所不赅,慨然以裒辑为己任。曰《所藏书目》,曰《所见书目》,曰《所闻书目》,皆详其序例卷次,志其刊钞岁月。
沈虹屏为陆梅谷掌书平湖陆煊,字子章,一字梅谷,又号巢云子。富藏书,中统本《史记》後,尝有其跋,且有「掌书画史沈采虹屏」印记。虹屏,梅谷之侍儿也。
梅谷尝曰:「凡治书,必用雌黄,其色久而不渝。尝见李献吉评杜诗,钱牧斋手批《元遗山集》,皆手泽如新。修补古书之浆糊,必入白芨,则岁久不脱。近购得宋余靖《武溪集》、赵璘《因话录》、施彦执《北窗炙輠》,皆汲古阁物,装订极精致,而於破损接尾处皆脱,盖不用白芨之故,亦藏书家之所当知者也。」
乾隆丙戌重阳前一日,梅谷得怔忡疾,医者曰:「非人参不可。」顾当日辽参贵逾珠琲,贫家安所得此,因徧览书几百种,披阅手钞,稍加论列,不十日,人参谱成,而病亦若失矣。
王澹和藏书於宝日轩王德溥,字容大,号澹和,钱唐诸生。事亲至孝,营幽竁,十历寒暑,陆筱饮飞为画《种松图》以寄哀。先是,其父钧字驭陶,耄年归里,辟养素园以自娱,树石池馆之胜,甲於里中。澹和喜聚书,又筑宝日轩为藏弆之所,秘册古椠,充牣其中。
孙庆增藏书於上善堂孙庆增富藏书,所庋之室曰上善堂,周香岩幼年曾见之。时已七旬余,兼善医术。其所藏书,尾钤一印,曰「得者宝之」,殆守人亡人得之训耶?
鱼虞岩嗜书鱼元傅,字虞岩,昭文人。世笃孝友,性刚,於世少所可。独嗜书,雪钞露纂,矻矻不少休。尤熟於乡里掌故,故凡寸缄片纸,为乡先辈所遗者,辄宝之如拱璧。至一树一石,并识为某家物,其变迁易主,曲折原委,如数家珍。虞岩尝自言,鱼氏居此十四世矣。卒时在乾隆戊子十月初四日,年六十五。
马嶰谷半查藏书於丛书楼扬州马氏嶰谷、半查兄弟所居之南,有小玲珑山馆,园亭明瑟,而巍然高出者,丛书楼也,迸叠十万余卷。全谢山南北往还,道出邗上,苟有宿留,未尝不借其书。与嶰谷相见,寒暄之外,必问近所得未见之书几何,其有闻而未得者几何。随所答,辄记其目,或借钞,或转购,穷年兀兀,不以为疲。其得异书,则必出以相示。席上满斟碧山朱氏银槎,侑以佳果,得论定一语,即浮白相向。及谢山官京师,从馆中得见《永乐大典》万册,惊喜,贻书告之。半查即问写人当得多少,其直若干,怂恿甚锐。乃甫为钞宋人《周礼》诸种,而遽罢官归。途遇之,则又属钞天一阁所藏遗籍矣。
马氏藏书装订精好,其书脑皆以名手写宋字者数人书之,终年不辍笔。乾隆癸巳,开四库全书馆,其家所进可备采用之书七百七十六种,优诏褒嘉,特赏《古今图书集成》一部。
嶰谷生平勤学好客,酷爱典籍,有未见书,必重价购之,世所愿见之书,如《经义考》之类,不惜千百金付梓,故其所藏书画碑版,甲於江北。嶰谷,名曰琯;半查,名曰璐。祁门人,以业鹾居维扬。汪訒庵藏书於飞鸿堂歙县汪訒庵郎中启淑侨居杭州小粉场,颜其厅事曰飞鸿堂。嗜古有奇癖,藏书百厨。乾隆壬辰,诏访遗书,訒庵进呈六百余种,特赏《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士林荣之。
訒庵自松江载书归,招同人小集分韵,厉樊榭徵君颚与焉,诗云:「雪压扁舟浪有棱,载来书重恐难胜。排联清兴惟同鹤,增长多闻似得朋。归洛旧传东野句,入杭新并蓼塘称。衔杯不独相欣赏,欲赁邻居剪烛誊。」自注:「孟郊有《喜卢仝书船归洛》诗。」
嘉庆己巳,黄荛圃为武林之游,游城隍山,索观古书於集古斋。盖其主人在杭城书估中为巨擘,而戊辰年又新收訒庵所藏书也。
杭堇浦藏书十万卷杭堇浦於学无所不贯,所藏书拥榻积几,有十万卷。堇浦枕籍其中,目睇手纂,几忘晷夕。闲过友人馆舍,得异文秘册,即端坐,默识其要。
堇浦疏证《北齐书》毕,明年,补《金史》。以先人庀屋积有余材,乃营度後圃,规为小亭,窗楹疏达,高明有融。乃徙先世所遗羣籍,凡有关涉中州文献者,悉置其处。广榻长几,手自雠温,间有阐明,辄下签记。
怡贤亲王藏书於乐善堂怡府藏书,始自怡贤亲王之子弘晓,其藏书之所曰乐善堂,大楼九楹,积书皆满。绦云楼未火以前,凡宋、元精本,大半为毛子晋、钱遵王所得,毛、钱两家散出,半归徐健庵、季沧苇,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於怡府。乾隆时,四库馆开,藏书家皆有进呈,惟怡府之书未进,其中为世所罕见者甚多,如施注苏诗全本有二,此外可知矣。怡府之书,藏之百余年,至端华以狂悖诛,而其书始散落人间。聊城杨学士绍和、常熟翁叔平相国同龢、吴县潘文勤公祖荫、钱唐朱修伯宗丞得之为多。
其藏书之印曰「怡府世宝」,曰「安乐堂藏书记」,曰「明善堂览书画印记」。
孙渊如藏书於平津馆孙渊如尝着《平津馆鉴藏书记》三卷,洪明经颐煊实助成之,凡刊刻年代、人名、前後序跋、收藏图印,悉具於册。渊如参藩东省,驻节安德,与江左一水相通,因择需用书籍,携载行笈。每年转粟东归,公事多暇,辄与同舍诸名士校订撰述,以销永日。然於家园藏书,才十之四五耳。
渊如尝曰:「曩游苏、杭及官京师时,所见秘府及市肆旧本甚多,时以不能购写为憾。及官外台,岁秩优厚,则又以地僻无所得。先後从翰林院存贮底本及浙江文澜阁写录难得之书,或友人远致古籍,酬以重值,颇有善本及秘府未收之本。阮文达既补采四库遗书进呈,蒙御题宛委别藏以贮之,或从余写录世间未有之古书,以图续进。因念古今藏书家,率阅数十年一二世而散佚,独范氏天一阁传最久,亦未全备。伏读《天禄琳琅书目》,知捐金藏珠之盛世,惟有稽古右文为宝。监司不贡方物,无阶附呈,异时拟以善本及难得本,汇请大府进御,存其賸本,藏於家祠,不为己有,庶永其传。复恐後人无所稽核,故为之目,又为鉴藏书记以备考。至此外家藏旧版,尚有可观,俟归里後,续记为後编。或疑其好古之癖,则非知我者矣。」
渊如得《北堂书钞》原本,後为何梦华所获。梦华弃世,其子以之售於陈兰邻大令徵芝,後归蒋凤藻,颜其藏书之室曰书钞阁。卢召弓藏书於抱经楼余姚卢召弓学士文弨博学嗜古,喜蓄书,恒以重值购善本。贮书之处曰抱经楼,盖取昌黎赠玉川子语也。
召弓喜校书,自经传子史下逮说部诗文集,一经披览,辄加丹黄。即无别本可勘同异,必为之厘正字画,然後快。老而嗜之愈笃,自笑如猩猩之见酒也。闻有藏异书者,辄百出其计以借钞,精审无误,宋次道、刘原父皆莫能及也。
时鄞人有字青厓者,召弓与之同宗,同嗜好,亦号抱经,於是浙中有东西抱经之称。卢青;藏书於抱经楼鄞县文献世家,宋、元之世,如攻媿楼氏、清容袁氏,藏书之富,冠绝一朝。明代储藏家,则天一阁范氏,甲於天下,而四香居陈氏、南轩陆氏次之。至本朝,继范氏而起者,首推卢青;。诗礼旧门,自少博雅嗜古,尤善聚书,遇善本,不惜重价购之。闻朋旧得异书,宛转借钞,晨夕雠校。搜罗三十年,得书十万卷,仿天一阁,为楼以贮之,名之曰抱经。青;,名址。
惠定宇藏书於百岁堂惠定宇,名栋,长洲人,研溪大令周惕之孙,半农学士士奇之子。笃志好学,家多藏书,日夜讲诵。雅爱典籍,得一善本,倾囊弗惜,或借读手钞,校勘精审,於古书之真伪,了然若辨黑白。其藏书之所曰百岁堂。
汪一之藏书於欣托山房汪一之,名文盛。无他嗜,壹意於羣籍,补其遗脱,正其譌缪,储蓄既多,鉴别尤审。其藏书之所曰欣托山房。宋刻两《汉书》,板缩而行密,字画活脱,注有遗落,可以补入,此真所谓宋字也,一之犹得其遗意。元大德板幅广而行疏,锺人杰、陈明卿辈稍缩小之,今人误呼为宋字,拘板不灵而纸墨之神气薄矣。而挟书以求售者,动称宋刻,不知即宋亦有优劣,有大学本,有漕司本,有临安陈解元书棚本,有建安麻沙本,而坊本则尤不可更仆数。青云梯、锦绣段,皆成於临场之学究,而刻於射利之贾竖,皆坊刻也,然不谓之宋刻不可也。
郁潜亭藏书於东啸轩郁礼,字佩先,潜亭,其自号也,钱塘诸生。家世素封,储书充牣,潜亭又增其所未备,遂成钜观。时小山堂赵氏藏书已散佚,而所余残帙尚多异本,乃力购之。家在城东,去厉樊榭之樊榭山房不一里,传录其秘册尤多。樊榭殁,其家出所着《辽史拾遗》手稿,以四十金购焉。中缺五十纸,百计求之不得。一日,鲍渌饮至青云街,见拾字僧肩废纸两巨簏,检视之,皆樊榭所弃,其平日所录辽史遗事在焉。亟市以归,纷如乱丝,一一为之整理,适符所缺之数。
潜亭恂恂儒雅,尤与渌饮昵,无三日不相过,过必挟书以来,借书以去,虽寒暑风雨不少间。其藏书处曰东啸轩,轩额为明董香光所书。庭前古桂二树,相传为万历时所植,交柯接叶,清阴覆檐,室中牙签万轴,都成碧色。凭几校录,晨夕不休,经其庭,閴如也。
郑昌英藏书於注韩居郑杰,一名人杰,字昌英,侯官人,乾隆贡生。其藏书之所曰注韩居,藏书数万卷,分二十厨贮之,以「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为志。郑南溪藏书於二老阁黄梨洲喜藏书,其搜罗大江以南诸家殆徧。垂老遭大水,卷轴尽坏;身後一火,又失其泰半。郑南溪理而出之,其散乱者复整,其破损者复完,尚可得三万卷,而如薛居正《五代史》,乃天壤间罕遇者,则已失矣。郑氏自平子副使溱以来,家藏亦及其半,乃於所居之旁,筑二老阁以贮之。二老阁,其尊人寒村太守梁之命,以平子为父,以梨洲为师,二老交契甚厚,遗言欲为阁以并祀之。南溪自游五岳还,阁始成,因贮书於其下焉。南溪,名性,字义门,慈谿鹳浦人。
沈廷作藏书五万卷沈绍宾,字廷作,华亭人,学士粲九世孙。以明经官青阳训导,博学工诗古文,藏书五万卷,皆手自评阅。年七十四卒。
冯研祥为金石录十卷人家嘉兴冯研祥茂才文昌好藏书,有不全宋椠本,因刻一图记,曰「金石录十卷人家」,长笺短札,帖尾书头,往往用之。
江玉屏为金石录十卷人家江立,字玉屏,号云溪,旧居杭州,移籍仪徵。有宋板《金石录》,因题其斋曰「金石录十卷人家」。是书旋归赵晋斋,继为阮文达、韩小亭所得,後藏潘文勤之滂喜斋。翁覃谿藏书於宝苏斋翁覃谿学士方纲方年十九时,日诵《汉书》一千字,明海盐陈文学辑本也。文学号苏庵,於是覃谿乃欲以苏斋名其书室,盖窃附私淑前贤之意也。乾隆戊子冬,得苏书《嵩阳帖》,癸巳冬,得苏诗施顾注宋椠残本,益发奋,自勖於苏学,始以宝苏名之,自是所得典籍,皆藏宝苏斋矣。
玉筠圃藏书於读易楼法时帆祭酒式善,字开文,蒙古正黄旗人。尝有赠玉筠圃句云:「一官赢得十车书。」筠圃,名栋,字子隆,乾隆庚寅举人,官山东临邑知县,聪强嗜学,自少小以至宦游,舟车风雨,无一日暂废。尝过厂市,酬一书,如其常值,弗与,因倍之;再倍仍弗与,拂衣登车去。夜不获寐,晓遣骑奴以三倍值取之归。所藏边仲子诗册,即王文简所订之《睡足轩诗》也,前有徐东痴手记及文简跋,东痴墨书,文简朱书。翁覃谿题诗於原册,後复摹二本,以一赠时帆。时帆题诗有云:「梧桐院落疏疏雨,石墨香分读易楼。」读易楼者,筠圃藏书处也。王惕甫为作《读易楼记》,称其於书无所不读。其插架不着标题,造次抽检,未尝辄误,非专治一经治一艺者可比。惕甫询之,则曰:「吾能目识之也。」
筠圃既於书无所不好,闻一书在某所,虽千里必宛转得之而後已,於是沈编坠帙,渝墨败纸,世所灭没不经见者,往往都在读易楼。故凡函幅之小大厚薄,潢治之精确敝好,一经涉目,便能记之。
周书仓藏书於水西书屋周书仓,名永年,本余姚人,系历城籍,结茅於林汲泉侧,因自称林汲山人。弱冠,肄业泺源书院,能读《通志堂经解》。时沈子大光禄主讲席,极奖誉之,尝为题《水西书屋藏书目录》,谓其百无嗜好,独嗜书。历下书不易得,书仓故贫,见之,辄脱衣典质,务必得,得则卒业乃已。及见收藏家之书聚而易散也,有感於曹石仓及释道藏,因作《儒藏说约》。乾隆辛卯成进士,被徵,校四库书,授翰林院编修。
朱少河富藏书大兴朱少河孝廉锡庚为竹君学士筠次子,富藏书。乾隆庚子之夏,京师正阳门外不戒於火,密迩其居,宋本《莆阳居士集》与百衲本《史记》,仓猝中为胠箧者所持去,百计钩稽,始还青毡。两书有「大兴朱氏竹君藏书之印」、「笥河府君遗藏图书」、「锡庚阅目」、「椒花吟舫」各印。
汪鱼亭藏书於振绮堂钱塘汪氏有振绮堂,为藏书之所,自鱼亭员外宪至小米中翰远孙,四世矣,与同郡诸藏书家,若小山堂赵氏、飞鸿堂汪氏、知不足斋鲍氏、瓶花斋吴氏、寿松堂孙氏、欣托山房汪氏,皆相往来,彼此互易,借钞借校,因得见宋椠、元钞不下数十百种。鱼亭喜蓄书,有求售者,不惜以丰价购之,点勘丹黄,终日不倦。乾隆壬辰,诏求遗书,其长子汝瑮以秘籍经进,御题《曲洧旧闻》、《书苑菁华》二种,并赐《佩文韵府》一部,文绮二端。
陈用光尝以小米家藏甚富,借观其目,小米以《临安志》赠之,遂为之作目录序。小米之藏书,分经、史、子、集四部,部各有子目,而凡所考证其书之佳否真伪,及得书之缘起,自注於上方甚详,且秩然有条理也。
丁小疋藏书多黏纸丁杰,字升衢,号小山,又号小疋,归安人。少贫,不能得书,日就书肆读之,自朝至晡以为常。肆主悯之,为具食,不食也。久之,博学多通。乾隆乙未举於乡,入都,交朱竹君、卢召弓、戴东原、程易畴诸人,学益进,聚书益多。乾隆辛丑成进士,得县令,以亲老,改儒官,遂为宁波府学教授。所藏书,皆手自审定,博稽他本同异,以纸反覆细书,下签其中。孙颐谷侍御志祖尝戏之云:「君书颇不易读,遇风,纸辄四散,不复可诠次,奈何!」盖小疋宝爱其书,每以厚糨黏纸八九层为面叶底叶,见者辄笑,曰:「此丁氏藏书也。」
小疋在京师时,所居曰北学斋,其地在宣武城南,与翁覃谿对门而居,无日不相过从,共几展卷,审正罅漏。每竟一编,校签细字,压黏倍其原书,皆目光髯影栩栩飞动处所定也。
顾文宁曝书有感顾文宁,名士荣。富藏书,尝与王柳南同订《海虞诗苑》。其《曝书有感》云:「玄蝉噪薰风,嘒嘒庭前木。晴牕白昼长,赤日盛炎熇。不暇傲羲皇,且抱残编曝。芸馥当风散,衣鱼随手扑。破损感年深,校阅怜毫秃。不惜倾囊购,不辞胝手录。夸人未全贫,堆牀尚连屋。世缘已渐忘,爱此犹骨肉。身後无可授,生前不能读。展看三太息,将入阿谁目?有聚应有散,此理筹之熟。自笑尚忘疲,检点乃归匵。」
杨复吉藏浮溪文粹宋汪彦章《浮溪文粹》,明初板,以茧纸印之,颇工致,後附罗鄂州遗文二篇。乾隆庚辰,杨复吉购之於张损持太史之裔。又周霆震《石初集》,较他本几倍蓰,损持官兴国时所钞。壬寅,鲍渌饮访杨,见而爱之,杨因持以为赠。後有《元文选》之役,向渌饮索之,久而无以报也。
秦敦夫藏书於石砚斋秦敦夫太史恩复,江都人,乾隆丁未进士,官编修。壮年引疾,优游林下者三四十年,所居曰玉笥仙馆,读书好古。蓄书之处曰石砚斋,达数万卷,日夕检校,丹黄不去手,一字之误,必求善本是正。
顾涧薲尝入其石砚斋,观所藏秘笈,并示以新编书目上下二卷,寻览既周,叹其体制之善也而言曰:「由宋以降,板刻众矣。同是一书,用校异本,无弗敻若径庭者。每见藏书家目录,经某书、史某书云云,而某书之何本,漫不可别识。今此目创为一格,各以入录之本评注於下,既使读者於开卷间目了心通,而据以考信,遂不啻烛照数计。」
江子屏藏善本书江子屏,名藩,甘泉人。藏善本书甚多,岁歉,持以易米,念之心恻,自记以文,属吴嵩梁为赋诗。诗曰:「藏书八万卷,读书三十年。躬耕无一亩,卖文无一钱。吾侪抱书死亦得,忍令儒林少颜色。高堂况有垂白亲,负米穷途感晨夕。元钞宋椠连签厨,全家不饱惟自娱。一朝割爱换升斗,十年感旧增欷歔。」
王述庵富藏书青浦王述庵侍郎昶富藏书,有一印,文云:「二万卷,书可贵。一千通,金石备。购且藏,剧劳勩。愿後人,勤讲肄。敷文章,明义理。习典故,兼游艺。时整齐,勿废置。如不材,敢卖弃,是非人,犬豕类。屏出族,加鞭箠。」
刘疏雨以藏书自任刘疏雨,名桐,乌程贡生。雄於赀,而多家累,年未三十,即弃举业,远游於楚。张监课诵其家。积十余载之久,疏雨归,则与之谈杭州谷林堂赵氏、扬州玲珑山馆马氏之耽书好客,未尝不神往焉。乾隆壬子、癸丑间,疏雨既以藏书自任,湖州固多贾客,织里一乡,居者皆以佣书为业,出则扁舟孤棹,举凡平江远近数百里之间,简籍不胫而走。其时自元代以来,几四百载,上至都门,下逮海舶,苟得一善本,蛛丝马蹟,辄缘沿而购取之。故吴门萃古斋既名闻当宁,而下此如朱竹垞《经义考》所云之坊朋贾友,亦不可胜数矣。
疏雨既好书,而张又适馆其家,堂构闲旷,夏秋之交,恒设长筵广座,名花异卉,骈列左右,主人命门者广延客,呼俦啸侣,至即十余辈。张於课暇,亦相与商搉是非。书既山积,真贋参半,鉴别不易。其时同人之交疏雨者,如杨秋室、范白舫、计秋琴、蒋嗜山者,间亦相与过从。或有所得,辄传观,互为赏析。自是而疏雨之书,固已不啻数万卷矣。如是者有年,适卢氏抱经堂、吴氏瓶花斋雠校精本,散出四方,於是疏雨所收之富,又逾於前。癸亥秋,遽归道山。其家不能收拾,子幼,为人所惑,举十余万卷之书,一旦畀之他人。秋室题其身前《访书图》云:「自古图书厄,多经劫火亡。未闻豪贾夺,举作债家偿。」诚实录也。
吴兔牀藏书於拜经楼海宁藏书家,旧称道古楼马氏、得树楼查氏。吴兔牀祖籍休宁,流寓海宁尖山之阳,曰新仓里。时值马、查遗书散布人间,偶得其残帙,每系跋语以寄慨慕。博综好古,勤於搜讨,与同邑周松霭、陈兰庄赏奇析疑,获一秘册,则共为题识歌诗以纪其事,且於吴门、武林诸藏书家互相钞校。临江乡魏小洲得蜀石经《毛诗》残序,为摹副本,并着《考异》二卷。得宋椠百家注《东坡集》,钱晓徵寿吴槎客七十诗所谓「手摹离墨前朝字,家有淳熙善本书」是也。又尝得宋本《咸淳临安志》九十一卷、《乾道志》三卷、《淳佑志》六卷,刻一印曰「临安志百卷人家」。
兔牀既笃嗜典籍,遇善本,辄倾囊购之,弗惜,所得不下五万卷,筑拜经楼藏之。晨夕坐楼中,展诵摩挲,非同志不得登也。
子寿熙,字南辉,号小尹,乾隆丙午举於乡。寿阳,字虞臣,兔牀以宋椠百家注《东坡集》授之,因自号苏阁,取拜经楼书有题跋者,手录成帙,为题跋记。虞臣子之淳,诸生,亦能守遗籍,校读不倦。海宁乾、嘉间百年以来之藏书家,若前步桥许氏之惇叙楼,遗籍荡然,楼亦毁矣,胡陈村胡氏华鄂堂所藏,仅有存者,独拜经楼完好无恙,盖贤子孙善守之效也。
曹种水钞书千百册曹种水明经言纯弱冠後,专心词章之学,家苦无书,尝借人书籍,节取其精华,蝇头细书,三十余年,无虑千百册。钱警石尝劝其仿庾仲容手钞马元会《意林》,钩元提要,汇为一编,种水颔之而未暇为也。
何梦华藏书多善本乾、嘉间,钱塘有何梦华上舍元锡者,精於目录之学。家多善本,纸墨古雅。嗜古成癖,素有狂疾。其姬人媚兰,故大家青衣也,梦华嬖之。吴江郭频伽上舍麐《怀梦华》诗云:「如愿拌偿十斛珠,牙签围住万蟫鱼。莫言狂疾无灵药,新得佳人未见书。」後游粤,客死。
陈子准藏书於稽瑞楼苏州藏书家以常熟为最。常熟有二派:一专收宋椠,始於钱氏绦云楼、毛氏汲古阁,而席玉照殿之;一专收精钞,亦始於毛及钱遵王、陆孟凫,而曹彬侯殿之。乾、嘉时,滋兰堂肆主朱白堤及夥钱听默能视装潢线订,即知为某氏所藏本。嘉庆时,陈子准、张金吾并以藏书称。金吾之书及身而散;子准无子,殁後书亦尽散。翁文端公心存与子准厚,既恤其身後,乃以重值收其藏本,仅得三四,散失者已不少矣。子准,名揆,常熟人,藏书之处曰稽瑞楼。
彭桐桥藏书於此静坐斋彭桐桥见善本书,必倾囊典衣以购之。乾、嘉间,幕於外,虽数千百里,必挟书以出,所得幕俸,必购书,於是陆则汗牛马,水则滞舟楫,行旅之费,倍於他人,比抵家而囊将罄矣。如是者三十余年,积书数万册,乃筑此静坐斋以藏之。斋三楹,南向、北向者亦三楹。斋之後层楼三楹,以国朝御制、钦定、御批诸书藏於楼之中央。楼之东西两楹,凡各家校刊之十三经与夫历代经解、五经总义、四书、小学之类皆附焉。斋之中,则历代诸子,凡儒家、墨家、医家、兵农家、刑法家与夫天文、算法、术数、谱录、小说之类皆附焉。北向三楹,则历代正集、别集、总集、诗文评选、词曲评选之类皆附焉。登斯斋者,如访酉阳之逸典,如发宛委之遗文,如紬金匮石室之藏,如探天禄、兰台之秘,展阅之下,不禁有观止之叹也。
姚姬传自谓生平亦有此好,以收藏少,又不能多携行箧,在旅馆,必借观於人。而桐桥又喜假与姚,因数至其斋,或检某书,或检某故事,桐桥告其子曰:「在某架某部第几册第几卷。」不差毫发。盖桐桥之书,皆亲自校订,丹黄并下,故能熟记若此。至其装潢之制,每册厚过寸余,每册之跟,自书精楷以表之,繙阅既久,犹一无所损也。
成亲王藏书於诒晋斋成亲王永瑆藏书於其邸之诒晋斋,以经史子集次其目,题以长句云:「锦轴牙签富自夸,深居也说积书家。空巢未肯从东野,拈买犹须叹浣花。检处荧荧银烛短,收时故故玉琴斜。甄琛博物伊何有,政可惭人惠子车。」其所藏宋本《梦溪笔谈》,有「皇十一子诒晋斋印」朱记,宋刻温公《书仪》,有「永瑆私印」、「皇子永瑆之印」朱记。王为高宗第十一字。
果恭亲王富藏书果恭亲王,名弘瞻,世宗第七子,富藏书。幼受业於沈文悫公德潜,善诗词。嗣王允礼亦工词翰。其後书亦散佚。宝名堂周氏尝购得果王书二千余套,列架而陈之。其书装潢精丽,皆钤图记。
孙退谷藏元板《春秋纂例》,有「果亲王府图籍」朱文方印、「果亲王点定」朱文长印;又元版《南史》,有「果亲王府图记」朱文长印。
法时帆藏书於梧门书屋法时帆居京师厚载门北,有诗龛及梧门书屋,藏书数万卷,莳竹数百本,寒声疏影,翛然如在岩壑间。嘉庆某岁正月,时帆至琉璃厂,於庙市书摊买宋、明实录一大捆,虽不全,实秘本也。又得宋、元人各集,皆自《永乐大典》采入《四库》者。宋集三十二种,统计八百二十三卷。外附《卢山集》五卷,元董嗣杲撰,《英溪集》一卷,不着撰者姓氏。书写不工,似为未及校对之本。有人许易二千金,时帆靳弗予也。
阿某藏宋板韵宝嘉庆时,内务府孝廉阿某家曾藏宋版《韵宝》一函,每字皆分真草,前後无序跋,惟有监修、校刊二衔名,一名陈汶,一名赵与懃。
倪迂村藏书於江上云林阁望江倪迂村教授模居大雷岸,其读书之草堂,距家三里,正面建德诸山,屋旁即雷港也,洪稚存以「二水山房」颜之。草堂後小阁七间,积书至五万卷,金石千余卷。
嘉庆丁巳,迂村曾有《经锄堂各架藏书序》。庚申,构江上云林阁,庋书十二厨。尝自谓弱冠时,江乡僻壤,闻见无多。年三十一,入都,每见宋、元善本,不惜重价购之。教习官学时,与洪稚存、孙渊如诸人交,得秘本,必假以雠校。其在京师也,琉璃厂载籍甫到,辄购之,赢六万余卷。及官凤阳教授十二年,所积益多。
汪孟慈藏书於周玉齐金汉石之馆汪容甫晚而得子喜荀,即孟慈太守初名喜孙者是也。虑其为俗学所囿,乃自次其藏书数万卷畀之。所藏处曰周玉齐金汉石之馆,中有宋本《毛诗》。
陈仲鱼藏书於向山阁陈仲鱼徵君鱣於嘉庆丙辰举孝廉方正,戊午中举人。生平专心训诂之学,尝与钱竹汀、翁覃谿、段懋堂抽甲库之秘,质疑问难以为乐。晚客吴门,闻黄荛圃百宋一廛之九经、三传多异本,於是欣然定交,互携宋钞、元刻,往复易校,疏其异同,精审确凿,其功与考定石经无以异。暮年归隐紫薇讲舍,手自钞撮成书,凡十有九篇,署曰《经籍跋文》。其藏书之处曰向山阁。袁绶阶藏书於红蕙山房吴县袁绶阶上舍廷寿居苏州枫桥五研楼,蓄书万卷,皆宋椠、元刻,秘笈精钞。暇日坐楼中,甲乙校雠,丹黄不去手。旋得徐健庵尚书留植於金氏听涛阁之红蕙,种之阶前,因名其室曰红蕙山房,四方名流,莫不拏丹过访。性好读书,不治生产,坐是中落,奔走江、浙间,年四十有七而卒。
许周生藏书於监止水斋许周生兵部宗彦寡嗜好,惟喜购异书,不惜重价,藏弆满楼。於书无所不读,实事求是,旁及道经、释典、名物、象数,必殚其奥而後已。其藏书之室曰监止水斋。顾涧薲喜校书元和顾广圻,字千里,以字行,号涧薲。喜校书,皆有依据,绝不凿空。其持论,谓凡天下书皆当以不校校之,盖深有取於邢子才「日思误书更是一适」语也,因自号思适居士。
涧薲尝语黄荛圃主政丕烈曰:「有宋刻《监诫录》,为程念鞠豪夺以去,此事逾二十年矣。念鞠秘不示人,余虽识念鞠,未便索观也。近念鞠宦游江西,家中书籍大半散佚,惟此书尚宝藏。余谋之书贾之素与往来者,久而始得其书,索白镪三十金。余爱之甚,易以番钱三十三圆。书计五十七叶,题跋一叶,以叶论钱,每叶四钱六分,宋刻书之贵,可云贵甚。而余好宋刻书之痴,可云痴绝矣。」时嘉庆甲子正月也。
黄石泉藏书於五桂楼嘉庆时,余姚黄石泉居南乡之山中,生平酷爱书籍,於故居之前,拓地建五桂楼以藏书。书凡六万卷,储以二十大厨。尝勖其子孙曰:「黄氏经籍,子孙是教。鬻与假人,即为不孝。」然又曰:「後世子姓能读楹书者,可登楼展视。或海内好事有愿窥秘册欲偕登者,亦听之。」
童佛庵所得书有佳本童铨,字佛庵,仁和诸生。家北郭,贫无余资。性爱古,市集门摊,时时搜访,所得颇有佳本。藏名人小像,多至数十人。有一素册为蠧鱼所蚀,其凿空处,皆肖蝶形,殆天巧也,郭频伽尝以《齐天乐》词写之。年七十余,赋诗而逝,有「化魂愿化庄周蝶,只恋书香不恋花」句。
陈兰邻藏书於带经堂《带经堂书目》五卷,陈兰邻大令徵芝纪所藏书也。陆存斋观察心源至闽,访陈氏後人,仅得张清子《周易纂注》、金仁山《尚书注》、杨仲良《长编纪事本末》三书,余皆不可得。其孙星村亦畧知书,询以各种秘册,则云:「最秘之本,先人尝别储一楼,为虫蚀尽,或当在其中。」周季贶大守谓《书目》为星村所伪造,然如《梁溪集》、《玉堂集》等,皆注明藏印及序人姓名,恐非伪造也。
陆香圃藏书於寓赏楼萧山陆香圃,名芝荣。居寓赏楼,多藏书,钞影善本之富,嘉庆朝为第一。盖不惜工赀,四方书贾,云集辐辏,故插架初印之元、明板本,所藏乃遂多。
阮文达建灵隐书藏嘉庆己巳,杭州刻朱文正公、翁覃谿、法时帆诸集,覃谿寓书於紫阳院长石琢堂曰:「为我置《复初斋集》一部於灵隐。」时阮文达官浙,乃与同人议曰:「史迁之书,藏之名山,副在京师;白少傅分藏其集於东林诸寺;孙洙得《古文苑》於佛龛,皆因宽闲远僻之地,可传久也。今盍使凡愿以其所着、所刊、所写、所藏之书藏灵隐者,皆裒之,其为藏也大矣」。乃於大悲阁後造木厨,以唐人「鹫岭郁迢嶢」诗字编为号,送云林寺玉峯、偶然二僧,簿录管钥之。
阮文达建焦山书藏嘉庆癸酉春,阮文达转漕於扬子江口,焦山诗僧借庵、巨超、翠屏洲诗人王柳村,豫至瓜洲舟次,论诗之暇,及藏书事,遂议於焦山立书藏。以《瘗鹤铭》「相此胎禽」七十四字编号,属借庵簿录管钥,一如灵隐。周玉井藏书於着书斋周莲,字同子,一字芚兮,号玉井,又号松霭,晚号黍谷居士。多藏书,所居曰着书斋,终岁不扫除,凝尘满室,插架环列,卧起其中者三十余年。一日,青镇鲍渌饮、新仓吴兔牀过访之,谈及宋刻陶诗真本,序末标汤汉,谓不知何许人。玉井便拍案称好书,且告以《宋史》有传,《文献通考》着录。渌饮爽然若失。玉井乃叩以陶集携行箧否,则答云:「送海盐张芑堂矣。」重午,即从芑堂借观。芑堂见书破碎,而装面用金粟笺,疑为秘册,索还甚急。赖张佩兼调停,出叶元卿梦笔生花大圆墨重一斤者易之,阅两年而议始定。
玉井既得宋刻陶诗,乃与宋刻礼书并储一室,颜之曰礼陶斋,秘不示人,欲以殉葬。其缄於陶诗之印,有「周春松霭」、「海宁周氏家藏」、「着书斋」、「松声山房」、「子孙世昌」、「自谓是羲皇上人」、「内乐村农」等印。
严铁桥藏书於芳椒堂乌程严元照,字久能,号铁桥,县学生。居苕溪芳椒堂,富收藏,聚书数万卷,多宋、元椠本。
铁桥年及冠,即好宋椠书。杭州汪氏藏宋椠本二十册,索值五百金,爱甚,必欲得之。求之急,索直廿六万钱。议既定,顾无从得钱,乃尽卖家所有书,得钱畀之。书癖之名,遂播於一时。铁桥尝购得宋张洽《春秋集传》,钱广伯为之作缘,与朱朗斋明经往来书札,皆议价值之多寡。朗斋覆广伯云:「敝居停汪九先生宋板《春秋》一书,当时置本,实系七折钱六十两,前需二百金,不为过多。此书虽缺,究属久佚之遗经,较寻常宋元板书,差为珍重。今读严先生来谕谆谆,意殊可感。若必执意昂价,是属市道,非所以待有道也。但照七折钱六十两之数,断不可少,势不能使九先生亏本以曲从耳。」又复广伯云:「书籍流传,除《兔园册子》外,皆无益於举业者。必谓有益於举业而後当出价购求,而後当宝爱,此语而出自严先生之口,立言为失体矣。要而言之,此书在汪九先生从二百金之价让至六十金,已属减无可减。在严先生从十六千之价加至三十五千,亦属增无可增。今为折中之论,劝严先生再出三千五百文,足成五十五两之数。是否有当,伏乞裁定。」
铁桥尝书宋本《北周书》後云:「宋监本书,虽大板厚纸,有漫漶损缺处,非余所爱重者。偶检《贺兰祥传》,其篇末多出今本六十余字。书贵宋、元本者,非但古色古香,阅之爽心豁目也,即使烂坏不全,鲁鱼弥望,亦仍有绝佳处,略读始能知之。」
其姬人张秋月,初字香怜,夙工文艺,体弱善病,幼为长洲嵇文恭公璜家婢。铁桥娶於嵇,遂从嫁。乃援「十六观经,戒香薰修」之语,为之改字曰香修,令掌家藏图史,暇时助之校书,凡简端钤「香修」小印,即其手校者也。孙渊如尝於其所藏《集验医方》之简端见之。
鲍渌饮藏书於知不足斋鲍廷博,字以文,号渌饮,本歙人,以商籍生员寄居杭州,後徙桐乡青镇之杨树湾,遂为桐乡人。家富藏书,尤喜蒐罗散佚。乾隆时开四库馆,献书七百种,钦颁《图书集成》。旋刻秘籍数百种,曰《知不足斋丛书》,进呈乙览,宸翰赐题卷首,有「知不足斋奚不足,渴於书籍是贤乎」句。嘉庆癸酉,复以进书,蒙仁宗赏给举人。
渌饮之先人筑室储书,取戴记「学然後知不足」之义,以颜其斋。及读先人遗经,益增广之,即藏书处也。每一过目,即能记其某卷某叶某譌字。有持书来问者,不待翻阅,见其版口,即曰:「此某氏版,某卷刊譌若干缾。」历历不爽。
渌饮有子曰士恭,复沈酣不倦,字之曰志祖。盖嗜书累叶,如其家者,可谓难矣。乾、嘉之交,近自嘉禾、吴兴,远自大江南北,客有旧藏钞刻异本求售於杭者,必先过渌饮之门。或远不可致,则邮书求之。浙东西诸藏书家,若赵氏小山堂、汪氏振绮堂、吴氏缾花斋、汪氏飞鸿堂、孙氏寿松堂、郑氏二老阁、金氏桐花馆,参合有无,互为借钞。至先哲後人家藏手泽,亦多假录。得则狂喜,如获重货,不得,虽积思累岁月不休。朱文藻馆於振绮堂十余年,借钞之书,皆检集渌饮所刻书,尝预点勘,同嗜好,共甘苦,渌饮以为知之深者,莫朱若也。
渌饮性宽厚,笃於戚友,有贫乏者,必周恤之。稍有蓄积,为刊书所罄。或遇未见之书,必典衣购之。友朋之贫而好学者,每以全部丛书赠之。浙江书肆以丛书与各种秘书售人,约不时偿价,有负至数十金者,察其贫,不索也。
周香岩识古书黄荛圃买书,得萃古斋所让《吴志》宋椠本,始犹惜是未全之书,及阅其目录,牒文,自一卷王十卷,分为上衭,十一卷至二十卷,分为下衭, 载中书门下牒一通,乃知此书非不全者,汲古,述古两家书目,皆载有《吴志》二十卷,特世人不知耳。明日,访海宁陈仲鱼,借其津逮舫,同至水月亭,访周香岩。香岩识古书,为当时巨擘,曰:「此为专刻无疑。未见书之必归於读未见书斋,何巧乃尔。」相与谈笑而别。嘉庆壬申五月十一日,为荛圃五十初度,香岩以所藏有翰林国史院官书朱印之《姚少监文集》为寿,札云:「尚是宋版宋印,且有元官印可宝,聊以当祝。」香岩喜藏书,及年已逾七十,知有同嗜,踪迹甚密,每购一书,必往借所藏秘本以证之。香岩,名锡瓒,一号漪塘,居苏州阊门外马铺桥。
周谢盦藏书多善本吴中藏书之富,以朱氏、黄氏为最,而枫江周氏足与之垺。若研六居士周谢盦者,自其尊人漪塘已癖好聚书,以故家多善本,钱辛楣、段茂堂常与过从借阅。传至谢盦,好之弥笃,丹黄校勘,无间寒暑。久之,家中落,宋、元椠本及精钞秘本,渐为豪者饵去矣。
黎雪楼多蓄典籍黎雪楼归自桐乡,多蓄典籍。郑子尹以甥行学於舅家。嘉庆己卯,自天旺依其外祖静弼於斤竹谿上,读书恒达旦夕,肘不离案,衣不解带。瓮安赵禹门孝廉本敖赠句云:「人因好读老,家为买书贫。」
黄荛圃藏书於士礼居本朝南北收藏家,其於古书面目,版本,源流深知笃嗜者,颇不乏人,要必以黄荛圃为巨擘焉。自潘文勤搜刻士礼居题跋於始,江建霞又为续刊,编辑年谱,好古之家,得其校本,竟同宋元同珍。其手跋诸本,不下二十余部,皆文勤,建霞所未刊者。又於影宋钞本《蔡中郎集》,有一小印曰「承之」,与丕烈印并列,亦文勤,建霞所未知。荛圃多记吴下故家聚散之缘,与一时经眼之录,闻其手稿,为归安陆心源所得,仪顾堂题跋多本其语,陆因之靳不示人,荛圃此书,同有休宁河渠之厄矣。
荛圃初得一书,即加题跋,隔日出观,又为续之,尝有一本而续至四五首者,甘苦自知,寸心如见。即其书法,亦能一空倚傍,苍秀绝伦,殊不容有人作伪也。间题小诗,或以纪缘,或以写怀。盖其欢愉之思,悲愤之怀,无不寄之於露钞雪购手校目诵之中也。
荛圃尝购得宋刻百余种,学士顾蒓为之颜其室曰百宋一廛,顾千里为之赋,而荛圃自疏所藏於下。吴兔牀拟作千元十驾以敌之,意盖欲广购元椠佳本,取《荀子》驽马十驾之意,颜所居曰千元十驾,戏占长句戏荛圃,;示陈仲鱼。荛圃尝得虞山毛氏藏北宋本陶诗,继又得南宋本汤氏注陶诗,乃大喜,又名其居曰陶陶室。饮酒,属王惕甫为记,未及为也。後二年,又得南宋本施、顾两家注东坡和陶诗,於是复饮荛圃家而卒为之记曰:「今天下好宋板书,未有如荛圃者也。荛圃非惟好之,实能读之,於其板本之後先,篇第之多寡,音训之异同,字画之增损,及其授受源流,繙摹本末,下至行幅之疏密广狭,装缀之精粗敝好,莫不心营目识,条分缕析,积晦明风雨之勤,夺饮食男女之欲,以沈冥其中。荛圃亦时自笑也,故尝自号佞宋主人」。
荛圃自嘉庆辛酉至辛未,岁常祭书於读未见书斋,後辍而不为。丙子除夕,又祭於士礼居,前後皆为之图。苏州任蒋桥顾氏有宋刻《吴郡志》,荛圃闻之,倩人访求,得诸华阳桥顾听玉家。华阳,即任蒋分支也。听玉之祖雨时亦喜蓄异书,辄手自雠勘。
顾步岩藏书於乐书斋顾阶升,字步岩。家故素封,独无所慕,惟以图籍、法书、名画自娱。所居乐书斋,插架者万余卷。遇一编,能识其刊刻、钞录、收藏之所自。贾客挟册至门者,为审真贋,品高下,判若黑白,无不相顾愕眙以去。
陈和叔尝病《宋史》之繁,而临川旧本及祥符王仲稿本皆不传也,欲重删修以成一家言,而苦考证之书不具备,步岩辄按其目所徵求者,悉举以畀之。
步岩有子,名应昌,字殿舍,号桐井,行第五,又自号五痴。承其父之遗书,又从而增益之,故所藏甚富。知黄荛圃好之笃,虽一鳞片甲,亦自侈为奇宝。尝出破书一束指示荛圃曰:「此绦云楼余烬也。」荛圃开卷,知为宋刻白氏文集,述古堂中物也。卷中烧痕尚在,通册又似经水湿者,荛圃乃叹曰:「天下奇书,何厄於水火之甚耶!」
李鹿山藏书多善本泉州李中丞馥抚浙时,收书极富,一时善本,齐入曹仓。每册皆有图记,曰「曾在李鹿山处」。
路闰生藏书丧於水盩厔路闰生,名德,八股名家也。官翰林时,尝载图书百余种以归,入龙门硖,大风卷水,舟为之覆,悉化为乌有。路恒郁郁,以为天之将丧斯文也。
瞿荫棠藏书於恬裕斋出常熟宾汤门十里,有塘曰南塘,辛峯左峙,清水东瀦,有村日罟里,沃壤千畦,桑竹弥望,瞿荫棠学博绍基实隐居於是,恬裕斋为其藏书之所也。荫棠以明经授广文,一试职,即归隐,读书乐道,广购四部,旁搜金石。历十年,积书十万余卷,昕夕穷览,尝绘检书图以寓志。时在嘉、道间,城中稽瑞楼、爱日楼两家竞事储藏,先後废散,复遴其宋、元善本为世所珍者,拔十之五,增置插架,由是恬裕斋藏书遂甲於吴中。
瞿子雍藏书於铁琴铜剑楼瞿子雍明经镛自其先德构铁琴铜剑楼以藏书,所庋者皆宋、元旧刻暨旧钞之本,至明而止,则从邑中及郡城故家,辗转搜罗,卷逾十万。有藏书目录,既列其目,而每书之後,必载其行款,陈其同异,以见宋、元本之至善,教子孙以长守也。
汪阆源藏书於艺芸精舍汪阆源藏书甚富,皆得之於黄荛圃。所庋之室为艺芸精舍,取宋、元本别编其目,各成一册。以顾涧薲究心於此,出以示之。涧薲乃曰:「宋、元本之可贵,前人所论綦详,收藏家罔不宝之。而近世称鉴别精审,网罗广博者,惟钱遵王、毛斧季 「 子晋之子。」 数子而已。」阆源夙具神解,凡於有版以来之官私刊本,支流派别,心开目了,而又嗜好所至,专壹在兹,仰取俯拾,兼收并蓄,挥斥多金,曾不厌倦。以故郡中有名秘笈,搜求略徧,远近风闻,挟册趋门,朝夕相继。如是累稔,其目所列宋若干种,元若干种,既精既博,海内好古敏求之士,未能或之先也。
又曰:「天水、蒙古两朝,自秘阁兴文以暨家塾坊场,儒学书院,雕锓印造,四部咸备,往往可考,固无书无地无人,不皆宋、元本也。其距今远者,甫八百余年,近者且不足五百年,而天壤乃已万不存一。虽常熟之钱、毛,泰兴之季,崑山之徐,尚着於录者,亦十不存二三矣。」
阆源起家布商,居山塘,阮文达尝书联赠之云:「种树如培佳子弟,拥书权拜小诸侯。」粤寇至,宋、元善本悉为邻人所盗,不可踪迹矣。
葛香士藏书於澂波皓月楼葛香士好古书,又尝得天圣李季所编《乾象通监》等八种,皆写本。其藏书之所,为澂波皓月楼。楼据销夏湾之胜,前荡洪波,却负崇巘,缨岚帯阜,云谲波诡。因凿楼之两壁以藏书,书凡数万卷。道光壬午,张监尝访之。每当梑桐负日,桂笋寻波,游观既倦,难 烛继晷。其书经史骈罗,部帙峻整,集旧者辨其薰莸,版新者慎其鱼虎,自甲而丙而丁,依四部例,悉着於目。他若凤馆之新章,兔园之秘册,咸不与焉。
张子和藏书於小嫏嬛福地张燮,字子和,昭文人。乾隆癸丑进士,官至宁绍台兵备道。其藏书处曰小嫏嬛福地,印记累累,不减项子京,曰「虞山张氏」,曰「琴川张氏」,曰「清河伯子」,曰「萝藦亭长」,曰「张氏图籍」,曰「芙川监定」,曰「曾藏张蓉镜家」,曰「芙川张蓉镜心赏」,曰「虞山张蓉镜鉴藏」,曰「虞山张蓉镜鉴定宋刻善本」,曰「小嫏嬛福地」,曰「小嫏嬛清秘张氏收藏」,曰「在处有神物护持」。又曰「一种心勤是读书」,则芙初女史印也。芙初为子和之子妇,曰姚畹贞,俪於芙川。夫妇又有藏书印,曰「双芙阁」。
芙初有题宋刻《刘後村集》残本诗云:「墨林万卷劫灰余,古本流传此绝希。八十诗翁高格调,伊川击壤想依稀。」「泼墨薰香绣嬾拈,芸编珍重展瑶笺。好花明月原无主,自取猩红小印钤。」又跋云:「道光戊子二月,花朝琴川女士姚畹贞芙初氏,时年二十六岁,寒云凄雨,病榻淹缠,腕弱字劣,不计工拙也,无虚佳日而已。」
曾勉士嗜蓄书曾勉士嗜蓄书,得数万卷,杂置厅事。其父诏之曰:「汝蓄书,亦知蓄众而城守乎?数仞之墉,百雉之堞,枪雷椎楟之属徧其下,寇环而攻之,物未尽而城已破,是物非人力弗用也。大黄之弓,未尝不雨射也,巡几之卒自若;聚(木槖)之声,未尝废闻也,然军法驱之久斯困,困斯怨,怨斯解,是力非心弗永也。且夫环十里而城角罦罳数千百,分守则力不给,合之应援将弗及,势必危。势危而犹急其力,不叛则亡。夫读书亦若是焉已矣。蓄而弗力学,犹弗蓄也;力学而弗心得,犹弗力也。汝其勉治汝心。」勉士谨志之。勉士,名钊,南海人,道光乙酉拔贡生。
李修林藏书四千七百种上海李修林典籍筠嘉藏书甚富,精於校勘,多至四千七百种,论议胪注至三十九万言,承平之风烈,与鄞范氏、歙汪氏、杭州吴氏、鲍氏相辉映於八九十年之间,而犹自恨生晚,不获献书於高宗朝也。道光丙戌六月卒。
钱警石有藏书述钱警石训导泰吉尝自述其藏书之始末曰:「余六经粗毕,先大夫曰:「我有书数千卷,在吴桥县王氏,当取以畀尔。」迨先大夫丧归,过吴桥县之连儿窝,王氏以书来归,遂携以南,签排甲乙。先宜人顾而喜曰:「儿好书,可以毕父兄之志矣。惜吾家耆英堂数万卷,尽属他姓,否则恣所流览也。」岁丁卯,世父得语溪吴氏黄叶村庄藏书,尽举以赐。从兄衎石赠以《通典》、《通考》、南昌新刊《十三经注疏》,从父中丞公又赐胡氏所刊《通监》、《文选》。三十年来,遇善本,非力所不能得,必购藏焉。今虽不及储藏家十分之一,而学舍中一堂之二内所以充栋者,皆书也。」
道光丁亥,警石始为海宁州训导,先世遗书万余卷,尽携之学舍中。取仇山村「官冷身闲可读书」之句,以名其斋,於是有《冷斋勘书图》。
张金吾藏书於爱日精庐道光时,昭文张金吾多藏书,其室曰爱日精庐,多至八万余卷。尝刊行《资治通监长编》等书。
马二槎藏书於汉晋斋陈仲鱼徵君鱣向山阁藏书,大半归马二槎上舍瀛。其《吟香仙馆书目》,多世所未见之本,有宋本《汉书》、《晋书》,因以汉晋名其斋。《晋书》为天籁阁故物,有王弇州手钞补阙之卷,真书林瓌宝也。
甘梦六藏书於津逮楼甘福,字德基,号梦六,江宁人。生平嗜学慕古,蓄书极富,至今谈收藏者,犹称甘氏津逮楼。盖继其尊人遴士之志,而累有增益,故能有十余万卷之多。
章益斋钞书章益斋年逾古稀,钞书不辍。尝钞《乐书》全部,影宋精绝,凡一千二百余叶。以旧藏为宋本,更假东津亭马氏所藏宋本校正,阅两年而成。其中图谱,多其长子妇所绘,钱九山文学善扬之女也。自陆瓠尊下世,劬书者,以益斋为鲁灵光矣。
胡;;遂江藏书於小重山馆《毛诗要义》有钱梦庐跋云:「魏鹤山《九经要义》,《四库全书》载《周易》、《仪礼》尚是全帙,《尚书》、《春秋》皆非完本。阮文达得《尚书》三卷,即《四库》所阙之卷。又《礼记》三十一卷,首阙《曲礼》上下二卷。其余四经,竟无从咨访矣。康熙壬辰仲春,;;遂江壻不惜重值,购得宋椠《毛诗要义》,首尾完整,触手如新,为曹楝亭旧藏,真希世之秘笈也。」;;遂江,为胡惠墉,平湖人,道光时藏书家,其藏书之室曰小重山馆。赵文恪论宋板书武陵赵文恪公慎畛精鉴别,其论宋板书也,尝曰:「凡宋板书,鱼尾下不刊印书名,间有之,非篇篇有也,有之亦非真书,但行书耳。编流水页数在鱼尾上下不一,或有编行书流水页数於页末界画外者。古装潢书籍,用长编,非如今之折叠。又上下界画,仅一线墨,无二线墨。各行字数亦参差不齐。」
仙居杨氏藏思宗实录道光末,仙居杨氏藏《明思宗实录》七十六轴,修录者为倪元璐。其录皆以青布写之,坚厚光洁,炫耀人目。每轴长二丈五尺,写三千字,两端裱以锦,如卷子然。或谓思宗密诏,皆以青布书之,上钤朱砂御玺,乃命近侍至台阁,经诸相跪读,然後别以青布一轴誊正,藏之谨身殿後,谓虽年湮代久,亦不易坏。洎倪赐缳,此举遂罢,仍以佳纸写之。
计二田藏书於泽存楼秀水计二田以所受於其父慕云之藏书,筑泽存楼以庋之,缩衣节食,引而弗替。凡得自书贾、书船以及鲍渌饮家所借钞者,总经史子集,为卷六万二千有奇。张监尝曰:「余自束发至南北,舟车所接,皆藉书卷为淹滞。而旋聚旋散,不胜飘风好鸟之叹。就所见瓶花斋书之散,眠琴山馆得其《苕溪集》,德清许周生得其《隶释》、《隶续》,皆旧钞本。小山堂书之散,於友人处见蜀石经《毛诗》残帙,急劝鬻之,为黄荛圃所夺。天籁阁书之散,则字画多於卷籍,《神仙起居注》其一也。曝书亭书之散,於吴门书肆买得《北盟会编》,前有「竹垞着录之一」之印。」二田,名光炘,字曦伯。
刘燕庭购汇集宋本钱警石少时阅《读书敏求记》,心羡百衲《史记》,恨不得见。道光戊申初夏,诸城刘燕庭方伯喜海言於庙市,购汇集宋本,每卷多有季沧苇名字印,当效钱遵王为之者。一南渡以前本,但有集解,一本兼有索隐,「恒」字「慎」字缺笔,当是南宋本。一本卷尾有「建安蔡梦弼傅卿谨案,京蜀诸本校理寘梓於东塾」二十字。燕庭,为文正公统勳曾孙,文清公墉孙。官浙藩时,以风雅好古,为某中丞劾罢。邵蕙西藏书仁和邵蕙西,名懿辰。初以中书直军机处,至刑部员外郎。居京师时,藏书甚富,案头置《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一部,所见宋、元旧刻本、钞本,辄手记於各书之下,以备校勘。且时偕梅伯言过厂肆买书。
叶润臣有十万卷汉阳叶润臣侍读名澧官京师时,居虎坊桥西纪文达故宅,因着《桥西杂记》。守其父东乡封翁志诜之遗书,有十万卷。尝语邵蕙西曰:「彭文勤公尝诋《读书敏求记》染骨董家气,我辈读书,当用力於其大者,未可蹈此弊也。後阅钱警石《暴书杂记》,引郑康成《戒子书》「吾家旧贫,不为父母昆弟所容」。康成大儒,不应出此语。考元刻《後汉书》康成本传,无「不」字,与唐史承节所撰《郑公碑》合,今本乃传刻之误。此校书之有功於先贤者,始悔前言之陋也。」其家藏印,曰「叶志诜及见记」,又「叶名琛、名澧兄弟同鉴定」二印。
韩泰华藏书於玉雨堂韩泰华,仁和人。尝官潼关道,晚年侨居江宁,筑玉雨堂以藏书,有元人集百余种,皆传钞精本,或《四库》所无而元刊仅存者。尝欲集元选以十家作一集,道光庚戌,首集成,即毁於兵。其所着《无事为福斋随笔》云:「《金石录》,明以来多传钞,惟雅雨堂刻之。阮文达有宋椠本十卷,即《读书敏求记》所载者。文达自抚浙至入阁,恒携以自随。一日,书贾来售,惊喜欲狂。余得之,亦刻「金石录十卷人家」小印。」
天马山周氏为藏书旧家国初,松江天马山周氏,以藏书闻於海内。乾隆朝,诏搜天下遗书,周献书数十种,皆海宇希见本。朝旨收二三种,赐「藏书旧家」四字额旌之,余书俱发还。然因索费昂,不敢领。其未献者,则筑楼庋之,任人观览。道光时,裔孙某性风雅,好宾客,凡至山阅书者,必款以茗饵。及粤寇至,则尽付一炬,惟存匾额而已。
沈复粲藏书越中沈复粲隐於贾,博极羣书,收藏甚富。有子名昉,字寄帆。李蒓客侍御慈铭有《送寄帆作尉江南》诗云:「尔翁江南沈麟士,穷老钞书八千纸。良田广斥收秘藏,手挈琅嬛付孙子。」
刘宽夫藏书於叠书龛刘宽夫,名位坦,大兴人。其子铨福,字子重,亦好古,藏书极富。贵筑黄子寿方伯,其女夫也。何子贞太史尝馆於子寿之子再同太史京邸,见宋刊《婚礼备要》、《月老新书》、《紫云增修校正礼部韵略》,皆宽夫所旧藏。《月老新书》尤为奇秘,子贞因仿吴梅村祭酒体,作长歌一首纪之。再同谓宽夫叠书龛,在城中广济寺,因得河间献王君子馆甎,名其居曰君子馆甎馆,又曰甎祖斋。所居在琉璃厂相近之後孙公园,其门帖云:「君子馆甎馆,孙公园後园。」
杨端勤藏书汪阆源观察富藏书,未几而散失。咸丰辛亥、壬子间,往往为聊城杨端勤公以增所得,凡数十万卷,构海源阁藏之,属梅伯言为之记。别辟书室曰宋存,则贮宋代旧籍,而以元本、校本、钞本附焉。盖端勤生平无他嗜,惟专一於书也。其子勰卿太史、孙凤阿舍人皆能守之。
道光己酉,端勤购宋本《毛诗》於扬州汪容甫家。辛酉,皖寇犯肥城西境,据其华跗庄陶南山馆者一昼夜,自分珍藏图籍必已尽付劫灰。及寇退,收拾余烬,尚十存五六,而宋元旧椠所焚独多,此本仅存十八至末三卷。然钱遵王有言,此等书不论其全不全,譬诸藏古玩家,收得柴窰残器半片,便奉为天球拱璧,而况镇库典籍乎。
金宏文院刻本,未见流传,盖所刻多译本,宜不见存於中原也。《天禄琳琅》金大定己丑南京路都转运使梁公刊《贞观政要》,此本字宗颜体,刻印精良,与宋版之佳者无异。藏书家知崇宋本,而金版多未之及。盖缘流传实勘,耳目罕经耳。端勤曾藏有金版《道德宝章》。
朱丁袁三家藏书咸丰时,东南士大夫藏书有名者三人,一仁和朱修伯侍郎学勤,一丰顺丁雨生中丞日昌,一湘潭袁漱六太守芳瑛。朱书多得之於长洲顾氏蓺海楼及仁和劳氏丹铅精舍,丁书多得之於上海郁氏宜稼堂,袁书则得之於兰陵孙氏祠堂者十之三,得之於杭州故家者十之二,得之官编修时者十之四五。其後朱书转归丰润张氏,袁书为其子以折阅售之德化李氏,惟丁有子,能守楹书。其次君叔雅主政惠康尝言,某书为宋刻,某书为元椠,某书为某家所钞,某书为某人所校。盖藏书家後人如叔雅者,良不多觏。其家有《持静斋书目》,湘潭叶奂彬主政德辉又别录其宋、元钞本目刻之。
袁漱六藏书於卧雪楼袁漱六藏书极富,其插架在卧雪楼。黄再同曾见其书目为四大册,《汉书》宋、元刊本多至十许部,余可知矣。李木斋随宦湖南,得其书最多。
朱述之藏书於秦淮水榭上元朱述之,名绪曾。曾官浙江知县,以研经博物闻名东南。富藏书,着有《读书记》,盖仿《郡斋读书志》之例,而精核过之。
述之之大父云浦年八十时,手写《尔雅》,以为娱老清课。时述之方七龄,即熟诵之。某岁秋日,从父至东园苑家桥,蝉嘒嘒鸣高树,命诵《释虫》篇蜩属,索解不已。述之所居秦淮水榭,藏书十数万卷,丹黄斠画,皆精审。甘石安喜搜乡邦掌故及金石雅训之学,时从讨证。述之辑《金陵诗徵》,亦假石安家之津逮楼书。瓻借往还,几於置驿。及官浙,又获钞文澜阁本,故所弆宋、元秘笈,多外间所罕见者。每遇秘笈,尤喜传钞。咸丰癸丑,粤寇陷江宁,时方官浙中,慨收藏之灰烬,因取旅次所存数十箧,日夕关览,掇其大旨,笔於别简。其假自友朋者,亦有题记。
蒋生沐藏书於拜经楼蒋光煦,字生沐,少孤。其自刻《拜经楼藏书题跋记後序》曰:「光煦先人手泽,半为蠧鱼所蚀。顾自幼即好购藏书,三吴间贩书者皆苕人,来则持书入白马太安人,请市焉,辄叹曰:「昔人有言,积金未必能守,积书未必能读。若能读,即为若市。」以故架上书日益积。稍长,欲得旧刻、旧钞本,而苕贾射利之术,往往索时下诸刻与易而益之金,则辗转贸易,所获倍蓰。未几,凡余家旧藏世所恒有之书,易且尽矣。今计先後裒集者,盖得四五万卷。」生沐,道、咸间之海宁人。
潘文勤藏书於滂喜斋吴县潘文勤公祖荫之藏书亦甚富。光绪癸未,奉讳归吴,延长洲叶鞠裳学使昌炽馆其邸,得尽窥帐秘。宋刻《金石录》十卷,即《读书敏求记》所称冯砚祥家本。宋刻《白氏文集》残本、《後村先生集》残本、《葛归愚集》、《淮海居士长短句》,皆黄荛圃旧藏;北宋本《广韵》,则张泽存所刊祖本也。其他高编大册,断璧零缣,皆世间希有之秘。每覩一书,辄为解题,因成《滂喜斋读书记》二卷。
文勤尝以三百金购北宋本《公羊春秋何氏注》一册,语门下士曰:「此人世罕见本,吾乃以贱值得之。」光绪乙未,文勤薨,眷属南归,属琉璃厂肆中人为之检点,因成《滂喜斋宋元本书目》一卷。
顾湘舟藏书於别疆园顾沅,字湘舟,苏州人。所居别疆园,在郡城甫桥西街,富藏书。咸丰庚申,粤寇扰苏,其所藏悉为丁雨生捆载以去。《持静斋书目》所着录者,多其家书也。
季菘耘成藏书志季菘耘明经锡畴,太仓人。敦品励行,为文师法先正,出入震川、尧峯间。晚年馆於虞山瞿氏。瞿多善本书,得於黄荛圃士礼居者为多。菘耘悉加跋於後,遂成《藏书志》若干卷。咸丰庚申,避粤寇於李墅,抑郁以终,遗书千卷,悉毁於火矣。
胡雨棠藏书於琳琅秘室胡树声,字震之,又字雨棠,原籍休宁,以父印川业鹾,遂应商籍,补仁和博士弟子员,而居於苏。喜藏书,所购多宋、元旧本,不吝值,或更手自缮录,积至千百卷,乃颜其居曰琳琅秘室。
郁泰峯藏书於宜稼堂郁松年,字万枝,号泰峯,上海恩贡生,饶於财。凡宋人典籍,有未刻或刻而版废者,辄不惜重赀。故黄氏百宋一廛所藏,初归汪阆源,後亦散布而入沪渎矣。
魏鹤山《毛诗要义》三十八卷,阮文达采进遗书时亦未见之,泰峯乃搜获曹楝亭旧弆宋椠本於嘉兴,海内更无第二本,遂卓然为宜稼堂数十宋椠之冠。
莫子偲好古椠独山莫子偲大令友芝好古椠,生平所见宋、元旧本书不可胜数。曾着《宋元旧本书经眼录》,所载宋椠本四十七种,金、元椠本三十种,明椠本十六种,旧钞本三十八种,悉就同治乙丑迄己巳数岁中客游所见者,或解题,或考其椠钞善劣,或仅记每叶行字数目,或并录其序跋,及经藏家跋语印记,皆经眼时随笔志之,以备省览。子偲世居黔南影山草堂,旧藏粗备。及遭乱,散佚殆尽矣。
同治壬戌初夏,子偲之弟祥芝自祈门至安庆,告子偲曰:「夥县宰张廉臣有唐人写《说文》木部之半,篆体似《美原神泉诗碑》,楷书似唐写佛经。栝(木 )怕讳阙而柳卬不阙,例似《开成可经》不避当王之昂,盖在穆宗後人书矣。」子偲因命录副以来。廉臣见祥芝分毫摹似,仓猝不得就,慨然归之。近人获蜀石经残拓,宝过宋椠,矧此千岁秘笈,绝无副迻,直为海内经籍传本之冠,不仅仅压皖中名蹟也。廉臣,名仁法,陕西山阳进士。
子偲为曾文正公所契,屡欲官之不可得。顾乞文正檄,徧访江南遗书,凡平生所见奇书、古碑,辄以类记之,此《过眼录》若干卷之所以成也。
咸丰辛酉八月,文正既克复安庆,部署觕定,乃从子偲之言,命其采访遗书,商之其弟忠襄,刻《王船山遗书》。既复江宁,开书局於冶城山,延博雅之儒,校雠经史,政暇则肩舆经过,谈论移时而去,子偲亦与焉。住冶城者,有南汇张文虎、海宁李善兰、唐仁寿、德清戴望、仪徵刘寿曾、宝应刘恭冕,此江南官书局之俶落也。汪颂蔚题《书库抱残图》云:「湘乡相公老开府,手扫欃枪扶日月。郘亭兀兀求遗书,四部先刊甲与乙。」朱孔彰《曾祠百咏》云:「劫历红羊失五车,浓香班马选梨初。欲将节义风天下,先刻船山百卷书。」「落花碧草冶城东,丞相车来访侍中。汉代经生都老去,春光寂寂月华宫。」
王鼎臣藏宋椠孟子好古者重宋板书,不惜以千金数百金购得一部,则什袭藏之,不轻示人,即自己亦不忍数繙阅也。海宁陈子庄直牧其元每笑其痴。而是时宰崑山之王鼎臣观察定安酷有是癖,得宋椠《孟子》,举以夸陈。陈请一观,则先令人负一椟出,椟启,中藏楠木匣,开匣,乃见书。书之纸墨亦古,所刊笔画亦无异於今之监本。陈问之曰:「读此,可增长知慧乎?」曰:「不能。」「可较别本多记数行乎?」曰:「不能。」陈笑曰:「然则不如仍读今监本之为愈耳,奚必费百倍之钱以购此耶!」王恚曰:「君非解人,不可共君赏监。」急收弆之。陈大笑而去。
德宗稽古右文德宗亲政,有意右文之治。元和陆凤石相国润庠时值南斋,语之曰:「《天禄琳琅》初集之书,向储圆明园,毁於兵火。二集各书,闻在宫中,汝可诣宫中藏书处试检之。」陆往检,书虽多,俱与二集目录不合。覆命,上沈吟良久,曰:「昭德殿尚有书数屋,恐是矣。」昭德殿,宫中最後殿也。翁相国同龢在侧,请与陆同往。殿扃鐍久,凝尘数寸,无从措手足。翁、陆共出银十两,给守殿太监为扫除费。次日,复往,则宋、元、明镌本颇多,且有精钞本,然以二集目录证之,亦非也。有旧阉知其事者,谓闻诸前辈,此盖嘉庆初欲编《天禄琳琅》三集而未行者。翁、陆乃择最精数种上呈,置玉案,备乙览焉。 「 有乾隆朝翰苑分书袖珍《昭明文选》一部,皆词臣工书者。」 第一册首叶,有高宗御容。德宗以此书置案头,时一展览,颐和园驻跸,亦携以自随。光绪癸巳、甲午间,上习闻翁说,颇究碑版目录之学,翁亦时以新出版本进士。甲午五月初,召见恽毓鼎,首问翰林院藏书及《永乐大典》所存册数,又问近有新出金石否。
蒋香生藏书於书钞阁蒋香生太守凤藻家世货殖,纳赀为郎。嗣以知府分发福建,补福宁守。为陈伯潜阁学宝琛所论,奏请开缺送部引见,遂不出。香生虽起自素封,未尝学问,而雅好觚翰,嗜书成癖。在闽,纳交周季贶司马,尽传其目录之学。又与仁和魏稼孙鹾尹谈金石甚契,颇得其绪余。闽垣未经国初兵燹,徐兴公、谢在杭及近时带经堂陈氏遗书,流落人间者,辄留心搜访,多归插架。季贶罣误遣戍,资以三千金,季贶尽以所藏精本归之,遂蔚成大国。旧钞本《北堂书钞》,乃孙渊如、严铁桥所手校,乃筑书钞阁贮之。属叶鞠裳校勘,刊刻铁花馆仿宋本六种及《心矩斋丛书》。一字异同,邮筒商搉,至於再三,不可谓非精於鉴别者矣。
苏州自咸、同以来,坛坫阒如。一二达官之好古者,皆在朝,乡居士大夫无能提倡。而猗顿之徒,奉钱神为职志,三君八顾,諡为至愚;百宋千元,骇若河汉。香生少通侻,不矜细节,尤为里中儿所贱简。闻其收藏书籍,譁然相告,引为破家之殷鉴。及香生殁,而市骏者悬巨金以求发箧,则又动色嗟讶矣。
孙铨伯为宋板孙孙铨伯贰尹凤钧,杭州人。所藏单行本《魏志》、抚州本《公羊》,皆世间绝无之本。簿录之学,一时无比,人呼为「宋板孙」。
崇雨铃富藏书崇雨铃方伯恩,宗室也。富藏书,身後为琉璃厂肄雅堂捆载而去,装潢精整,触手如新。叶鞠裳尝得其所藏刘燕庭《金石苑》,卷首一印,曰「雨铃所藏,初印精本,得者宝之,庶传久远。」其余藏印,曰「玉牒崇恩」,曰「绣漪精舍」,曰「绣漪老渔」,曰「壶青阁」,曰「澹园」,曰「敔翁」,曰「涧邨」。
继幼云藏书於星凤堂汉军宜春宇侍郎振,杨氏也。有弟曰继振,字幼云,富藏弆,有书数十万卷,不独金石古泉也。後渐散佚。叶鞠裳尝得其奇零小种,藏印累累,每册有「杨」字圆印,「石筝馆猗欤又云」印,卷首有长方巨印,其文曰:「予席先世之泽,有田可耕,有书可读,自少及长,嗜之弥笃。积岁所得,益以青箱旧蓄,插架充栋,无虑数十万卷。暇日静念,差足自豪。顾书难聚而易散,即偶聚於所好,越一二传,其不散佚殆尽者亦鲜矣。昔赵文敏有云:「聚书藏书,良非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虑,净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予谓吴兴数语,爱惜臻至,可云笃矣。而未能推而计之於其终,请更衍曰:「勿以鬻钱,勿以借人,勿以贻不肖子孙。」星凤堂主人杨继振手识,并以告後之得是书而能爱而守之者。」又题後云:「予藏书数十万卷,率皆卷帙精整,标识分明,未敢轻事丹黄,造劫楮素。至简首卷尾,钤朱累累,则独至之癖,不减墨林,窃用自喜,究之於书不为无补。」
路子端藏书於蒲编堂路子端,名慎庄,盩厔人,闰生子也。闰生以制艺闻於世,子端独笃志好古,藏书六万余卷,多宋、元雕本,有《蒲编堂书目》八十卷。尝慨魏、晋以前之书,多名存篇佚,因取他书所引证者,一一析而出之。其後人筮仕於淮,光绪乙酉秋,捆载遗书至吴求售,叶鞠裳曾得旧刻数种,中有正统本两《汉书》。而陈简庄所叹为至佳者,则为丁泳之所得。
刘泖生倾囊购善本江山刘泖生直牧履芬性嗜书,遇善本,必倾囊购之,其不能得者,辄手自钞录,日课数十纸,终日伏案矻矻,未尝见其释卷以嬉也。其所藏,有元刻郭茂先《乐府》陆敕先校本,盖储之秘笈者。
高碧湄大令心夔谓屡访泖生,恒见其以面覆书。书上下五色相刺,字纫句缉,充箧溢架,耳目所际,身所周旋者,皆书也。寒暑晦明,殆不徵其气候,与游八九年,乐未有以徙也。
杨惺吾访书於日本杨守敬,字惺吾,湖北宜都人。同治壬戌举於乡,选黄州府教授,官舍与东坡雪堂邻,因自号邻苏。光绪庚辰夏,从香山何如璋使日本,念欧阳公百篇尚存之语,颇思搜罗放佚,乃日游於市,凡板已毁坏者,皆购之。不一年,遂有三万余卷。其中虽无秦火不焚之籍,实有奝然未献之书。旋交其医士森立之,见其与澁江道纯同撰之《经籍访古志》,乃按录索之。会遵义黎庶昌代何而任公使,议刻《古逸丛书》,杨为之力任搜访。而藏於好古家者,不可以金币得。属有天幸,杨行箧所携之古金石文字,多日本人所未见,彼此互易,於是其国着录之书,纷集於箧。每得一书,即为考其原委,而成《日本访书志》。辛丑,乃梓以行世。
杨之初至也,书估於旧板尚不甚珍惜。及杨购求不已,其国之好事者,遂亦往往出重值而相与争。於是旧本日稀,书估得一明之嘉靖本,亦视为秘笈矣。
日本古钞本以经部为最,经部之中,又以《易》、《论语》为多,大抵根原於李唐,或传钞於北宋,为我国所未闻者也。至其经注,多有虚字,实沿於隋、唐之遗,即其原於北宋者,尚未尽删削也。
当我元、明间,日本收藏家,足利官学而外,以金泽文库为最古,今日流传古本,泰半为其所遗。次则养安院,当我明季时,亦多宋、元本,且有朝鲜古本。此外则以近世狩谷望之求古楼为最富,虽枫山官库、昌平官学所储,亦不及也。又有市野光彦、涩江道纯、小岛尚质、森立之及多喜氏、多村氏、多纪氏,皆为有名之储藏家。杨所得,大抵诸家之遗也。
日本有力之家,藏书於土藏,虽屡经火焚而不毁。至於钞本,则用茧纸,坚靭胜於布帛,故历千载而不碎。至其藏於高山寺、法隆寺之佛经、经史古本,亦皆完整如新。盖日本崇尚佛法,即有兵戈,例不毁坏也。
杨在日本时,日本维新伊始,唾弃旧学书,所有善本,悉以贱价得之殆尽,满载海舶以归黄州,有屋数十间,充栋焉。久之,日人乃大悔。後四十年,其国人岩崎氏以日金十一万八千圆,购归安陆氏书二十万卷有奇归。岛田彦桢作《皕宋楼藏书源流考》,犹述其事,以为聊足报复云尔。张文襄总督湖广,聘杨主两湖书院、勤成、存古两学堂讲席,充通志局编纂,奏保内阁中书,京师礼学馆聘为顾问,旋改知县。丁竹舟松生藏书於嘉惠堂杭州藏书家,旧称赵氏之谷林、意林、诚夫,乾隆时,开四库馆徵书,犹首及之。丁氏於国初迁自绍兴,五传至掌六,慕其先世闻人名顗者藏书八千卷,作小楼於梅东里。子洛耆观察英尝往来齐、楚、燕、赵间,遇秘笈,辄载以归。孙竹舟主政申、松生大令丙又克济其美,雪钞风校,益其不足。
咸丰辛酉冬,粤寇再陷杭城,竹舟家室遭毁,其与身幸免者,仅《周易本义》一书。既出穽,目击文澜阁书遭摧裂,因於宵深趋阁,手拾肩负,旬日间得万余册,藏之僻地,始跳身沪上。迨杭城克复,重还里居,依类编目,陈於大府,借储杭郡学尊经阁,左文襄公宗棠为题《书库抱残图》以张之。竹舟慨汪氏振绮诸家所藏,渺不可得,即天一范氏,有明所遗,合族所守,亦荡焉渺焉,念斯文坠地之厄,发覆篑为山之思,以阁目为本,以附存为翼,节食缩衣,朝蓄夕求,远自京师,近踰吴越,外及海国,或购或钞,随得随校。积二十年,聚八万卷,视阁目几及九成,较楼额已踰十倍。浙省奏开书局,多藉其家藏本以备校勘。
先是,谭文卿制军锺麟抚浙,谓兴废举坠,莫亟文澜,乃令松生经营阁工,一载而竣,遂奉遗书还藏旧地。阁事毕,因检家藏《四库》着录之书,作堂储之,额曰嘉惠,以曾奉「嘉惠艺林」之上谕也。别以存目之书,与书出较後未经采入《四库》者,庋之八千卷楼,绳祖武而志旧德。又於嘉惠堂後筑室五楹,上为八千卷楼,又辟一室於西,曰善本书室楼,曰小八千卷楼。楼三楹,中藏宋、元刊本,约二百种有奇,择明刊之精者,旧钞之佳者,及着述稿本,校雠秘册,合计二千余种,附储左右。若《四库》着录之书,则藏诸八千卷楼,分排次第,悉遵《简明目录》,综三千五百部,内待补者一百余部,复以《图书集成》、《全唐文》附其後。凡《四库》之附存者,已得一千五百余种,分藏於楼之两厢。至後八千卷楼所藏之书,皆《四库》所未收采者也。以甲乙丙丁标其目,凡得八千种有奇,如制艺、释藏、道书,下及传奇、小说,悉附藏之。计前後二楼,书厨凡一百六十,分类藏储。以後历年所得之书,皆因类编入。尚有遗珠及续得者,其子和甫中翰立中,则撰续志数卷,以继其美。光绪丁未,以经商失败,骤耗亿万,亏公帑,官中责偿,尽鬻其产始免,而藏书遂为金陵图书馆物矣。
陆存斋藏书於皕宋楼自粤寇乱後,书为一厄,屹然负藏书两大家名者,归安陆存斋观察心源与丁雨生中丞也。二人以争买书,至绝交。
道光时,上海郁泰峯茂才以六百金得元刊《玉海》於扬州鹾贾家。同治初,雨生抚江苏,存斋过其官舍,出以相夸,并载入《澹静斋书目》,所称墨光烛天者是也。存斋自闽罢官归,有以郁氏书求售者,阅其目,是书在焉。询其何以能归郁氏之由,知雨生尝乞应敏斋方伯宝时介绍,至郁氏阅书,自取架上宋、元刊本五十余种,令材官骑士担负而趋。时泰峰已逝,家中落,诸孙尚幼,率其孀妇,追及於门。雨生不能夺,取其卷帙少者,自置舆中,其卷帙多者,仅携首帙而去。後经敏斋调停,以宋板世彩堂韩文、程大昌《禹贡论》、《九朝编年》、《毛诗要义》、《仪礼要义》、金刊《地理新书》等十种为赠,余仍反璧。存斋始大悟。盖同治壬戌,存斋随李筱泉制府瀚章榷税广东,始与雨生共事。时方以庐陵令失守免罪,尚未开复也。及存斋备兵南韶廉,雨生亦权苏松太道篆。存斋奉讳归田,则雨生已开府矣。存斋以访书至苏,雨生必先屏车骑过访,尊酒谈艺,极文字之乐,而不意其後竟以争搜古书成隙也。
存斋藏书,与丁竹舟松生同时着称於浙,而所藏尤富,颇多《四库》未收之本。中有宋版书二百部,故自颜其居曰皕宋楼。盖其自闽归田时,已有书百牍,及归而求之益勤。至光绪壬午,凡得书十五万卷,而坊刻不与焉。其宋,元刊及名人手钞,手校者,储之皕宋楼。若守先阁,则皆以後刊及寻常钞帙,按《四库书目》编序,而以晚近着述之善者附益之。
存斋既殁,其家中人以之售於日本人岩崎某,载归,贮之静嘉堂文库。日本所藏吾国书,曩缺史部、集部,及得此,举国相庆矣。
某富翁得宋刻元秘史某富翁好骨董,其实以耳为目者也。一日,有持宋椠书求购者,谓确为百宋一廛精品,指封面曰:「此宋五彩蜀锦也。」指标签曰:「此澄心堂画粉冷金牋也。」指签下衬纸曰:「此宣州旧玉版也。」富翁大喜,以三百金得之。翌日持以示人,相与称羡不置。忽一人从旁大笑曰:「封面标签衬纸,皆宋物矣,何以书为《元秘史》耶?岂宋时已预刻之耶?」富翁大惭。某书肆之图书集成贿赂之风,盛行久矣。然初犹稍有忌讳也,或以骨董、书籍、书画为媒。闻琉璃厂某书肆有《图书集成》一部,定价万金。赂权贵者,多以此首列礼单,非必受书者之为藏书家也。然屡馈屡受,而书仍在厂,众皆知此书为万金之代价矣。至孝钦后二次垂帘听政时,但书一券,并此代价之品无之矣。而《图书集成》遂亦不知所往。
朱子清藏书於结一庐咸丰庚申,英人焚淀园,京师戒严,持朱提一笏至厂肆,即可载书兼两。仁和朱修伯得之最多。其长子澂字子清,次子溍字子安,先後以道员需次江宁。子清亦好聚书,家藏既富,又裒益之,精本充牣,着《结一庐书目》。光绪庚寅,子清病殁,遗书八十柜,闻尽归张幼樵副宪佩纶。张为修伯之女夫也。
江建霞考订宋元本行格书之尚异本也,自尤氏《遂初目》始也,洎毛、钱、季、徐、何而大昌焉。书之记行字也,自何小山校宋本《汉书》始也,洎孙氏平津馆、黄氏士礼居诸目而益备焉。盖古人於椠刻之事,一行一字,固皆若有定律也。元和江建霞京卿标尝撰宋、元本行格表,属湘潭刘肇隅编校之。刘既手自编写,间亦拾遗补阙,私以例隐括之。其自四行至二十行与四部分列之数,及行字之先少後多,悉依江说,详注引用之书,其称景宋钞本、景元钞本、明繙宋本、明仿宋本者,苟非确有取证,则概附卷末焉。
汤柏龢涉目录之学扬州书贾汤柏龢稍涉目录之学,乐与名士游,有都门厂肆大贾风。临桂况夔笙太守周颐客扬二年,与之晨夕过从,往往清谭迻晷,不闻世俗之言。夔笙曰:「斯人如蜀罔杨柳,红桥璧月矣。」
寿伯福藏元刊汤液本草兰室秘藏衡山陈伯商编修鼎官京师日,曾於琉璃厂坊肆购得元太医院所刊《汤液本草》、《兰室秘藏》,字脚纸质,与元刊《事文类聚》无异,固元时印本,盖即常熟邵齐焘所曾藏者,第非黑口耳。後转入宗室寿伯福太史富家。光绪庚子拳乱,八国联军入京,法兵入其室,取以作薪矣。
蒋子贞藏元刊断肠集海宁蒋子贞,名学坚。藏元刊朱淑真《断肠集》,为道古楼故物,有年矣,卷末有黄荛圃跋。道光丙午,其尊人与孙次公、于辛伯、李壬叔作消寒会,尝以此命题。于诗仿樊榭论词体,极工,诗云:「愁绝黄昏月上时,文人词误女郎词。任伊衔却千秋恨,我怪小长芦钓师。」盖淑真元夜《生查子》词,实六一居士作,後人误编为淑真词,遂妄议其不贞,朱竹垞《词综》亦未更正,得此诗,可雪其冤矣。
内阁大库积书宣统己酉,开馆修《德宗实录》,於是有修理内阁红本大库之举。库积书甚多,率皆元时由宋都宫中运至者。自明以来,递有增益,皆置架中。六七百年,尘封蠧蚀。或请於主者,逐架清理,计得书十余万册。然多重复及州县志书,若朱批谕旨者,即有一百三十余部,其余官书亦多。清厘既毕,以箱盛之,送学部,拟藏之图书馆。其黄册、 「 录上谕。」 红册 「 录交片。」 仍留内阁,历科殿试策亦送学部。积书中有宋时宗谱,一为《仙源类谱》,计百五十余卷,存十余册,并记近支者。一为《宗藩庆系录》,约一百七十余卷,存二十余册,则记宗室也。二书皆书官名人名,惟《仙源类谱》具生卒年月,并公主嫁何人及改嫁,均详列。又睿忠亲王多尔衮致明史忠正公可法书稿,仅存其半。别有致唐通、马科二书,则向所未闻也。二书并《仙源类谱》、《宗藩庆系录》各一纸,曾有人用摄影法印之。
涵芬楼藏书宣统己酉,张菊生创设图书馆於海滨,凡得一万二千余种,其中宋刊、元椠、精校、旧钞之本,则五百有奇,因以所得古书,影模行世。馆曰涵芬楼,附属於商务印书馆之编译所。其地在宝山路,密迩沪宁车站。宝山路实隶宝山,而过客寓公之心目中,则无不以上海视之矣。楼中附藏西文书三千八百有奇,和文书五千有奇,中外报章及图画各四百余种,照片三千余张,此皆就辛亥以前言之也。楼所藏之书,中有明《永乐大典》。
我国钜籍,有《永乐大典》,都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凡例、目录六十卷,明成祖勅胡广、解缙、王洪等纂修,以姚广孝监其事。始於癸未秋,成於戊子冬。冠以御制序文,广孝等进书表。初名《文献大成》,後改今名。徒以卷帙过钜,未能刊木。孝宗好读书,常置案头。嘉靖壬戌,禁中火,世宗亟令救出,幸未毁。遂诏阁臣徐阶照式橅钞一部,隆庆丁卯始毕。正本留乾清宫,副本存皇史宬。朱竹垞官检讨时,访寻未获,每太息曰:「当为李自成衬马蹄矣。」然实藏於翰林院署也。盖国初以皇史宬藏实录,遂将大典移贮焉。时李穆堂在书局,首先借观。全谢山方寓李邸,因与李定为日课,日尽三十卷,以所签分令四人钞之,一日所签,或浃旬未毕,其难如此。会纂修三礼,谢山语总裁方望溪曰:「钞三礼之不传者,而副本缺少,几及二千卷,拟奏请发宫中正书补足之。」後未果。祁门马嶰谷曰琯、仁和赵谷林昱,均为谢山致钞资。而谢山改知县,未久於其事。杭堇浦续《礼记集说》所采元人说,则半出於大典也。
纪文达公在翰林署斋戒,署有敬一亭,偶过之,见藏有《大典》,於是直宿之暇,辄翻阅一过,即已记其大略。乾隆壬辰,开四库全书馆,文达为总纂,全书经一手裁定,宜其溯源彻委,抉奥提纲,如驾轻车而就熟路也。时大兴朱笥河学士筠则请将《大典》中古书善本世所罕见者,择取缮写,各自为书,以复旧观,得旨允行。计编入《四库》书者,经部六十六种,史部四十一种,子部一百三种,集部一百七十五种,共四千九百二十六卷。第诸书辑散为整,考订不易,有业经辑出而未进呈者,如宋元《两镇志》、《奉天录》、《九国志》之类,亦复不少。嘉庆丁巳,乾清宫灾,正本遂毁。而修《全唐文》时,大兴徐星伯松曾钞出《宋会要》五百卷,《中兴礼书》一百五十卷,《河南志》四卷,秘书省续到阙书二卷,仁和胡书农敬钞出施谔《临安志》十六卷,《大元海运记》一卷,孙文靖公尔准钞出仇远《山村词》。道光戊子重修《一统志》,嘉兴钱心壶仪吉曾奏请重辑《大典》未尽之书。谕俟《统志》修毕,再行核办。时某相国颇以为多事。逮《一统志》成,而西陲兵起,心壶亦降官,遂无人理此事矣。原书万余册,庋敬一亭,蛛网尘封,无人过问。咸丰庚申,与英法议和,使馆林立,密迩翰林院,书遂渐渐遗失。
光绪乙亥,重修翰林院衙门,所庋大典不及五千册。严究馆人,交刑部毙於狱,而书无着。丙子,尚有三千余册。每册高二尺,广尺二寸,粗黄布连脑包过,硬面宣纸朱丝阑,每叶三十行,行二十八字,朱笔句读,书名或朱书或否。其书零落不完,绝无钜帙。缪筱珊太史荃荪曾钞出《宋十三处战功录》、《曾公遗录》、《顺天志》、《泸州志》、《宋中兴百官题名》、《国清百录》诸书。至癸巳,而仅存六百余册。庚子之乱,毁翰林院以攻使馆之背,旧藏被焚,闻有为联军兵士所得者,或用以代薪,或辗转出售,於是涵芬楼遂从而得之。
穆缉香阿藏邸钞穆缉香阿,字向九,满洲镶红旗人。同治朝,尝以御史出守蒲州。家藏邸钞最富,自国初以来几备,与筠圃中丞鄂顺安之收藏历科闱墨,同为一时佳话也。
收藏家喜刻书海内收藏家喜刻书,仿宋、元本,有绝精者,校勘之勤,更非元、明所及。如鲍廷博之知不足斋,伍崇曜之粤雅堂,皆以私家之力,而刻书至数百种。其刻至数十种者,尤数见不鲜。丁善之论仿宋板丁善之二尹三在家富收藏,其祖竹舟主政、叔祖松生大令刻书甚多,濡染既久,故於刻书之仿宋法,日夕研究,深有所得。尝曰:「中古书契之作,手续繁而功用简,刻竹以为记载,汗简以蕲保存,至不便也。自隋开皇时,雕撰遗经,镂版以始。唐、五代因之,至北宋而其道大备。其时刊本,率由善书之士,誊写上版,故字体各异。元以降,赵松雪之书盛行,刻书者多仿其体。明隆、万间,乃有专作方体之书工以备锓版者,即今日盛行之宋体字也。」
北宋刊本之以大小欧体字刻版者,为最适观,以其间架波磔,穠纤得中,而又充满,无跛踦肥矬之病。乃阅时既久,欧体寖失,遂成今日肤廓之字样,好古者遂有欧宋体字之倡导,非矫同,实反古也。
高宗稽古右文,尝从侍郎金简之请,令於武英殿校刊古今书籍,曰聚珍板,乃枣木所制也。旋又有泥字、瓦字、锡字、铜字各种之制作。及海禁既开,西洋输入铅制活字及机器印书之法。始由香港教会制我国字,专为排印教会书籍之用,时称香港字,其分寸若今之四号字。未几,而日本推广大小铅字七种,以供我国印书之用,谓之明朝字,人咸便之,活字印书之业乃大盛。
今之号称能自制活字以应印书之求者,特由日本所输之字转制以成,非能写刻字样以为之也,故字体所限,仅为肤廓之宋体字一种而已。
板本之所以贵乎北宋者,非徒以其古也。其字体之端严,刊刻之精良,实为各种刊本之冠。今人有鉴於此,因制为欧宋体活字焉。其法,刻木模蜡笵铜浇铅,经种种手续,而成方体字七种,长体字三种,扁体字三种焉。
毛子晋刻书毛子晋居昆湖之滨,以孝弟力田世其家。父虚吾强力耆事,尤精於九九学。子晋生而 谨,好书籍。父母以一子,又危得之,爱之甚。而子晋手不释卷,篝灯中夜,尝不令二人知。蚤岁为诸生,有声邑庠。已而入太学,屡试南闱不得志,乃弃举业,一意为古人之学,读书治生之外,无所事事矣。江南藏书之富,自玉峯菉竹堂、娄东万卷楼後,则数海虞。然顺治庚寅十月,绦云楼不戒於火,而岿然独存者,惟毛氏汲古阁。登其阁者,如入龙宫鲛肆,既怖急,又踊跃焉。其制上下三楹,自子讫亥,分十二架,中藏《四库》书及释、道两藏,皆南北宋内府所遗,纸理缜滑,雅可宝玩。又有金、元人本,多好事家所未见。子晋日坐阁下,手繙诸部,雠其譌谬,次第行世。滇南官吏,至不远万里,遗厚币以购毛氏书,一时载籍之盛,近古未有也。
盖子晋髫龄即好锓书,有屈、陶二集之刻。客有言於虚吾者曰:「公拮据半生,以成厥家。今有子不事生产,日召梓工弄刀笔,不急是务,家殖将落。」母戈孺人 「 钱牧斋《初学集》有《毛母戈孺人序》,亦空文不具事实。」 解之曰:「即不幸以锓书废家,犹贤於摴蒱六博也。」乃出橐中金助成之。书成,而雕镂精工,字绝鲁亥,四方之士,购者云集。於是向之非且笑者,转而叹羡之矣。其所锓诸书,一据宋本。或戏谓子晋曰:「人但多读书耳,何必宋本为?」子昇辄举唐诗「种松皆老作龙鳞」句为证曰:「读宋本,然後知今本「老龙鳞」之为误也。」子晋固有钜财,家畜奴婢二千指,同釜而炊,均平如一。躬耕宅旁田二顷有奇,区别树艺,农师以为不逮。竹头木屑,规画处置,自具分刌,即米盐琐碎,时或有贻一诗投一劄者,辄举笔属和,裁答如流。其治家也有法,旦望则率诸子拜家庙,以次谒见师长,月以为常。以故一家之中,能文章,娴礼义,彬彬如也。生平无疾言遽色,凝然不动,人不能闚其喜愠。及其应接宾朋,等杀井井。顾中庵尝笑曰:「君胸中殆有一夹袋册耶?」明崇祯壬午、癸未间,徧搜宋遗民忠义二录、《西台恸哭记》与月泉吟社、《河汾谷音》诸诗,刻而广之。未几,遂有顺治甲申、乙酉南北之事。每自叹曰:「人之精神意思所在,便有鬼物凭依其间,即予亦不知其何为也。」
明亡,子晋杜门着书以自娱,无矫矫之迹,有渊明乐天之风,与耆儒、故老、黄冠、缁衲十数辈为佳日社。又为尚齿社,烹葵翦鞠,朝夕唱和以为乐。闲或临眺山水,当其得意处,则留连竟日。遇古碑文碣志,急嘑童子摹搨数纸,然後去。
子晋雨後与太仓陈言夏探乌目诸泉,穷日之力,言夏饥且疲矣,回顾子晋,方行步如飞,登顿险绝,乐而忘返,其兴会如此。居乡党,好行其德, 於亲戚故旧。其师若友,如施万赖,王德操辈,或槖饘终其身,或葬而抚其子。建黄泾诸桥,亘一十八里,无望洋褰涉之苦。岁大饥,则赈谷代粥,周邻里之不火者。司李雷雨津尝赋诗赠之曰:「行野渔樵皆拜赐,入门僮仆尽钞书。」见之者皆谓为实录也。
朱竹垞刻绝妙好词朱竹垞窃钞钱遵王《读书敏求记》一事,人皆艳称之。盖其笃嗜古籍,不得已而出此,虽事近诡谲,而仍不失为雅人深致也,时人谓之雅赚。何义门曾於《读书敏求记》跋其後云:「绦云楼未烬之先,藏书至三千九百余部,而遵王所记凡六百有一种,皆纪宋版、元钞及书之次第完阙,古今不同,手披口览,类而载之,遵王毕生之精华萃於斯矣。书既成,扃之箧中,出入每自携。灵踪微露,竹垞谋之甚力,终不可见。既而校士江南,方伯龚某遍召诸名士,大会秦淮河,遵王与焉。是夕,竹垞私以黄金翠裘,与侍书小史,启鐍得之。豫置楷书生数十於密室,半宵写成,而仍返之。当时所录,并《绝妙好词》在焉。词既刻,始作书告之。遵王始知为竹垞所诡得,且恐其流传於外也,竹垞乃设誓以谢之。」
顾涧薲刻宋本尔雅顾涧薲尝得明嘉靖时吴元恭本《尔雅》郭注三卷,序而重刻之。吴本原出宋椠,远胜俗刻之伪脱。经文有与《开成石经》不合者数处,如《释宫》「屋上薄」,石本作「簿」;《释天》「何鼓」,石本作「河」;《释水》「县出」,石本作「悬」。石本未必是,板本未必非。又如「接虑李」之「椄」从木,「姑施( 虫)」之「蛄」从虫,盖相承如此,仍足资考订也。
张青在重刊李雁湖注王荆公诗张菊生之六世祖名宗松字青在号寒坪者,康熙末叶海盐之诗人也。老困场屋,躭吟咏,着有《扪腹斋诗词》。尝刊李雁湖注王荆公诗,以刘须溪评点,品藻甲乙,有所未当,特芟去之。又惜其无年谱,因以本传补之。又失去魏鹤山序及卷三十、卷五十两末叶,访求毕世,终不可得。及卒,其弟芷斋在知不足斋主人鲍渌饮处,钞得魏序而补刊之。菊生复购得原板一部,则年谱及卷三十、卷五十两末叶均赫然具在,将影印以行世也。
席玉照刻书自汲古毛氏、述古钱氏两家皆陵替,而常熟刻书之风浸微,然亦未尝绝也。如席玉照、孙庆曾、鱼虞岩皆斤斤於雪钞露校,衍其一派。惟多留心於说部小集,以一二零编自喜,而於经史转畧矣。玉照,名监,藏书极富,所刻古今书籍,板心均有「扫叶山房」四字。
陈东为刻书陈东为,名春,萧山人。以村居僻左,尠所闻见,蓄疑未达,则求教於邑中有道之士,得以读其所藏之书,於汪吏部苏潭尤契洽也。苏潭家富图籍,而搜访不倦,每得善本,辄以相示。东为之尊人高年耽寂,自号冲虚。七十生朝,苏潭持手校《列子》张汪为寿,东为为之梓印。由是益思流布秘籍,谋之苏潭,遂择考证经史有裨实用者,次第写版。东为家藏书之处曰湖海楼。
安麓村刻书谱乾隆时,鹾贾安麓村重刻孙过庭《书谱》数石,以袁子才主持风雅,馈二千金求袁题跋。袁仅书「乾隆五十七年某月某日,随园袁某印可,时年七十有七」二十二字归之,安已喜出望外矣。
李南涧刻书钱竹汀尝谓李南涧有三反,长身多髯,赳赳如百夫长,而胸有万卷书;生长於北海,宦於南海;湛思着书,欲以文学显,而世称其政事。由进士谒选,得恩平,调潮阳,擢桂林同知。刻有《贷园丛书》,手自雠校。竹汀赠南涧诗,有「养廉半付刻书钱」之句。其惠定宇《九经古义》刻成,寄示周书仓诗二十韵,中有云:「直回秦室火,终食孔庭膰。」
伍崇曜刻书《粤雅堂丛书》百八十种,校雠精审,多秘本,几与汲古之毛、知不足斋之鲍如骖靳。每书卷尾必有题跋,皆南海谭玉生舍人莹手笔,间亦嫁名伍氏崇曜。盖伍为富人,购书付雕,咸藉其力,故让之。伍氏所刻书,尚有《岭南遗书》六十二种、《粤东十三家诗》、《楚庭耆旧集》七十二卷,复影刊元本王象之《舆地纪胜》,皆谭为之排订者也。
诸藏书家刻书黄荛圃重刊《国语》、《国策》,皆顾涧薲为之手定,精妙过於宋本。又如鄱阳胡氏刻《文选》、《资治通监》,阳城张氏刻《礼记》郑注,阳湖孙氏刻《说文解字》、《唐律疏义》,全椒吴氏刻《韩非子》,吴门汪氏刻单疏本《仪礼》,款识字体,全摹宋本,皆出涧薲手。
潘士成刻丛书潘士成《海山仙馆丛书》,雕刻极精,以善本着名南中。禁烟一役,外兵陷粤城,全书板片均为法人所获,与军用品物随舶西运,陈列於巴黎博物院矣。
鲍渌饮刻丛书丛书之刻,至国朝而始多。歙之鲍,吴之黄,金山之钱,最为精审,张文襄所谓五百年中决不泯灭者也。然黄荛圃《士礼居丛书》专重景宋本,钱熙祚之《守山阁丛书》,专取《四库》之秘本,犹嫌其经说及考据书太多,而唐、宋说部及前人遗集独少。惟鲍渌饮之《知不足斋》三十二集,四部毕收,杂史、小说尤夥。所据者皆精本、足本,绝无明人专擅删改之弊。且巾箱小册,最便流通。盖搜罗既博,多与乾、嘉诸老往还商搉,於古刻之优劣,鉴别之方法,收藏家传授之源流,皆洞悉无遗也。
钱鼎卿雪枝刻书钱熙辅,字鼎卿,金山人。尝官芜湖教谕。其妇翁吴省兰辑刊《蓺海珠尘》,至八集而止。熙辅乃续辑壬、癸二集以竟其业。鼎卿有弟为雪枝通守熙祚,好表彰古今秘籍,辑刊《守山阁丛书》及《指海珠丛别录》、《素问》、《灵枢》,凡数百种。阮文达序其书,谓於人谓之有功,於己谓之有福。
去金山县十八里曰泰山,山石柔脆。道光丁酉,当道以筑海塘,伐石。雪枝之尊人谓为无益,其地庐墓以千计,徒被毁掘。命雪枝倍其输以告当事,始得已。由是闾里相与庆於路。乃构宗祠於麓,复为阁以贮藏书,颜曰守山。盖自其祖羽章居此,垂二百载,固冀与此山相守於无穷也。
杭州文澜阁在西湖孤山下,功令,愿读中秘书者,许领出传写。乙未冬,雪枝辑《守山阁丛书》时,苦无善本,约同人侨寓湖上之杨柳湾,其地去孤山二里许,面湖环山,上有楼,楼下集羣胥,间日掉扁舟,诣阁领书。钞毕,则易之。同人居楼中校雠,湖光山色,滉漾几席间,意豁如也。是役也,校书八十余种,钞书四百三十二卷。同游六人,雪枝而外,金山顾观光、平湖钱熙咸、嘉兴李长龄、南汇张文虎及鲈乡教谕熙泰。鲈乡,亦鼎卿之弟也。
宝石山之半,有宋十三间楼旧址,为宋苏东坡守杭州时治事之所,後入弥勒院,郡人瞿世瑛重辑之。己亥庚子秋,鲈乡续文澜阁校书之役,两寓之焉。楼前为後湖,夹岸即锦带桥,动止飱寝,皆在竹阴岚翠中。
姚彦侍父子刻书姚彦侍方伯觐元,归安人,文僖公之孙也。由农曹出为川东道。阎忠介公莞农部,彦侍与杨鹄山同被劾罢官,乃侨苏州萧家巷。有子慰祖,字公蓼,亦好藏书。彦侍曾刻《咫进斋丛书》,公蓼别刻《晋石厂丛书》,而仅成《吴兴藏书录》、《经籍跋文》、《郑氏学录》、《古今伪书考》四种。晋石厂者,彦侍在蜀,得晋杨宗石阙题字,携以东归,因颜其藏书之室也。
章硕卿刻书同治时,会稽章硕卿大令寿康,随宦蜀中。时蜀中游宦子弟,类皆鲜衣怒马,丝竹卢雉,吟朋狎客,三五成羣,号为豪举。章独单衣窘步,踯躅会府街後宰门书肆中。久之,书贾日集於门,自滇、鄂贩书来者,无不投之,各如其意以去,所收乃大富。又复广拓金石,鉴别书画,与缪筱珊、钱徐山、钱铁江、宣麓公、沈吟樵辈交,意气益发舒矣。光绪丁丑入都,广收书籍,扬、苏书贾闻风而来,捆百箱至鄂。乙酉,宰嘉鱼,以玩视民瘼,日以刻书为事被劾解职。乃大困,因举所藏金石碑版、书板悉售之,遂郁郁以卒。
王幼霞刻宋元人词王幼霞给谏清通温雅,初嗜金石,後乃嫥一於词。其四印斋所刻词,旁搜博采,精审绝伦,虽汲古之毛弗逮也。幼霞有宅在桂林,曰燕褱堂。有园在城西南隅,修廊百步,镂花墙,纳湖光。墙外即(木黏)湖。幼霞有鼻病,致憎兹多口,然不足为直声才名玷也。
吴印丞影刊古本词仁和吴昌绶,字印丞,善属文。初为诸侯宾客,尝佐吕尚书海寰、吴侍郎重熹幕。以少时随宦吴中,习公牍,章奏笺启,故尤工也。尤好刻书。宣统辛亥冬,朱古微见其《双照楼影刊词目》,所载者有影宋吉州本《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三卷,影宋本《醉翁琴趣外篇》六卷,影宋本《闲斋琴趣外篇》六卷,影宋本《晁氏琴趣外篇》六卷,影宋本《酒边词》一卷,影宋本《放翁词》一卷,影宋本《可斋词》七卷,影宋本《芦川词》二卷,影宋本《石屏词》一卷,影宋本《梅屋诗余》一卷,影元延佑本知常先生《云山集》一卷,影明正德仿宋本《花间集》十卷,影明洪武遵正书堂本《草堂诗余前集》二卷,《後集》二卷,影元本凤林书院《草堂诗余》三卷,影日本五山仿元本《中州乐府》一卷,盖皆宋、元、明本,影刊於武昌者。成矣,以须绝精之奏摺纸,最上之御制墨印之,所费不赀,犹有待也。闻尝印一种,仅七十叶,已值银币三圆矣。
汪穰卿刻丛书钱塘汪穰卿舍人康年壮游南北,数於书肆搜觅秘书,且假录於朋好,故所得罕见之书颇多,屡欲刊刻行世,以绌於财力而止。晚年乃议用活字版,次第排印,以六册为一集,曰《振绮堂丛书》。宣统辛亥十二月,初集甫竣,而已逝於天津矣。
日本人刻郭频伽集郭频伽《灵芬馆全集》,粤寇乱後,其板久毁,书亦流传不多。日本独有精楷石印者,其字秀媚疏朗,大抵出於闺阁之手,纸墨印刷均佳,初视之,几不辨其为钞本为印刷也。怀献侯尝见之。
张则之有法书名画癖丹徒张则之,名孝思。善鉴别,自言有法书、名画癖。上下古今,差其品第,辨其真贋,真若烛照数计,毫发不爽。其家所藏甚富,闻有古人真蹟,远百里或数百里千里,必欲得见之,都自忘其懒也。得其真,辄留连忘寝食,不能去。
圣祖爱董文敏书画明华亭尚书董文敏书画,真蹟绝少,而圣祖最爱之。当时海内佳品,玉蹀金题,汇登秘阁。惟题「玄宰」二字者,以上一字犯御名,臣下不敢进览,故尚有流落世间者。
永璥鉴别书画宗室辅国公永璥,理密亲王孙也。好收藏古字画、书籍,善甄别真伪,凡经品题,骨董家辄居为奇货。汪文端公由敦尝延其评隲家藏卷轴,抚摩终日,默无一言。临行,文端送之登车,乃笑曰:「米襄阳一帖,近真蹟,稍宜宝贵。」文端为之爽然。
宋牧仲辨书画宋牧仲尚书荦自谓精於鉴别,凡法书、名画,但须远望,便能辨为某人所作。合肥许太史孙崟家藏画鹑一轴,不知出谁手。宋见之,定为崔白画。座客有窃笑其妄者。少顷,持画向日中曝之,於背面一角映出图章,文曰「子西」。子西,即白之字,众始服。其判黄州时,王俟斋司理闻而未信,一日讌客,厅事悬一画,宋自门外舆中辨为林良画。迨下舆,视其款识,果然。然字细如豆,远望固不辨也。俟斋乃叹服。
鱼振南藏古今名蹟鱼翼,字振南,自号乌目山樵,昭文人,明廉吏开封守侃九世孙也。所居为临街小楼,收藏古今名蹟甚夥。俗子请观者,拔梯,不令上,有吾子行之风。撰《海虞画苑略》,未竣,其子虞岩续成之。
高江村论法书名画高江村詹事士奇尝谓世人之好法书名画,而必欲竭资力以事收蓄,与决性命以饕富贵者何异。其言甚确。然江村实有小印一枚,曰「江村三十年精力所聚」,可见其好之笃,嗜之深,未必能作云烟过眼观也。
皮簟中之书画真蹟康熙时,有士人游京师东华门,见古董肆悬小皮簟,时方盛夏,思用以衬腕作书,颇凉爽,以二百钱得之。数日,皮缝裂,中藏东坡行楷十幅,倪迂山水十幅,皆真蹟也。售之,得二千金。
王颚起藏书画新阳王鹗起,名鸣超。濡染家学,喜元、明人书画,真贋入手立辨。而家贫,不能多蓄,有心赏者,辄解衣付质库易之,弗惜也。尤留意搜访邑中文献,寺观桥梁,残碑只字,辄躬自摹搨,考证异同,以补志乘之阙。傅文忠受王吴恽书画乾隆时,傅文忠公恒以椒房贵宠, 「 孝贤后,文忠妹也。」 盛极一时。会大小金川告平,高宗亲为赐寿,朝野上下争相馈问。文忠不欲耗海内财力,乃告左右曰:「凡以四王、吴、恽书画馈我者受之,他则否。」时去四王、吴、恽之世仅百数十年,尚不甚宝贵也。斯语一出,而四王、吴、恽书画为之一空。
毕涧飞藏书画毕涧飞,名泷,号竹痴,秋帆制府胞弟也。风格冲夷,吐弃一切,独酷嗜书画。凡遇前贤笔墨之洽己趣者,不惜以重价购之。乾隆癸卯冬,冯金伯访之,出示所藏宋、元、明人笔墨,皆真蹟中之烜赫者,无一贋鼎。其於太常、烟客、南田、墨井、石谷、麓台诸家,所收尤为精粹,几於日不给赏。陈仲鱼藏书画海宁陈仲鱼,名鱣。生平无他好,独於古名人书画,不惜重价购之。所心赏者,钤以二章,一肖己像,上题「仲鱼图像」四字;一缀以十二字,曰「得此书,费辛苦,後之人,其鉴我」。盖仲鱼之藏书亦富也。
孔炽庭藏书画孔炽庭者,家本曲阜,侨居粤东,为至圣六十九世孙。少负书名,鉴别古人法书名画,独具精识,克溯渊源。笃嗜之极,虽倾囊倒箧,不惜典质,以富其藏庋。寓京师时,诸名宿咸携所宝就评隲,人争以赵子固称之。咸丰时,其嗣怀民、少唐兄弟锐学有文,又善书法,笃守其先人所遗,重购前所未睹而希有者,撰为《岳雪楼书画录》,上自唐、宋,迄於元、明,凡五卷。
潘顺之藏书画潘遵祁,字顺之。尝钞其封翁《须静斋云烟过眼录》,言「乾隆乙卯,大人偕青浦王兰泉司寇及诸同人题名八十一卷之末,今重识岁月於後,盖阅十八年矣。惜怱怱返櫂,不能徧观,仅展十余册。每册後,皆有题,明人居多。另一册,皆前贤题跋,首页即宋牧仲所题偈,余即题名其後」云云。
兰泉善鉴赏,而顺之又其世好,卷册流传,其来有自,展对之余,尤足愉快,所录多与黄荛圃论旧刻书籍,伊墨卿言大林钟,钱梅谿评《淳化阁帖》者。汪心农、汪竹坪又常相往还,纵谈书画。其言当时蒋霞门有文、沈、唐、仇金扇面四个,皆为精品,青山绿水,仇为《出猎图》,极工细,唐画折竹一枝,沈墨山水,笔意至为苍润,如顺之之所钞录,实有足多焉。其自叙云:「先大父侍养家居,娱情翰墨,四方之士,以古今书画图籍碑版请质於大父者,咸侍坐获观焉。外大父谨庭先生为吴中艺林正法眼藏,先大父每至松下清斋,必出所藏相示,以是生平鉴别益多。暇时偶劄记其梗概,以志欣赏,不能尽载也。遵祁谨检遗墨,汇钞成帙,已不下百数十种。其中偶有一二辗转归三松堂者,别而识之。先大夫尝言世间宝物所在,必有神物护持。而一时寓目,等之过眼云烟,不知他日流传何处,此生得再遇否。爰姑记之,因谨题曰《须静斋云烟过眼录》,盖亦犹手泽存焉之意,且以俟墨缘印证之资尔。咸丰五年乙卯七月三日,遵祁谨识。」
张燮钧嗜近代书画侯官张燮钧侍郎亨嘉嗜书画,所收藏者多近代名家,大小千百事,宋、元人仅百一二,以为岁月绵褫,非来历真确者,不敢有也。然十年廉俸所入,尽於此矣。
六必居主人藏严嵩字六必居酱园,在京师珠宝市,创於明。其匾额为严嵩所书,苍劲异常。康、雍间,曾遭火,居主人以五百金雇人摘出其匾,别摹一方悬之,原额已韫椟而藏矣。
高宗跋裴将军诗卷颜鲁公书裴将军诗卷,有曹彬、林逋、王亚夫、王世贞、王世懋题跋,高宗亦有御题,且书「雄秀」二字於端。
翁覃谿藏天际乌云帖真蹟宋苏文忠《天际乌云帖》,翁覃谿於乾隆戊子十月八日得之,而识其端,云「此帖归予斋,柯跋之尾、张伯雨前五诗及吴原博跋,皆已失去。盖原是横卷,自项子京时,已是册子矣。而翁氏深原印凡三十,翁字小圆印凡卅有七。其归於予箧,岂非有前定耶」云云。後以诗跋、辨证,别装为册,且为之作歌题跋甚多。至嘉庆壬申五月廿日,距得此帖时已四十四年矣,又以有所考核而加题焉。
鲍渌饮藏元文宗永怀二字鲍渌饮所藏元文宗御书「永怀」二字卷子,乃以藏经纸为之,引首上有楷书方印,曰「法喜大藏」。
李纫兰集女士书为簪花阁帖长洲闺秀李纫兰,名佩金。尝集古今女士书为《簪花阁帖》,嘱陈云伯大令文述乞铁冶亭制军保之夫人如亭主人书之,亦以之列入焉。
齐畏三藏董文敏诗卷董文敏《送王侍御按黔》诗卷,纸本,长可七尺,高可七寸,旧为齐梅麓所藏,有齐学裘印、玉谿印、双溪草堂鉴赏书画印、戴光曾印。其诗格调,逼似于鳞学杜之作,字若不经意,然有水流云在之致,真名蹟也。
诗云:「绣衣持斧拥旌旄,戎马间关气象豪。报国肯回王子驭,酬知频拭吕虔刀。皁雕弹事风霜笔,羽扇谈兵虎豹韬。行矣捷书宜早奏,汉家麟阁五云高。」又云:「夜郎氛祲未全消,使者单车万里遥。自昔长缨曾请借,即今铜柱未重标。《阴符》圯上书三卷,令甲明廷诏六条。圣主宵衣睠南顾,无干何日罢征苗?」後记云:「送王侍御按黔。时有兵事,侍御兼视师之节。董其昌。」下钤董其昌白文方印。玉谿跋云:「董宗伯《送王侍御按黔》诗,的真唐音,折入少陵之室。其书如行云流水,了无滞迹,又如游丝走空,逍遥自在,其神妙当与知者道耳。此卷昔为先大夫梅麓公珍藏有年,手书其签,什袭秘阁。不意於兵燹之後,复得见之,翰墨因缘,烟云过眼,抚今追昔,感慨沧桑。儿年八十,久旅无归,亦可叹已。侄孙畏三出此索跋,遂书数语而归之。时壬午八月八日,客於申江城南天空海阔之居,星江齐学裘玉谿氏谨识。」玉谿,为梅麓长子。壬午,为光绪八年。
那文毅论鲜于伯机书佛教遗经唐人书经,每一部辄易一法,而却一笔到底,绝无他法之间杂。那文毅公彦成尝见鲜于伯机所书佛教遗经,谓其遒古撇脱,有天马行空之势。赵松雪每以三纸易其一,得辄毁之,其见畏於名人如此。
祝华封得范忠贞百苦诗册京师琉璃厂博古斋画肆祝华封以孝闻,教子成立。某年,曾得一康熙十二年时宪书,内字蹟皆满,大小浓淡亦各不同,行款敧斜,迄无端字,纸背亦有字,甚至以香头画字。详其文义,多幽郁愤怨之诗。无年月,无名字,盖收买卷轴时所夹带者也。姑置之。不数日,又收一册页,乃顾亭林楷书,即绎此时宪书诗稿,一字不遗,乃知为闽督范忠贞公承谟,为耿精忠幽於土室五年所作之《百苦》诗。祝因装为一匣,以重价售之。惜时宪书两面有字,不可裱也。
王荆门藏四十七家法书诸城王荆门家藏有国初诸大名家墨蹟一册,为其乡前辈李渔村徵君渭清故物。渔村举康熙乙未宏博,文名震都下,一时知名之士,多与之游,因徵集各人法书成此卷。凡四十七人,人各一页,或半页,为半页者二,国初文献,略具於此。其尤着者,如王文简、田山姜、朱竹垞、毛西河、陈其年、施愚山、曹升六、谢方山、汤文正、彭羡门、尤西堂、潘次耕,尤为希世之珍也。
杨惺吾藏北齐人书左传手蹟北齐人书《左氏传》手蹟,凡一百四十六行,字体丰腴,为日本柏木政矩旧藏。杨惺吾以重宝易得之,目为惊人秘笈,末附长跋,足资印证。郑苏堪题晋出师颂真蹟晋索靖所书《史孝山出师颂》,乃古章草法,在宋时有两本。《天府志》,索幼安所谓银钩之敏,而人间则盛推萧子云。其有文寿承十五跋者,的是真蹟,即明王弇州所谓文氏本也。光绪戊申三月,郑苏堪方伯孝胥题诗於上云:「笔短意则长,二王无巨法。不见萧子云,幼安忽相接。」
龙寿庵藏血经苏州半塘有龙寿庵,庵藏血经。血经者,元僧善继刺指血写《华严经》,血尽死而转三生,始克竣事者也。庋木柜,巨函数十。岁月久,血渍纸,红褪作琥珀色。字视寸楷略小,藏锋浑劲,有颜鲁公笔意。其上自宋文宪公濂作赞,以迄晚近名卿巨儒,悉有题字,字优劣不一,而体数变,亦可以觇世运之迁移焉。有日人某赂以重金,欲购血经归。僧惧地方官绅有责言,不与。日人辄饵以偕归,赀之终身。僧固勿欲,讵意日人之夜穴壁相盗也。幸僧觉,大呼,得免。
大内藏列代帝后圣贤名人图像《列代帝后图像》,传自明世。高宗尝阅内库,偶得展览,遂命工重加装饰,袭以绨锦,藏於禁城西南之南薰殿。复令王公大臣详定位置,谨具籍识,次第甲乙。又以明诸帝王册贮於工部外库,虑其散佚,因附藏於殿之西室,俾虔祀焉。事竣,并勒石以示永久。
各像为轴凡七十有七。宓牺氏像一,帝尧像一,大禹像一,商汤王像一,周武王像一,梁武帝像一,唐高祖像一,太宗像三,後唐庄宗像一,宋宣祖像二,太祖像四,太宗像一,真宗像二,仁宗像一,英宗像一,神宗像二,哲宗像一,徽宗像二,钦宗像二,高宗像一,孝宗像一,光宗像一,宁宗像一,理宗像一,度宗像一,明太祖像十二,成祖像一,仁宗像一,宣宗像三,英宗像一,宪宗像一,孝宗像一,武宗像一,兴献王像二,世宗像一,穆宗像一,神宗像一,光宗像二,熹宗像二,宋宣祖后像一,真宗后像一,仁宗后像一,英宗后像一,神宗后像一,哲宗后像一,徽宗后像一,钦宗后像一,高宗后像一,光宗后像一,宁宗后像一,明孝慈高皇后像一。为册十五。《历代帝王像》一册,自宓牺氏起至宋宁宗止,凡十六叶,每叶像二。圣君贤臣像一册,自宓牺氏起至韩信止,凡二十三叶。《宋朝帝像》一册,自宣宗起至度宗止,凡十六叶。《元朝帝像》一册,自太祖起至宁宗止,凡八叶。《宋后像》一册,自宣祖后起至宁宗后止,凡十二叶。《元后像》一册,自世祖后起至后纳罕止,凡八叶,末四条无标题。《元后妃太子像》一册,自仁宗后起至后纳罕止,凡六叶,第二三像无标题,末附太子像二。《明帝后像》二册,上册自太祖起至孝敬毅皇后止,凡九叶;下册自世宗起至熹宗止,凡八叶。尚有《历代圣贤像》一册,《孔子世家》像一册,《至圣先贤像》一册,历代《圣贤名人像》一册,皆藏殿中。
大内藏万年图宝《万年图宝》册页一大本,绘历代钱币,以金碧色摹画逼肖。原器自伏羲、帝昊以至乾隆制钱,其间经过之币制,悉载无遗,图下皆注明沿革也。
崇效寺藏青松红杏卷京师崇效寺僧藏有青松红杏卷子,题者甚多。相传僧拙庵本明末逃将,祝发於盘山,此图感松山、杏山之败而作也。图中画一趺坐老僧,上则松荫云垂,下则杏英霞艳。首有王象晋序,题者以朱竹垞、王文简冠其首,续题者几千人。
宋荔裳观管夫人画竹吴兴天圣寺殿东壁画竹一堵,相传为管夫人笔。一日,张芑堂偕陈无轩过访,无轩谓芑堂曰:「此东壁山水上,有明张推官题记云,东西壁画并传元赵松雪所写,右壁墨竹数枝,亦相传松雪夫人管氏作。年久,半敝风雨,推官名已缺。殿中有错龙盘殿四大字额,上题万历甲戌孟冬重修,推官张应雷书,则此张推官名可证也。」宋荔裳曾题「琅玕清影」四大字,并有跋云「康熙戊申来观,坐卧终日不忍去,後之君子,当共赞之」等字。此壁後为风雨所坏。先是,淩天佑曾偕吴孝廉銮双钩一本焉。
席绍葆以仇实父画得祸乾隆时,洞庭东山席绍葆为楚中郡守,大府闻其有明人仇实父《六观堂图》立帧,欲得之。实父此图为崑山周氏作,名品也,绍葆以重值购之。绍葆之族人旧有康熙时方外目存所摹副本,与实父画无毫发异,亦署其名,因并购以献之。大府非识者,求一得二,心疑之。有谗之者,遂谓皆非真本。恚而掷还,将中以危法。多方缓颊,始听其移疾归。王月轩藏高房山春云晓霭图乾隆时,苏州王月轩以四百金得高房山《春云晓霭图》立轴於平湖高氏。有裱工张某者,以白金五两买侧理纸半张,裁而为二,以十金属翟云屏临成二幅,又以十金属郑雪桥摹其款印,用清水浸透,实贴於漆几。俟其乾,再浸再贴,日二三十次,凡三月而止。复以白芨煎水蒙於画,滋其光润,墨痕已入肌里,先装一幅。因原画绫边上有烟客江村图记,乃复取江村题签嵌於内焉。
京都天主堂藏线法画京都天主堂有四。一曰西堂,久毁於火。其在蚕池口者,曰北堂。在东堂子胡同者,曰东堂。在宣武门内东城根者,曰南堂。南堂内有郎士宁线法画二张,张於厅事东西壁,高大一如其壁。线法画,西人所长,郎尤精。
立西壁下,闭一目以觑东壁,则曲房洞敞,珠帘尽卷,南窗半启,日光在地,牙签玉轴,森然满架。有多宝阁焉,古玩纷陈,陆离高下。北偏设高几,几上有瓶,插孔雀羽於中,灿然羽扇。日光所及,扇影、瓶影、几影,不爽毫发。壁上所张字幅、篆联,一一陈列。穿房而东,有大院,北首长廊连属,列柱如排,石砌一律光润。又东则隐然有屋焉,屏门犹未启也。低首视曲房外,则有二犬方戏於地。
再立东壁下以觑西壁,又见外堂三间。堂之南窗日掩映,三鼎列置三几,金色迷离。堂柱悬大镜三。其堂北墙树以槅扇。东西两案,案铺红锦,一置自鸣钟,一置仪器。案之间设两椅。柱上有灯盘四,银烛矗其上。仰视承尘,雕木作花,中凸,如蕊下垂,若倒置状。俯视其地,光明如镜,方砖一一可数。砖之中路白色一条,则甃以白石者。由堂而内,寝室两重,门户帘栊,窅然深静。室内几案,遥而望之,秩如也,可以入矣。即之,则油然壁也。
吴杜村藏江山雪霁卷明董文敏尝称唐王右丞《江山雪霁》卷为海内墨皇,初为华亭王氏嫁奁中物,後归娄东毕涧飞部郎,值三千数百金。卷长六尺,绢光腻如纸,其色略带青。画绝工细,有轮廓,不皴染,而微露刻画之蹟,其笔意惟李成、赵大年略相似,北宋後无此画法也。旧无题识,仅文衡山隶书引首及文敏、冯开之、朱元价诸跋。涧飞之兄秋帆制军欲得之,靳不与。扬州吴杜村太史绍浣数往就观,涧飞感其意,谓能固守勿失,即以付之。杜村颔之,遂偿值捧归,坐卧必与俱。
杜村游江右,陈望之中丞索观,诡言不在行箧。度必诣寓斋穷搜,乃对卷先叩头致罪,权置榻下杂溷器之侧,告之曰:「绍浣今日有难,暂屈君处此。客去,君即出,焚香以谢。」望之至,徧觅不得。目及榻下,杜村色变,遂攫之而出,因约假观数日。至期索之,匿不出见。其子妇为杜村之妹,望之命其出为言,翁欲出三千金求此卷,复厚赀之。时杜村旅囊已罄,妹以哀诗求之,村坚持不可,强索而归。丁纪龙藏明宣宗御画丁纪龙藏有明宣宗御画,作墨笔青蛙,伏枯荷叶上,气韵浑融,笔致生动。上题「宣德五年御笔戏写」,题云:「鲜甲纷纷有万殊,不随羣品混泥涂。人能若此精修苦,向上轮回敢谓无。」字娟秀可爱,後款模糊不辨,可识者,惟「十二月日」四字,玺曰「广记之宝」。
袁寿民藏名画江西袁寿民收藏甚富,有《高宗南巡图》长卷,用笔之工细,设色之绚烂,诚为佳构。卷中龙舟凡四艘,龙头峙於前,龙尾缀於後,中间有楼有舱,面面皆通,两岸妆点,一一绘出,直至西湖泊舟。凡二卷。又有《文姬图》中堂,画中人尺度,与真人同,一琴亦与琴等。又一破盆,中栽兰花一本,所画之叶与指同,叶长二尺余,皆高且园所绘也。又赵千里《海市图》,上下皆云雾迷茫,中间人物,楼阁飞桥,色鲜而雅。又唐子畏墨本山水一幅,临水一大树,泊崖一舟依树下,舟中人为六如小像。六如点缀人物,多画其像於上。因忆尝见六如所画梅花,花旁一石,石旁倚一人,与舟中人面目相符合。
某廉访赏钱伯声画世人鉴别书画,大抵皆凭一己之见,不必尽真识也。其识之精者,大抵能辨妍媸耳。同、光间,浙中颇重钱唐戴文节公熙之山水,虽一扇一楮,价抵兼金,好事者争收藏之。
有钱伯声太守者,承其家箨石宗伯之画法,花卉妙一时,初不以山水名也。以世重戴画,偶一临摹,辄逼肖,因时时作小幅,署戴名,人争购之。钱常告海宁陈子庄直牧其元,以为笑。
某年,钱以消夏无事,托戴名,作册页十二幅,装潢之,交陈仙海司马转鬻,索二十四金。时某廉访备兵上海,留意翰墨,适欲购戴画,陈以钱作示之。廉访大称赏,即留不还。陈惧以欺获咎,因以实告。廉访笑曰:「此子不忍割爱,故作此语耳。」亟取金如数予之,钱乃得重值焉。
钱之画为张文达公之万所赏识,陈偶举是事告之。张为言咸丰时,偕祁文端公隽藻入直南书房,蒙文宗召观内府珍秘,见巨然所画手卷,历代名人题跋无不精绝,辄惊叹为希有。比出,祁告以此卷曾两见之,於今而三,孰真孰贋,卒莫能辨,贋本固不仅戴画有之也。
朱遐伯藏顾横波像顾横波夫人艳蹟,人乐道之。戴文节藏其小像一帙,丰姿嫣然,呼之欲出,远胜於市售者。上幅右方款二行云:「崇祯己卯七夕後二日写於眉楼,玉樵生王朴。」左方诗二首云:「腰妬杨枝发妬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淮南龚鼎孳题。」「识尽飘零苦,而今始得家。灯煤知妾喜,特着两头花。庚辰正月二十三日灯下,眉生顾媚书。」後为朱遐伯理问所有。
曾忠襄得戴文节画贋本湘乡曾忠襄公国荃总督两江时,欲访戴文节画。有某吏仰承意旨,搜得之。及赉至,则中堂一幅,书法遒劲,非戴真蹟,曾不知为贋物也,大喜,如获拱璧。
盛伯羲王文敏得戴文节画贋本盛伯羲祭酒昱与王文敏公以风雅相尚,偶得精良之品,辄相传观。然诸骨董各因以贋物相欺者,亦时有之。闻尝得戴文节画,咸相击赏。久之,有人审视年月全谬,乃知伪物也,彼此相顾怅讶者久之。然有人言名画之伪者,相约一例,必留一破绽,俾有识别,如年月地方必有一二处故为错谬。扬州人作伪者,皆有此习惯也。
朱典生藏戴文节画册朱典生家藏戴文节画册页十帧,高可五寸许,宽可八寸,虽小品而精绝。中有一帧画鹰,顾盼自雄,颇饶神致。文节多绘花卉,而翎毛仅此一见,名家固无所不能也。
某巡抚设计得画光绪中叶,某抚山左,时厅事有明文待诏山水四大轴,云是前抚所遗。盖属官以千金购之取媚者,前抚弗受,留之厅事而去。某见而欲得之,顾不易取。一日,大讌藩臬监司,忽出彭刚直所作梅花四大轴,加诸文画之上,藩臬同声称赏。自是长悬厅事,仍加於文画之上。数月以後,则仅留梅花,抽去山水矣。
陆存斋藏枫江渔父像吴江徐电发《枫江渔父小像》手卷,纸本,谢彬写照,童声补图。题者,自沈荃以下六十余人,皆一时知名之士。文歌诗辞,真草隶篆,无体不备。卷藏归安陆存斋之皕宋楼。钱塘洪昉思曾题北中吕一曲《粉蝶儿》云:「江接平湖,渺茫水云烟树,战西风一派菰蒲。白苹洲,黄芦岸,厮间着丹枫远浦,秋景萧疏。映长天,落霞孤骛。」《醉春风》云:「俺只见小艇乍迎湖,孤篷斜带雨。柳边渔网晒残阳,有多少楚楚。停下了短桨轻帆,趁着这晚烟秋水,泊在那野桥官渡。」《普天乐》云:「见一个钓鱼人江边住,笋皮笠子,荷叶衣服,足不到名利场,心没有风波惧,稳坐矶头无人处。碧粼粼细数游鱼,受用足一竿短竹,半壶绿醑,数卷残书。」《红绣鞋》云:「那渔父何方居住?指枫江即是吾庐,何须隔水问樵夫。云藏林屋小,天逼洞庭孤,刚离着三高祠不数武。」《满庭芳》云:「傍柴门停舟暂宿,江村吠犬,霜树啼乌。纵然一夜风吹去,也只在浅水寒芦。破蓑衣残针自补,枯荷叶冷饭平铺。秋如素,渔歌一曲,千顷月明孤。」《小上楼》云:「正安稳羊裘避俗,不堤防鹤书徵取。逼着您罢钓收纶,弃饵投竿,揽辔登车。离隐居,到帝都,龙门直度,拜殊恩古今奇遇。」《十二月》云:「但莫忘旧盟鸥鹭,且休提新脍鲈鱼。空想像志和泛宅,漫寻思范蠡归湖。凝望处云山杳霭,魂梦中烟水模糊。」《尧民歌》云:「描不出满怀乡思忆东吴,因写就小江秋色钓鱼图。翠森森包山一带有还无,片时间晚云收尽碧天孤。传书平沙落雁呼,直飞过斜阳渡。」《耍孩儿》云:「俺不能含香簪笔金门步,只落得穷途恸哭。山中尚少三间屋,待归休转又踌躇。不能做白鸥江上新渔父,只混着丹凤城中旧酒徒。几回把新图觑,生疏了半篙野水,冷落了十里寒芜。」《尾声》云:「江波寒潦收,枫林夕照疏,比磻溪也没甚争差处,只您这垂钓的先生不姓吕。」
鹿文端藏早朝图国初,蔡修撰启僔《早朝图》点染至佳。房左侧置薰笼,覆以朝衣,一侍史监之。右设妆台,姬人对镜整髻,为欠伸乍醒状。旁有墩,雪狸卧其上。中央施甲幛,玉手褰帏,珊钩乍上,弓鞋半露,椽烛荧荧,真名笔也。朱竹垞题云:「遮莫冬冬画鼓频,披帷风定烛如银。绣墩只许狸奴卧,辛苦妆台弄髻人。」鹿文端公传霖藏之。
董询五藏柳阴消夏图周均,字平畦,桐乡人,家青镇。善画山水,宗倪、黄,出笔苍老,有虚实兼到之妙。晚年气益古茂,其所画《柳阴消夏图》,为秀水董询五鹾尹宗善所藏。有德清蔡谷山学士题句,注云:「平畦之画,能用法而得法外意。」信然。其子钰,字坚庵,又字小畦,邑增生,工诗画,有渊源,克承家学。李子中好金石康、雍间,嘉兴有李子中名光映者,好金石,藏弆甚富。着有《观妙斋藏金石文考略》,金心斋为序之曰:「七情,欲居其一,人所不能无而足以为累者也。然非必为累也,视所欲何如耳。子中於一切声色货利,澹然皆无所欲,独於书籍及名流笔墨遗蹟,与夫金石文字,自谓平生之欲存焉。计积累所收,碑刻搨本,视曹氏古林金石表,不减其数,可谓富矣。好手装潢,时出把玩,乃偕其姊夫王典在博采诸家之论录之,以互证其然否,间附己说於其後焉。」
周立;好金石周立;廷尉,乾隆朝人。在京师时,所居必叠石为山,引泉为池,花木葱蒨,藤竹交错。且嗜古成癖,每遇古人金石墨蹟,不惜以重资购之。尝辇西山贞珉至其邸,盈庭充壁,镌劂之声无虚日。邸旧有轩,曰得石,为易名曰石寄,而跋之云:「得耶?失耶?寄耶?」
丁敬身好金石文字钱塘丁敬,字敬身,号钝丁,自称龙泓山人,家杭州候潮门外。邻保皆野人也,酿鞠糵自给,身厕佣贩,未尝自异。顾好金石文字,穷岩绝壁,披荆榛,剥菭藓,手自摹搨,证以志传,遂着《武林金石录》。分隶皆入古,而於篆尤笃嗜,啸堂集古,兼入其室,非性命之契,不能得其一字也。秦汉铜器,入手即能辨。性耽籍,以家贫不能出重赀购买,而门摊市集,眼光所注,悉无所遗。小楼三楹,(尸臿)(尸乏)满室,丛残不复厘理,皆异册也。
彭尺木收弆金石文字长洲彭绍升,字允初,芝庭尚书之子,即尺木居士也。修净业,好读古德书,间作汉隶,收弆金石文字。尝谓江藩曰:「朱子亦爱金石碑版,此《论语》所谓游於艺,非玩物丧志也。」
释六舟为金石僧释达受,号六舟,海宁白马寺僧。故名家子,耽翰墨,不受禅缚。行脚半天下,名流硕彦,无不乐与之交。精鉴别古器及碑版之属,阮文达尝以金石僧呼之。
吴子苾酷好金石文字吴式芬,字子苾,号诵孙,山东海丰人。道光甲午进士,官至内阁学士。酷好金石文字,就孙渊如《寰宇访碑录》补其未备,删其讹复,增入三代,秦,汉以来吉金,注明某氏家藏,如孙录收甎瓦之例,惟不载玺印,泉币,镜铭。其载有年月者,孙录未详碑额,亦并补之。书约十六卷,名曰《 麕古录》。又复荟萃金石目录,分州县编之,其存者则列为已见,未见者则注明见某书,列为待访。凡古今金石诸书,无不备采,复取历代史籍及诸家文集、说部以益之。墓志以曾出土着录者为断,而不采文集。钟鼎、甎瓦之流传无定所,亦不收载。地里未详者,别附於後,以俟参考。曰《金石汇目分编》,约四十卷。於款识古文,研究六书,多所考释。於穹碑巨着,缺文误字,博访旧本,多所补正,皆散见所蓄金文册字,及手校金石各书。又以关中汉泥封出土綦多,谓足明两京制度,订史册沿譌,及裒集搨本,据《汉志》编次,加以考证,成一卷。
吴平斋考订金石归安吴云,字平斋,晚号退楼。笃学考古,至老不疲。考订金石文字,确有依据,一字之疑,穷日夜讨索不置。仪徵阮氏、嘉兴张氏、苏州曹氏所藏吉金为东南最,乱後散失,往往於市肆中物色得之,不惜解衣质钱以买,人以拟之於王元美。所着有《两罍轩彝器图释》十二卷、《古铜印存》十二卷、《古官印考》六卷、《考印漫存》九卷、《焦山志》十六卷,《虢季子盘考》、《汉建安弩机考》、《虞温公碑考》、《华山碑考》各一卷。
潘文勤为金石学家光绪初,潘文勤公与翁叔平相国同龢、盛伯羲,研索钟鼎篆隶,往来笺翰,率用籀分,遂以金石学家驰名都下。某年,以修墓回籍,闻某处有某碑原石,欣然往觅。至则石在某姓家子妇牀後壁间,文勤持烛扪索之良久,飞尘满头不顾也。已而审为真本,立予五百金,舁之去。文勤尤注意吉金,所藏钟鼎彝器之属,逾五百件,实为收藏吉金家之第一。
陈寿卿藏三代金石咸、同间,常州学派衣被海内,能文之士,稍稍通金石,不复拘守许、郑旧说。其时吴中有吴子苾、吴清臣、吴平斋、潘文勤诸人,皆各以其所得彝器,目睹口述,成为纪载。而潍县尤为金石荟萃之区,贋品之出自潍县者,几可乱真。盖以人习斯艺,而又能不惮劳苦,敝衣粝食,常跋涉数千里外,至於关中,北极河朔,多得古物以归,藉为模范,可谓能矣。陈寿卿介祺实产其邑,家多收藏,生平酷喜三代金石文字,且得子苾、平斋以为之友,商搉评定,尤能发前人所未发也。
许四山藏乳彝顺治朝,扶风县田夫某偶见河岸土崩,掘之,得一铜器,状如盂,高八寸,围径六寸,乳周其体,朱翠斑斓,中有古文,莫能辨,乃橐以入城。医师席某出千钱易之,徧询博古家,曰:「此殷之乳彝也。古文为祖丁二字。」席乃珍之。合肥许四山视学西秦,席以彝献,因录其子於邑黉。宋牧仲观焦山周鼎镇江焦山有古鼎一,周物也。高一尺三寸二分,腹径一尺五寸八分,口围视腹而杀其七之一,耳高三寸,足倍之。
鼎有铭在其腹,其辞曰:「惟九月既望甲戌,王还於周。□□於图室。司徒南仲右□惠□立中庭。王呼史受册,命□惠□官司□王□侧□作 ,锡女玄衣束帯,戈琱戟,缟韠彤矢,鋚□鸾旗。 亾惠敢对杨天子,丕显敷休,用作尊鼎,用享于□烈考,用周簋,寿万年,子孙永宝用。」凡蚀二字,疑不能明者八字,此长洲汪苕文所释也。歙县张山来所见释文则稍异,其辞曰:「维九月既望甲戌,王如於周。丙子,烝於图室。司徒南仲佑,世惠,佥立中庭,王呼史端,令「 疑命之误。」 世惠曰,宣治佐王,颇侧,弗作,锡女玄衣束带,戈琱戟,缟韠彤矢,鋚勒銮旗。世惠敢对扬天子,丕显敬休,用作尊鼎,享于□列考,用周簋,寿万年,子孙永宝用。」新城王西樵所释则又异,其辞曰:「维九月既望甲戌,王 「 及还」 于周。宓 「 子」 □于图室。 「 治征司徒」 南中佑□惠□立中庭。王呼 「 史受」 册命,□惠□官 「 司治」 □王□侧□作,锡女玄衣束带,戈琱戟,缟韠彤矢,鋚勒銮旗。;;亾惠敢扬天子,丕显 「 敷」 休,用作尊鼎,用享于□烈考,用周, 「 簠簋」 寿万年,子孙永宝用。」
鼎故为明代镇江某巨室物,当严嵩枋国时,某官於朝,严欲得之,不即献,因嫁祸焉,鼎遂入严氏。严败,鼎复归江南显者某。某以祸由鼎作,谓鼎不祥,舍之焦山寺中。康熙己酉夏,商邱宋牧仲尚书与人游焦山,宿海云堂,曾观之,赋诗纪事,并勒石於《瘗鹤》铭之旁。
徐林鸿知靁尊年代徐徵士林鸿善鉴赏,别书画真伪,百不失一,兼善饮。尝过颜御史豹文别业,御史知其为大户也,出靁尊,贮酒容一斗。宾客多避席,徵士连举者三。颜询之曰:「此何年制也?」徵士笑曰:「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避暑晋阳宫所作也。」验其下款识,果然。
丰润学宫有古鼎康熙时,方朴山大令楘如宰丰润,着《浭阳杂兴》诗,中有「贋鼎摩挲学舍昏」之句,自注云:「学宫古鼎,为某家师以贋者易之。」程瑶田言:「余验是鼎,青绿透入铜质中,非近人所能贋造。且宋时於古铜器,皆磨治之,涂以蜡,今之监古者名曰宋磨蜡也。是鼎翡翠朱砂瘢,与铜质均平若一,殆经宋时磨治者欤?其铭乃六朝人追仿古篆,不能如秦、汉之古,所固然也。朴山但据谣谚云云,未之深考耳。」丰润县牛鼎,重五十五斤,两耳三足,承鼎腹处为牛首,足末为牛蹄,故铭曰牛鼎。县志谓明掘土得之。铭辞四十一字,有「甲午八月丙寅」及「宋器」字,适与刘宋孝武帝孝建元年为甲午,八月二日为丙寅相合。先是,汪翰林师韩推求史监,谓鼎当铸於赵宋政和年,疑有误。成均有十器国学礼器,多贻自前朝。乾隆乙酉,高宗复於大内尊彝中,亲选十器,颁予成均。凡牺尊一,雷文壶一,了爵一,内史卣一,康侯鼎一,明簋一,雷纹觚一,召仲簠一,素洗一,牺首罍一,皆周以前法物,陈设於大成殿庭。 「 乾隆己未,送阙里孔庙陈设祭器,爵鉶十六,簠一,簋一,笾四,豆四,乃新制者。」
庄迂甫好宣德炉阳湖庄迂甫,名通敏,方耕少宗伯仲子也,好宣德香炉。官翰詹垂二十年。和坤浸用事,庄饮大醉,即呼其名而痛诋之,尽取所蓄炉,碎之满庭。醒而惜之,则又购买,月或一二次。有卖炉者知其然,至移寓近之。
曾宾谷藏宣德铜盘曾宾谷侍郎燠藏宣德铜盘,方径三寸五分,中刻御制《锦堂春》词云:「映日穠花旖旎,萦风细柳轻盈。游丝十丈重门静,金鸭午烟清。戏蜨浑如有意,啼莺还似多情。游人来往知多少,歌□散春声。宣德七年正月十五日。」
成哲亲王咏明赵忠毅铁如意明赵忠毅公南星铁如意,当时所制非一,铭词、形制大略相同,而年款各异。施念曾宛雅所载一柄,为神宗戊申春制,其最古者也。铭曰:「其钩无鐖,廉而不刿。以歌以舞,以弗若是利,维君子之器也。」沈文悫、厉樊榭、韩其武所歌,皆未识年月。若壬申制者,则在初颐园处,天启壬戌张鳌春制者,在吾篑一处;天启癸亥制者,在陆丹叔处。成哲亲王所得,则为天启甲子所制,王作诗咏之,有句云:「铭辞二十有八字,义类直与丹书同。」
初颐园藏商重屋父丁尊重屋父丁尊文在器底之侧,嘉庆辛酉冬,嘉兴张叔未解元廷济客京师,从琉璃厂肆假至虎坊桥赵某寓邸观之,濡脱数本,後归初颐园中丞。肆中人云:「乾隆年以百金购得,谓可利市三倍。己未以後,值不过十之二三。今京城内外,又值水灾,此中声希味澹,更无人过而问之矣。」
阮文达藏汉厉王铃阮文达藏汉厉王铃,文曰「中殿言」,取《尚书》「工以纳言」之义。金质坚链,制度浑朴,斑駮陆离,非唐、宋所能及。
阮文达得伪钟鼎铭阮文达抚浙时,其门生有入都会试者,偶於通州逆旅中购一饼充饥,见其背斑駮成文,戏以纸搨之,绝似钟鼎铭,即寄文达。佯言某於通州古董肆中,见一古鼎,惜无资不能购,某亦不知为何代物,特将铭文拓出,寄请师长,与诸人考订,以证其真贋。文达得书,即集严小雅、张叔未诸名士互商。诸人臆为拟议,皆不同。最後,文达乃指为《宣和图谱》中之某鼎,即题跋於後,历言某字某字,皆与《图谱》相合,某字因年久铭文剥蚀,某字因搨手不精,故有漫漶,实非贋物云云。门生见之大笑。
阮文达宴门生用古器阮文达开府两粤,一日,讌高材生於学海堂,所用器具皆三代鼎彝尊罍之属,食品一秉《周礼》,委某生监督焉。时陈兰浦国子澧为坐宾,语人曰:「阮公明经博古,一宴会而能令诸生悉某器某味为某形某名,受益者多且速矣。」
阮文达得伪折足铛阮文达予告归,搜罗金石,旁及钟鼎彝器,一一考订,自夸老眼无花。一日,有以折足铛求售者,再三审视,铛容升许,洗之,色绿如瓜皮,大喜,以为此必秦、汉物也,以善价得之。偶讌客,以之盛鸭,藉代陶器。座客摩挲叹赏,文达意甚得也。俄而铛忽匉然有声,土崩瓦解,沸汁横流,恚甚。密拘其人至,键之室,命每岁手制贋鼎若干,优其工价。此後赠人之物,遂无一真者。
阮文达家庙藏器阮文达家庙藏器,有周虢叔大(上林下令)锺,格伯簋,寰盘,汉双鱼洗,皆无恙,惟全形推拓不易,因而真蹟甚稀。况夔笙求之经年,仅获一本。复本所见非一,石刻较优於木,然真赝相形,神味霄壤,可意会不可言传,不仅在花纹字画间也。
寰盘拓本上款下形,又於形中拓款,作侧悬形。真本拓不及半,复本辄过之,以毡椎有难易之分,凹与平之不同也。
真器拓本,悉出阮氏先後羣从之手,墨色浓淡不匀,字口微漫,不能甚精。
六舟为程木庵拓彝器款识徽州程木庵洪溥博物好古,尝延六舟上人为拓所藏钟鼎彝器款识。六舟赠以蒋氏《别下斋丛书》。木庵见钱警石所着《曝书杂记》,深相契合。读至第二卷,知其未有《通志堂经解》,因以储藏副本属六舟弟子虚山携赠订交。
张叔未藏古铜书笵张叔未藏有古铜一片,色黝然,其上有楷书,反刻「《易》奇而法,《诗》正而葩,《春秋》谨严,《左氏》浮夸」十六字。凡四行,四字为一行。张以之为书笵,有自跋云:「此初刊书时凿铜为式,以颁示匠者之物也。韩文始镌於孟蜀,欧阳子书後云,文字刻画颇精於今,今世行本,则此为孟蜀勅刊韩集时锐铜为式可知也。」
张叔未藏汉黄山第亖镫嘉庆甲子三月三日,张叔未从海盐张文鱼购得汉黄山第亖镫,值银八饼,凿款在下般之上面,曰:「黄山第亖。」《汉书‧;地理志》:「右扶风槐里县有黄山宫,孝惠二年起。」《三辅黄图》卷三:「黄山宫在兴平县三十里,武帝微行,西至黄山宫。」此镫为离宫所设,黄字从人「□」从「臼」,四字积画为之。西京妙蹟,古趣天成。叔未所藏汉器,无更出其前者。己巳春,翁覃谿题其《集古款识册》云:「叔未此册,余独鉴赏此黄山镫,是以专用为题,作诗系於册後,盖亦如欧阳子得林华宫行镫铭也。」
张叔未藏汉宜子孙镫嘉庆乙亥二月廿八日,张叔未得汉宜子孙镫於海盐陈氏肆中,值银五饼有半。秦以下,阳识则铸,阴款则凿,商、周金款拨蜡之法,嬴、刘已失其传矣。「宜子孙」字,为汉器所习见。此「子」字下半,左向叠旋,「孙」字右旁增二小直,体势益觉缜密,可见汉京结字之妙。
张叔未藏汉馆陶公主家镫嘉庆庚辰二月十三日,张叔未得汉馆陶公主家镫於苏州,凿款在侧,曰「□□□□ 「 约四五字」 。寸八分,高三寸六分,重一斤八两,馆陶家。」馆陶长公主嫖,孝文帝女,窦后所生。后遗诏,尽以东宫金钱财物赐之,此西汉初器也。文中青绿填积,尚未洗剔,「家」字末笔甚长。张叔未藏金皇统造像金皇统戊辰造百佛像,嘉庆庚午初夏,张叔未得之於平湖新埭,所谓造像一铺也。黄小松司马易曾藏一版,与之同,背无款记。方铁珊大令廷瑚曾以一板贻海宁马桥马氏,背有贞元年款。盖南北朝造石像,累数十百,此铸铜为像,以百计,尚沿六朝旧习也。
张叔未藏商琱字句兵嘉庆庚辰二月廿四日,张叔未自常熟回舟,访陆直之於吴江之芦墟东沽陆朗夫中丞丙舍,直之出商琱字句兵见贻,叔未乃报以银四饼。
张叔未藏商父戊觯商觯,高建初尺七寸有奇,朱碧斑连,光采夺目。外雷回文,极浅细。文在腹,曰「子作父戊彝」。又龙形、山形、手执刀形,器极小而文极精,他未有过於是者。道光壬午五月廿四日,张叔未从海宁许喈音购之,其值钱十八千。
张叔未藏周虢叔大林;令钟周虢叔钟,钲间文四行四十字,鼓左文六行五十字,旧为阳湖孙渊如观察所得。嘉庆丁丑秋,张叔未得其自拓本。未几,归吴山尊。吴掌教扬州梅花书院,常陈设院中。斌笠耕观察良思得之,不果。後归两淮鹾使阿克登布,得白金一千二百两。阿既受替,复送归吴以志别。吴殁,偿归张广德银号,值如归阿之数。张又归润州某。以上转徙之迹,赵晋斋言之最详。道光辛卯春初,苏州郑竹坡以银二百饼从润州买得之。二月九日,偕陈苇汀、徐蓉村来售於张叔未,值银二百七十饼,别酬徐十四饼。是时,每饼易大钱九百三十文。
钟朱碧入骨,极绚烂,极润泽,当由鉴藏家摩挲积久所致。三月廿二日,郑以其架至,高七尺,广三尺,干方三寸余,紫檀木,深黝如漆,乃一二百年前物也。
古金有文字者,钟最难得。叔未所见鼎彝之属,凡数百,於钟仅见积古斋三器,苏米斋一器。所藏古器亦将及百,向惟一水字小钟。辛卯十二月十七日,以五十金购吴门汪心农所藏之孔璋钟,有四十三字者。及获此,叔未自谓厚幸也。
张叔未藏周史颂盘周史颂盘,海盐汪氏售归嘉兴王氏。当积古斋收辑款识之时,此器秘不肯出,故未入录。朱右甫侍郎为弼尝题其斋曰宝盘。其後王刻苏诗,即名曰宝盘斋石刻。嘉庆丁酉十一月,售归於张叔未。「颂」字「般」字,旧为青绿淹淤,拓不得出。渍醯兼旬,洗刷俾显,叔未自以为大快事也。
张叔未见吴越金涂塔五代时,吴越钱忠懿王於宫中冶乌金为瓦,绘梵夹故事,渗以金饰,造阿育王小塔八万四千座,埋藏国中名山,以为功德,世所称吴越金涂塔者是也。宋姜白石得一版,周晋仙为作歌。明顾耿光掘得一版,憨山大师为作记。至国朝,蒋尔龄亦得一版,舍诸白莲寺,周青士曾见之。朱竹垞尝以未得见而为之叹息。张叔未所见之塔,又别是一版,在桐乡金云庄家,盖即毛子文所藏者。
徐星伯得唐时铜佛铜匕乌鲁木齐所属济木萨保惠城,为唐北庭都护地。城北五里,有旧城基址,土人名之曰破城。其地往往得唐钱 「 皆开元钱。」 与铜器,而铜佛尤夥,大小不一。牟利者,置窝棚於其地,掘而货之,然取之不竭。嘉庆时,多余山侍郎庆归,携铜佛数尊,皆新出土者。徐星伯乞其一,高约二寸,厚约二分,为韦陀状。下有座,似莲花形,座有四孔,皆穿,下有圆柱,似冠上顶柱,盖用以安插者也。佛脑後有铜鼻一直孔穿,盖用以备绾系也。又有一铜匕,长约七寸,绿坟起如黏翠,厚将及分,葱然可爱,皆唐物也。
张仲甫索鼎於刘燕庭张兰渚中丞曾购得虢叔鼎一具,传其子仲甫。时刘燕庭方伯喜海为浙江藩司,酷嗜金石。将行,仲甫托人以鼎售之,得价千金。已而大悔,刘行已二日,乃使人持千金,以轻舸追之,得鼎以归。胡书农学士尝作长歌嘲之,其辞意谓家有宝鼎,譬诸名姝,非可售让。若既与人,岂可索还。今之索鼎,有若以爱妾侍他人寝而又索回也。
蒋砺堂爱铜壶滴漏广州布政司南街,有地曰双门底,其高如阙舍,高悬木牌,以占初正外,并有铜壶滴漏,置之楼。漏制於宋,历时约千余年,其效如旧。其制法,以七尺台分三层,於巅置铜釜,盛水若干,水由台中出达之,以半面铜管由上至下,徐徐而滴,至末入於桶。桶插十二时竹签,分初正二候。水自桶底送签而出,水满签尽,又返其水於釜。水若不足,以他水益之,但上必以釜满为度,下必以桶满为度。昼夜流动,不差累黍。蒋砺堂制府神其术,每至,必抚摩竟日,且曾仿造之。
徐司马辨鼎彝敦鬲文徐若洲司马鸿谟宦扬州,尝於咸丰时避兵如皋,工诗善画,尤精篆隶,鼎彝敦鬲文,见之辄辨真贋。
刘壮肃藏周虢季子盘周宣王乙酉正月三日所制之虢季子盘,以铜为之,大如盆,长六尺弱,广三尺强,中深一尺许,高亦如之,四足八环,凡古篆百十有一字,皆有韵之文也。盘故在陕西凤翔府宝鸡县之虢川村。宝鸡,即古西虢地也。道光朝,常州徐传兼明府燮钧知郿县时,闻而购之,以专车载之至南。粤寇扰江苏,合肥刘壮肃公铭传帅师克常州,得盘,因筑盘亭以庋之。
李诚甫鉴别古彝器李诚甫,山西太平人。能鉴别古彝器,潘文勤、王文敏所蓄,泰半出其手。
俞筱甫以诗乞铜鼻塞光绪戊戌,吴县俞筱甫通守廷瑛得一色青绿长寸许形似枣核之物。物铜质,中圆而两端锐,一端圆,一端三棱如觚,皆自腰而分,审为古人殓时以塞鼻者。盖於潜赵伯英广文逢年尝客松江,得於冷摊,俞见而爱甚,乃赋诗以乞得之。
端忠愍藏毛公鼎毛公鼎出陕中,文甚多,有四百八十一字,又重文九字,空格二字,前半尚隐隐有阑,自来文字之多,无逾於是者,且其字半在最深凹处,断非近人所能伪造。拓出,则纸凸起,非裁剪不能付装。文屈曲如环,翦帖之,则神致已失。
咸丰壬子,苏亿年载之入都。时陈寿卿供职词馆,以重资购藏,秘不示人。同治壬申,潘文勤公始见之,叹赏弗置,乃属胡石查钩摹镌版以传。
鲍子年言寓秦久,与苏兆年、张二铭辈时相见,凡作伪之器,亦不复讳,如叶东卿之遂启諆鼎,补镌犹所目睹。是二鼎文字,实出土时所有,而当日都下疑者纷纷,宜寿卿有一言以为不知之慨欤?
寿卿之女夫某孝廉,将上公车,乏资,告贷於寿卿。问所需,答以四百金。寿卿乃出所藏铜器拓本数纸与之,曰:「持此诣京师,行李无虞困乏矣。」某失色,姑应而受之,复贷於他氏,有所不足,悻悻至都门。试未毕,而囊已罄,不得已,出寿卿所赠品,则毛公鼎拓本四五纸而已,稍稍以示人,俱售去。计所得金,适如告贷数,或过之矣。自以巨值归端忠愍,拓本遂渐多。
周雨蕉藏盂鼎盂鼎出秦中,本岐山宋氏物,为周雨蕉明府赓盛所得,坚不示人。高二尺许,凡二百九十有五字。雨蕉逝,鼎复出,然仍在秦。
周季真藏炉光绪末,京师琉璃厂某骨董店有炉,两足如欹器。主人以废物视之,炷火其中,供吸菸之用而已。周季真以十金易去,则以檀香支其缺处,取零星枯朽燃之,扑鼻皆香。并言如有降真、苏合、冰麝、龙涎,仿此以行,即燎纸,香亦如之。
圣恩寺藏邾钟圣恩寺在苏州玄墓山南麓,邓尉山则在寺之西北。寺因山为高,入门,拾级数十,登殿,堦下四古柏,参天拔地,茎皮已作铁色,旋转作螺纹,如柏因社所谓古者。登还元阁,有楹联云:「太华夜碧,时闻清钟;西山朝来,致有爽气。」吴县石蕴玉集句书也。常熟翁叔平相国亦书一联曰:「点灯默坐还元阁,磨墨重题大歇关。」寺藏邾钟,春秋时邾公作,故名。圆形而高,自于 「 钟口」 至旋, 「 钟悬」 指约尺有咫,盖钟之小者,疑周鎛钟也。回纹密缕,斑翠陆离,微露铜质,作淡红色。曹衡之究心於古钟鼎者,非一日矣,曾语钱基博曰:「周、汉铜器,大率色红不殷,所谓水红铜者,此岂是耶?」其上周以繁乳,一已脱去,俗亦称曰乳珠钟。钟乳以枚计,於古则谓之枚焉。宋李昭号为知乐,其论枚乳则谓用节余声。盖声无以节,则鍠鍠成韵,而隆杀杂乱,其理然也。「铭」字笔画宛曲如仰瓦,而又深浅如一,明净分晓,无纤毫模糊。明朱载堉谓古人作事必精致,考工有记,匪若後世贱丈夫之事。瞻玩彝器款识,字细如发,无不匀整分晓。此盖用铜之精者,并无砂类,一也。良工精妙,二也。不吝工夫,匪一朝夕所为,三也。於此可以觇三代彝器法物之盛,宜世之珍为宝器也。然有见乾清宫所藏邾钟,如此等者大小无算,亦习见不罕矣。
钟铭有拓本,潘文勤为释文跋之。其後署名跋记者甚夥,中多名蹟。惟吴县吴清卿中丞大澂一跋,谓当日寺僧不肖,有觊觎寺住持者,辄献钟当地豪有力者之手,赖文勤力持完璧而归之。而隐去豪有力者之姓氏不着,不知何许人也。
李子明藏古苗王铜锅古州城外河街,有陈顺昌者,以钱二千向苗人购一古铜锅,重十余斤,贮冷水於中,摩其两耳,即发声如风琴,如芦笙,如吹牛角,其声嘹亮,可闻里余,锅中冷水即起细沫如沸水,溅跳甚高,水面四围成八角形,中心不动。传闻为古代苗王遗物。锅上大下小,徧体青绿,两耳有鱼形纹。後归李子明。
阮文达藏真子飞霜镜钱献之别驾十六长乐堂藏一镜,名真子飞霜,背上花纹作一人林下鼓琴,上有「真子飞霜」四字,制造工致。後归阮文达。真子非人名,疑即用伯奇弹《履霜操》故事,盖六朝人士好於镜背模范古人也。
宋芝山藏汉镜土合汉镜土合为尚方镜之母,嘉庆壬戌,秦中人携至都下,赠安邑宋芝山学博葆淳,张叔未尝偕赵润甫孝廉观於其寓。其质为白沙土,下阙处所以进铜。夫熔造之物,皆有模笵,今所传古泉笵,盖用此以合土,再用土以冶泉。名曰泉母,实为泉祖。此土合则镜所从出,真镜之母也。抟土聚沙,能千百年历刼不坏,与金石同寿,斯足珍矣。是年,叔未留京师,於赵谦士奉常处见衞字瓦母,亦白沙土质。是以土型土,又从来收罗古瓦家所未着录者也。
唐松泉藏镜唐松泉藏古镜甚多,有汉雷回镜一,径二寸五分,重三两六钱,幕作雷回文,蓝色,质青。又汉盘螭镜一,径四寸,重五两七钱,幕文作四柱四螭,银背蟾蜍鼻。又汉阳颢镜一,径五寸,重十一两八钱,有古篆铭五十字,文曰「明明光辉众日月内清斯似口然难塞心宛裼颢乘精煚哲於侍君子之延旼光照美挟佳郁焉闲悦」,余十一字不可释。内有「天」字五,「不」字四,间於铭词之中。古镜,常有賸字与文相间,幕文油然莹泽,如水中荇藻,逈非顽碧所能髣髴。又汉阳颢镜二,径五寸三分,重十七两六钱八分,铭文六十余字,与前镜相似,面光全。又汉飞鸾镜一,径二寸九分,重三两五钱,银背朱绿绣,幕文作双飞鸾。又汉海兽蒲萄镜一,径四寸五分,重十五两一钱,面幕丹绿俱满,间有磁青色。又六朝古篆镜一,径三寸七分,重六两七钱七分,铭二十一字,惟「不可朋用」四字可识,篆法非籀非斯。朱百泉云:「当是六朝时物。三代锺鼎篆文,或凫冶意造,不必皆同於众胥之书。汉时镜铭与锺鼎书又别,恐一时工匠增损小篆为之。」又六朝海马镜一,径二寸八分,重四两四钱,背有诗曰:「赏得秦皇镜,判不惜千金。非关欲照胆,持是了明心。」观诗语,当是陈,隋时物。《博古图》唐自明鐡监载此铭,末句作「持是明心」。又唐黄羊镜一,径三寸一分,重四两一钱,篆文八字,铭曰:「黄羊作镜,好而光明。」中列四神四兽。娄彦发《汉隶字原》有青羊镜铭。羊,古祥字,《五行传》有青羊,黄羊,皆系吉语,疑时日家假借用之,如青道,黄道之别也。又唐明光镜一,径三寸七分,重九两三钱,铭二十字,与前二镜相似。
徐积余藏汉西王母镜南陵徐积余观察乃昌小檀栾室,藏汉西王母镜,径汉尺七寸五分,背文六乳,分六格,一格画女仙,题「西王母」三字;一格一女鼓琴,一格一女折旋而舞,腰肢纤长,手据地而足腾起;一格龙;一格兽,独角而马蹄;一格一女,羽衣若击球。《汉武帝内传》,西王母命诸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许飞琼鼓震灵之簧,石公子击昆庭之金, 「 上言命诸侍女,且与董双成、许飞琼同列,则石公子当是女人男名。」 婉凌华拊五灵之石。此女所击物圆形, 「 钲镯之属,後世乐器中有云锣,即小锣也。」 疑即所谓昆庭之金矣。舞女腾起之足,纤削若菱。 「 拓本绝朗晰,双翘宛然,尖锐頴脱,非廑作弓式而已。」 有镜铭,为「尚方作竟真大巧,上有山人不知老,渴饮玉泉兮」十九字。山,「仙」字之省笔也。
曹君直藏唐镜曹君直藏有唐镜,为钱牧斋绦云楼旧物,柳如是所用者也。镜背铭云:「照日菱花出,临池满月生。官看巾帽整,妾映点妆成。」即查他山《金陵杂咏》所谓「宗伯匲清世莫知,菱花初照月临池。点妆巾帽俱新样,不用喧传镜背词」者是也。丁丙衡尝以君直手拓本遗庞櫱子,孙龙尾为题一长歌,附录於此:「绦云楼毁惊鸳飞,山庄红豆老成围。摩挲宝镜发三叹,恍疑古月生光辉。尚书当日归田里,芙蓉舫媵香柟几。珠斛初开聘丽人,玉台更喜称儒士。金作重楼贮阿娇,百眉新样不胜描。燕支失我妆半面,领袖凭君换两朝。尚书老去多贫病,妆窗拥髻啼珠莹。扫除服珥首飞蓬,雪肤霜鬓还相映。人自丁宁镜不神,尘昏鸾影可怜春。郎不全忠妾全节,千金敢惜堕楼身。此镜由来世希有,铭词还出唐人手。散乱菱花满月亏,悲欢人事君知否?过眼烟云不可收,空留金监照千秋。请看一部瓠芦史,也作南唐後主愁。世间好物不终保,抱器已辞周九庙。仁寿宫虚万象非,匹夫怀宝何足道。楚弓得失亦寻常,拓本流传字数行。闲来欲补河东传,一诗寄问陈思王。」
张彦云藏薛镜嘉兴张彦云大令祖廉尝得薛镜於吴市,背錾思娟小印,榜其居曰娟镜楼。薛镜乃湖州薛惠功所铸,惟思娟不可考。归安朱沤尹侍郎祖谋为题一词,调寄《新雁过妆楼》云:「粉蠧金匲,闲情事,绿窗影出娟娟。舞鸾斜倚,亲见小字连环。越缕披香笼袖角,弁峯添黛晕眉弯。惯温存,夜来蒨色,销与华年。春风盈盈满箧,伴上帘绀玉,浅照低鬟。赋情多丽,空怅翠竹寒天。重笼半温绣户,问妆靥何时相向圆?寻芳约,料小菱春影,不隔蓬山。」
乾嘉两朝赏鉴家重古钱非一时通用者之钱,皆曰古钱。着钱志者,摹其模笵,详其源流,遂为古金之一种,与石刻并称。乾、嘉诸儒,以其文字年号足与经史相证,故尤重之。鲍康着《观古间泉说》四种,极精审。刘燕庭方伯喜海、戴文节公熙亦癖嗜之,考核甚精。
杭州有钱社乾、嘉时,杭州多癖嗜古泉者,创钱社,社友为吴逸庵、马爱林、周养浩、童佛庵、陈秋堂、黄小松、金秬盉、周尔昌、钱同人、倪米楼、瞿木夫、王检叔、翁宜泉、张叔未诸人。数日一集,各出新得,互相投赠。平时则穷街僻衖,循视无遗。马爱林得秦钱马爱林尝得秦钱三品,一曰第一,重四两;二曰第五,重四两;三曰第九,重四两。质体厚重,色亦古润。
姜怡亭藏天启通宝钱嘉、道间,马爱林与姜怡亭遇於道,彼此问所得。姜出怀中一唐镜示之,甚精。马徐出一天启通宝钱大如当三者,意若不甚惜。姜请易以镜,马欣然从之。既而知为徐贞一所铸,乃大悔曰:「怡亭绐我。」後马又得一品当二者。
姜怡亭酷爱古铁钱姜怡亭酷爱古铁钱,百计求之,遂得百余枚,键之秘箧。一臧获以为奇货可居也,竟负之而趋。怡亭不可谁何,而意常怏怏,盖所秘亦两宋钱耳。
孙古云藏中泉小泉、么泉、幼泉、中泉、壮泉,与大泉为新莽货泉六品。嘉、道间,杭州周尔昌曾藏中泉一枚,未几而归方铁珊。周恋之,颜其斋曰古泉小筑,以志不忘。後为吴门孙古云所得,孙亦古泉巨室也。
刘燕庭藏南宋铁钱两宋铁钱,昔人未经着录,南宋则尤少。蜀中市肆有之,盈千累百,而迄无人过问。刘燕庭官蜀时,始物色得之。背文奇怪百出,而嘉定各宝,多至十余种。戴文节藏三铢钱戴文节尝藏汉武建元朝所铸三铢钱,为高小楼所赠以作画扇润资者。
戴文节藏四铢钱周小莲尝以孝建四铢钱一品,售之於戴文节,且语之曰:「予入羶肆,见人持百钱市羶。中有此钱,肆人小之,索易,弗与,且相诟。予以百大钱代偿直,而乞其小钱。两人不解,面觑久之,谢解纷去。若辈痴我,我痴若辈,今君又数百倍钱以易我此钱,不更痴於我哉?」
五铢背文四出,汉灵帝时铸,《献帝春秋》称为角钱,当时有京师将破之谶。亦文节所得,谓可为五铢马式。汉以前之五铢,大抵与此形制相类。不相类者,必非汉。凡有四出之钱,皆出此钱之後。前人定五铢年代,说多无据,惟四出为有据。由有据者而推之,知无据者尽臆说矣。
戴文节藏五铢钱戴文节藏有郭五铢钱,有外郭大小二品,盖梁武帝时所铸。其时圜法最杂,有女钱、稚钱、对文钱,制作绝无确论,惟有郭无异议,颇有精者。
铁钱最难辨,射利者知铜不可贋,转而笵铁,非以徐氏象梅《图篆》为蓝本,不能辨之。若以真银翻沙铁,以精火,以烈笵,以深工,以良钢磨之,盐锈之,衣带和之,可以迷惑法眼也。
戴文节藏汉兴钱汉兴,成李寿铸,分书。吴逸庵曾得一枚而洼,以大椎平之。其後吴所藏悉至京师,辗转售卖。时刘燕庭将之官汀州,借钱数十万购之,辇以俱南,邀戴文节往观,因见汉兴暨壮布、宝庆、康定等十许品,其他常钱,盖有千余。文节戏语刘曰:「兄求古泉,一购辄数千,当赠我一二枚。」刘曰:「他不知己者见索,数千不吝也。若阁下,则一泉不与。」盖恐文节攫其汉兴耳。然文节之封翁,竟於是岁得一品於南中,以寄文节。
戴文节藏北钱太和五铢,魏文帝铸。永安五铢,孝庄帝从杨侃议铸,高澄亦铸之。常平五铢,齐文宣帝铸。玉筯篆、布泉、五行大布,周武帝铸。永通万国,周宣帝铸。古今书法,未变,不足观;已变,不足观;将变,最可观。汉、唐人碑版,不过汉、唐人面目,实惟六朝为最可观,盖汉将变为唐也,是以异境百出。钱文亦然。北朝钱上承秦相,下启少温,正篆法之将变。戴文节尝集北钱如上所述各种以摩挲之,意固自有在也。
戴文节藏大历元宝大历、建中,唐钱之极少者。戴文节夙闻陈南叔癖嗜古泉,一日赴公宴,遇南叔,有座客曰:「市上竞观开元钱,云是新出土者。」南叔跃起曰:「有开元,必有大历,必有建中,子少坐,我去矣。」顷之,挟数十枚来,出不精者以与友人,文节分得大历元宝一品,而建中则不能得也。
戴文节藏开元通宝戴文节藏开元通宝一品,径二寸弱,文字若展欧书而成者,铜色纯赤,非建中时赵赞采连州白铜所铸径寸二分之大钱也。
戴文节藏大齐通宝藏钱以足补史传之缺者为贵,故异钱可考者,上也,无可考者,次也,厌胜,下也。戴文节藏大齐通宝一品,杭州钱社中人定为黄巢所铸,乃其封翁所得於里中者。盖有酒人贻封翁以古泉百许,中有异钱二,一破大齐,一铁宝庆。吴逸庵知之,亟往视,既而出汉印数事索易,文节因出宝庆与之,大齐不舍也。
戴文节藏驺虞峙钱戴文节在兰州日,赵霁园刺史宜暄赠以驺虞峙钱,上驺下虞,隶书,右峙左钱,篆书,形模之大小,轮郭之阔细,与常平五铢无殊。
戴文节藏永安一千钱永安一千鐡钱,不见旧谱,惟刘燕庭有之。又有永安一百铜钱以示戴文节,曰:「若有考,当赠一枚。」文节忆陈氏《图经》有引王举《大定录》显德五年江南李氏铸永通泉货,永安五铢一条,陈氏谓永安五铢不见他书,恐传写之误,颇疑此钱为李氏之物,盖一千一百,非五铢也。是时尚大钱,天策,乾封,鐡开元皆粗重如此钱,或亦铑(反力)伍也。燕庭以为然,遂以贻文节。其後文节又购一枚,缘较阔,戴文节藏天策府宝钱天策府宝,楚马殷铸,道光丙申冬,戴文节得之。其封翁时方患瘫,呻吟枕次,得是钱,手自玩弄,不觉加一饭也。
戴文节藏大观通宝大观通宝,宋徽宗御书,书法亚於崇宁,戴文节藏之。尝谓作书有三难,印篆难,牓书难,钱文难,非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不成书道。论章法,印以方,牓以横,钱以圆。三者之中,钱尤难矣。因难见巧,其徽宗乎?
戴文节藏宋靖康钱戴文节尝得宋靖康钱三品,一隶书通宝小铁钱,一篆书元宝者二钱。隶钱得之南,篆钱得之北。文节谓得篆钱时,客方携此钱来,适有以白金九十六铢润余画笔者,遂易之。
戴文节藏新莽大泉五十笵戴文节官京师时,曾得大泉五十泉笵残铜一块,盖为工人碎以铸他器而所余者,文节名之曰焦尾,其字则阴文也。时张叔未在都,文节持以示之,叔未大诧曰:「余藏十余笵,未有阴文者,此必笵母也。否则大泉五十,固自有阴文泉,若熔铜入笵,则笵销矣,假若不销,古人又焉用阳文笵,笵土以笵铜哉!」
张叔未藏新莽大泉五十范嘉庆癸亥四月,张叔未在郡城,得新莽大泉五十笵不少,今记其三。一,背文为日万泉,笵重今等十两,泉背面各三肉好,周正大,泉字皆作方折。张召所载大泉五十有泉字诸画并方者,此也。日万泉三字,篆法遒劲。叔未自谓所见笵背文宜泉吉利、富人大万、日利大吉,皆语取吉祥,得此,又增锺官一佳品矣。二,背为鸟形,乃金桧门总宪藏物,其後人某家於常州者,归秀水殷云楼广文。戊寅四月,殷归於叔未,值番银十饼。大兴翁宜泉秋部尝以得货泉笵背有鹿形者,驰书叔未以相夸示,谓为难得。叔未则谓此背作鸟形,极翔舞之致,在汉画象中亦至精者。嘉善闵笏山以大钱二百得一於河南禹州,道光癸未初冬,亦归於叔未,值银四饼。笏山云:「偶郊行,乞火於农家,以此盛火石应客,因得之。」
张叔未藏新莽五铢泉笵古时铸泉之法,先琢成土型,次熔作铜模, 「 即今时流传之笵。」 然後湅土实,填铜模中,印取泉文牝牡之形。如是者二对,合之,便可冶铸。如铜模,泉文具列面背者,颠倒互合,止须一模,故今时所见面背具列之笵,只一片已全。若泉文,纯面纯背,则模必两片,方可对土印合。惟张叔未所得五铢泉笵,一纯面,一纯背,两片皆存,可称全璧。至如墨本中半两泉笵,长圜者一,列泉七,圜者二,一列泉八,一列泉九,皆止有字一面,盖遗失其无字者一面也。叔未因悟铸半两泉时,其笵止用纯面纯背,初铸五铢时尚然,继乃日就巧便,每笵面背并列,故五铢笵已有半面半背。而新莽各笵,绝无纯面纯背,此可历验而得。其家藏五铢全笵,定出汉初而非东汉。至隋,历朝五铢之笵,益可知矣。
张叔未藏新莽错刀栔刀错刀,「一刀」二字阴识,以黄金错之,「平五千」三字,阳识。平,即直也。《汉书。食货志》径作「直五千」似班氏改之,於义虽无所戾,然竟非本事。「栔刀五百」字,并阳识。「栔刀」二字横列,与错刀位置不同。栔,《食货志》作「契」。按《说文》,栔,刻也,从木从 。契,大约也。从大从 。二字不同义,钱献之辨之甚晰。嘉庆壬戌,绍兴萧友楚尝以错刀赠张叔未,而叔未又於癸亥得栔刀於杭州童佛庵,皆精美无比。
张叔未藏宋临安府銙牌嘉庆癸亥,张叔未购得南宋五百文铜銙牌,价钱二千。「行 」字中有一点,为当时俗体,今牙行牌子犹有沿此者。《金石契》重刻本自此钩取,确为南宋旧物。嘉,道间,仿铸者纷出矣。此牌北地绝少,翁秋部藏古泉甲天下,迄未得也。
藏古泉之难久远李竹朋言藏古泉家能保守以垂久远者颇鲜,翁宜泉所藏早已易主,刘青园後人振斋於海丰任所殉难,古物荡然。顾湘舟之泉,吴门陷後,不知作何归宿。吴尧仙之泉,毘陵陷後,闻已散佚。粤寇陷杭,戴文节之泉亦无下落。惟吴我鸥後人号小鸥者,尚好古,可喜也。吾乡渭园所蓄,早归他氏。刘燕庭旧藏,今亦散出。惟吴子苾後人仲饴庾生,虽於泉不尚专门,然能世其家学。王戟门、锺丽泉两家後人,皆能谨守弗失,则未易得者也。或晤吴荷屋、鲍子年族裔於沪,询其旧藏,答曰:「吾辈谋今日之钱尚不暇,何能计及古泉耶!」
古钱刘光绪初,京师琉璃厂有刘某父子,皆鬻古钱,其所考据泉之种类,有出於各家着录之外者,人因呼之曰古钱刘。
鲍子年论好古泉币者之弊鲍子年尝言潘文勤《攀古楼款识》谓好古者有三弊,余谓好泉币者亦然。诋諆前哲,非笑同人,故创一解,戛戛生新,其弊也矫。按图索骥,阙一不可,累百盈千,悉应属我,其弊也痴。好异矜奇,侈为独得,自欺欺人,强词滋惑,其弊也诬。文勤为之失笑。
杨叔峤藏直一莽泉杨叔峤京卿锐有直一莽泉,无「小泉」二字,非改刻。湘潭叶奂彬主政德辉尝谓无文钱,皆以旧钱去其字,无真铸也。
杨叔峤藏招纳信宝钱招纳信宝钱者,宋刘光世所铸,以完颜昌屯兵承楚,其众欲思归,欲携贰之,乃铸金银铜各钱,文曰「招纳之宝,获之不杀,令持钱归。其徒有欲归者,执钱为信,归者不绝。杨叔峤曾藏其一,背文上一「使」字,下一花押。
陈笠唐藏孝建四铢孝建四铢一品,大如常钱。陈笠唐户部昌昙所藏最多,而皆小品。有一面文「孝建」二字,背无文。一面文「孝建」二字,「孝」字居左,「建」字居右,背文曰四铢。一面背同文,曰「孝建」。一面文「孝建」二字,背文「四铢」二字。一面文「孝建」二字,背文倒书「四铢」二字。一面文「孝建」二字,背文「四铢」,上下四星。一面文「孝建」二字,背文一「四」字。
李荔村藏五行大布李荔村户部梦莹得五行大布一品,背文上有云形,下一鸡,左右「团圆」二字,孔圆。盖因宇文氏钱式精美,故摹仿刻画,别铸为玩品也。
叶奂彬藏鎏铁五铢钱五铢有鎏金者,有铅土杂铸者,而鎏铁者甚少。叶奂彬尝得一枚,穿内露铜质,而外皆以铁鎏裹,铁薄於竹衣,精品也。
叶奂彬藏莽泉莽泉,大泉五十有小如小钱直一者,小钱直一有大如中泉三十者。此二品最稀见,叶奂彬皆有之。惟晚近之小泉直一,伪造者多出蜀中,其钱质厚而篆不精,望而知为贋品。凡莽泉,□字中竖两断,以此验之,真贋立辨。
叶奂彬藏五铢钱今所传五铢钱,有一品,面背均有五铢字;又一品,面文曰「铢」五;又一品,「铢」作「朱」;又一品,有「一钱文直一」五字,叶奂彬皆有之。有较小五铢为大者,乃陈笠唐所赠,曰吴兴,铜色微赤,字体在楷隶之间。叶奂彬藏六朝厌胜钱光绪丙申夏,叶奂彬於都门隆福寺得小钱三品,一面文曰「子丑寅卯」,一面文曰「辰巳午未」,一面文曰「申酉戌亥」,背皆有属虫,其龙形如犬猴,四足伏地,不作立状,与汉碑画象合,六朝厌胜品也。又有一品,曰五毒驱邪,背文铸五毒形,铜色紫绀,篆法整齐,亦厌胜品。
叶奂彬藏男钱钱径一寸,重四铢半,代谓之男钱,叶奂彬有之。男钱者,对於女布而言,言佩之则生男也。五铢肉郭既除而其质弱,则曰女布。
叶奂彬藏乾封泉宝乾封泉宝,楚马殷钱也,其文沿用唐高宗钱,此如王审知之铸开元通宝,王延羲之铸永隆通宝耳。叶奂彬藏有二品,一铜,背无字,一铁,背有「策」字。
叶奂彬藏景佑钱宋景佑初铸钱,以药化钱,与药杂铸,轻重如铜钱,铜居三分,铁居六分,然亦有不以药化者,叶奂彬曾藏一品。
叶奂彬藏崇祯通宝钱明崇祯通宝钱。有「皇敕嘉忠制府共封」八字,一钱、八钱两品。又有「新厘」二字者,又有偃月及新文者,叶奂彬悉有之。
叶奂彬藏安南银币安南有银币,文曰「精银壹两」,背文「嘉隆年造」,侧文「值钱贰串捌伯」,当中国库平壹两三分,叶奂彬藏其二。
叶奂彬藏朝鲜琉球日本钱朝鲜通宝,略如我国制钱。琉球通宝作椭圆形,径寸半。光绪丙申,叶奂彬得之於津门。又在京师厂肆得日本天保通宝,与琉球钱制同,乃知琉球固有所依仿也。
赵伯英藏北宋崇宁钱黑龙江之绥化 「 土名北团林子。」 西北,在通肯河东南,沿河一带,据其地垦荒者言,往往拾得北宋崇宁古钱。绥化北境上集、厂界、三道岗、二道岗等处,亦常拾得崇宁大钱。光绪初开垦时,有一日拾得数十钱者,大者径寸许, 「 即崇宁重宝。」 赵伯英尝得三品。
赵伯英藏金太和钱金天命己酉,太宗禁民汉服,令俱秃发。而章宗太和钱式,则仿宋崇宁。又有背文云形、双犀角、方胜、珊瑚树之类,仿宋大观,殊不可解,然亦以章宗留意书画故耳。赵伯英曾藏三品。
赵伯英藏金大定通宝金大定通宝,背文有「崇宁通宝圣宋元宝」字。盖金之钱制,多仿宋徽宗钱,惟以一钱而铸两国年号,可知金人自有平分宋室之意也。赵伯英藏其一。
赵伯平得归化货物布有骨董客尝掘物於归化城,得王莽货布等类。或得一剑,上有文四行,不可识。归化自汉以後,始隶版图,则此或三千年前之外国文字也。赵伯平尝得之。
世祖得石鼓世祖入关,得重三百余斤之石鼓一架,为六朝故物,并有桐木所制之木桴。
张幼量爱石邹平张幼量,名万斛,尝行长白山中,见有巨黄石,甚佳,乃以牛三百头,拽至其家之园亭,每语人曰:「此石绝似大痴画中物。」又尝爱一竹根石,大不盈寸,根节宛然,常日夕抚翫不去手。
马嶰谷藏灵璧石皖之灵璧山产石,色黑黝如墨,叩之,泠然有声,可作乐器,或雕琢双鱼状,悬以紫檀架,置案头,足与端砚、唐碑同供清玩。海内士夫家每搜藏之,然佳料不多觏,大率不逾尺也。明季,土人得石二,高可作屏风,厚数寸,纹致色润,罕物也。僧悟本性爱石,卓锡於洪湖之老子山,一日,渡湖西,过灵璧,闻人言石之钜,访土人,乞购,乃以数金归僧。僧买舟,运以返,度其修短,招吴中着名石工,资以来,制之为磬。其系绳处,天然有九窍,玲珑宛转,似连环。历二年,工始竣。适海潮频作,苏之阜宁、盐城间浮出香楠无算,僧得其数段以为之架,於是称美观焉。
未几,僧死,徒不能继师志,藏物渐渐佚,惟双石作佛殿供品,有所顾忌,不敢弃也。高邮进士吴某选盱眙令,舟过老子山,遇风不得渡,入庙瞻礼,见石,诧为奇珍,摩挲不忍释。抵任之次年,客有谈及者,辄赞叹。客谓此区区者,固不难强致之,吴默然。未逾月,客挈悟本之徒至,言寺倾圮,乞使君资助。吴应之,给以金三百。徒感谢,愿献双石为寿。吴阳拒,客再三强,始受。盖此乃客计,直以三百金购之耳。吴因运石至高邮故里,旋解组归,筑小园置之。
吴故名士,交游满天下。时世祖方定鼎,招致遗贤,就徵入都者,率道出高邮,往访吴以伸款洽,覩此双石,叹为得未曾有,争赋诗以志其盛,中以益都冯文毅公溥、合肥龚鼎孳尚书所作尤名贵,吴固喜为传物也。杭人徐章向给事於明宫,擅雕刻技。南都不守,流落江淮,吴访而致之,使以冯、龚诸作及己之赞记,摹诸石。徐乃以深钩之笔,分刻石窍中,见者惊为绝艺,远道文人且或贻书相问讯。吴乐甚,於是遍赠拓本。既下世,其孙荷生亦宝贵之。
乾隆初,淮鹾发达,鹾商各出其羡余以从事园林,竭力罗致珍玩。祁门马嶰谷刺史曰琯为羣商领袖,营屋天宁门街,土木丹青,备极美奂,世所谓小玲珑山馆者是也。其奴刘二曾役於荷生家,为言双石之妙,因纳交於荷生而得之。
宋牧仲藏怪石十六枚齐安怪石名天下,自宋苏东坡时始。宋牧仲判黄州时,遍求不可得。所谓聚宝山者,断岭频冈,累累皆粗石也。康熙乙巳秋,其友人屡以石饷之,较文辨色,得十有六枚。牧仲乃置於晶盘,注以泉水,各即其形象名之,而系以赞。
一圆透径寸,色黄白,上有红文,锋棱如剪,名之曰宜春胜。
二如紫菱,有僧默坐蒲团,凝然在望,其达摩壁上影乎?因名为达摩影。
三如菱而小,上淡墨色,裹肉其内,下紫色莹澈,白文缕缕,眉目宛然,与鸳鸯无异,旁有一卵,以翼覆之,是为紫鸳覆卵。
四类枣而匾,色白,内含碧草数茎,如寒潭秋藻,因以命名。
五为红蜀锦,大如栗,文彩如织。
六如红豆,内有圆光隐隐,非朱霞笼月而何?
七为鬼面石,大如指顶,色红白。
八则玉贝叶也,以淡墨包深紫色,类鸳鸯石,上有白玉贝叶。九匾小,色白,三星在列,是为三台象。
十圆而白,形同芡实,双眸炯炯,所谓白眼看他世上人也,名双白眼。
十一曰红虾蟇,造物之狡狯,固如是哉,何其宛相肖也!
十二青黄二色,形类棋子,有鸜鹆眼一。
十三与红虾蟇相伯仲,眼差小而口甚分明,背有红点,曰红蟾蠩,文之也。
十四匾小而长,彷佛美人之肌肤,有瘢,殷然可爱。或曰,此杨妃瘢也。
十五如大松子,青色白点,光比猫睛,因名之为赛猫睛。
十六则诸石之殿也,殿诸石,等诸石矣。枣形冰色,上下白点二,俨然冰天皓月,影在地上,是名冰天月。
明珠藏红宝石明珠有红宝石,径五寸,室中视之,微似黝黑,映於日光中,则丹耀焕发矣。门客有戚宦滇南者,出是为式,使觅之三四年,弗得,悬价三千金,而市贾所呈,至二三百金而止,皆短小邪曲,杂以瑕纇,求其莹澈合度者,无有也。宝井属腾越州,州为滇之极边,井去州城五百余里,荒遐嶔嶮,绝无人烟。采宝者结伴裹粮,携兵械而往,或弗至,至而无获,获而归途仍丧於猛兽、瘴疫、盗贼者多。采之之法,井在万山中,攀援陟降而後入,深数十仞,以长絙系身,操椎凿赴之,得石一块即出,同侣共挈数枚,不敢复留。归而日磋磨焉,晶莹则宝出,钜细随所锺,如粟荳者,亦宝也。或质本钜而椎伤之,难得二三寸者。其最佳者,常价之二三百金、百金者也。客终以弗能惬贵臣意为恨,求之未已也。
石异康熙时,有人於归州香溪得一石,大如斗,剖之,得雌鸳鸯石一枚。後复过此溪,又得一石,剖之,得雄鸯鸳石一枚,因琢为双杯而宝用之。
高宗仿制石鼓国子监石鼓新旧各十枚,新者为高宗命工仿制者,以滇中白石为之,文镌鼓面。旧者不似鼓,形亦不一,镌文於腰。其一似中断後,为人制作。旧者余九,亦剥蚀,无一完好。石色黝,似尝髹漆者。且剥落一片,字尚存片上,若树皮之剥落然。
汪松麓观石鼓文歙县汪松麓副贡肇龙在京师时,一日,挈秀水郑师雍游太学,观石鼓文,曰:「是可注而读也。」退则摹其文而注释之,因着《石鼓文考》,定为周宣王时史籀所篆。松麓於尊彝、钟鼎、诸古篆、云鸟、蝌蚪之文,遇目辄辨,且可於暗中手扪而识之。
伍拉纳藏空青凡石中有水者,俗谓之空青。乾隆时,伍拉纳曾藏水晶空青,中有鱼形。俗传空青为山胆,山谷有之。然考《本草》,空青生益州山中,弘农、豫章间有之,他山则愈少矣。有白青、绿青诸名目,能化铜铅为赤金,治目之圣药也。腹中浆涸,埋土中七日,汁液重生者真。或又谓空青多为蛟龙所攫,以致人世罕觏,则齐东野人之语也。袁子才曾於贵人家见一石卵,内外莹澈如水晶,中有浆汁,隐隐流动,下蹲一白兔,跃跃欲飞,云是空青,此又别一种类矣。
徐某论所见英石英石,出广东英德县,城临大江,石山四绕。德清徐某尝登南门睥睨以望之,大山如屏幛周遮,小山若峰刃矗立,皆英石也。石工入山,择其形势适用者,凿之以归,大者充园囿中假山之用,其小者或剖而分之,或黏而合之,作几上假山及案头砚山之类,均以皱瘦透秀四者备具为良。徐於广州归德门某肆见一卧石,长可丈许,皱纹极细,皆具峯峦形,盖设肆者将以渐凿取之,为假山、砚山以售於人也。
徐在岭南久,曾见最奇者三石,一为鹾商吴某家几上之石,高尺有五六,长三尺余,千峯万幛,长亘连绵,其下坡陀,若临水际,宛然衡岳排空而湘江九曲环廻於下也。右首边际石壁镌八分书「南岳真形」四字,朱文印章一,曰「沈漪字文澜」,大如豆,苍老工致。一为两淮运使赵之璧之石峯,盖其祖勇略将军良栋所遗也,高三尺余,上巨下削,根具三足,嵌入紫檀座,绝似奇峰插天,初无造作痕,峰半篆书曰「一柱擎天。河北韩世彦书」数字。一为梧州太守永常之砚山,长五寸,高二寸余,峯峦挺拔,岩洞幽深,面无反正之别,五岭、九嶷不足奇矣。此三石者,玲珑宛转,奇特巉岩,曲尽皱瘦透秀之妙,真上品也。徐,乾隆时人。
孙文靖藏文石滇中产文石,乾隆庚寅,孙文靖公士毅督黔学时,曾得其尤者百规,乃建竹室,置水盆以飬之,曰百一山房。缘一规面幕皆像形,黑质白章,诸景咸备。最异者两岸陡 ,长松交荫,急峡中孤舟如驶,上坐一人垂钓。石不盈二寸,人仅一粟,而须发眉目神彩如生,绝似黄大痴富山春笔意。又有人在楚购一盘七枚,多碎锦纹。一枚作一远树鸦枝,薄霭蒙之,题曰月中桂。
孙讷夫得佛灵石常熟孙讷夫太守於乾隆戊申,从征廓尔喀,获一石於丹达山,名之曰佛灵石。旋奉母讳,哀劳致疾,歾於打箭鑪之帕朗古营次,地僻不得棺,斩大树,刳其中以敛之。当易箦时,谓从者曰:「毋弃我石,留以示我子孙。」及归榇时,载石以俱,太守之子子潇编修原湘作歌以纪其事。
曹森藏昌化石张芑堂尝过武林之北关门骨董摊,得旧昌化石一枚,四面皆有画意,一面金碧山水,彷佛小李将军;一面芦苇,彷佛米虎儿;一面水云,因题「水流云在」四字於上;一面秋山,似宋人劈斧皴。後携之吴江,曹孝廉森与芑堂善,见而爱之,遂以赠曹。
萧文藏宝石素珠滇中产宝石,红者尤贵,蓝次之。红之明透者,以一丸置盎中,注水其内,则满盎红霞。次则碧玺之老坑者。其新坑者,一年而滞,二年而淡,三四年如水晶矣。翡翠蕴於黄石中,剖之,乃得,然大者不易得。乾隆中,东川守萧文在滇三十年,集成素珠一挂,玲珑剔透,玉润珠圆,中惟七八颗为江水绿,百余颗皆鹦鹉羽。带之以行日中,青霞蔚起,不可逼视。
石有诗句嘉、道间,有人宝一水石,上作山树形,尾有杜诗一句云:「石出倒听枫叶下。」其人绝爱之,行箧常以自随。一日,过黔州某溪,偶於篷窗把玩,失手堕水,因停舟,雇人捞之。良久,得一石,大小无异於前,而花纹逈殊,末亦有诗句,则「橹摇背指菊花开」也。再下搜取,复得前石。
蒋稻香藏黄蜡石嘉兴蒋稻香有黄蜡石,酷肖猫形,黄香铁待诏题之为洞仙哥。
绉云石在石门福严寺康熙初,吴六奇将军赠查伊璜孝廉之绉云石,曾至海盐顾氏,後仍归海宁,为马容海光禄所得,马殁而石尚存。道光己酉,石门蔡小砚学博为马氏之甥,从容海之裔乞之,移置石门玉谿镇之福严禅寺,与里人徐亚陶太守宝谦商搉位置,乃於寺之西偏隙地,开池甃石,特立其中,戴文节公为之作图勒碑。
石碑石兽咸丰癸丑,粤寇洪秀全据金陵,掘土筑城,得古石器甚夥。最奇者为石碑,高丈余,阔三四尺,石黑如漆,上镌一女子,支颐闭目,颈拖一练,下有古篆数字,人莫能识。扣之,声铿然,似空其中者。後闻为西人所得。又有石兽一,状如豕,尾大耳小,长约三尺,高可二尺许,质甚坚致,碎之,腹中脏腑皆备,不知何由置入,亦莫识其何所用也。
张午桥藏石甚富张午桥藏石甚富,悉储於唐石轩。自唐迄杨吴,得若干种。其唐田洗洎夫人冀氏合祔两志,尤为精俊完整。吴让之为作楹联云:「家有贞元石,人弹叔夜琴。」即指此两石也。午桥,名丙炎,仪徵人。
某甲藏马精石浙中某甲於市见一圆石,大如鹅卵,光白可玩,以钱数十文易归,初不知重也,供压书镇纸之用而已。一日,有西贾来,见之,反覆详审,问愿鬻否。甲知有异,即曰:「非善价,不沽也。」贾问值,甲戏之曰:「银币百圆耳。」贾曰:「谨如教。」甲大骇,问石何宝,但请一言其异而後可。贾虑其中悔,甲誓不翻变,贾曰:「须二三齿德俱尊者至,署券交易,然後告汝。」甲如言署券已,贾付价收券,握石在手,嘱甲取清水一盂出,置石水中,石入水,忽表里莹澈,了无翳障,中现一小马,状极神骏,若跃跃欲动。甲与邻人俱大惊异,问石何名,曰:「此名马精石,稀世奇珍也。」
佘某江某藏雨花台石江宁雨花台所产小石,五色斑斓。光绪时,将备学堂学生佘某,一日,雨後登台,得一石,径寸余,白质莹洁如水晶,中有人影,作军士荷枪状,口鼻眉睫及冠上徽章皆可辨。佘故贫,付之质库,得四十金,已出非望,竟不赎也。又某校教员有江某者,曾得一石,上有红日一轮,下为两鸡相对,羽色毕具,冠距崭然,质晶莹,映日益显,乃以八金购得之。
赵尔丰蓄宝石赵尔丰嗜石成癖,收藏极富。督师川边时,曾於察木多附近浅渚中获一石,温润缜密,逈异恒品,色深绿,白纹密布其上,屈曲遒劲,有折股屈铁之势。携归,置案头水盂中,纹益显,谛视,则纵横颠倒,悉成文字,且篆籀行草真楷以及满文、番书无体不备。赵大喜欲狂,因与幕僚研究之,得真草篆籀各体一百八十九字,满文五字,番体书 「 即梵文。」 八字,鸟篆二,兽篆一,共二百五字。复有人物十余,眉目毕具,栩栩欲活。尤奇者,初视只一字,畧一转侧,即变化不测,或易体为二三字,或五六字,甚有一字变至十余字者,且点画完整,可一望而知为某某字。至笔力之苍古朴厚,姿势之跌宕秀逸,犹其余事。宝之,因着《灵石记》以志其事,并倩名手绘图,遍徵题咏。
况夔笙得阮文达家庙藏石文选楼在扬州太傅街阮文达家庙之後进,中有藏石,汉画像一,北齐,北周造像各一,并嵌置壁间,此阮仲嘉《瀛舟笔谭》所载者也。况夔笙据以求之而得,完整如新。汉武氏画象残石,高四寸一分,寛六寸五分,左形鹿,右分书一分,旧释,惟「此万金」三字可辨。细审「金」字上一字,左偏作「田 」,笔画显然,当是兽字仅存一角。武氏可室画象,并阳文隆起,此独阴文句勒,惟分书则酷肖汉蹟耳。北齐道朏造象,武虚谷曾藏之。北周昙乐造象,真书,径五分强,环列佛座三面,石高三寸二分,前後面各寛八寸五分,侧面寛七寸五分,十九行,行二字至六字不等。
某世家子有十七宝石河南禹州城濠外有小河,亦产石,较江宁雨花台所产者尤奇。某世家子有石癖,侨寓此土,竭数载之力,得美石十七枚,因名其馆曰十七宝石斋。尝出十七石示客,皆神工鬼斧,画本天然。中有白石一枚,上有墨梅一枝,虬干离奇,花朵皆双钩金边,点画明晰。又有黑石,上现雪山,云气沈沈,宛是冻合玉楼之象。又有翠石一,上有红牡丹一株,背现「富贵」二字,红花绿叶,奕奕有神。此外则有渔翁垂钓者,有一樵叟独立者,有万壑千岩,小桥流水,鸟翔山巅,兽走石上,栩栩如生者。又有一石,色如羊脂,长约二寸,宽一寸有奇,平视之无所见,谛审之则见二人并立,作携手遥指状,隐露小字,读之,则「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二句也。
何茝汀观少林寺石河南少林寺後殿西壁供粗石,高逾二尺,广逾七寸。石面似平,然或凹而或凸;石质似净,然或黑而或黄。摩挲之,了无异处,及退观五六尺许,则渐露人形,至丈余,则俨一达摩像矣。禘视腮边短髭,与世人所绘无纤毫异。相传其地为面壁处,精神所注,可终古不磨也。汲县何茝汀太守棪曾往观,归而为人言之。
塔影石太极石,产湖北宜昌东湖县北大王坪山,此石横开,有白圈,作太极形;直开,则尖峯耸上,俨如七级浮屠,故又名塔影石。宜昌宜都之苍茫溪亦产之。尝有人琢之以为插屏,朱剑芝曾往观之。
魏叔子题不去庐砚顺德羊额乡仁里坊有古屋,砌石为墙,夹木为柱,相传为明末义士故居,其额曰不去庐。盖明季大兵入粤,何不偕兄弟与屈大均、陈岩野诸人谋反抗,先後响应,誓死不去,以是颜其斋。及败,兄弟赴井死焉。其後人某淘井,得古砚一方,石翠斑斓,古气盎然,背有文作汉隶,刻「天地之寿吾其并」七字,为魏叔子题。又得残碑半角,叙先烈死义事甚详。
陈其凝见龙蛇砚雍正时,陈其凝馆江宁驻防某副都统家,有人以一端砚质银三十金。其砚长七寸许,阔约五寸,高二寸,而有隐隐白文二道,彷佛龙蛇其迹,有似薄纱蒙障者,各自边相向而起,渐腾渐近,触之即退回,少选复如是。每一时辰,腾廻约有二三次。毕岁玩视,始终无异。天将阴雨,若有云雾纷蒸然。
姜西溟藏古端砚姜西溟有古端砚一方,长五寸,阔四寸,式古朴,绝爱之。刘继庄亦见而赞赏。後为顾华峰醉後使酒所碎,虽以胶漆附会之,非完璧矣。
林同人藏铜雀瓦砚铜雀瓦之琢为砚者,类皆贋物,盖其色泽款识皆不足以动人,吴中驵侩类能为之。甘泉宫址在陕西淳化县山中,康熙辛丑,侯官林同人从其尊人宦游长安,与祝光远自三原往游其地。见道旁耕夫锄田,积瓦砾如邱阜,皆隐隐有文,多刓缺不可识。因憩於树下,见有小物坟起,剔之,遂获一瓦,甚完好,字画独全,亟怀以归。瓦径五寸强,厚一寸弱,圆一尺六寸弱,上有「长生未央」四字,背平,可研墨,以水渍之,有翡翠纹,如古彝器,即唐、宋以来所谓瓦头砚者是也。以入土岁久,其质理自温润可爱耳。王文简公士祯为题诗云:「汉宫一百四十五, 「 《三辅黄图》:汉畿千里,内外宫馆一百四十五所。」 横绝南山包九嵕。未央、建章最广丽,渭北更起甘泉宫。甘泉之山化金碧,千门万户交玲珑。通天台高屹宫表,下瞰云雨青蒙蒙。武皇求仙跨沧海,射鱼牵犬东门东。 「 秦始皇记立石东海上,以为秦东门。」 孙卿已诛五利死,飞廉桂馆犹巃嵸。上陵磨剑势一变,云阳烟草悲秋风。甲帐珠帘尽黄土,何况片瓦埋荒丛。林生好古极幽赜,短衣匹马空山中。太乙坛边吊钩弋,悲歌踯躅斜阳红。此瓦出土事非偶,长生古篆疑神工。濯以清泉袭绨锦,携归岭海光熊熊。令弟 「 同人之弟古人也。」 绘图亟示我,使我怀古忧心忡。终南、渭水旧游历,汉家陵阙随飞蓬。岂知一瓦供赏识,远与石鼓岐阳同。兄视羽阳弟铜雀,纤儿慎勿加磨砻。」
何义门藏文徵明砚何义门尝筑三间小屋,时适获文徵明所用圆砚,殊不下墨,底有八分「赉尔敬游翰墨之用,华阳隐居」十二字,相传陶贞白十赉文中第九,是砚为其故物也,因名之曰赉砚斋。陆济苍藏宋孝宗砚平湖松麈山房道士陆济苍,名微。尝於邻圃得古砚,额镌远岫奇峯,背镌宋孝宗御押,有「希世奇珍」及「米芾」字,隐隐可辨。或曰,宋殉葬物也。济苍宝藏之,陈清柯太守为作长歌记其事。
黄莘田藏十砚永福黄莘田大令任有砚癖,自号十砚先生。吴中林太守廷华尝作歌赠之云:「十砚先生淡无欲,作官不恋五斗粟。归来傲杀黄菊花,俗尘不敢闲相触。叩门惟有陈 「 学圃太史。」 赵 「 明序。」 予,城北徐公 「 娴云。」交倍笃。室中更喜吟伴多,饥来顷顷餐珠玉。砚癖不顾千金雠,诗成自谓万事足。今春见我绝粮诗,大笑谓我未免俗。相别先生二十日,近状直登高士录。闻有阳翟大贾人,推毂先生造门数。先生坚卧竟不起,谓此衡茅不足辱。贾人归望长者车,寄声无事苦蜷局。囊中自有千黄金,可为先生具(酉灵)醁。先生笑谓我不贫,明月清风皆我属。田荒偏喜令威瘦,水清且给陶泓浴。三山作邻不待买,倚阁年年眉黛绿。此身一落阿堵中,入山恐愧红踯躅。春风春雨日杜门,把笔自谱游仙曲。 」
陈昆玉藏松砚海宁陈昆玉茂才璘尝得澂泥砚,琢为松形,鳞而怒勃,号曰松砚,出入必与偕。既频年不得志,北游燕齐,一旦倦游而归,杜门却轨,寻理故业,置欧碑座右,而以松砚署其斋,日夕摩挲之,曰:「松乎,石乎,其吾岁寒之友乎?」昆玉,乾隆初人。
袁子才藏绿端蝉腹砚文天祥绿端蝉腹砚,修广各三寸余,受墨处微凹,底圆而凸,象蝉腹,沿左边至顶,刻谢皐羽铭云:「文山翠髯之明年,叠山流寓临安,得遗砚焉。忆当日与文山象戏,谱玉(普足)金鼎一局,石君同在座。右铭曰:「洮河石,碧于血,千年不死苌宏骨。」」款识「皐羽」二字。袁子才贮以檀匣,而识原委於匣盖:「乾隆丁未十二月,杭州临平渔父网得此砚於临平湖,王仲瞿舟过相值,知为文文山故物,以番钱廿元得之,转以见赠。余仿竹垞咏玉帯生故事,为作匣,兼招诗各赋一章。甲寅六月望日,袁枚记於小仓山房,时年七十有九。」
赵瓯北藏天锡永宝砚赵瓯北尝入市,得一古砚,猪肝色,有鸜鹆眼二,厚寸许,长四寸有奇,广半之,背刻「天锡永宝」四字,其右有「水云」二字,乃小篆文,左侧刻楷书一绝云:「斧柯片石伴幽闲,堪与遗民共号顽。试忆当年承赐事,墨痕如泪尽成斑。」考《改虫斋笔疏》,知为汪水云砚也。水云,名元量,字大有,以善琴事宋谢太后。宋亡,随三宫入燕,此砚盖承直时所赐,故有「天锡永宝」之刻,其绝句,则乱後追感之作也。水云《北征》诗有云:「北师有严程,挽我投燕京。挟此万卷书,明发万里行。」则此砚亦必携入燕,以诗写授瀛国公者。
周七峯藏谢叠山卖卜砚周七峯得片石於败寺中,石支案,厚积垢,归而涤之,则砚也,厚一寸,广五寸,修九寸许,黝质细理,朴淳尚拙,额泐「桥亭卜卦砚」篆书五,侧有程雪楼草书铭,漫灭不可读,背泐「宋谢侍郎砚」,盖谢叠山物也。明永乐丙申,洪水去,桥亭易为叠山祠,掘地得之者。叠山去信州,度事不可为,变姓名卖卜建阳市,誓将与砚同隐。而宋亡,志不果,趣之北,死志既决,欲令精魄与砚并沈,乃瘗此砚於桥亭下。
朱笠亭丁龙泓皆有砚癖朱笠亭有砚癖,聚数砚,日夕摩挲之。一日,张芑堂过谈,言及丁龙泓,笠亭重其人品,顾芑堂曰:「此室将以友石居名之,必得丁君书,乃可与数石共古。」遂作书属芑堂致龙泓。龙泓曰:「余亦有砚癖,所居曰砚林,吾当与樊桐订石交矣。」芑堂亟铺纸请书,曰:「砚林、友石,皆某他山之石也。」
朱笠亭藏黄团砚张芑堂专精金石之学,朱笠亭为其尊人瓜圃主人作传,因举瓜砚赠之。笠亭重其意,且佳其石,名之曰黄团,系之铭曰:「传瓜圃,得瓜砚,黄团系门心所羡。」芑堂大喜,为欣然鼓刀,勒於砚阴,自是而黄团砚为笠亭所藏矣。
颜介子见英德砚山姜绍书尝见一石子作太极图,是犹纹理旋螺,偶分黑白也。颜介子所见之英德砚山,则上有白脉,作「山高月小」四字,炳然分明。其脉直透石背,尚□稀似字之反面,但模糊散漫,不具点画波磔耳。谛视之,非雕非嵌,亦非渍染,真天成也。
铁冶亭藏南唐歙石砚曹秋岳侍郎溶《制砚》诗:「南唐官务久凋零,海国重来倚玉屏。」而铁冶亭尚书保则藏有宋欧阳修南唐歙石砚,欧阳自记云:「此砚用之二十年矣。当南唐有国时,於歙州造砚,务选工之善者,命以九品之服,月有俸廪之给,号砚务官,岁为官造砚有数。其砚方而平浅者,官砚也,其石尤精,制作亦不类今工之侈窳。此砚得自今王舍人原叔。原叔家不知为佳砚也,儿子辈弃置之。予初得之,亦不知为南唐物。有江南人年老者,见之,凄然曰:「此故国之物也。」因具道其所以然,遂始宝惜之。其谪夷陵也,折其一角。皇佑三年辛卯,龙图阁直学士欧阳修记。」冶亭及弟阆峯侍郎均有诗纪之。
铁冶亭藏山高月小砚恒益亭中允裕旧藏一砚,曰「山高月小」。其同年友铁冶亭见而爱之,向索而未与。乾隆壬寅,益亭以酒病,以穷死。易箦日,冶亭在侧,益亭执其手而泣曰:「吾与君永别矣。家室妻子都不问,吾何以葬乎?」冶亭泣对曰:「棺衾及一切应用之物皆备矣,可无虑。」益亭色喜,慨然曰:「吾得友若此,复何憾!」喘稍定,语冶亭曰:「吾将以砚赠君以志别。」因呼其子取砚至,摩挲移时,谓砚背有细爪痕,未磨去,君自拭之,毋损石也。遂溘然逝。自是而砚为冶亭所藏矣。益亭,满洲人。
曾宾谷藏黄石斋断碑砚曾宾谷侍郎燠尝於广陵市肆得一砚,乃东坡题墨妙亭诗断碑一片,广三寸七分,长三寸四分,存十六字,凡四行,一行曰「吴越胜事」,一行曰「书来乞诗」,一行曰「尾书溪藤」,一行曰「视昔过眼」,以背面作砚。右偏之上,刻「断碑」二隶字,下刻「道周」二字印篆,左刻朱竹垞铭,曰:「身可污,心不辱。藏三年,化碧玉。」为八分书。
沈石友藏李因砚沈石友尝得一小方砚,约三寸许,装以钿匣。砚背有李因像,原题词云:「手泽重看,暗回溯昔年情绪。绮楼深处,日日神仙侣。作画吟诗,笔墨生风雨。伊人去,更谁怜汝,似落花无主。昔外子戏以锥画妾貌於砚背,绝神似,箧藏十五年。今日重覩,不觉泪下,书此曲记之。」李因侧有「雪坡」印。李因,号是庵,海宁人,工写生,适葛光禄无奇,着有《竹芙轩集》,以节着。雪坡为明代和尚,以琢砚名。庞櫱子步原韵云:「鬓影依稀,画眉犹想闲情绪。泪痕凝处,谁是同心侣?匹鸟芙蕖,一幅迷烟雨。 「 王吏部题李因芙蓉鹭丝画云:「寒入金塘花叶孤,非烟非雨态模糊。姚家女子丹青绝,写作芙蓉匹鸟图。姚月华小传,尝作芙蕖匹鸟也,见《妇人集》。」」 漂零去,好教珍汝,休怨花无主。」石友,名汝瑾;櫱子,名树柏,皆常熟人。
沈石友藏玉溪生像砚沈石友所藏古砚有百余方之多,尤精美者,为玉溪生像砚。石为绿端,像面微侧,幅巾半身,袍背镂花作红色。石友自题云:「我读韩碑诗,顶礼玉溪像。千古翰墨缘,神交结遐想。」安吉吴昌硕大令俊卿题诗云:「包山妙笔摹玉溪,端石砚刻神仙姿。沈郎得之日临池,雪窗更和无题诗。」
俞筱甫藏玉溪生像砚玉溪生像砚,高七寸五分, 「 宋三司布帛尺。」 宽五寸二分,厚一寸三分。琢池方式,近趾处稍狭,背面琢圆式凹下,而像凸起。像半身右向,结带巾,衣後有花纹方式,略如补服而稍下。其上方题云:「予得宋人写《无题》诗卷子,首列玉谿像,脱失过半,落墨潇洒,非龙眠一辈子不能到。因属包山子摹此砚背,及刻成,而陆已谢世矣。仲石记。」右下角有「秬香心赏」白文印,左边稍下有「宪成」朱文印,右侧题云:「秬香兄以玉溪生像砚拓本求题,视其神采飞腾如女子,制作之精,可想见矣。愚有上官周《唐宋诗人像》一册,至玉溪微病其多态,今始知上官氏之学有渊源,非妄为者。仲石不可考。嘉庆丁巳秋八月二日,北平翁方纲。」「苏斋」白文印。砚趾左偏,石友题云:「我读韩碑诗,顶礼玉溪像。千古翰墨缘,神交结遐想。」光绪初,此砚曾在俞筱甫家,疑即沈石友所藏者也。
张叔未藏王铎铭铜雀瓦砚真铜雀台瓦,世不多有。嘉庆庚午初夏,张叔未得王文安铭铜雀瓦砚於松江肆中,质极莹润,盖滤泥为之,上有王铎小楷书铭跋二,撰书刻俱精,可宝也。其铭曰:「胡以瓦也而跻之栋,沈之渊?胡以吾也而授之几,升之筵,水化汇,而胡以浴云飞烟?又何知此後之千百年,谁为主也为谁妍?物之遇合也且然。(冏皿)(舟淮)王铎铭。」铭後有附记曰:「崇祯十一年,绣衣使者二东张肯仲既余,余再拜而受,识於北都之大明门。时虍警予晨於是门,三十日矣。十月二十一日午时。」
铎之附记,为明崇祯戊寅九月大兵入塞,京师戒严事。「虍」字,当是臣国朝後所搥损者。
张叔未藏陆鹤田草疏砚陆鹤田观察光旭在台省时,直言敢谏。其曾孙念曾居嘉兴丁溪之南,曾为张叔未言有草疏遗砚,青毡非故,不知落谁氏手矣。庚午夏,叔未垩室悲居,形景相吊,隔溪老妪,时携破纸片石,覛赢餬口。一日,持此索直百钱。酌水亲涤,亟登砚牀。砚有铭曰:「此心赤,坚於石。」
张叔未藏朱竹垞半月砚朱竹垞半月砚,即以付其次孙稻孙者。石质温润,真水碞上上神品。有竹垞隶行铭识,精妙绝伦,文房瓌宝也。嘉庆乙丑春,张叔未偕葛春屿过梅里,留李若谷观妙斋,信宿道古,摩挲把玩,心剧嗜之。丙子八月一日,李金澜贻书於叔未,云是砚欲售,须银二十饼。旋诣其斋,如其价得之。又以银饼十二,得小朱十圭钟砚。
竹垞所居,为秀水之梅里。里中人知竹垞藏砚之为世所宝也,辄仿制之,并镌铭其上,藉以为衣食之资。若谷雅善奏刀,此砚亦有仿本。
张叔未藏洮河石砚宋时所琢洮河石砚,类皆镂刻人物。张叔未尝於平湖得一宋制者,亦然,与海盐钱柞溪所藏僧梵写经砚相同。盖西方之人,琢手如是,与歙、粤之石工逈异也。
钱警石得青花砚道光庚戌二月,钱警石训导泰吉得颍上《兰亭》、《黄庭》旧拓本。暮春之初,则获青花砚,集帖中语铭之云:「欣於所遇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闲暇无事修太平,玉石落落是吾宝。」有见之者,谓此青花砚者,一名洮河绿石砚,产於岷州之洮河,莹然如碧玉也。
鹿篔谷藏兰成砚鹿篔谷藏旧砚,正面上下有二活眼,背面之上有五活眼,为日月合璧五星联珠之象,有集《四书》跋一首云:「一拳石之多,日月星辰系焉。磨而不磷,惟我与尔有是夫!」款题「田居」,左侧有两印章,一「黄叶村庄」,一「兰成」,岂庾兰成物耶?
陈海楼藏岳忠武砚岳忠武公遗砚,色紫,体方而长,背镌「持坚守白,不磷不淄」八字,无款。又镌曰:「枋得家藏岳忠武墨蹟,与铭字相若,此盖忠武故物也。枋得记。」又曰:「岳忠武端州石砚,向为君直同年所藏,咸淳九年十二月十有三日,寄赠天祥,铭之曰:「砚虽非铁磨难穿,心虽非石如其坚,守之弗失道自全。」」八字行书,谢真书。文草书,皆遒古。复有小方印,曰「宋氏珍藏」。朱竹垞题识曰:「康熙壬子二月四日,朱彝尊观於西陂主人斋中。」西陂者,宋牧仲中丞居也。另一行云:「雍正八年夏六月十有九月,良常王澍拜观。」道光辛巳,东阳令陈海楼履和於都门市上得之。
石僧怀砚石僧者,学无师,居无刹,食无鉢,貌清癯。道光时,往来天津城市间,不乞化,怀一砚,终日玩摩,若甚爱之者,饥则舐砚而饱,倦则枕砚而眠。眠就洁地古树茂阴下,冬或卧雪中。发经年不梳,蓬如葆,积垢生虱,人悯而髡之,遂相呼为石僧云。敝衣草履,行歌於途,罕所交言。闤闠驵僧遇之,相揶揄,即诋诃之,憨然笑不休。春嬉於郊,遇花娇柳媚处,盘桓久之,或临流弄水,自涤其砚,砚出五色纹,风清月白,走入败寺中,置砚於地,以败絮濡墨,就墙壁淋漓大书,潦草旁斜,殆不可省识,且书且吟,狂发叫舞。人迫而观之,用絮涂抹,抱砚以去。人知其如此,俟其书毕,兴尽而去,徐出辨视,则往往有奇句。
津门梅吟斋素好奇,物色奇士。人告之,未信。一日,遇诸途,拉之归家,与论诗,初不言,出其集示僧,僧一览,辄了然笑曰:「君亦深於此道者。」再叩之,默然谢去。久不见,或有谓遇诸罗浮山者,盖不知所终矣。
宗啸吾藏阿翠像砚咸、同间,汉军宗啸吾司马山藏弆古砚最多,有阿翠像砚,高六寸七分,宽四寸四分,厚一寸五分,池琢圆式,四周隆起而中凹下,上方蓄水处亦凹下,占高一寸六分,凹中左偏,有「半山一侣」白文印,背面刻阿翠像,倚几右向侧坐,右手持卷轴,全身不露足,左方题「咸淳辛未阿翠」六字,分书,像及题款皆凸。右侧题云:「绿玉宋洮河,池残历劫多。佳人留砚背,疑妾旧秋波。己丑三月得此砚,墨池鱼损去之,背像眉目似妾,而右颊亦有一痣,妾前身耶?阿翠,疑苏翠。果尔,当祝发空门,愿来生不再入此孼海。守贞记。」「马」字朱文椭圆小印。左侧石友题云:「片石历四朝,两美合一影。想见画长眉,露滴玉蟾冷。洗汲绿珠井,贮拟黄金屋。若问我前身,为疑王百谷。刻画入精微,脂香泛墨池。汉家麟阁上,图像几人知?」砚趾安吉吴昌硕跋云:「石友示苏翠像砚,马守贞题,可称双绝。翠,乐籍,工墨竹分隶。咸淳辛未,宋度宗七年,己丑,明万历十七年也。盖苏翠,实建宁人,咸淳时,流落乐籍,尝写墨竹,旁题八分书,如倚云拂云之类,颇不俗,亦作梅兰。此砚像题款,政作分书,则阿翠即苏翠无疑。」
宗啸吾藏陈迦陵填词砚宗啸吾能文善歌,无事辄饮,每酒酣,辄令姬人吹笛,自讴其所填词。其需次杭州日,尝得一砚於冷摊,长七寸,广五寸,上列七星,色白而突出,磷磷如钉,贮墨,可三日不乾。背有六字,曰「陈迦陵填词砚」。宗自是填词辄用之。
俞筱甫藏苏东坡砚宋苏东坡砚,作石鼓形,砚背有铭十三字,乃东坡自撰而自书之者,尝藏曹俪笙家。光绪中叶,为钱塘徐印香舍人所得,贻吴县俞筱甫别驾。俞卒,遂不知流落何所。
徐氏藏鱼脑冻砚肇庆产砚材,以古名端州,故谓之端砚。道光癸巳,西潦再溢,濒江庐舍,荡析离居。是冬,肇庆人民请於粤督涿州卢坤,拟开砚坑,以工代振。谋於守令,皆曰善。乃於十一月二十七日汲水,明年正月十日采石,三月十日众至而毕。得石佳者,治三百余砚,有青花、鱼脑冻、蕉叶白、天青、冰纹、火捺、马尾纹、胭脂晕、石眼诸品。经咸、同粤寇之乱,散失殆尽。徐印香舍人尝於涿州冷摊,得鱼脑冻一方,上有铭,识者谓为希世之宝。盖卢氏家替,砚遂流落於市中也。孙女新华髫年临池,辄用之。
李伟侯藏玉带生砚玉带生砚,乃端州产,石质非上品,以砚有白线一痕,故名,为宋文天祥故物,谢叠山、黄石斋均曾宝藏。道光时,归吴人某。同治时,粤寇李秀成陷苏州,颇嗜书籍古玩,亦珍储之。合肥李文忠公克苏州,得此砚,传三世。後藏伟侯袭侯国杰家。
马夷初藏李云谷残砚仁和马夷初文学叙伦藏有明人李云谷残砚,作半月形,其上有陈白沙铭,为屈翁山所书。徐珂曾为题《祭天神》一词,词云:「倚小楼江上听疏雨,几摩挲,片石韩陵差可语。渊襟自接峤南,莫道儒冠误。问而今剩水残山谁是主,且守缺,文章府,试回首斜日湖滨路。人间世,桑海泪,鹆眼无今古。更何堪关河摇落,邱壑因循,老我天涯,砚北悲秋苦。」
王蓴农藏铜雀瓦砚无锡王蓴农孝廉蕴章藏铜雀瓦砚,长一尺有半,宽八寸,其背隐起「建安十五年造」六隶字,甚清劲。明都元敬大书「玉质金声」四字於上,并有铭,铭云:「昔为瓦,藏歌童,贮舞马。今为砚,承铅椠,伴图史。呜呼!其为瓦也,不知其为砚也。然则千百年後,安知其不复为瓦也!盖豪雄武人不得而有之,子墨客卿固得而有之也,吾是以喟然有感於物也。」蓴农属徐珂以《高阳台》词赋之,词云:「横槊空豪,澄泥 「 铜雀台瓦,陶人澄泥以絺綌,淘过如胡桃油埏埴之,故与他瓦异,见《文房四谱》。」 自昔,凭谁共话兴亡?瓢样 「 砚之中为瓢形。」 琴纹, 「 铜雀瓦砚真者,上有琴纹,见《偃曝谈余》。」 月明曾照鸳鸯。苔花 「 何春渚《铜雀瓦砚》诗:「鍚花封雨苔。」」 依约西陵碧, 「 曹操遗命,妾伎登铜雀台,望西陵墓田,见《邺都故事》。」 梦瑶台闲过昏黄。检遗铭,雒诵回环,楚怨微茫。春深待借东风便,奈山河憔悴,门锁斜阳。铜狄销沈,还余賸粉零香。盈盈墨泪含鸲眼,错铸成几阅沧桑。费摩挲,小匣琉璃,相伴吟窗。」
罗艮山之戚某得袁子才印章袁子才所用印章,今流落人间者,有「颐性养寿」一方,石质为田黄,高四寸,阔一寸六分,重二十四两。其晶莹透润处,皆蕴橘囊文,兼有田黑数点,洵福田石之上品也。石侧有黄小松司马镌跋百余字,文字亦隽永可喜,文曰:「福州之田,蕴石如玉,大材尤可贵。闻黄莘田十砚斋、袁简斋随园所收殊美,莫能睹。乾隆乙巳春,谒河间中丞大人於祥符,出观斯石,即随园之物。石经词人护藏,今忽登中丞幕府,与文章政事,并晖朗於河声岳色间。石固有灵,而际遇之奇,亦千秋希有事也。」此印後为罗艮山之戚某所藏。
张芑堂藏古铜印秀水蒋春雨,名元龙,得古铜印,文曰「海上乘槎客,山中学圃人」。张芑堂见之,曰:「此余家物也。」春雨问何故,芑堂曰:「海上乘槎客,寓张字;山中学圃人,寓瓜圃,非其证耶?」春雨笑颔之曰:「余当以此相赠。」芑堂述之於朱笠亭,笠亭乃题其小像曰:「海上乘槎客,山中学圃人。鍼锋一粒粟,观性得元真。」
宋芝山藏汉印汉印之缪篆,屈曲缜密,取纠缪之义,与隶相通,虽不尽与《说文》合,而损益变化,具有精意,此其所以可宝也。安邑宋芝山学博极嗜之,所藏多至数十枚。
林陟庐藏寿山石印出福州北门六十里芙蓉峯下,有山焉,连亘秀拔,有溪环其足,志云山产石如珉。又云,五花石,坑去寿山十里,宋时故有坑,官取以造器,居民苦之,辇致巨石以塞其坑,乃罢贡。至国朝,每春雨时,溪涧中数有流出者。或得之於田父手中,磨以作印,温纯深润。谢在杭布政常称之,品艾绿为第一。
石初剖时,须以琉球砺可磋之。既磋,磨以金闾官甎。磨竟,以水浸檞叶,纵横揩拭,然後取麛鞹,平置之几案,运石於鞹,使徐发其光。陈越山,林道仪,彭木 ,林陟庐率购藏之,陟庐所藏尤精。唐湛一尝访之,陟庐出所藏使观,方开箧,趣令收却。时高云客亦在座,见而讶之,笑曰:「不敢久视,恐相思耳。」
汪訒庵嗜印成癖汪訒庵喜藏古今文籍字画,尤嗜印章,搜罗汉、魏、晋、唐、宋、元、明人印极多。凡金银、玉石、玛瑙、珊瑚、水晶、青金、蜜蜡、青田、昌化、寿山、铜磁、象牙、黄杨、檀香、竹根诸印,一见辄收,多至数万枚。着有《訒庵集古印存》二十四卷,又刻《飞鸿堂印谱》三集。金匮钱梅溪曾遇之於太仓毕秋帆制府家,因时相过从。一日,訒庵访梅溪,见案头有铜印,鼻钮刻「杨恽」二字,欲夺之,不许,遂长跪不起。梅溪为所迫,笑而赠之。然訒庵虽富藏弆,而少鉴别,精粗美恶,皆珍视之,亦可见其好之笃也。尝自称印癖先生。
丁竹舟松生藏寿山石印福建侯官寿山五花坑,多嫩石,质温栗,状如珷玞,价与青田之灯光石相垺,五色备具,光采四射。红如靺鞨者,曰田红。绿如翡翠者,曰田绿。黄如蒸粟者,曰田黄。白如珂雪者,曰田白。琢而磨之,可供玩好,其材又可为私家印章之用。丁竹舟松生家藏印甚夥,多至数千枚,而以寿山石为尤夥,大率为丁敬身、奚铁生、黄小松、蒋山堂、陈秋生,陈曼生、赵次闲、钱叔盖诸人所刻,世所称浙派八大家者是也。
宋时以采石病民,填塞坑路。康熙时,闽人陈日浴等入山重取,佳石渐尽,故赏鉴家以旧藏者为贵。田坑第一,水坑次之,山坑又次之。
潘仕成藏飞燕玉印汉赵飞燕印,为明严嵩故物,以羊脂玉为之,纯粹洁白,无纤瑕,盘凤纽,文曰「倢侈妾赵,」鸟篆。龚定盦以宋拓《化度寺碑》易之於姚氏。或曰,得之以七百金,拟筑宝燕阁藏之,而未果。後归粤人潘仕成。程侍郎春泽有诗咏之,中有句曰:「寻其流传自冰山,亦弆墨林紫桃轩,比来归龚复归潘。」
锡厚庵藏金贞佑铜印道光丙午,锡厚庵都护缜在西安,得古铜印,方今尺寸六分,重十五两,作小篆,文曰「省差差字之印」。背注「贞佑三年五月行宫礼部造」十一字,旁释篆六小字,纽端有「上」字。印文古雅,背旁字皆径直无趣,若刀削者。贞佑,金宣宗年号也。
韩程愈藏赤珂夔龙镇纸洪髯,青田人。好山水,慕天台、雁荡之胜。数裹粮以往游。途次,有一树一石可观者,辄图绘之,流连不忍去,於是瓯括名胜无不历,而瓯括之嗜山水诗画者,亦无不与交。念青田冻石最宜印章,每见秦、汉以来古印,即购美石,师其意而为之,四十年无倦容。其所镌章,不啻千百,皆为好事所攫夺,以故索图章者不他求,而洪髯之名益着。
某年夏,韩程愈自中州访其兄於永嘉县署,无事,每询青田冻章,而莫得其要。客曰:「有洪髯者,若与之游,则难得者可立致也。」因谋於兄,敦请之。顾洪髯坐此累非一日,闻远人有物色之者,意犹豫,不欲发。其子明铉进曰:「大人以是重於海内士大夫,今兹之役,宁自靳耶?」髯感悦,乃戒行李,扣永嘉署门,曰:「我洪髯,自青田来。」门吏不敢难,延之入。茶次,出旧冻二枚,奉令公,随赠程愈以赤珂夔龙镇纸,光怪陆离,得未曾有。程愈以四小诗酬之。於是髯诵程愈诗,程愈握髯石,每相视而笑,遂成莫逆。
程愈问以冻石之品类凡几,髯曰:「山在青田城东南二十里,山麓之地,曰图书山,皆林氏山也。深入不十里,至岭溪坑,石出处也。其最美者,曰官玒,曰高玒,曰老枫门,曰新枫门,皆镫光冻也,其色青黄,其质光润,镫前视之,明如晶,而体凝重,使人不敢狎视。辽冻有冒其色者,然底里自败,终为鱼目。此四者不易得,品亦在晶玉之上。次者硬玒、祠前玒,色独青,而光泽少减。若握於手中,一经品题,当在狂狷之列,亦罕购之物也。次挑水坑,次小磨坑,次大磨坑,次松树源头,次岩头,次龙舌,次虾虮,皆冻也,而色辨形辨矣。挑水色近硬玒,而乏光泽。小磨色白,大磨、岩头色皆绿。松源多带青黄,龙舌强半皆白。若虾虮,杂色具陈矣。此其概也。然皆从深山古洞中妄臆而得,无意而有获,有心而无当,比比然矣。此外则豆青是已。世所谓佛料,杯料,罏瓶料,龙章、套章料,护封、谨封、古柬料,取足於此。亦有稍佳者,凡四等,一枫门青,二挑水坑,三小磨坑青,四紫檀。枫门、挑水色醇而质腻,尚矣。小磨色或可观,然少麤。紫檀则花色斑駮,实如其名,亦有得之而不忍释手者。」
潘文勤刘铁云藏泥封印,信也,以木或金石为之,上刻文字以为信也。印时所用印料,普通为朱色。制时,捣艾叶为绵,和蓖麻油,加朱砂拌之,佳者色经久不变,相传始於六朝时。而今称之曰印泥者,实因晋以前之封缄,皆用黏质制陶之泥,其法与今之用火漆封函者相垺,故沿称印泥也。
加印於泥以为封缄,曰泥封,为历代赏鉴家所未知。道光始出土,河南、山西、陕西皆有之。盖古人用後即弃,遂入土中。潘文勤公曾藏有官印、 「 古代官印皆小,除公家所有以昭信守者外,亦自另镌以佩於身,如後世官吏之所用公事图章也。」 私印,凡三百有四枚。其後出土者日多,丹徒刘铁云观察鹗所藏,则几及千,其中秦最少,汉独多,晋次之。考订此物,实有数益。可考见古代官制,以补史乘之缺,一也。可考证古文字之有裨六书,二也。刻画精善,可考见古昔工艺,三也。然亦颇多贋品,且仿造亦甚易。盖黏质之泥既不难觅,而汉、晋印章亦尚多,作伪者但觅一古印,印之於泥,即成矣。光绪时之古董客曰袁回子者,优为之,自是而市上之泥封遂真贋杂糅,不易辨识矣。
叶鞠裳论碑帖之别碑帖之别,人不尽知,叶鞠裳学使尝论之曰:「今人碑帖不分,凡刻石之文,统呼为碑,及墨而拓之纸,则又统呼为帖,虽士大夫,未能免俗,甚矣其陋也!夫碑之不可为帖也,石刻之不尽为碑也。周、秦、汉、魏以下,欧、赵而降,撰述源流,雕造形制,其为体也屡迁,其称名也杂而不越。《礼》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
叶於光绪壬寅,尝视学甘肃,嗜碑版,以精於考订,有声於时。叶鞠裳论碑之俗名碑拓有辗转传讹而以俗名着於世者,叶鞠裳尝论之曰:文人题品,土俗通称,古蹟流传,等洞萧之有諡;嘉名肇锡,益敝帚之可珍。有如碑之裂而存半截者多矣,惟唐兴福寺残碑,世皆称为《半截碑》。碑之环而刻四面者多矣,惟《颜鲁公家庙碑》,世皆称为《四面碑》。《皇象天发神谶碑》,在晋时即折为三段, 「 见《丹阳记》、《金陵续志》、《新志》」 、世呼为之《三段碑》。或呼经幢为八楞碑。此类尚多,摭而录之,可资谈助。
《竹叶碑》 汉残碑阴也。牛空山《金石图》云:「曲阜颜乐清懋伦得之,藏其家,碑两面隐隐有竹叶纹,或谓之《竹叶碑》云。」《金石萃编》云:「此碑阳今皆为竹叶文所掩,无一字可辨,陈以纲定为《鲁国长官德政碑》,其论最核。」
《三绝碑》 汉隶字源受禅表,魏黄初年立,在颍昌府临颍县魏文帝庙。刘禹锡《嘉话》:「王朗文,梁鹄书,锺繇镌字,谓之三绝。」
《潜研堂金石文跋尾》:「金《博州庙学记》, 「 大定二十一年。」 东昌人谓之《三绝碑》。三绝者,王去非文,王庭筠书,党怀英篆额也。」
《鱼子碑》 隋《栖岩道场舍利塔碑》,石质斑駮,细点坟起,打本如颗颗丹砂,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虽精拓,不能泯其迹,世谓之《鱼子碑》。
《鸳鸯碑》 顾亭林《金石文字记》:「泰山之东南麓王母池,有唐岱岳观,土人称为老君堂。其前有碑二,高八尺许,上施石盖,合而束之。其字每面作四五层,每层文一首,或二首,皆唐时建醮造象之记。」《金石萃编》云:「此碑今俗称《鸳鸯碑》,二石合为一,两面两侧,共刻三十二段。」
《碧落碑》 汪由敦《松泉文集‧;董逌广川书跋》云:「段成式谓碑有碧落字,故名。李肇谓碑在碧落观。然考之《国史补》,则肇正谓碑有碧落字耳。李汉又谓碑终於碧落字,董逌驳其非。今以篆文验之,仅有「栖真碧落」一语,既非全文结束,亦非文中要语。考古人诗文字蹟,举一行首标目者有之,无以末字者。欧阳公《集古录》谓龙兴宫有碧落尊象,篆文刻其背。宋潜溪亦云韩王元嘉子训等为其妣房氏造碧落天尊於龙兴宫。考其记,知为碧落观。今以篆文验之,但云立大道天尊建侍真象,无所谓碧落天尊,疑广川所云碑在碧落观,而龙兴旧为碧落者,为得其实,此碧落之所由名也。」
《潜研堂金石跋尾》云:「右李训等造《大道天尊象记》,世所称《碧落碑》也。篆书奇古,有郑承规释文。」余按此碑当如《潜研》所题李训等《大道天尊象记》为正,而《碧落碑》,其後起之名也。
《追魂碑》 《处州府志》:「松阳叶法善以道术遭遇玄宗。时李邕为处州刺史,以词翰名世。法善求邕与其祖有道先生国重作碑文,成,请并书,弗许。一夕,梦法善请曰:「向辱雄文,光贲泉壤,敢再求书。」邕喜而为书,未竟,钟鸣梦觉,至丁字下数点而止。法善刻毕,持墨本往谢,邕曰:「始以为梦,乃真邪?」」世传此碑为《追魂碑》。《金石萃编‧;书谱》引《法帖神品目》云:「《追魂碑》,李邕书,在松阳永宁观。」
《透影碑》 《中州金石记》:「重修古定晋禅院《千佛邑碑》,天成四年九月,释道清撰,俗名《透影碑》。」
《风动碑》 《隐绿轩题识》:「镇州察院前庭有风动古碑,乃李宝臣功德颂,永泰间立,王士则书。」
《雷合碑》 《寰宇访碑录》:「茅山《乾元观碑》,陈黼撰,蔡仍行书,政和五年,俗呼为《雷合碑》。」
《无字碑》 《金石萃编》:「乾陵,唐高宗陵也,在乾州东,至太宗昭陵六十里,有于阗国所进《无字碑》,高三十余尺,螭首龟趺,岿然,表里无一字。今题名有十三段,崇宁、政和、宣和年者九,金正大元年一,兴定五年二,丁亥清明日一。」
《泰阴碑》 《潜研堂金石文跋尾》:「《登泰山谢天书述二圣功德铭》,宋大中祥符元年上石,在泰安府城南门外,北向。明巡按吴从宪篆刻其阴曰《泰阴碑》,俗谓之《阴字碑》。」王兰泉曰:「北向属泰山之阴,故题泰阴碑三字,以讹传讹,遂谓之阴字碑矣。」
《囤碑》 《云麓漫钞》:「吴禅《国山碑》,土人目为《囤碑》,以其石圆八出如米廪云。」吴骞《国山碑考》云:「碑形微圜而椭。」又云:「碑首上锐而微洼,石色绀碧。」
按右所录碑名,循名核实,各以义起,未为虚附。若夫流俗滋讹,方言虚造,郢书燕说,非可理测。访碑者若非亲见其文字,仅凭耳食,未有不径庭者。如关中大中二年经幢,于惟则所造,王铉书,土人通呼为颜石柱,问以于惟则经幢,不知也,问以王铉,愈不知也。余来陇坂,关外僚吏皆言敦煌学宫有《索靖碑》,及拓而释之,一面为《索公碑》,一面为《杨公碑》,是唐中叶後刻。索公,特靖之後人耳。买王得羊,固自可喜,然问以杨、索二公碑,不知也。李翕《西狭颂》在成县,此碑後为《五瑞图》,内有「甘露黄龙」字,官斯土者,书帕馈遗,即题为《黄龙碑》。若问以《西狭颂》、《五瑞图》,亦不知也。诸如此类,非沿其土俗所呼之名以求之,不可得,《公羊》所谓名从主人也。
叶鞠裳论各省石刻各省石刻有多寡,限於地也。叶鞠裳尝论之曰:「关中为汉、唐旧都,古碑渊薮,其次则直隶、河南、山东、山西。观毕阮诸家所录,望洋兴叹。又其次则陇、蜀。吾吴《皇家碑》已亡,初平校官一刻巍然,为江以南灵光。孙吴、萧梁,斐然继作。浙有《三老讳日记》,楚有《九真太守碑》。滇疆僻在南荒,而二爨碑一晋、一宋,可傲中原所稀有,足为鸡足增辉。此外闽、粤诸省,隋以前无片石。贵州至明始建行省,汉《卢丰碑》 「 」 之外,不独无隋、唐名迹,即宋、元两朝,亦无一字可着录,此则限於地也。红;晚出,邹叔绩虽释为殷高宗伐鬼方之碑,荒远无徵,难为典要。」
叶鞠裳论求碑拓宜因地求碑而拓之,宜因地也。叶鞠裳尝论之曰:「郑渔仲求书之道有八。其三,因地也,因人也,因代也,皆可通於求碑。而碑之宜因地而求,比书尤切。经史雕本,孳乳不穷,不得於彼,或得於此。苟非麻沙下劣之本,即可插架。若碑,则原石只此一刻,只在一地,不到庐山,何从见其真面,此地之宜知一也。私家枣梨,异於官本,千里虽遥,舟车可致,宦游所到,或如廉石之载归,坊肆所雕,或以兼金而转鬻,昔在燕齐,安知今日不在吴越。若碑,则高或寻丈,重亦千钧,非如大壑之舟,可负而趋,此地之宜知二也。古今雕本,或在国学,或在郡庠,或在公库,或在家塾,通都大邑,搜访易周,估舶书林,咄嗟可办。若古碑,则往往出於穷乡僻壤,梵刹幽宫,甚至高岸深谷,屐齿不到,非有土人导引,莫施毡蜡,此地之宜知三也。古人着录,郡邑之外,每多略而不祥。《平津访碑录》,亦第有某省某县,好古者往往迷於物色。余所见,惟林侗《昭陵石蹟考》,详着第几列第几区村落方向。碑估李云从每拓一碑,必於纸背书在某村某寺或某冢,距某县城若干里,可谓有心人也已。若依此着录,後人按籍而稽,何至迷其处所耶。」
叶鞠裳论护惜古碑碑不护惜,即易残毁。叶鞠裳尝论之曰:「孙莘老守湖州,建墨妙亭,以藏古刻,如汉之《三费碑》,皆在焉,今其石泰半亡矣。乌程张秋水辑《墨妙亭碑考》,分别存佚,采摭甚详。关中有宋赵拚《重置饶益寺石刻记》,文云:「自唐、宋以来,名臣贤士,往还税驾,或题名於壁,或留诗於碑。遭兵火,焚毁殆尽。暇日,命僮仆搜抉於荆榛瓦砾之间,皆断折讹缺,读之令人悲惋。即其稍完者,萃而置於藏春轩壁。」蜀绵州有宋淳熙十二年《集古堂记》,其文云:「举近郊石刻,列植秦、汉、隋、唐,其碑凡十,壁立森拱。然其所谓《蒋公琰碑》及《孙德碣》,已沦於灌莽矣。」此两公者,皆师莘老之用心,护惜古人之意,可师可敬。西安府学碑林及洛阳之存古阁,其裒集古刻之法并同,或久埋於敲火砺角之余,或新出夫隧道重泉之底,庋藏於此,以蔽风日,孑遗赖以不亡,法至良也。碑林创始,不知何年,後人不加修葺,芜秽不治,几难厕足。毕秋帆尚书抚陕,始缮完堂庑,周围缭以栏楯,又为门以司启闭。光绪壬寅四月,余被命度陇,道出西安,驻节往游,徘徊不忍去。嘉祥紫云山武梁祠堂汉刻,亦赖孙伯渊之力,得庇一廛。好古之士,宜知所取法焉。」
叶鞠裳论残碑位置碑有残缺不完而待补缉者,叶鞠裳尝论之曰:「古碑中裂,或碎为三四片,以大铁絙束之,或龛置壁中,尚不至漫无收拾。《化度》原石已亡,覃谿以翦杂残宋,拓三四本,钩心鬬角,绘为《范氏书楼残石图》,竟得宋时原第,可谓良工心苦。余曾得吕大防《长安志图》残石,石苍舒书,仅存七片,首尾残缺,潜心钩索,迄未得其原次,乃知古人精诣为不可及。西安藩廨竈下出残石十六片,大者如砚,小者如拳,紫凤天吴,颠倒短褐,皆分书,有熙宁年号,虽知为宋刻,无从属读。余竭十余日心目之力,尺接寸附,亦竟得原碑位置,始知为宋吴中复重建燕佳亭诗,前有「熙宁七年」字,後有「仲夏十五日男立礼」字,装为一幅,首尾只缺十余字,此可为补缉残碑之法。」
叶鞠裳论藏石好古家於收藏碑拓以外,有藏石者。叶鞠裳尝论之曰:「《东观余论》载张焘龙图家有汉石经十版,其壻家有五六版。《解春雨集》言宋庆历初,范雍使关右,历南山佛寺,见《化度寺碑》已断为三矣,以数十缣易之,置里第赐书阁下,此为藏石之滥觞。毕秋帆在关中,得四唐石,置之灵岩山馆。孙渊如得北朝造象,置之家祠一榭园。近时藏石家,余所知者,隋太仆元公及夫人姬氏两志,在阳湖陆氏。咸丰庚申兵燹,两石皆裂,失其半。闽县陈氏、扬州张氏、南海李氏皆有藏石。陈、李亦得之秦中。张氏唐墓志、董惟靖诸石,即广陆出土。长安赵乾生、潍县陈寿卿所藏最富。陈多造象,赵多墓石。曾从陆蔚庭前辈处见陈氏拓本,全分共百余通,赵氏七十余通,余陆续得之。去年又得两全分,以隋刻《宝梁经》及唐《高延福墓志》为最精。光绪庚子,六飞西幸,朝贵扈跸至秦者,徵求拓本,迫於催科。赵君尽货其石,闻半归伦贝子,半归端午桥。午桥藏石,本为海内之冠,丰碑如晋郛休、魏蔡儁,皆以牛车辇至都门,数十人舁之,道路动色。其京邸几案廊庑,皆石碑也。余先得其拓本,已百数十通。闻入秦,益肆搜访,继长增高,衙斋充牣,廉石归装,不患无压舟之物矣。潘文勤师及贵筑黄子寿师、福山王廉生祭酒、德化李木斋京卿、同郡吴愙斋中丞皆有此癖,余皆得见之。木斋所藏多小品,且多残缺。潘文勤师所藏,以《崔文修志》为第一。贵筑师所藏,以隋吴严、李则两志为第一。愙斋所藏,以《文安县主墓志》为第一,贾文度次之。廉生精於鉴别,自蜀中携归梁造象,尤为希有之品,亦多残裂,断头折足,排列墙隅。乙亥、丙戌间,病不斟,家人以其不祥,且亵佛,讽其弃之,笑不应,後病亦寻愈。然敝帚自享,不轻拓,余仅得其造象数通及晋两墓表。一乾符经幢,尚完好,每见必索之,竟未得。此外如江阴缪艺风、番禺梁杭叔、南陵徐积余,抱残守缺,亦间得一二通。积余藏隋张通妻陶贵墓石及唐《戚高志》,甚秘之。然陶贵非原石。余惟得江阴唐经幢一通,艺风见之,以为桑梓文献,屡以为请,慨然让之,今橐中仅存青城山唐刻经残石数片而已。」
叶鞠裳论碑厄自古至今,碑之受厄者多矣,叶鞠裳尝论之曰:「藏书有五厄,古碑之厄有七,而兵燹不与焉。韩退之诗云「雨淋日炙野火燎」,又云「牧童敲火牛砺角」,亦不与焉。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地震崩摧,河流漂溺。 「 汉《华山碑》、唐《顺陵碑》皆为地震崩裂。《熹平石经》,周大象中自洛窃载还邺,船坏没溺。」 只园片石,误椎《化度》之碑; 「 范谔《化度寺铭跋》:「高王父讳雍,使关右,历南山佛寺,见断石砌下,视之,乃此碑,称叹以为至宝。寺僧误以为石中有宝,破石求之不得,弃之寺後。」」 砥柱洪涛,久没纯陁之碣。 「 谓薛纯陁《砥柱铭》。」 此一厄也。匠石磨砻,耕犂发掘,或断为柱础, 「 北海《李秀碑》为一教官断为柱础六,四础为王损仲携至汴,两础犹在都中。《汉石经》,隋开皇六年载入长安,置於秘书内省,营造司亦用为柱础。」 或支作竈陉, 「 合阳魏十三字残碑,康强跋云,是夏阳人家支竈物。」 「 齐鲁间经幢,农民皆断为石;鹿碡。」 或为废寺之甔甀。 「 元许有壬《兴元阁记》,见《圭塘小稿》,今残碑百余字尚在和林寺,僧毁为香案。」 通衢如砥,填江左之贞珉; 「 相传六朝刻石,明太祖时皆用以甃治街道,今金陵聚宝门内石道坦平如砥,云背面皆有字也。」 架水为梁,支汉经之残字。 「 《广川书跋》:「《熹平石经》,周大象後破为桥基。」」 荒坟蔓草,徧卧蟠螭,废垒长杨,聊资列雉。 「 吾乡王废基防营墙基累累,皆旧碑也。」 此二厄也。唐、宋题名,摩;漫刻,後来居上,有如积薪。唐贤名迹,宋人从而磨刻之;宋贤名迹,明人乃更加甚焉。贺方回之题字,惆怅武邱; 「 虎邱贺方回题名,庚申前尚完好,今为苕上一伧父凿损。」 史延福之刻经,模糊伊阙。 「 龙门如意元年,史延福刻《陁罗尼经》,明提学赵岩刻「伊阙」两大字於上。」 邠原揽古,空谭大佛因缘; 「 邠州大佛寺,吴愙斋中丞为学使时,列炬访之,观壁间题名累累,有唐刻一通,为宋人羃刻其上。」 岱顶勒崇,莫问从臣姓氏。 「 唐玄宗《泰山铭》後,附刻从臣姓氏,皆为後游者刻损。」 莫不屋中架屋,牀上安牀。此三厄也。武人俗吏,目不识丁,勼工选材,艰於伐石,或去前贤之姓字而改窜己名, 「 余所藏宋、元幢,其字迹有绝类唐人者,盖皆属吏媚其府主作功德,俗僧为取旧幢,磨去年月姓名而改刻之。」 或磨背面之文章而更刊他作。 「唐《华岳精享昭应碑》,即刊於《天和碑》之阴。《授堂金石跋》曰:「《水经注》,樊城西南有曹仁《记水碑》,杜元凯重刻,其後书伐吴之事,古人简便,不重烦如此。」又渭水内载汉文帝庙一碑,建安中立,汉镇远将军段煨文,给事黄门侍郎张昶书。魏文帝又刻其碑阴二十余字,又在杜征南之前。然碑阴本无字则可,若如《颜鲁公庙碑》有碑阴记,或有故吏题名,亦从而磨刻之,则前贤名迹已失其半矣。」 甚或尽铲旧文,别镌新制,改为己作,澌灭无遗。 「 如《唐书‧;姜行本传》:「高昌之役,磨去汉班超纪功碑,更刊颂陈国威灵。」即贞观十四年姜行本碑是也。陆务观《老学庵笔记》云:「北都有魏博节度使《田绪遗爱碑》,张宏靖书;《何进滔德政碑》,柳公权书,皆石刻之杰也。政和中,梁左丞子美为尹,皆毁之,以其石刻新颁《五礼新仪》。「赵德甫《跋何进滔碑》亦云:「政和中,大名尹建言磨去旧文,别刻新制,好古者为之叹惜。」孙渊如述何梦华之言云:「金承安三年,牛头祖书唐相《魏文贞庙记》,亦磨去唐碑重刻,碑首犹存唐字。《唐深州刺史墓志》,盖明人刻作金牛禅师塔碑趺。元时学宫所刻至元、大德圣旨碑,大半磨治旧石而更刻之。」」 此四厄也。裴、李争功,熙、丰钩党,李义山云:「长绳百尺拽碑倒,麤沙大石相磨治。」苏子由云:「北客若来休问讯,西湖虽好莫题诗。」韩、苏之文,毁於谣诼。又若闰朝僭号,讳於纳土之余; 「 吴越钱氏诸碑有建元者,宋初纳土後,皆毁去,所毁经幢尤多。」 叛镇纪年,削自收京以後。 「 悯忠寺《宝塔颂》,史思明纪年,皆磨去,重刊唐号。」 或碎裂全文,或削除违字,後贤考订,聚讼转滋,此五厄也。津要访求,友朋持赠,轺车往返,以代苞苴。官符视若催科,匠役疲於奔命。一纸之费,可以倾家,千里之遥,不殊转餫。里有名迹,重为闾阎之累,拔本塞原,除之务尽。今昭陵诸碑,无一瓦全,关陇、巩洛之交,往往谈虎色变。此六厄也。夫石刻者,所以留一方之掌故,非镇库之奇珍。海内藏家,敝帚自享。宦游所至,不吝兼金。或装廉吏之舟,亦入估人之橐。夺人所好,迁地弗良,转辗贸迁,必至失所。此关中毛茂才所以有勿徙石刻之记,而言者谆谆,听者充耳。《化度寺碑》,宋范氏书楼本已先作俑。毕秋帆自关中携四唐石归,置之灵岩山馆,庚申之劫,与平泉花石同付劫灰。此七厄也。有此七厄,其幸存天壤者,皆硕果矣,可不宝诸!
「汉、唐以来石刻,有王字者,其碑幸存,亦多鑱毁,此金海陵之虐政也。顾亭林《金石文字记》云:「裴漼《少林寺碑》内王字俱镌去。按《金史》海陵正隆二年二月,改定亲王以下封爵等第,追取存亡告身,公私文书,但有王爵字者,皆立限毁抹,碑志并发而毁之,此碑王宫、王言、夏王、有王等字,亦从而镌去。完颜之不通文义而肆为无道,可胜叹哉!」此又碑之一小厄也。贞石之寿,遇伧父而不永,犹可言也。惟有明一代,如前所纪提学赵岩者,俨然学者师,苏许公《朝觐坛颂》,梁昇卿八分书,在元宗《纪泰山铭》之侧,朱竹垞云,明有俗吏,以忠孝廉节四大字鑱其上,颂文毁去者半。以弇州尚书之言证之,所谓俗吏,乃闽人林(火阜)也。又北海麓山寺碑阴刻官属衔名,每列姓名下,各系以赞,武虚谷云,为妄庸人题字交午横贯,以致损蚀不可第次。其大书横勒者,则前明提学郭登庸也。宋真宗《登泰山谢天书述功德铭》,明鄞人俗吏汪坦大书题名於上,每行毁三四十字不等。古刻遭此厄者非一,操刃者大抵皆科目中人,空腹高心,以卫道自命,遇二氏之碑,辄毁之。此又碑之一小厄也。《新唐书。武宗本纪》:「会昌五年八月壬午,大毁佛寺,复僧尼为民。」王圻《续通考》:「上恶僧尼耗螙,敕上都,东都各留二寺,天下节镇各留一寺,凡天下所毁寺四千六百余区。」其时官吏奉行,至於碑幢铭赞之类,无不凿毁,或坎地而瘗之。其见於石刻者,如鲁公《八关斋报德记》,後有宋州刺史催倬《书石幢事》云:「会昌中诏大除佛寺,凡熔塑象刻,堂阁室宇,焚灭销破,一无遗余,分遣御史覆视之。此州开元寺有颜鲁公《八关斋会镌记》大幢,刺史邑宰以可折,遂錾凿缺口以仆之。」又大中八年牟璫方山《证明功德记》:「会昌五年毁去额寺五千余所,兰若三万余所,丽名僧尼廿六万七百余人,所奉驱除,略无孑遗。」又大云寺残幢後有题记云:「此幢五年□月奉勑毁寺,其幢随□□□。至大中四年庚午,溧水尉刘皋等同再建立。」盖驱除未几,至大中初而寻复矣。然元魏以後造象,所毁当已不少,经幢尤多殃及。余所藏唐幢,往往有「大中重建」题字。五代,宋初,尚有发地得之而再立者,皆因会昌之劫也。此又碑之一小厄也。」
叶鞠裳论碑之已佚复出碑有已佚而复出者,叶鞠裳尝论之曰:「世有古碑已佚,忽然复出,碑估挟以居奇,无足奇也。北海《灵岩寺碑》,《平津访碑录》注云已佚,光绪初元,市上忽有新拓本,颇得善价。不知此碑仍在长清本寺,但久不拓耳。魏之《高翻碑》,唐之《焦兟碑》,赵明诚皆着录,自元以後无见者。 「 据《金石录》,《焦兟碑》贞元十八年从弟郁文朱献贞行书。」 近数年,《高翻碑》与高盆生、高盛两碑同出於磁州,《焦兟碑》出于中州。此盖沦入土中,高岸为谷,耕犂发掘得之。《高长恭碑》,赵撝叔所收,仅有半截。今全碑俱出,碑两面皆有字,额之阴又有安德王经墓兴感诗。此盖下半截旧陷於土,今始舁而出之,初未尝泐损也。昭陵之张允、杜君绰诸碑,旧拓字少,新拓字多,其事正同。栖岩寺韦晨六绝文,并韩怀信诗,皆在首山《舍利塔碑》之阴,赵明诚亦着录。从来拓《舍利碑》者,不拓阴,世遂以为佚矣,其实一字未损,并未沈埋土中,裹毡而往者,自熟视无覩耳。湖州墨妙亭有宋人书「玉笋」两篆字,并题名数通,同刻一石,陆存斋辑《吴兴金石记》,列之佚目。余从厂肆得拓本,纸墨尚不甚古,决非旧拓,此当是湖之旧守携以压廉石归装耳。以此推之,欧、赵、洪所录诸碑,今虽沦没,安知吾生不再见之?吾生即河清难俟,安知後人之不复见之?其可以为已佚而不复访求耶?」
叶鞠裳论碑之一刻再刻古碑之一刻再刻者甚多,叶鞠裳尝论之曰:「古碑一刻再刻,如唐之《圣教序》有五本。 「 据《古石琅玕》所记,一为怀仁集右军书,一为王行满正书。褚登善书有三刻,一序记分刻二碑,龛置慈恩寺塔下,世所称雁塔本也。一序记并为一碑,即刻於同州倅厅者。《苍润轩帖跋》有褚公行书,《圣教序》,刻於咸亨三年,储藏家罕着於录。宋端拱元年,沙门云胜分书新译《圣教序》尚不在内也。《竹云题跋》云:「褚《圣教序》行书一,楷书二。行书为宋道君瘦金书之祖,今已亡。」又按《观妙斋金石略》云:「余於同州雁塔二刻之外,又得一本,年月同雁塔本,而字法不同,碑已有断蚀处,不知在何所,诸评论者皆不之及焉。」然则褚公《圣教序》实有四本。」 《梦真容碑》,一在易州龙兴寺,一在终南楼观。 「 《观妙斋金石略》:「《梦真容碑》,又得白鸬观一碑,先是党光所书,汉乾佑三年杨致柔奉命重书,此本从未见着录。」」 宋之《党人碑》,五岭以西即有两刻。元之《张留孙碑》,京师一刻,贵溪一刻,此金石家所共知也。吾吴郡学,有淳佑元年张安国书《疏广传》及唐卢坦对杜黄裳语,艺风拓寄当涂石刻,亦有此两本。後五年,陈垲刻蔡襄书《韩魏公祠堂记》,安阳一本,元丰七年,刻於《昼锦堂记》之阴,当涂亦有一本,年月皆同,惟缺撰书人名耳。天圣二年,泾州回山《王母宫颂》凡两本,一为南岳宣义大师梦英行书,一为上官佖篆书,其文无一字异也。元佑元年,惠因院《贤首教藏记》在西湖集庆寺,绍兴府学亦有一本,撰书年月皆同,惟额一篆书,一真书。此外《表忠观碑》,东坡有大小二本。《醉翁亭记》,东坡有真草二本,苏唐卿有篆书一本。坡翁草书本,世不经见,篆本则更难得矣。韩昌黎《伯夷颂》,范文正公书之,金皇统九年,杨汉卿又书之,题曰《重书伯夷颂》。长安有安宜之《重书阿房宫赋》。 「 元佑八年。」 曰重书,亦必有原书一石。余曾见米南宫行书一本,安、米同时,宜之当别有所承,此与旧碑已毁而後人重书者 「 如蔡元度重书《曹娥碑》。」 略异也。又如阳冰《城隍庙记》,原刻在缙云,程浩《夫子庙碑》原刻在三原,他郡邑庙及学宫亦间有借刻者,大都明人不学者为之耳。
「李药师《上西岳文》,不知其所自来,当是好事者为之耳。然摹本颇多,世所通行者,惟长安一本,明人摹刻。余所见有潞城一本,宋崇宁三年杨大中刊,滕县有一本,宋绍兴丙寅知军州事施某重刊。明人丛帖中,亦往往摹刻之,此真以康瓠为宝也。」
叶鞠裳论碑之摹本碑有就原蹟而摹刻者,叶鞠裳尝论之曰:「《醴泉》、《皇甫》诸碑,摹本充斥,家刻、坊刻,无一足观。然前人名蹟已损,後人得初拓精摹,不见中郎,犹见虎贲,未为无益。虞伯施《夫子庙堂碑》,唐时已泐,黄鲁直所谓「孔庙虞碑贞观刻,千两黄金那易得」。宋时即有两翻本,肥本在长安,瘦本在城武,互有得失。临川李氏有唐拓残本,以肥瘦两本较之,天壤悬绝,始知原本不可及。 「 详见翁学士《庙堂碑跋》。」 欧书《化度》、《醴泉》,皆有宋翻、宋拓本。覃谿见《化度》最多,范氏书楼本皆只四百余字,其多至八百余字者,皆非原刻。《温虞公碑》亦只存四百余字,宋拓八百余字,多不过千字。覃谿尝自至昭陵碑下精拓得一本,云可辨者有二千余字。其实笔画皆损,不过匡廓尚存,约略以文义联属之耳。今陕西有裴刻本,多至二千余字,盖即以新拓精本,仿其结构用笔,非真有多字祖本,其面目虽是,其精神则非,譬之优孟衣冠耳。《醴泉》惟锡山秦氏本能乱真,今亦仅存残石,人重之,与旧拓原刻等。余曾见南宋榷场本,虽宋翻,远不逮秦刻。《皇甫碑》有「三监」二字者,尚可观,若得线断本,则更为至宝矣。然三监本拓之先後亦不同,拓最早者,仅降线断本一等。碑估之作伪者,往往以摹本三监二字,装入无逸本,鉴别稍疏,即为所罔。褚书惟《孟法师碑》有翻本, 「 《枯树赋》、《哀册文》皆帖类。」所见以岭南叶氏本为最胜。今宋拓孤本,亦在临川。李氏翻本,大都皆从兹出。《圣教》未见重摹本,而怀仁《圣教》,化身最多,亦最不易辨。孟津王觉斯及西安苟氏两摹本,皆能乱真。北海之秦望山《法华寺碑》、《娑罗寺碑》,皆石亡补刻。颜书《八关斋记》,亦宋时毁而重刻。《中兴颂》,蜀中有三本,《干禄字书》有一本,皆宋时摹刻。宋《广平碑》在沙河宋氏家祠,後裔恐其剥损,不轻椎拓。碑估以拓之难也,别刻一本,以应四方之求,然视原本远逊。《砖塔铭》摹本最多,王兰泉云:「长洲郑廷阳嵎谷、吴县钱湘思赞两本最善。郑娟秀,钱瘦劲。」原刻破裂,则此二本皆可宝也。宋苏文忠书,因党禁磨损,重刻者过半。此外如汉之《桐柏庙碑》、《郭有道碑》,魏之《吊比干文》,唐之《曲江》、《张氏》两碑,皆经後人重刻。孙吴《天发神谶碑》,旧断为三,在江宁府学尊经阁下。咸丰庚申之劫,毁於兵燹。吾吴帖估张某精於摹勒,以木柹糊纸为质,仿刻一本,鉴古家皆为所衒,然碑文可以乱真。其後元佑胡宗师、崇宁石豫两跋行书,神气全非,并多误舛,不难一览了然,人自不察耳。此碑篆体奇古,郭胤伯诋为牛鬼蛇神,虽非知言,然亦可见画鬼神易,画狗马难也。六朝、唐志之佳者,其石或亡佚,碑估得旧拓,往往摹刻,以充孤本,如《崔敬邕》、《张黑女》之类,皆有贋鼎,好古而鉴别不精者,其慎旃!」
叶鞠裳论碑之贋本流传碑拓,贋本颇多,叶鞠裳尝论之曰:「旧碑摹本,已如犁靬之善眩,更有凭空结撰者。如世传《凉州刺史郭云志》、《女子苏玉华墓志》、《黄叶和尚墓志》,皆题为欧阳询书,无其人,无其事,谬种流传,稍有识者能辨之。李邕之《戒坛铭》,虽有所本,亦是重起炉竈,与原碑渺不相涉。因焦山有《瘗鹤铭》遂有《瘗马铭》、《瘗琴铭》。《琴铭》小楷妍媚,世颇好之,余知为吾吴顾南雅作。《马铭》字亦不恶,其石出於关中。安阳有汉残碑五种,齐、鲁之间断碑一角,时时出土,文多者不过数十字,无人名、地名、年号可证,益复不可究诘。人言熹平残碑即不可信,若《朱博颂》,确知为诸城尹祝年明经所造。《李昭养奋破张合铭》,亦皆後人所伪托。造象,北朝多,南朝少,今蜀中新出梁造象数十通,似刻於甎,多天监、大同年号,皆贋造也。大抵贋造者,墓志、造象居多,不能为丰碑。其文或有所本,其字虽有工拙,古今气息,总可摩挲得之。赵撝叔以《宁贙碑》为依托,王可庄太守疑《苏孝慈志》为李仲约侍郎书,则皆贤者之过矣。」
叶鞠裳论碑之补刻碑文有後人补刻者,叶鞠裳尝论之曰:「柳公绰《诸葛祠堂记》、陈谏南《海神庙碑》,皆唐人名蹟,为覃谿列入碑选。余先後得旧拓本,再三审谛,虽非重刻,然风度端凝矣而间有齐气,骨格遒美矣而不无弱笔,蓄疑久之。後得《武侯碑》阴明蜀府承奉滕嵩题字,有「补还其旧,庶毁璧复完,而览者无阙」云云,武虚谷跋云:「碑在前明补刻,今所见者,已非旧观。」始恍然悟两碑之字,不尽为原刻,覃谿所见,当是明以前本,故服膺如此。《诸葛碑》铭词「乃诏相国」,「诏」下重一「诏」字,「志愿未果」,误书「日日未果」,旁注「志愿」二字,王兰泉谓是前明补刻时滋譌。此外张嘉贞《北岳恒山祠碑》,後有宋入内供奉官王潭题字云:「宣和庚子,賫御香来谢,因读唐丞相张公所述碑,数字剥落,乃将完本以碑间所有字补足之。」此亦补刻之一证。但只数字,且唐、宋刻手不甚相远,故尚不觉其悬绝耳。鲁公《八关斋记》,《中州金石记》以为重刻,世无异议。然考记後大中五年宋州刺史崔倬《书颜鲁公石幢事》,有云「三面仅存,委埋於土」。又云「惜其堙没,遂命攻治。虽真贋悬越,貂狗相续,且复瞻仰鲁公遗文,昭示於後。」玩其词意,是原刻尚存三面,倬所补刻者五面耳。《宝刻类编》先题颜真卿撰并书,後题大中五年崔倬补书,良得其实。盖旧碑再立,重刻者多,补刻者少。余所见唐碑,经後人补刻者,惟此四石而已。」
叶鞠裳论木刻之碑古碑多为石刻,而古人亦有以木刻之者,叶鞠裳尝论之曰:「木刻之文有二,一为《王大王庵池记》,唐天佑中刻在闽县,黛干霜皮,历千余年,未遭斧斤之劫。一为都门民舍有古藤一株,夭矫拏空,上有元大德间题字,见戴菔塘《藤阴杂记》。其余滇南有吴道子《大树观音象》,陇西庆阳郡廨有范纯仁屋梁题字。」
叶鞠裳论瓷刻之碑碑不仅有木刻也,尚有以瓷刻之者,又有名曰玉而实为石者,叶鞠裳尝论之曰:「瓷刻之文有三,一为曹调造磁盆题字,仅有「七年」二字,纪年已泐。一为郑德与宝林三十一娘舍东岳庙莲盆题字,元丰元年正月。两器皆在福建省垣。一为元延佑二年瓷题字,在淄川县高氏。造象有铜有石,其曰白玉造象者,但石之似玉者耳。惟善业埿造象,出於埏埴,唐时江以南墓志,有刻於甎者,此类皆当作石刻观。」
叶鞠裳论碑字大小碑之字有大有小,叶鞠裳尝论之曰:「昔人论书,大则径丈一字,小则方寸千言。余所见擘窠书,以鼓山朱文公「寿 」字为最钜,其次则淡山柳应辰押朱尧「洼尊 」两大字,皆摩 也。若勒於碑者,吾乡有释子英所书「释迦文佛 」四大字,在虎邱《普门品经》之阴,一石一字。郡学有苏唐卿「竹鹤 」两篆字,亦奇伟可喜。小字以卧龙寺经幢「 女弟子陈氏造。」 为冠,蝇头清朗,布置停匀,如棘刺之猴,神乎技矣。此外小字《麻姑仙坛记》,疑为缩临之本。吴越王银简,范金而非刻石。李宝臣、王审知诸碑,视小则有余,视大则不足也。」
叶鞠裳论一碑之字体大小有一碑而字体大小不同者,叶鞠裳尝论之曰:「梁开平二年《崇福侯庙记》,吴越王钱鏐撰,字大径寸,中列敕文六行,字大径二寸许。晋天福八年,《吴越文穆王神道碑》,首行「大晋故天下兵马都元帅守尚书」十三字,字大径三寸余,较於正文,几大三倍。此式惟吴越两碑有之,钱竹汀说。」 「 吴越经幢,凡天下兵马都元帅、吴越王题衔,其字皆较经文特大。」
叶鞠裳论碑之别体字碑字之为别体者甚多,叶鞠裳尝论之曰:「顾亭林《金石文字记》曰:「後魏孝文帝《吊比干文》,字多别构,如蔑为(夕屯),蔽为(弊),菊为(桀),不可胜记。《颜氏家训》言,晋,宋以来,多能书者,楷正可观,不无俗字,非为大损。至梁大同之末,讹替滋生。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於江南,乃以百念为忧,言反为变,不用为罢,追来为归,如此非一,徧满经传。今观此碑,则知别体之兴,自是当时风气,而孝文之世,即已如此,不待丧乱之余也。江式书表云,皇魏承百王之季,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错谬,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辨之士,又以意说炫惑於时,难以厘改。《後周书。赵文深传》,太祖以隶书纰缪,命文深与黎景熙,沈遐等依《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成一万余言,行於世。盖文字之不同,而人心之好异,莫甚於魏,齐,周,隋之世。别体之字,莫多於此碑。杂体之书,莫甚於李仲璇。又考《魏书》道武帝天兴四年十二月,集博士儒生比众经文字,义类相从,凡四万余字,号曰众文经。太武帝始光二年三月初,造新字千余,颁之远近,以为楷式。天兴之所集者,经传之所有也。始光之所造者,时俗之所行,而众文经之所不及收者也,《说文》所无,後人续添之字,大都出此。」
「碑文别体,北朝作俑,亭林之论详矣。阶州邢佺山太守宰长兴时,曾辑《金石文字辨异》十二卷,刺取碑文异字,上溯汉、魏,下迄唐、宋,统以平水韵,乾、嘉以前出土石刻,采摭无遗,顾世尠传本。闻赵撝叔亦欲取家藏碑版,撰为此编,其稿未出。吾友王绂卿同年亦剏举条例,後见邢氏书而止。地不爱宝,古碑日出,邢氏所未见者,又不下数百通,窃拟正其脱误,补其缺遗。精力销亡,岁不我与,则亦徒托诸空言而已。」
「碑版别字,六朝为甚,岂惟是哉?自唐以下,一代之碑,皆有一代风行之别体。大抵书碑者不能不取势,左之右之,惟变所适,积久遂成风尚。唐碑之别字,不尽同於宋,宋碑之别字,不尽同於辽、金、元。余在北方,见门帖「延禧」、「迎祥」等字,「延」皆写作「;;;」,「迎」皆写作「迊」。後观唐、宋碑,率如此,乃知里巷相承之字,亦有自来,流俗所谓帖体是矣。」
叶鞠裳论碑之阳文碑字之为阳文也,有所自始,叶鞠裳尝论之曰:「长兴雕造经典,始用黑字,以便模印。若唐以前石刻,惟碑额兼用阳文。北朝造象有二通,一为魏始平公造象,朱义章书,一为齐武平九年马天祥造象,皆阳文也。赵撝叔藏咸通十二年廿八人造象甎,慈恩寺所出善业埿,亦均阳文,棋子方格,与始平公同。临朐仰天山造象新出,阳文四通,皆金正隆二年刻,孙、赵所未收也。浙江六和塔蒋舒行《舍财修塔记》,亦正书阳文。金文有成都开元铁幢钟铭,则阳文多而阴文少矣。碑额又有中间阳文,四围界以一线,深陷如沟,拓之,内黑而外白,盖石质脆劲,阳文凸起,易以駮裂,所以护之也。」
叶鞠裳论碑之反文碑字有反文者,叶鞠裳尝论之曰:「反文,惟萧梁吴平忠侯神道阙。近又新出一残阙,仅存「故散」二字,银钩铁画,望之如以镫摄影,墨彩腾奋。若以薄纸浓墨拓之,几不能辨其正背,吾友会稽陶心篔同年摹之极肖。此外尚有宋熙宁八年君山铁锅及唐开元《心经》铜笵、蜀刻韩文书笵,亦皆用反文。金华非邱子「双龙洞」三字,「龙」字反书,此在古人,必自为一体,而今失其传矣。」
叶鞠裳论碑之回文碑字有回文者,叶鞠裳尝论之曰:「余又藏回文两石,一为马念四娘墓券,一为朱近墓券。其文一行顺下,一行逆上,循环相间,非颠倒读之,不能得其文义。尤奇者,马券为南汉刘氏刻,朱券为刘豫刻,同出伪朝,一在关中,一在岭表,不谋而合。欧阳公《集古录》收「谢仙火」三字,摩 倒书,世间亦无别刻。倒文,反文,回文,碑中三体,可为好奇者助谈柄。」
叶鞠裳论碑之譌脱涂乙旁注夹注挂线挤写碑文有因譌脱而涂乙,或旁注而又有夹注,有挂线,有挤写者。叶鞠裳尝论之曰:「碑志譌字脱文,亦有涂乙。 「 《萃编》:「《桥亭记》文中人获一钱,脱人字,旁注。又乡老重书老字。古人书碑不拘。又按《高湛墓铭》末四句崑山坠玉,桂树摧枝,悲哉永慕,痛哭离长。离长当作长离,与上枝字韵,刻石时未改正。虢国公《杨花台铭》布衣脱粟,有丞相之风,落相字,旁注。《李光进碑》旬有八日,八日上衍者字,旁用点抹去之。此亦古人不拘处。」」 遇石泐文,每空格以避之。曾见一经幢,空至十余字。钱竹汀《跋齐州神宝寺碑》云:「古人书丹於石,遇石缺陷处,则空而不书,此碑及景龙《道德经》皆然。」墓石或限於边幅,铭词之尾,往往挤写,或改而为双行,甚有夺去一二句者。此亦操觚之率尔,未可以古人而恕之也。又有行中阙字,即补於当行之下,如廖州《智城山碑》第九行,下补弃代二字,初未详其义。寻绎碑文,始知此行悬瓢荷筱之士,离羣弃代,弃代二字适当石泐,纬繣不明,此二字为补阙也。第十一行氤氲吐元气之精及坚之又坚,吐字下坚字皆微泐,亦於行下补刊吐坚二字。尚有四五行补一字,类此,其笔法与全碑一律,决非後添,此亦他碑所未见也。碑铭、志铭分章,其一其二等字,或双行,或旁写,碑首并序字旁写者多,亦有空格直下者。梵咒反切合音及分句字,皆直行夹注。 「 《萃编》:「《杜顺和尚行记》书掷於急流中而复见,见字旁注胡甸反。又《孔纾墓志铭》出将,旁注去声。宋《王公仪碑》臣字俱小字旁注,创见於此。」」 唐开成石经无注,蜀石经即兼刻注,惜其石已亡。唐玄宗注《道德经》,易州、邢台两石幢注皆小字,约四字当正文一字。颜玄孙《干禄字书》、郭忠恕《说文偏旁字源》、唐郎官石柱、楚州刺史石柱题名之下,到官年月,其小字略同,此可为石刻注书之式。释氏塔铭寺记,或附宗派图,第一代字特大,以次人递增,字递密,亦递小,此可为谱系挂线之式。若告身、勑牒,勑字固特大,第一行亦大字密排,形阔而扁,有如今之讣闻。三省题衔,至末一字,姓必平列其上,以字之多寡为大小疏密。令史及郡邑官属题名,皆姓大而名小,此又古人公牍之体式也。」
叶鞠裳论碑之方格碑有界方格如棋子者,叶鞠裳尝论之曰:「唐以前,碑至精者,无不画方罫,端正条直,有如棋枰。然亦有磨损者,有駮裂者,裂处虽裂,完处仍完。若磨损之极,不惟平漫,甚至无一丝痕迹。《醴泉》,《圣教》诸碑,其初何尝无方格。今则字画之外,但有空地,此无他,椎拓过多,匪朝伊夕,泰山之溜穿石,单极之絙断干,渐靡使之然也。行书大小疏密,各随笔势,固不宜於画格,亦间有用通行直格者。但长而细,则易裂,且不无挠曲,亦其势然也。碑阴及经幢造象题名,分列者,或以横线隔之。经幢上下,多以横线为界,或单线,或双线,有叠至数重者,亦有用阑干纹者。稽古寺经幢供飬姓名,以字之大小多寡,各画一方罫,如九宫然,极精谨。碑额亦多用方格,但阳文凸起者多,碑文之线如丝,额线如绳或如筋,惟摩 用界线者绝少。伊阙佛龛及益都,临胊诸山造象,间於龛下方寸之地,砻石光莹,使如镜面而後界画之,但亦小字多而大字少。盖山石荦确,本不易於奏刀耳。」
叶鞠裳论非汉文之碑碑有非汉文而用契丹、西夏、女真、蒙古、畏吾儿、唐古忒文者,叶鞠裳尝论之曰:「历代国书,有契丹、西夏、女真、蒙古,又有畏吾儿、唐古忒。番禺淩誉钊 「 《蠡勺编》」述《寄傲轩三笔》之言曰,辽太祖用汉人,增损隶书之半,凡三千余言,为契丹字。夏蕃书,元昊自制,命野利仁荣演释,分十二卷,形势方整,类八分。女真有小字,大字二种,大字古绅制,小字未详谁作。元蒙古新字仅千余,世祖命西僧八思巴制,大要以谐声为宗。按俞理初 《佉路瑟叱书论》,契丹亦有大小字,与凌说不同。又云,元昊本佉路而造畏吾字。蒙古初用畏吾字,谓之卫兀。据此,则西夏书与卫兀为一种,未知孰是。今以历代国书碑证之,契丹书最少。潘文勤师曾得一双钩本,笔画繁重,如以汉文两三字合成一字。余亦响榻得一通,置箧中,无能读者。西夏书,惟武威有《感通塔碑》天佑民安五年立,碑阴释文则张政思书也。张掖有乾佑六年《黑河建桥祭神敕》。女真书有《皇弟都统经略郎君行记》天会十二年刻於乾陵无字碑,祥符有宴台《国书碑》。元时圣旨碑,大都上层刻蒙古文,下层汉字。其书蟠屈如缪篆,因方为圭,锋棱峭劲。至元三十一年《崇奉孔子诏》,大德十一年《加封孔子制》,颁行天下,通立碑於学宫。今虽弹丸小邑,尚有元时圣旨碑一二通。官吏题衔,有蒙古字,教授,学录等官,皆汉人为之。余收得新乐县一通,蒙古文,後题教谕周之纲译,可见当时汉人多能通国书。唐古忒,当即今之托忒书,亦曰托特,与梵书同流异源。俞理初曰,梵为(黍利)佛书,佉罗瑟叱为婆罗门佛书,本不相同,久之,遂合为一。佉路派别为托特。乾隆四十六年,设托特学,其字由托忒译蒙古,由蒙古译清书,则当与蒙古文为近,今惟有《吐蕃会盟碑》一石。畏吾儿省文亦曰畏兀,亦曰衞兀,即回鹘之转音也。其字无单行之碑,惟祥符大相国寺有至元三年圣旨碑,以蒙古、畏兀、汉字三体书之。居庸关佛经,蒙古、畏兀、女真、梵、汉五体,今尚在关沟,一字未损,顾亭林《昌平山水记》详载之。」
叶鞠裳论校释碑文校释碑文之难,金石家皆能言之,叶鞠裳尝论之曰:「校书如几尘落叶,愈扫愈纷。释碑之难,又视校书为倍蓰。墨本模糊,裂纹蚀字;丰碑巨幅,必卷舒而阅之,非如书册可以按叶摩挲;老眼昏灯,愈难谛审。故前人所释之本,往往同一石刻,彼此舛驰。汉中部督邮郭尚题名,即世所谓《竹叶碑》也,牛空山、翁覃谿、海宁陈上舍以纲三家释文即不同,竹汀又刊正焉。试以新拓本校陶南村、都元敬及《萃编》所录,异同即不可偻指。碑额篆文,或不合於六书之法,或漫漶不可释,《沁州刺史冯公碑》,明以前金石家多误释为池州,至竹汀,始改正。又碑题结衔,大书特书,多详具官阶封邑。寺观廨宇之碑,或冠以郡邑,或兼书修造姓氏,篆额与第一行题字或不符,着录者各随举碑字以标目。如《邕禅师塔铭》,省文亦可称《化度寺碑》,虞恭公《温公碑》,省文亦可称《温彦博碑》,苟非亲见墨本,转辗稗贩,最易歧出。故孙渊如《访碑录》,有一重再重者。重刻之本,既列於唐,又列於宋,甚至新拓本年月既泐而旧拓本尚存者,既据旧拓按年月编入,又据新拓本附之无年月类。余校出重碑即有百余通。赵撝叔书亦未免,如搜辑墨本,尽取旧金石书校之,以碑文为经,而以各家释文标目误舛异同之处,分注於下,如校勘注疏之例,严氏《唐石经校文》当不能专美於前。」
谢梅石论拓碑法有谢梅石者,名庸,吴中碑估也。尝论拓碑之法,其言曰:「拓碑之法,昔用毡卷, 「 白细绒毡不夹灰土者。卷紧,以带满缚紧两头,切平,适用为便。」 後用毛刷, 「 犀尾者胜羊毛,皆栉沐所用。」 有柄者施之字在平面者,无柄而圆者,入竹筒,施之深腹之字者。 「 此种每有鬃鬣,过刚,久用虽隔纸亦损字边际、锋芒之弊。或用劈者,用柔者,用退亳大笔者,愈久愈柔纯愈佳,不可不慎也。二者重用,皆有所损。凡敲击皆不可过重,很而捣者,直下者,尤甚也。毛刷有纸为刷刺之弊,圆鬃硬刷,究大可畏,以不用为妥。」 昔用铜弩键,衬薄细毡,敲击极细浅之字,良佳,但不可过重,尤以中平无廉隅不伤器者为可试用也。昔用六吉棉连扇料纸,俗名十七刀者,今无之矣。薄者名净皮,较之昔,不能薄,尤不能软。纸料粗,有灰性,工不良之故也。张叔未有宋本书副页纸拓本,至佳。以明罗文纸为之,亦佳。素方伯拓本纸,黄色亦雅,纸厚则粗,拓石尚可,拓吉金则不能精到也。昔用清水上纸,或摺纸,水湿匀透,吹开上之,拓可速而纸易起。水上者不甚起,而字中有水,每乾湿不匀。後用大米汤上纸,胜於清水。上纸之劣,莫劣於胶矾,矾则损石脆纸矣。今用张叔未浓煎白芨胶法上纸,以纸隔匀,去湿纸,再以乾纸垫刷击之,此皆用纸之良法也。」
梅石又言李春湖、马傅岩事,其言如下。
李宗瀚,字公博,一字春湖,江西临川人,乾隆癸丑进士,官至工部左侍郎,癖嗜金石文字,所藏多名搨,筑湖东楼贮之。桂林山水奇秀,岩壁间多唐、宋人手蹟,登椒穷邃,摩磋挲玩,手拓殆遍。又尝得元康里氏所藏唐搨《庙堂碑》,及唐搨《化度寺碑》,皆亲自钩摹上石,均极神妙。
马傅岩,道光初年之嘉兴人。吴门椎拓金石之人,向不解全形,傅岩能之,释六舟得其传。曾在玉佛龛为阮文达公作《百岁图》,先以六尺疋巨幅,外廓草书一大寿字,再取金石百种椎拓,或一角,或上或下,皆能不见全体。着纸须时乾时湿,易至五六次,始得蒇事。装池既成,携至邗江,文达极赏之,酬以百金。阳湖李锦鸿亦善是技,则得之六舟者。
叶鞠裳论碑重精拓碑文宜精拓,叶鞠裳尝论之曰:「有同一碑为同时拓本,而精粗迥别者,此拓手不同也。陕、豫间庙碑墓碣,皆在旷野之中,苔藓斑驳,风高日熏,又以粗纸烟煤,拓声当当,日可数十通,安有佳本。若先洗剔莹洁,用上料硾宣纸,再以绵包熨贴使平,轻椎缓敲,苟有字画可辨,虽极浅细处,亦必随其凹凸而轻取之,自然钩魂摄魄,全神都见。苟非此碑先经磨治挖损,传之百余年後,其声价必高於旧拓,但非粗工所能知耳。余尝得《无极》汉碑精拓本,以国初拓较之,竟无以远过,以此知拓手之不可不慎择。嘉庆间,毕秋帆在陕时,有碑估车姓最擅长, 「 牛空山《金石图》有车永昭,当即此。」 至今车拓本,世犹重之。 「 《竹云题跋‧;同州圣教》云:「余得万历间旧本,模糊不可耐。及在京师,汪退谷以新搨一本遗余,毡蜡既佳,字尤清楚,胜旧搨十倍。问之退谷,云曾至同州亲为洗刷,亭以覆之。及知唐碑苟得好事者精意毡蜡,皆可十倍旧拓。惟恨陕人以恶烟粗纸,率略搨卖,以为衣食资,则全汩本来耳。」」 汪郋亭师作贰成均,精拓石鼓,亦为世重。恩施樊山方伯诗云:「东吴太史长国学,周宣十鼓生廉角。平中得凹缺者完,坐令阮薛输汪拓。」即咏此事。
叶鞠裳论碑重旧拓碑重旧拓,以其可不失真也,叶鞠裳尝论之曰:「碑以旧拓为重,欧、虞、褚、颜一字增损,价踰千百。碑估相传衣鉢,如《圣教》雁塔、同州两本,皆以「治」字避高宗讳,开口者为旧拓。怀仁《圣教》旧拓,以「高阳县开国男」一行未泐者为别。又以「佛道崇虚」「崇」字,山头中间一直断续,为摹本之证。《皇甫碑》以无逸本为稍旧,三监本为更旧。然同一三监本,相去先後,亦在百年上下。至线断本,则非宋拓不可矣。《醴泉铭》以有「云霞蔽亏」字为胜,《衞景武公碑》以有「鼋鼍」字为胜。北海《李思训碑》,张叔未云,有「并序」二字及「窦氏夫人」四字者为宋本。余得一本,末「楚厚追刻」四字,尚未泐,则更在前矣。此皆言唐碑耳。汉碑,如《韩勑》、《史晨》,亦皆有泐字,据为先後之别。其实纸色墨色,精神气韵,所见既多,自可望而知之,寻行数墨,犹非神於鉴别者。今世拓本,元、明已难能可贵,若得宋拓,叹观止矣。唐拓,则天壤间惟有临川《李氏庙堂》一本,其中亦羼入宋刻,非完本也。余在京师,见李子嘉太守 「 太守寓米市胡同,尝从丁叔衡前辈登其堂,观所藏名蹟,闻曾为中州某郡守,忤上官,投劾归,童颜鹤发,健步如飞,今之畸人也。」 所藏褚书《房梁公碑》,踰一千字,的真唐搨,可与《庙堂》竞爽,海内恐无第三本。余去年自陇上归,得北海《李秀碑》,世所称北云麾也。此碑在前明,已断为六柱础。朱椒堂侍郎得一本,以为宋拓,重开一石,置之都门法源寺。以校余所得全拓,不差一字,泐纹亦处处脗合,始知重摹本刻手颇不恶,然只能得其结构,其神韵终不能到。余谓此石旧在良乡,当宋之日,燕云十六州先入於辽,後归於金,此拓如在北宋,则为辽拓,即在南宋,亦为金拓。藏书家有金刻《尚书正义》、《证类本草》,金石家未尝闻有金拓,有之,自余此碑始。世有真赏,当不以为敝帚自珍耳。
收藏家重旧拓,惟在烜赫巨碑,而不知小唐墓志尤可贵。盖《醴泉》、《圣教》诸碑,原石具在,即非宋拓,欧、褚面目略可髣髴。至墓志,宋、元出土者,十亡八九,即乾、嘉以前出土者,亦十仅存二三,幸而仅存者日见其少。唐以前,《崔敬邕》、《常丑奴》诸石存於世者,殆无几。即唐以後,如元之《开赵》、《张伯颜》,艺风所藏一本之外,不闻更有第二本。范氏书楼《化度》原石,传留至今,千金不易,即其龟监。幸得旧拓,可不宝诸。」
叶鞠裳论碑之近拓旧拓碑以旧拓为贵,然亦有近拓转胜於旧拓者,叶鞠裳尝论之曰:「拓本虽以先後为别,然後拓之精本,竟有胜於旧拓者。嵩山太室石阙,王虚舟所见新拓本,校程孟阳旧拓本转多字。余所得昭陵诸碑,皆道光间拓也,《陆先妃》、《清河公主》两碑,视《萃编》所收,约多数十字。《张允》、《杜君绰》两碑,则溢出二三百字。盖西北高原,积土成阜,碑之下半截或沦陷入土,拓工第就显露者拓之,辄云下截无字,而不知其文固无恙也。百年後复出矣,或藤葛纠缠,或苔藓斑駮,又或尘堁丛积,拓工未经洗濯,草草摹搨,安有佳本。若为之刮垢磨光,则精神顿出矣。国学石鼓文,近时洗拓本,视国初拓转多字,此其明验也。碑之蚀损,如人之受病,其所因各不同。若断裂者,如人手足残废,一肢虽缺,全体不害,残圭断璧,弥可宝贵。若野烧熏炙,风雨摧剥,字形虽具,光鋩挫损,望之迷三里雾,然匡庐佳处,或转在微茫烟树之中。宋拓《化度寺铭》,剥落极矣,而殊耐人寻味,不如今之翻刻,虽清朗而一览无余也。其余有渐搨而损者,其初仅字口平漫,锋颖刓敝,朝渐夕摩,驯至无字,甚至其形已蜕,而映日视之,遗魄犹若轻烟一缕,荡漾可见,若今之《醴泉铭》及《房梁公碑》残字是已。有猛击而损者,字之四围,空地皆不损,惟每字陷一坎窞,模糊不辨,望之如一行白鹭,又如成团白胡蝶。此则虽凝神审谛,无一笔可见,一字能释,虽有碑,如无碑矣,非於石刻有深雠怨毒,何至於此,若今昭陵之《牛秀德》、《阳公》诸碑是已。」
叶鞠裳论碑拓之孤本碑拓有孤本,叶鞠裳尝论之曰:「原石已亡,海内又无第二本,是谓孤本,较之欧、虞宋拓,尤可矜贵。汉碑如《娄寿》、《夏承》两刻,旧为何义门所藏,《娄寿》今归叔平相国,《夏承》藏艺海楼顾氏,潘文勤师奉讳归里,以千金得之。文勤藏汉石最富,小蓬莱阁五碑,亦归插架,一为《成阳灵台碑》,《元丕》二,《朱龟》三,《小黄门谯敏》四,《圉令赵君》五。又得梁永阳昭王萧敷及其妻敬太妃墓志,皆人间绝无之本。青浦王兰泉侍郎藏四杨碑, 「 杨统、杨着、杨震、杨□。」 乌程严铁桥曾见三费碑, 「 旧在黑妙亭。」皆僵存硕果,今不知尚在天壤否。四杨碑,余曾得上海徐紫珊双钩本,天津樊文卿所藏也。《酸枣令刘熊碑 》,与唐《茅山王先生碑 》,皆归毘陵费屺怀同年。王碑自何公迈,冯已苍,叶林宗转归於(鱼孚)溪管氏,屺怀又得之。中江李氏汉石经残字有两本,皆有覃谿跋,先後归沈韵初孝廉,今以重值售於楚北万观察航。魏《崔敬岜墓志 》,闻在阳羡任筱沅中丞处。宋《 开赵埋铭》,元《张伯颜圹志 》,亦自韵初殁後,转归於艺风。隋丁道护《 启法寺碑》,唐魏栖梧《善才寺碑 》,皆在临川李氏。薛舍人《信行禅师碑 》,沈传师《 罗池庙碑》皆在道州何氏。此皆海内烜赫之名蹟,其藏弆源流,昭然在人耳目。此外若泰山泰碑,华山汉碑,隋之《常丑奴墓志 》,唐之鲁公大字《麻姑仙坛记 》,所见尚不止一本。《 麻姑仙坛记 》,亡友姚凤生明经藏残拓三四叶,精采煜然。吾邑彭氏,道州何氏所藏两足本,拓手皆在其後。凤生墓有宿草,两子皆不能肯构,今不知所归矣。张长史《郎官石柱记 》,明王元美所藏,董思翁以刻入鸿帖者,亦为六丁收去。其余见於诸家序跋者尚不少,以非所见闻,不备录。」
叶鞠裳论碑拓之残本足本碑拓有残本、足本之别,叶鞠裳尝论之曰:「残缣零璧,径寸皆珍。旧拓剪裱之本,浆性脱落,最易散佚。即整拓本,或烟熏,或霉湿,或蠧蚀,皆能损字,故旧拓有残本,有足本。《砖塔铭》出土时,即断裂,其後石愈损,字亦递少。然与其得摹刻足本,不如得原石残本。《化度》、《醴泉》诸旧拓,往往以数残本合为一本,纸色墨色皆不同,此亦如书之有百衲本也。又有以贋本搀入原本者,不可不辨。
「古碑出土,或断裂失去一角,其後复访得之,又或阴侧之字,以洗剔而始显。故有先拓本字转少,後拓本字转多。甫出土时,碑估故或留阴侧不拓,迨售之既罄,足本再出,则收藏家不能不又购之以牟利。《闻喜县令苏君德政碑》,下截中间行短,左右数行溢出数十字,为碑趺所掩。余得第二本,始见之。《高长恭碑》,其初仅半截,其後全碑出而文字仍不完。久之,碑阴出,其文与正面相接,始知此碑两面刻年月,皆在碑阴最後。额之阴又出,始见安德王经墓兴感诗。而购者已至再至三,每出一次,必居奇,此黎邱之常技也。」
叶鞠裳论宋元碑拓之难得宋、元碑拓,较唐碑拓为易得,叶鞠裳尝论之曰:「以张怀瓘书估估碑,宋、元声价自不敌唐碑之重。然得唐碑易,得宋碑难,元碑抑又难矣。何则?欧,虞,颜,褚,烜赫已久,固家家奉为圭臬,即墓志,造象,经幢,其书虽不甚着名,往往妍秀可喜,便於临池,通都巨肆,尚易物色。至宋碑,惟苏,黄,米,蔡四家,元碑惟赵松雪有拓而售者,此外非专工访拓不能得,或籍良友之馈赠,或烦属吏之供亿。其丰碑高至寻丈,或在危 绝巘人迹不到之区,赢粮裹毡,架梯引絙,然後得之,所费不赀。及其散失之後,流入市肆,所售之价不足纸墨。估人惟利是图,其孰肯作为无益乎?故宋,元碑可遇而不可求,然无豪夺,无居奇,则以我所取者人所弃耳。余访求石刻二十余年,所得唐以前碑,视孙,赵几十有八九,新出土者不与焉。五季以下,不逮其半,「 辽、金碑,以在畿辅久,所得较多。」 其难易不较然哉?」
叶鞠裳论碑之拓损碑石有拓损者,然其受病固不同,叶鞠裳尝论之曰:「前人名蹟,固以摹搨过多致损,然受病亦有不同。欧、褚诸碑,瘦硬通神,愈拓愈细。今《醴泉碑》仅存一丝,若断若续,再久之,则无字矣。此一病也。颜、柳诸碑,拓工先砻之使平,又从而刀挖之,愈挖愈肥,亦愈清朗,久之,浮面一层尽揭,而字遂渐移向下,遂至恶俗之态不可向迩。《圭峯禅师碑》,前三十年拓本,尚清劲有力,今则精神面目迥非本来。此又一病也。鲁公《东方朔画赞》,余曾见一南宋拓,虬筋盘结,波磔飞动,与今颜书绝异。以明拓本校之,字固未损也,而苍秀之气不逮矣。以新拓本校之,字仍未损也,而痴肥之状难堪矣。同此一碑,并未重刊,先後工拙,霄壤悬绝。使三本并陈於几,谓即从一碑出,其谁信之!《家庙》、《玄秘》诸碑,皆可类推。友人自关中来者,为言碑林中搨石声当当,昼夜不绝,碑安得不亡!贞石虽坚,其如此拓者何也!」
叶鞠裳论碑之双钩本木本廓填本碑拓有双钩本、木本、廓填本之别,叶鞠裳尝论之曰:「模勒古碑,古有响搨之法,今人辄喜用双钩。归安吴氏《化度》、《温虞公》皆有双钩本,《激素》飞清阁双钩旧帖,多至数十种。费屺怀尝谓余云,重刻石本,滞於迹象,不如双钩本之传神,泃为知言,然亦视其工拙何如耳。小玲珑馆马氏重刻五经文字、九经字样,气动墨中,精光四射,视西安原本,几几青出於蓝。刘燕庭《金石苑》,缩丰碑於尺幅,大小真行,各极其态,皆黑文也。试以初印精本《隶释》 「 黑文。」 与新刊《隶篇》 「 双钩白文。」 校之,黑文何尝不胜白文。惟作伪者,以双钩本墨填四围空处,中留白文以充古拓,此则恶俗不可耐尔。」
叶鞠裳论碑之缩临本摄影本碑拓有缩临本,而近且有摄影本矣。叶鞠裳尝论之曰:「贾秋壑《玉枕兰亭》,为缩临之滥觞。牛空山《金石图》,每一石,皆摹其形制,缩临数十字,以留原碑面目。金匮钱梅溪有汉碑缩临本,颇为世重,字小如豆,须眉毕现。然梅溪隶法,从唐碑出,丰赡有余,遒古不足,与《石门》、《夏承》诸碑尤凿枘,仍是我行我法耳。吾乡顾耕石学士传停云书派,工於小楷。余曾见其缩临虞《庙堂碑》,精谨绝伦,无一笔不神似。然古人所谓方寸千言,亦非无施不可。篆籀之繁重,隶草之飞动,地小即不足以回旋。若魏之赵文渊、唐之薛纯陁、宋之蔡元度、黄鲁直,奇峯突起,大波奫沦,累黍之地,安能全神涌现。惟近时欧洲电光摄影之法,可大可小,虽剥泐皴染笔墨所不到之处,亦无不传神阿堵,此为古人续命第一妙方。垂烬之镫,火传不绝,真墨林中无量功德也。」
叶鞠裳论碑拓之纸墨精於鉴赏碑拓者,辨其纸墨,即知其为何省拓本。叶鞠裳尝论之曰:「吾吴老书估侯念椿,已作古矣,见书籍装订,即知其从何地来,拓本亦然。收之既久,见之既多,何省拓本,不难一望而知。陕中寻常拓本,皆用粗纸,色黄而厚,精者香墨连史纸, 「 郭宗昌《金石史》称所见怀仁《圣教序》是武关构皮纸,坚柔相得,虚和受墨,帘纹如织,隃麋如漆,岁久入理,此拓之至精者。」 汴纸最恶,质性松脆易烂,又搀以石灰,经十余年,即片片作胡蜨飞,即用纸托,亦不耐重揭。故龙门、嵩高诸拓本,旧拓流传者颇少。北方燕、赵之间,工亦不良,精者用连史纸,粗者用毛头纸, 「 即糊窗纸。」石质粗恶,辽,金碑纹理尤駮,往往满纸如钗股,如屋漏痕。齐,鲁之间,今多用陈簠斋法,拓手为海内之冠,然燕,秦碑估往拓,或擕纸墨随,亦不尽如二者之精。吴,越,两楚以逮五岭以西,皆不用黄纸,惟墨之浓淡,拓之轻重,微不同,石质受墨,亦有深浅之别,惟望气可以知之,不可以言传也。闽,广喜用白宣纸,坚厚莹洁,黝然纯黑而无光。墨包,当是用粗布,故时有木理纹。蜀石多摩 造象,或髹以丹漆,故拓本往往有斑点,或皴作淡黄色,字口时有祀齾缺痕。山左之千佛;及益都诸山造象亦如此。滇碑用白纸大理拓本,亦间用东洋皮纸,极坚韧,但拓手不精耳。两爨碑精本,尤不易得。朝鲜碑皆用其本国茧纸,滑如镜面,柔韧而有丝纹,惟惜墨如金,淡拓多,浓拓少,或仅於字之四围着墨,无字处即如白地光明锦。石质既坚,纸又受椎,或墨所不到之处,其笔画窠臼,深陷可辨。朱拓皆以土朱,佳者用银朱,和鸡子白调拓,最易生蠧,不可与墨拓共置一处,否则滋蔓难图。间有蓝色、绿色拓者,其弊与朱拓同。」
叶鞠裳论碑拓之装池碑拓装池之法,亦甚重要,叶鞠裳尝论之曰:「张彦远言装池书画之法甚详, 「 《法书要录》、《图画见闻志》。」 惜不言褙帖。今人藏帖,皆用翦裱,丰碑直行,分条合缝,联缀无痕,世谓之蓑衣裱。四围镶边,多用白纸,或黑,或紫,或蓝,亦间用虎皮笺,或用五色槟榔笺,或用古藏经笺。背後衬纸,最上用东洋皮纸,其次用粉连史,劣者用粗黄纸,然浆性漓,则易脱,且生虫蚁,不能经久。或仅垫薄纸一层,每一叶接缝处,以纸黏合,循环舒卷,谓之巾摺裱。书条横幅,或古碑之逐层横列者,即可整裱,不分条,不割字,接缝处亦不用镶边,此较能耐久,且不损字。小造象及彝器拓本,宜用挖嵌裱,大者一叶一通,小者多至三四通,空地可写释文或随意题识。字之极大者,用推篷式,或一叶一字,或一叶二字。擘窠书及石刻图画,不能翦裱者,可用方胜摺叠之法。诸山题名及唐墓志,或以数十通合装一册,亦可随其大小长短而摺叠之。又有用装订书籍之法,线穿成册,工值既省,且便临池。然中间褙字之处,必隆然凸起,亦需用挖嵌法,背後再垫纸一层,庶几妥帖平不颇。古人得佳碑,喜整装,既免脱落,且不失原碑尺寸,诚为善法。然非铺案挂壁,无从展阅。余谓收藏碑版,须有两本,以正本整装,留原石制度,以副本翦裱,明窗静几,取便摩挲。整装之法亦有二。金题玉躞,所费不赀,或仅用皮纸一层托之,不加杆轴,摺叠平匀,外贴藏经纸签,写碑目及年月书撰人姓氏,以一二十通为一集,或加夹板,或青布函。凡收藏稍富者,此法最宜。拓手之精者,固不易,装池更不易。凡碑文左行者,粗工不省,往往仍从右起,行字颠倒,不复成文。《醴泉》、《皇甫》诸碑,尚有旧本可为依据,稀见之碑,分条割字,偶失原字,前後即致舛午。剥泐之处,或仅存半字,或微露残笔,辄割弃如敝屣。分书行草,波磔飞动,或致跳行,或越方格之外,亦多割损。故余每装一碑,虽丰碑仅存数十字,其无字处,亦谆谆戒其留空、提行、空格,必依原式。凡字口陷内皱痕,不可过求熨贴,若舒之使太平,曳之使太直,古人笔意必尽失,如墨猪矣。此皆非俗工所能知者也。
「嵩高三阙及《天发神谶碑》残本,广寻而修尺,收藏家皆装为手卷,既便展阅,又可跋尾。窃谓如蔡元度之《楞严经偈》,石湖之《田园杂兴》,亦可仿此法。《兰亭》得数十本,亦可合装一长卷。经幢,或六面,或八面,可装屏幅。然面面分拓,不如以巨纸围而拓之,盖分条易於散失。《陁罗尼经咒》同为一本,又或修短广狭相等,真行同体,以数本共置一处,必致断鹤续凫,将冠配屦。即果为一本,先後次序亦易倒舛。余藏幢付装,第一幅首必签题幢目年月、书撰姓氏,以下标识一二三四字,如此,庶一目了然。或更制香木为箧,分上下两层,每层四轴,以抽屉隔之,镌字於门,以铜为键。余所藏六百通,装价倍蓰於拓价,手无斧柯,龟山奈何!
「帖面,用香柟木,可以避蠹南方颇宜。若北方,风日高燥,即易龟坼,或竟裂为两片。紫檀太重,银杏宜选薄而洁者,磨治光莹,亦可用。因陋就简,或用纸面,然摩擦易损,亦易 占寒具之油。古锦雅而艳,为装池第一。其次用缂丝面,又其次新锦仿古之佳者,亦颇不恶。近人用印花洋布,则不如青布之朴素浑坚矣。又有用木板,四围起线,中微陷,实以锦,此亦徒取饰观耳。题签,以藏经纸为第一,白绫次之,泥金牋虽华斓,久之,金屑脱落,字画亦损,转致黯然无色。
「樊问青,名彬,析津收藏家也,鲍子年、赵撝叔皆与之投赠。身後碑版散落人间,余收得二十余通,皆用废纸自褙,廛肆册籍、官府文牍,无不有之。其褙法极粗恶,或以数小纸装成一巨幅,横斜交午,厚薄不匀,如三家村课蒙塾本。碑纸有蚀损处,即以字纸补之,鸦蚓模糊,胶饴黏结,皱纹如縠,裂纹如筋,凡经其手装者,无可重揭。字有断泐,尤喜以笔描画,为蛇添足,墨渖旁流,淋漓满纸,直是古碑一劫。闻樊君耄而好学,颇能鉴古,析及秋毫,其弊至於如此。
「张彦远论装背画轴,煮糊必去筋,稀缓得所,搅之不停,自然调熟,入少细研薰陆香末,永去虫而牢固。又云,勿以熟纸,背必皱起,宜用白滑漫薄大幅生纸,纸缝相当,则强急卷舒有损,要令参差其缝,气力均平。又云,宜装一大平案,漆板朱界,制其曲直。 「 今装池家即如此。」 此法可推之褙帖,余曩见明初文渊阁书籍,外装锦函,皆卍字挖嵌式,五百余年毫无损脱,亦无蠧蚀,此其煮糊,必有奇秘之法,惜不得其传耳。」
叶鞠裳论帖架临池者必用帖架,叶鞠裳尝论之曰:「读碑铺几平视,不如悬之壁间,能得其气脉神理。於是临池家制为帖架,对面传神,如镫取影。然影摹不如对临,又不如先阅其结构用笔,掩卷而後书之,所谓背临者是也。」
傅青主视高贤佛经傅青主尝走平定山中,为人视疾,失足堕崩崖,仆夫惊哭,曰:「死矣。」青主旁皇四顾,见有风峪甚深,中通天光,有一百二十六石柱林立,则高齐所书佛经也,摩挲视之,终日而出,欣然忘食。
朱竹垞考订万岁通天帖朱竹垞书《万岁通天帖》旧事曰:「《万岁通天帖》一卷,用白麻纸双钩书,句法精妙,锋神毕备,而用笔浓淡,不露纤痕,正如一笔独写。论者谓非薛稷、锺绍京不能,洵异宝也。」 「 相传武后从王方庆索其先世手蹟,得二十八人书,取而玩之,曰:「此卿家世守,朕夺之不仁。」乃令善书者廓填成卷,仍命方庆正书,标二十八人官世,设九宾馆於武成殿,而以墨蹟卷还方庆。盖秘府储藏,故罕题识,第有宋高宗用小玺,其後岳珂、张雨、王鏊、文徵明跋者四人而已。」
韩汤何宝藏宋拓法帖韩文懿公及汤西崖、何义门不以赏鉴名,然亦未尝不游心於书画碑拓,每得宋拓法帖一二行,即宝藏之,不问其前後也,但求知古人之用笔用意而已。
何义门婆娑楷帖何义门谓傅青主口诋宋儒,等於蟾蜍掷粪,又称其字有风沙气。盖义门究心制艺,而即於此中仰窥圣贤,真笃行君子,非若常人之专恃帖括以干禄也。义门复精鉴别,书亦秀蕴,生平婆娑越刻楷帖,多致赞言,而初不满於元常季直一表,谓其结衔既舛,而「民」字缺笔,止是唐橅。然於韩敬堂家所藏宋搨本,则颇拳拳。盖韩本尾无结衔,「民」字不缺,大异锡山华氏秘藏,神锋内含,信为雄强茂实也。
程崑仑搜瘗鹤铭遗蹟瘗鹤铭亭在镇江焦山定慧寺西偏伽蓝殿之旁,铭为累代遗石,摹搨最难。旧刻於山麓,江水侵蚀,历年既久,遂崩裂江中。宋淳熙时出之,後又落於水。康熙朝,好事者募工自江中迁出,缺蚀不完,因建方亭,甃铭成碑形以贮之,四壁俱镌历代名人字画,有苏东坡像,峨冠博带,神致宛然。
当未建亭之前,有武乡程崑仑名康庄者,尝游焦山,披草搜铭之遗蹟,惜其剥蚀,乃别购善拓,磨悬崖而刻之。因拉王文简公再游,相视叫绝,凭高吊古,各赋诗一章以纪事。
张力臣考订瘗鹤铭山阳张力臣,名弨。性好古,精书法,即尝为顾宁人写《广韵》及音学五书者也。焦山《瘗鹤铭》石,裂而为四,又失其腹,由是不符,览古者每以为憾。力臣乘江水退时,入山麓,藉落叶以坐,仰读之。聚四石,绘为图,联以宋人补刻字,伦叙不紊。且证为唐顾况书,谓况故宅虽在海盐之横山,而学道句曲,遂移居於此,集中有《谢王郎中见赠琴鹤》诗,鹤殆出於性所好,故瘗之而作铭也。力臣家藏古鼎彝甚富,然不营生产,殁後且尽散失矣。
郑方坤留意碑版闽人郑方坤尝游邯郸,凡所过村塾、禅室,辄停车访之,遇筮叟、医翁,必延访,见有残碑断版以及投溷覆瓿廑有存者,必搜剔摩挲,不忍释手。
陈监亭藏玉枕兰亭世人熟闻《玉枕兰亭》之名,而不知其有三本。其一,见《太清楼帖序》,云唐文皇使率更令以楷法摹《兰亭》,藏枕中,名《玉枕兰亭》。其二,则宋政和时营缮洛阳宫阙,内臣见役夫所枕小石,有刻画,视之,乃《兰亭序》,仅存数十字。其三,则贾似道使廖莹中以灯影缩小,刻之灵璧石者,向存福州旧家。明文徵明尝谓贾氏刻有二石,字画大小皆同,其一有「秋壑珍玩」印章,其一坐而执卷,左有贾似道小印,即在福州本也。石高五寸,宽九寸,厚四分,旁微缺,其中「会」字磨灭,「羣」字、「石」字、「带」字、「流」字有损。康熙壬寅秋,萧蛰庵在长安,得之闽人之手。盖因似道死後,石落於闽。及出闽,仍归於闽人。旋为陈监亭廉使观以重价购之去,又不在闽矣。
高宗命刻宋拓淳化阁帖法帖之久,无如《淳化阁帖》,其後鼎绦汝诸帖,互相仿摹,愈失旧规。嘉庆朝,无人过问祖帖,惟大内所藏,乃当日赐毕士安者,篇帙完善,墨渖如新,成亲王曾见之。高宗珍惜如宝,特建淳化阁以藏之,又命于文襄公敏中摹刻上石,颁赐诸王公卿,虽不及原帖之善,而亦自成一家。长沙徐寿蘅尚书树铭督学浙江时,以三千金购宋拓《淳化阁帖》,上有李文贞公、吴谷人、翁覃谿、何子贞题跋。帖凡十套,每套皆有覃谿题跋。
高宗命刻三希堂法帖《三希堂法帖》,乃高宗将内府秘藏法书真蹟,命当时儒臣详慎审定,择其尤者,摹勒以行。三希云者,以真蹟中王右军《快雪》,王大令《中秋》、王元琳《伯远》三帖尤为千古妙蹟,高宗珍之,因以名其所居之室。
书法始自魏、晋,而盛於唐、宋,此帖自锺繇以迄唐之颜、柳、欧、褚,宋之苏、黄、米、蔡,元之赵,明之董,凡诸大名家之真蹟,莫不具备。惟自乾嘉时搨印後,以宫禁之地,向不准人捶摹。光绪庚子兵燹,曾为八国联军损坏二石,其余均尚完整。
高宗命刻兰亭八柱帖《兰亭八柱帖》,为乾隆时内府石刻。八柱之义,以所藏虞世南、褚遂良、冯函素摹《兰亭序》、柳公权书《兰亭诗》、董其昌临柳本,并戏鸿堂原刻柳本,及高宗御临柳本,并于敏中补成旧刻柳本,厘为八卷,刻石,故题曰《兰亭八柱帖》。
高宗批陈氏传家帖海宁玉烟堂及渤海藏真等帖十余种,皆陈某所刻。明董文敏公其昌未遇时,馆陈家久,故所得墨蹟最多,所书《法华经》小楷帖尤精绝。文敏贵後,尝以锺绍京《灵飞经》真蹟质金八百,已而赎还。既复以质,则不再赎矣。帖後附文敏质帖、赎帖书二通。乾隆乙酉,高宗驻跸安澜园,曾以进呈,奉御批,有「永为陈氏传家之宝」等字。不知此帖何时落於嘉善谢氏,後归常熟翁氏。文敏当日见质时,抽去十二行一页,不审此页亦归翁氏否?咸丰庚辛之乱,碑石为粤寇取以筑城。乱平後搜讨,仅有存者。後合诸帖为一帧,更名烟海余珍焉。
毕秋帆立碑林西安圣庙碑林,乃乾隆时毕秋帆为陕抚时,搜集汉、唐诸碑碣,汇立於此,故曰碑林。中有《景教碑》,碑额上绘十字架一具,下大书「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九字,分三行书。碑文乃大秦寺僧景净所撰,吕秀岩楷书,唐德宗建中二年刻石。其文目曰「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较唐文多一颂字。碑文凡二十八行,每行六十二字,凡遇「我三一」皆空二格,「三一」则空一格,唐诸帝庙号皆空二格,「我建中皇帝」「我」字亦空二格,单言帝则空一格。观其人己并尊,平等之恉,略可见已。全文并颂词,综计一千六百九十七字。
桂未谷跋明拓汉隶四种明拓汉隶四种,一《张迁碑》,一《郑季宣碑》,一《郑固碑》,一《武荣碑》,有翁覃谿题志及桂未谷等跋。
陈昆玉藏姚辨墓志刻石陈璘,字昆玉,海宁诸生。工书,嗜古篆刻,荒山丛冢,探索忘倦。尝见欧阳率更所书《姚辨墓志》刻石,爱不忍释,解所衣美裘易之,不足,则益以玉斝双。李春湖藏宋拓唐李秀碑宋拓《云麾李秀碑》,为临川李春湖藏。春湖跋云:「此碑裂於良乡,自明至今,久无完本矣,此册诚为世间希有之宝。予家有莫氏残本,存五百七十余字,思翁目为唐拓,不如此本远矣。」
邹晓屏藏化度碑邹晓屏参政炳泰,无锡人。登科後,不登权要门,徜徉词馆者三十年,以资深得跻卿贰,好古书画,收藏甚富。得唐欧阳询所书《化度寺碑》,宋搨本,至质衾裯易归。曾告礼亲王曰:「他人以如山金帛,易贋物满架,不及余数金之真也。」
赵怀玉审定黄山谷书发愿文墨蹟黄山谷书《发愿文》墨蹟,审定者为赵怀玉,并有汪竹坪、秦澹如、陈六笙、费屺怀诸题志。汪容甫得汉石阙汉石阙二,在宝应,其一为汪容甫以钱五十千募人窃归,石刻孔子见老子及力士、庖厨等物象。容甫自榜其门曰:「好古探周礼,耆奇窃汉碑。」亦旷达者之所为也。其一为宝应县令某沈之水中,不知其处。
张芑堂扪碑钱塘令孙某丁母忧,归任城,其弟子张芑堂往吊,且送之行,以山左多秦、汉古蹟,携扪碑具以偕,因制铭於槌,铭曰:「悬崖绝壁,与汝偕升。秦欤汉欤,试以登登。」朱春桥为作《扪碑图》,沈文悫公题其上云:「芑堂张子有思亲九章,字字血泪,《蓼莪》诗後一诗人也,余心重之。继阅其《金石契》,纪载遗帙,为孝子而梦寐古人者矣。今将之山左,吊师门之丧,且携搨具以往,凡泰岱、徂徕、云亭间物,必归诸箱箧,胜於陆贾囊中物矣。余许为作传,先题此以赠。」
纪文达藏呼延碑拓乾隆朝,收复西藏乌鲁木齐,筑城时,掘得汉裴岑《破呼延碑》,字体完善,远胜《曹全》、《夏侯》诸碑搨本。石踰千载,尚未剥落,真奇物也。纪文达曾藏一通,罕以示人。
陈云亭得伪碑拓乾、嘉间,陈云亭观察广交游,席父遗财数百万,入赀得道员,需次江苏。生平好文学,骛虚名,每托同类购他人诗文稿,付梓印行,四出投赠,及坊肆发行,往往为作者诈欺巨金以去。久亦厌而弃之,别讲金石学,听鼓苏垣,收藏古玩旧帖最富。骨董客羣集其门,视为攫金捷径,而陈固昧然罔觉也。
时苏多显宦,胡牧亭太史适客虎邱,耳陈名,投刺往谒。陈知胡为金石家,每有得,必先乞其鉴定,始议价焉,以是愈昵。一日,胡以碑拓示陈,云:「新自土出,考鉴家难置喙,惟偶见於某笔记,据其所言,当时已失此物,不过搜遗寻旧,偶一及之。今约距千余年,宝物沈霾,不意於雍、乾间奉旨开某山,得由石工取之土中,然实不知其可宝也。闻当揭出时,磨剔洗刷,莫见妙处。已拟掩土置之,适某博士见其文古雅,知非常物,因令摹纸以示。某故识者,当缄二百金购回,甫一摹出,夜值火,觥觥墨宝,遽遭天忌,诚可悼惜。今幸存某公家,某公又迫於权监购索,问计於余,余故谓字体断碎,虽妙不宝,怂即售之,因得以便质先生,或者一拓眼界,未始非古今翰墨缘也。」陈取观再四,亟欲得之,以夺购商之胡。胡佯不可,陈悻悻。时食客某孝廉复极言此碑之难得,并谓:「公嗜金石,若不得此,则昔日糜千万金钱以收藏者,将从此减色矣。」陈由是求胡愈坚,而胡拒愈峻。有内翰赵某,时亦为陈之食客,谓:「胡不遽许,具有苦衷。余忝与某公善,权监亦有半面缘,明日余请於某公,并函致权监,淡其必得之心,使不至开罪於胡,然後由余与胡往言,则事无不谐矣。」陈善之。
阅数日,陈果以七百金购之。胡得金後,内翰、孝廉等皆有分润,胡一一略劳之。内翰不充所欲,因致口角。盖胡所持碑,实手造之贋鼎也。
武虚谷藏晋刘韬墓志碑乾、嘉以还,金石专门之学,偃师武虚谷大令亿与钱塘黄小松司马易齐名。虚谷博洽精考据,尤好金石。姚园庄农家掘井,得晋《刘韬墓志》,急往买之,自负以归。石重数十斤,行二十余里。至家,惫顿几绝。日夕抚玩,珍秘特甚,亟仿造一贋石,以应索观及索打本者,真者则什袭而藏於匮。殁後,其犹子某疑其为重宝也,夜盗之出,竭毕生力,几弗克负荷。及启视,石也,则怒而委之河。
冯研祥藏晋快雪时晴帖嘉兴冯研祥收藏甚富,得右军《快雪时晴帖》真蹟,因筑快雪堂於西湖之孤山,而自禾中移居武林,遂为杭人。
张叔未藏旧拓灵飞经《灵飞经》,为小楷帖之最脍炙人口者,坊本辗转翻刻,肥瘦失真。张叔未所藏者,圆劲瘦硬,神采宛然,实为最旧拓本。赵松雪一生得力於此经为最多。
梁晋竹藏宋拓宋西楼帖宋拓东坡《西楼帖》,为苏书最着名者,在宋时已极宝贵。卷中家信及友朋书问,皆近刻所无,而精采奕奕,如新脱手,尤诸刻所不及。有高士奇、成亲王、梁山舟诸跋,实为宋拓精本。梁晋竹曾藏之。
梁晋竹藏宋拓枯树赋褚河南书深得右军体质,而《枯树赋》又皆用《兰亭》笔法,故极精贵。明以降,翻刻之本,多为米芾所临,未免有拔剑张弩之势。宋拓本笔法,於刚健中含婀娜,的为精本,有张叔未题志。梁晋竹曾藏之。
林于野不收唐以後碑拓乾、嘉间,闽中有林立轩太守者,好读书,自元旦至岁除,手不释卷,礼俗士概屏不见。家有故业,遭乱沦失,仅余容膝小轩,旁构为楼,树蕉竹花果藤蔓之属,焚香拭几,环壁皆图书,终日与其伯子于野名侗者、仲子鹿原名佶者,俛仰其间,泊如也。
初,立轩以明经为令於秦,为牧於魏与蜀,皆有惠政。于野从宦所至,搜辑古金石书,已成帙。及立轩解组归,于野多交四方士,属其转相购求,所得之碑拓日益广,着称於道光时。於夏,得《岣嵝碑》,於商,得比干墓《铜盘铭》,於周,得坛山石刻、石鼓文、鼎铭、孔子题吴季子墓碑,於秦,得《峄山碑》,又得刻本,为汉十九,魏、吴各一,晋六,梁一,北魏三,北齐一,周二,隋十六,而唐最多,唐以後无取也,以其时代近,且不胜收也。
何子贞藏魏张黑女志拓何子贞藏有《张黑女志》,骏利如《隽修罗》,圆折如《朱君山》,疏朗如《张猛龙》,静密如《敬显儁》,网罗众妙,洪冶一鑪,为魏碑中神品。子贞生平视为奇宝,有自题及包世臣累次题跋,推重不置。
何子贞藏越州石氏本晋唐小楷十种越州石氏本晋、唐小楷十种,为何子贞藏,视为秘笈,有题签及查士标、程邃等题志。何子贞藏唐李北海法华寺碑拓李北海《法华寺碑》拓,为海内孤本,何子贞藏,收藏家但闻其名而未得一见,字画如新刻,诚人间鸿宝也。
何子贞藏唐薛少保书信行禅师碑拓薛少保书,海内久无传本,所见者,仅《杳冥君碑》、《昇仙太子碑》年月书名数十字耳。宋拓《信行禅师碑》,实为海内孤本,有王觉斯相国手跋,目为宝书,洵非虚也。翁叔平相国许价八百金,何子贞太史以千金争购得之,因刻「宝薛轩」印章,珍贵可想。
何子贞欲搨唐昭陵诸碑何子贞尝属醴泉令搨唐昭陵诸碑,令私计曰:「何公书名满天下,一经赏鉴,有司疲於供给,惟日不足矣。」乃督匠於一夕间尽凿之。
吴让之跋开皇本兰亭开皇本《兰亭序》,古法横溢,有董香光题签,吴让之题跋。
龚孝拱好碑版咸、同间,龚孝拱既为英人威妥马所厌,而仍赁庑於沪,然坐客恒满,常典质以沽酒。酷好碑版文字,见人一善,赞之不绝口。杨惺吾方自京师至沪,载碑帖数大簏。孝拱访之,请出其簏,检佳拓本,酬以善价,且为供旅费焉。
赵撝叔选定魏齐造像二十品魏、齐造像二十品,为沈均初请赵撝叔所选定,以字体笔法最精妙者二十种,合为一册,每种有撝叔题签及跋志,又有均初题志,为极有意味之品。
孙月泉得宋曹禋墓碣拓妇志夫墓者,有宋洛阳周氏。熙宁末,洛中有人耕於凤凰山下,获石碣,方广二尺余,即此志也。文云:「君姓曹氏,名禋,字礼夫,世为洛阳人。三十岁,两举不第,卒於长安道中。朝廷卿大夫、乡闾故老闻之,莫不哀其孝友睦婣,笃行能文,何其天之如是邪?惟儿闻之独不然,乃慰其母曰:「家有南亩,足以养其亲;室有遗文,足以教其子。凡累乎阴阳之间者,生死数不可逃,夫何悲喜之有哉!」丙子年三月十八日卒,以其年十月十五日,葬於凤凰山之原。予姓周氏,君妻也,归君室八载矣。生子一人,尚幼。以其恩义之不可忘,故作铭焉。铭曰:「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达此理,哀哉何言!其生也浮,其死也休。终何为哉?慰母之忧。」孙月泉布衣承祖游汴时,尝得其拓本。
陈寅生整理平安馆烬余砚拓陈寅生,名麟炳。工篆刻,以手镌铜墨盒着名於同、光间,凡入都门购文玩者,莫不以有寅生所刻为重,足与曼生壶并传。寅生从潘文勤、李竹朋游,诸人所得古器,辄由寅生为之物色。一日,得叶东卿平安馆烬余古砚拓二巨帙,半成焦尾,为重装之,徧徵题咏。砚凡百四十余,宋、明名人之砚为多,汉砖、魏瓦,一一悉具,其摹刻钟鼎、石鼓文暨汉碑者,尤指不胜屈,率有名宿题识,翁覃谿所题尤夥,洵砚铭之大观矣。竹朋以为寅生收拾余烬,拂拭而出之,俾还旧观,後人得於三十年後加之题识,重缔此一段墨缘,良可欣赏。莫子偲藏红;石刻拓本莫子偲藏有红;石刻拓本,谓出自贵州之永宁,文不可识,有□形○形及□□□者。或据末有□;谓为殷武宗伐鬼方时所刻。子偲则言夏禹导黑水时所刻,因疑为古苗人之文,然盘江实非黑水也。
袁回子辨碑字江宁有回人袁某者,佚其名,光绪初,设肆於京师琉璃厂,人呼之曰袁回子。精於鉴别碑帖,某本多字,某本少字,历历言之,不稍爽。
翁叔平藏晋青玉十三行拓本王右军《十三行帖》,镌有青玉、白玉二本。青玉本有残阙字,白玉本则完善无所损也。
大内所藏青玉版十三行《中秋帖》,初藏於仪銮殿,光绪庚子,八国联军入京,遂为日本人所得。计方广九寸,厚一寸,玉色纯洁而润。
青玉《十三行》为翁叔平相国藏,有相国跋数千字,又有杨大瓢、翁萝轩、蒋湘帆、梁茝林、杨龙石诸人题识,的为宋刻青玉无疑。字体团劲瘦硬,运腕灵活,萧疏澹远,有离合敛纵之法,行世《十三行》小楷,当无有出其右者。
李梅庵藏晋定武兰亭瘦本柯丹丘藏《定武兰亭》瘦本为柯九思藏,孙退谷《销夏记》云:「求真定武本三十年,无所遇。甲午,得此於邢子愿家。」可见明代已希有若此。嗣又辗转归徐紫珊,又归吴荷屋。光绪时,为临川李梅庵观察瑞清藏,有退谷、紫珊、荷屋及梁茝林、吴平斋等跋。
东阳何氏藏晋定武兰亭碑《兰亭帖》为书家至宝,唐太宗以帝王之尊,用种种诡计,始得真本。阅世愈久,声价益增。今世所传,以定武本为第一。定武之石,乃辗转入於浙江东阳。有何氏者,祖遗此宝,刻损「天」、「带」、「流」、「右」四字以为特徵。其石已碎为三,子孙分藏,不得私搨。
潘文勤属人拓虎阜古石刻光绪丁亥冬,潘文勤自都贻书於其从兄曰瘦羊者,属拓虎阜古石刻。时林峦积雪,山径都封,手民惮於登陟,未果拓。明年正月,瘦羊乃掉小舟,与手民同往,直造其巅,徧扪苔藓,始意命工以宋、元为限。手民不能辨别,且以架木登岩,蹇裳涉水,既费劳力,不愿区分,因於凡有字处,罔弗椎拓。瘦羊犹恐手民之误事也,又自往搜剔。至二月中旬而毕,凡得一百余种,而唐以前竟无一存,即宋刻亦不多见,乃按其时代年月,编次为《虎阜石刻仅存录》一卷。
张某以计取碑《刁遵碑》出土後,辗转数家。光绪朝,为南皮富家张姓所得,文达公之万之族也。文达之弟某素横,欲得此碑。富人尝被一族人缢死其门首,县勘与富人无涉,已释不问。某乃故使人提富人於县,县复诘此事,富人惧,求救,某笑曰:「不须他物,但得《刁碑》可矣。」亟舆致之,事遂解。
俞曲园藏初拓汉三老碑余姚有《三老碑》,光绪中叶始出土,俞曲园太史樾曾得其初拓本。碑文右横分四列,第一列四行二十二字,第一列六行四十六字,第三列六行三十八字,第四列五行二十九字,左直书三行八十二字。俞曲园、周清泉、宋仁山皆有释文。
宗啸吾藏宋拓唐东方画赞宋拓颜平原《东方画赞》之石,至宋时已毁。今世所谓原拓本者,皆宋人重刻。国朝覆刻数次,愈失真矣。宗啸吾曾藏之。
吴彦复得古碑光绪中叶,合肥吴彦复主政保初得一碑,为浙江萧山涝湖村农在陇畔掘得者,中有韵语云:「有妫之後,疆圻是拓。益者三友,泽云其落。外观有耀,其绶若若。大康失位,仲丁以托。中冓启羞,汪洋肆恶。时逢犬马,化为一鹤。」
吕镜宇藏宋拓淳化阁帖宋拓《淳化阁帖》,为人间阁帖之冠,张文敏公照旧藏。文敏於帖之四周,跋小楷字,至万余言之多。此跋曾镌之小天瓶斋中,即世所传巾箱帖也。又有张晴岚尚书朱书加注,其宝贵可知。吕镜宇尚书海寰复以重价得之於华亭。
狄楚青藏精拓魏龙门二十品《龙门二十品》者,汇合魏碑二十种,皆精拓,为魏碑中钜观。一魏灵藏,二优填王,三云阳伯,四高树,五长乐王,六侯太妃,七始平公,八平虎,九一弗,十安定王,十一慈香,十二高太妃,十三解伯达,十四道匠,十五孙太妃,十六平乾虎,十七惠感,十八法生,十九慈香,二十解伯达。乃狄楚青所藏。楚青,名葆贤,溧阳人,自号平等阁主人。
狄楚青藏宋拓晋十三行宋拓《十三行》,为李春湖旧藏,後归狄楚青,有翁覃谿多次审定跋语。赵声伯尝言近今所见晋、唐小楷拓本,当推此为最可宝贵者也。
三六桥访阙特勤碑蒙古三六桥都护多,杭州驻防也。任库伦办事大臣时,有《朔漠访碑图》,徵人题咏。所访之碑,实有数十种,非专访《阙特勤碑》也,《阙特勤》其最着者耳。钱塘吴絅斋侍读士监有诗,专咏《阙特勤碑》云:「北徼贞石似星凤,诸老梦想和林碑。李 「 文诚师。」 袁 「 忠节公。」 王 「 文敏公。」 盛 「 伯羲祭酒。」 恣搜讨,曾从末座参然疑。斡罗布拓苦未审, 「 俄人用洋布拓之,送至译署。」 姜盦初至施毡椎。 「 志文贞公锐始用纸拓,流传甚少。」 吾友可园晚持节,眩靁处月锋车驰。万安宫圮独凭吊,窝朵故址无留遗。两盟之间访巨碣,摩挲卒读忘胼胝。手打百本饷朋辈,筑亭蔽翼勤护持。碑阴深泐突厥字,旁行左右蟠蚊螭。双溪醉隐惜未见,得君表襮珍琼瑰。 「 碑阴及左右侧均突厥文,从未经人道及,君始椎拓之。」 我思李唐全盛日,北庭金满开藩杝。鼠尼昆木来稽颡,都摩支阙观朝仪。下马捧兔学舞蹈,丹凤楼下扬棱威。骨咄次子实人杰,光复旧物恢层基。兄为可汗身作佐,默啜虐政亲芟夷。弃仇独能用暾谷,殊方载赫无愧辞。吕向齎诏致赙賵,战图画像森崇祠。御书特遣高手刻,六人姓氏知为谁? 「 特以高手六人往刻此碑,见《新唐书》。」 察书市石越沙碛,千载屹立光北陲。特勤音转即台吉,古今译语无柴傂。耶律北人可徵信,史文作勒原误歧。方今北盟正云扰,雄图妄觊成吉思。金奔巴瓶讵足信,觉迷益使从者迷。展图嘳息拓遐想,安得再遇开元时。」
六桥则自跋此碑云:「是碑在图谢图汗、三音诺颜两盟交界处,距额尔德尼昭二百里许。宣统庚戌驻节库伦,乘边之暇,搜获古金石数十种,此碑尤为瓌宝,可读者共四百五字。逾年重拓二百纸,有一二字又为风霜漫漶,於是建亭护之。所称阙特勤者,非名官也,曰讳,从俗以成文也。古碑例书官不书名,此为故阙特勤之碑,可知官矣。何官?贰特勤也。骨咄禄之次子,苾伽可汗之弟,非贰特勤而何?疑即钦定《金史国语解》之德 「 特」 伯 「 伊」 勒也。解曰迭勃极烈,倅贰之官。迭勃极烈,即德 「 特」 伯 「 伊」 勒也。蒙古谓其次曰德。特《汉书》:「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陈汤传》:「康居有副王,传云毘伽可汗以特勤为左贤王。」此三者,又可为贰特勤之证。可汗为酋长,特勤亚於可汗,以序行论,以官爵论,阙均可训次。且隋大业中,西突厥酋长射匮,有弟曰阙达设,今蒙古汗王第二子,犹称德 「 特」 台吉。满洲语谓贰读若掘,与阙音尤近。突厥语与蒙古语,轻重缓促,微有不同。突厥曰可汗,今曰汗可汗。妻曰可敦,今曰哈屯。大臣曰业护,今曰赛特。长言之谓德 「 特」 伯 「 伊」勒,短言之岂非阙特勒乎?特勒,为特勤本音,汗王子弟之通称,近世所谓台吉者也,译人人殊。碑作勤,盖御制御书,取雅驯耳。然不仅此,唐人以勒作勤,亦数见焉。《唐书》武后改默啜为斩啜,又改骨咄禄为不卒禄。碑云,特勤可汗之弟也,可汗犹朕之子也。父子之义,既在敦崇,兄弟之亲,得无连类,其改勒为勤宜矣。橖梨皆借字,撑犁孤涂,此言天子,屠耆此言贤,皆匈奴语。眩靁,《汉书‧;匈奴传》:「又北益广田至眩靁为塞。」服虔注:「地在乌孙北处月。」《五代史‧;唐本纪》:「沙陀者,大碛也,在金莎山之阳,蒲类海之东。处月居此碛,号沙陀突厥。」是眩靁,古塞名。处月,部落也。唐世突厥寖大,北燮西隣,以包全境而言。丁零故地在突厥北,今俄罗处义尔古德部,其疆域广矣。此碑自元耶律铸以来,世所罕觏,虽经俄人暨志姜盦将军先後发明,中外谈金石者又各有考证,然碑阴并左右侧,附刊突厥文字,无一流传,亟命广拓,以公艺林,有阿史那氏墨缘者宜共珍之。」此跋考订极为翔实,「特勤」必当作「特勒」。迭勃极烈,与德特台吉两证至确。作「勤」者,唐人臆改之也。絅斋好学深思,必未见此跋,故反以作勒为误欤?起数语,想见潘文勤、李文诚诸老,考证北徼石刻,椎轮下手时之审慎也。
张蔚西得宋挑筋教碑拓《挑筋教碑》在河南,当宋真宗时,罗马帝国征服犹太,其志士循天山南路献贡品於汴京,以图恢复,此碑即其时所立也。尚有寺殿之遗碣,镌唐代年月,则可知犹太教徒,唐时已入我国矣。桃源张蔚西广文相文游汴时,曾得其拓本。
王文敏藏魏大代华岳庙碑拓《大代华岳庙碑》,屡见着录,而海内仅一本,为王文敏所藏。
王文敏藏宋拓隋智永千字文智永师书《千字文》真蹟,世间已不可见,石刻者亦无善本。明文徵明所藏有文嘉等长跋,後归王文敏。赵松雪所书《千字文》,即临自此帖者也。
王孝禹藏初拓魏刘懿墓志铭王文敏得最初拓《刘懿墓志铭》而题之云:「此本第一行「史」字尚未尽泐,最初拓者无疑。近本不止一石,然皆从「史」字已泐本,是作伪者,无足深辨。尝谓南北朝诸志石,当为古今楷书之祖,则此本之珍贵可知。」後为铜梁王孝禹观察瓘所藏。
王孝禹藏初拓魏张猛龙碑初拓《张猛龙碑》帖,为王孝禹所藏,自题云:「此碑雄秀俊伟,魏碑中当首屈一指,旧本极少。孙兵部汝梅及王文敏皆心仪此碑,求三十年,未一遇。此本不但「冬温夏凊」等字清朗,且比他本多出五十余字,洵最初精拓本也。」并有文敏题签。王孝禹藏魏爨龙颜碑拓阮文达访得《爨龙颜碑》最初精拓时,以寄刘燕廷方伯。方伯去世,归王文敏,後为王孝禹所藏。
丁叔雅藏汉裴岑碑拓《裴岑碑》,在甘肃敦煌县关帝庙中,其文曰:「维汉永和二年八月,敦煌太守云中裴岑将部兵三千人,诛呼衍王等,斩馘部众,克敌全师,除西域之疢,蠲四郡之害,边境艾安,振威到此,立德祠以表万世。」隶书,凡六十字,每十字作一行,凡六行。光绪时,丁叔雅尝得其拓本。
继幼云藏陈氏十钟拓继幼云藏金石颇富,鲍康尝为幼云跋陈氏十钟拓册,曰:「烟雨初过,盆菊已花,披读数过,不觉红日之西坠。尘海中独余与幼云最闲,傔从往来,必以墨拓相示,未始非清福之一端也。」
端忠愍精鉴碑版光绪初,在京各衙门派员恭送玉牒至盛京,盛伯羲、王文敏、端忠愍皆在其列。一夕,宿某站,盛与文敏纵谈碑版,忠愍询之,文敏曰:「尔知挟优饮酒耳,何足语此。」忠愍拍案曰:「三年後再见。」归,遂访琉璃厂肆之精於碑版者,得李云从,购宋、明拓本及碑碣,相与朝夕讨论,不三年,果负精鉴之名矣。
端忠愍要离墓碣吴中某氏藏有《要离墓碣》,「要离之」三字下,悉已漫灭,不成文矣。端忠愍抚苏时,乃以二百金购得之,视如拱璧。遇金石家,辄示之,曰:「吾至苏後,搜罗尽矣,惟此尚差强人意耳。」
端忠愍藏汉西岳华山庙碑拓华山庙碑石久佚,流传天壤者仅三册,一曰长垣本,一曰华阴本,一曰四明本,载在典籍,盛名煊赫。朱竹垞跋云,观者惊心动魂,非虚语也。端忠愍历年搜讨,乃得全归箧衍。
端忠愍藏汉碑拓钱塘黄小松司马易藏汉碑拓五种,一《幽州刺史朱龟碑》,一《成阳灵台碑》,一《凉州刺史魏君碑》,一《小黄门谯君碑》,一《庐江太守范君碑》。每种後皆有翁覃谿之五六跋,又各有孙渊如、阮文达、黄小松等多跋。後归端忠愍。
端忠愍藏汉石经残字汉石经传世仅三本,一为砚山斋孙氏本,一为小蓬莱阁黄氏本,一为阮文达文选楼本,皆瓌宝也。阮氏本後归端忠愍。
端忠愍藏宋拓汉孔宙碑宋拓《孔宙碑》为端忠愍藏,「高」字未褱 本也。碑阴旧拓,多轶「故民」二字,尤为他碑阴所无,为宋拓真本。碑文骀荡生姿,碑阴严谨合度,诚汉碑之极轨也。
端忠愍藏初拓汉礼器碑最初所拓之《礼器碑》,「古」字、「庙」字、「孔」字、「于」字皆未剥落,二「舆」字亦清晰。又碑阴一册。王文敏审定为宋拓本,均端忠愍所藏。
端忠愍藏旧拓汉鲁相乙瑛碑端忠愍藏有旧拓《鲁相乙瑛碑》,不仅「蜀郡」二字尚存,「即」字口波磔间,均锋铩如新,诚与近拓本之漫漶者有天渊之别。端忠愍藏宋拓汉鲁峻碑宋拓《鲁峻碑》及碑阴,甚古朴,自然天趣,流露行间,开草篆之门,为草隶之祖,即翁覃谿所谓兼行草之势者。端忠愍藏之。
端忠愍藏明拓汉秦峄山碑秦《峄山碑》,唐时已不见真蹟,长安祖本亦不数觏。端忠愍所藏明拓本,气质浑重,犹有三代遗意,上蔡真蹟,此见一斑,有庄眉叔跋。
端忠愍藏宋拓汉泰山秦篆鲁孝王石刻秦篆二十九字,南宋精拓本,有彭绍升、吴让之、何子贞跋。石刻为二百兰亭斋旧物,二本後归端忠愍。
端忠愍藏宋拓晋定武兰亭宋拓《定武兰亭帖》,有王虚舟、伊墨卿、宋葆淳题志,称为海内寡双之品,并附右军《丙舍帖》一页於後。端忠愍藏。
端忠愍藏精拓晋瘗鹤铭端忠愍所藏《瘗鹤铭》两种,第一种凡八十一字,裱为一卷,前有王梦楼写诗八首,题首「华阳余韵」四大字,复有张叔未题志四段,後复有梦楼长题千余字。第二种为一立轴,为纪也华阳真逸等字。此石早堕江中,旧拓本皆无之。有翁覃谿题三段,阮文达、孙星衍、马履泰、梁章钜等题志。端忠愍藏宋拓唐姜柔远碑唐昭陵诸碑,以宋拓唐《姜柔远碑》与《崔敬礼碑》为难得,且此碑石久佚,跋志极多,端忠愍藏。
端忠愍藏埃及碑像端忠愍藏埃及碑数十石,多象形字,若禽鱼亭台云物之属,又有古王及后像。王像长躯巨目隆准,轩昂而沈鸷,后亦隆准,短小而权奇。 「 王像高华尺一尺二寸五分,后像高八寸三分,皆半身像,阳文。」 忠愍题云,盖五千年外物。此实忠愍於光绪乙巳考察宪政至欧而得之也。
赵声伯精鉴碑帖赵声伯,名世骏,自号山木庵主人。其鉴别碑帖,至为精当,海内赏鉴家颇推重之。盖以声伯所藏之唐《麓山寺碑》、《云麾碑》、《李思训碑》数拓,初为他人所不经意者,及经声伯审定,赏鉴家乃知其所藏实为海内第一之品。
赵声伯藏魏孝昌石窟碑拓魏孝昌石窟碑,凿字,撰书、刻、字人姓名悉具,为当时绝自矜重之作。以金石家多不措意,流传绝少,字画之存,皆如新镌。赵声伯藏。
赵声伯藏初拓魏王基断碑魏王基断碑为初出土时所拓,通体无少剥泐,刻画如新,与新拓损字及百字口漫漶者,不可同日而语。赵声伯藏。
赵声伯藏旧拓魏嵩高灵庙碑金石着录不载《嵩高灵庙碑》文,《寰宇访碑录》有其目,旧拓罕见。王文敏出重价得之,以配《西岳灵庙碑》,後归赵声伯藏。
赵声伯藏宋拓唐雁塔圣教序宋拓褚河南雁塔《圣教序》,两「治」字皆缺笔,远过明拓诸本,有郭兰石题志。赵声伯藏。
赵声伯藏明拓唐伊阙佛龛碑明拓《伊阙佛龛》碑,赵声伯藏,跋云:「此在辛丑三字本,决为明初拓本,流传於世者仅二本,惟王孝禹尚有一本也。」
赵声伯藏宋拓唐云麾碑宋拓《云麾碑》,为云间何氏清森阁故物,曾经汪心农收藏,有王梦楼两跋,较端忠愍所藏本,字画无描画之蹟。端本「而论之」「论」字石已泐,字字漫漶,此本则风骨尖利,姿态佻俊,跃然波磔间,有王弇州、翁覃谿两跋,吴挚甫题签,定为宋拓无疑。赵声伯以重价得之。
赵声伯藏唐皇甫君碑《皇甫君碑》,世所通行者为三监本,再上则为线断本。实则未断以前所拓,称为真宋拓本。有断八行者,有断五行者。断五行者海内惟一本,赵声伯藏。
赵声伯藏宋拓唐孔冲远碑《唐国子祭酒曲阜孔冲远碑》,模糊之字,完好如新,字口未蒙,笔法具在,诚为宋拓精本。《庙堂》没後,得永兴笔法者,独此耳。有谢安山等题志。趟声伯藏。
金明斋藏宋拓王右军金刚经《金刚》为般若诸经之王,右军乃书家千载之圣,真世间之二妙,宇宙之雄观也。金明斋藏。明斋,名监,杭人。
法容叔访碑山左金石之多,甲於寰宇。胶州法容叔徵君伟堂精赏鉴,尤好碑拓,曾校阮氏《山左金石志》,订正其舛误者,无虑数百事。复就《金石志》及孙、赵二家《寰宇访碑录》之关於山左者,最录其碑目而考订之。凡所访知者如济南府则北魏十一,隋二十二,唐四十,後梁一,後唐一,後周二,宋一百三十一,金三十九,元一百五十一;东昌府则唐三,金二,元二十二;泰安府则秦一,汉五,晋一,北魏二,北齐五,隋三,唐十二,後梁六,後唐二,後晋七,後周一,宋一百二十六,金二十,元六十一;武定府则金一,元十五;临清州则北魏一,宋一;兖州府则汉二十六,魏一,北魏三,北齐八,北周六,隋六,唐三十二,後唐三,後汉一,後周一,宋四十三,金二十七,元一百二十七;沂州府则汉二,晋一,北齐十四,隋五,唐二,宋六,金二,元八;曹州府则汉二,北齐二,唐一,後周一,宋二十,金五,元四十一;济宁州则汉三十三,魏二,北齐二,隋六,唐二十四,後周一,宋二十,金二十六,元四十;登州府则北魏一,隋二,後唐一,宋三,金四,元二十一;莱州府则晋一,北魏十一,北齐四,北周一,唐五,後晋一,宋十一,金九,元四十二;青州府则秦一,汉一,北魏六,北齐十二,隋二十六,唐三十七,後唐一,後晋二,後周一,宋六十一,金十七,元九十二;胶州则金一,元十三。
叶鞠裳藏碑拓八千余通叶鞠裳藏弆碑拓至富,尝曰:「幼长洼衡,咫闻荒陋,见世之号能书者,其临池棐几,惟有晋、唐法帖及《醴泉》、《皇甫》、《圣教》诸碑而已。尝闻姚凤生明经之言曰:「碑版至唐中叶以後,可等诸自桧。」其诏学僮,未尝以石刻,但以自书大小字贻之,为书觚之法程。比稍长,与王蒿隐、管操养从事碑版之学,又习闻缪筱珊、魏稼孙之绪言,每得模糊之拓本,辄龈龈然辨其跟肘,虽学徒,亦腹诽而揶揄之。洎通籍,居京师,与王文敏、陆蔚庭、梁杭叔、沈子培游,上下其议论,益浩然有望洋之叹。访求逾二十年,藏碑拓至八千余通,朝夕摩挲,不自知其耄也。」
刘铁云藏汉东海庙残碑拓东海庙残碑,为江南汉碑之冠,石已久佚,有梁章钜、张叔未、何子贞、徐渭仁、杨龙石、魏默深、吴让之二十余题志,推崇备至,为刘铁云所藏。铁云好古,藏弆甚富,侨居山阳,其庋藏处曰抱残守缺斋。刘铁云藏汉曹全碑拓《曹全碑》於明万历时出土,不久即断。未断本,海内罕见。刘铁云藏有「悉」字未泐本。
刘铁云藏初拓魏刁惠公墓志初拓《刁惠公墓志》,端楷古秀,去晋未远,风格犹存,由晋开唐,为魏碑中希世之宝。刘铁云藏。
刘铁云藏宋拓晋唐小楷宋拓晋、唐小楷十一种,均有翁覃谿、张叔未题志,称为世间最希有之鸿宝,远过临川李氏所印之越州石氏本。唐鹪安旧藏,後归刘铁云。
刘铁云藏宋拓晋河南本十七帖宋拓河南本《十七帖》,吴平斋旧藏,屡次题志,叹赏不已。後归刘铁云。
刘铁云藏隋元公姬夫人墓志铭《元公姬夫人墓志铭》碑,嘉庆初出土,粤寇乱後,石即碎毁。旧拓传世无多,刘铁云所藏者至精。
刘铁云藏宋拓唐圣教序北宋拓《圣教序》,为海内第一本,後有董文敏、王文安两跋。王文敏得此後,经潘文勤、盛伯羲、吴清卿、王孝禹精鉴,咸推为海内第一。後归刘铁云,铁云乃题其後,云「凡得北宋拓,皆自诩为第一,如梁茝林、崇雨铃是也。然为海内公认为第一本者,为商城周文清公所藏一本耳,梁、崇诸本不如远甚」云云。且有董文敏、铁冶亭、郭尚先、何子贞等题志。刘铁云藏宋拓唐皇甫君碑宋拓《皇甫君碑》为王文敏所藏,不断本也。碑於明中叶断为二,损四十余字。此本用蜡墨,乃宋人法。世人传不断本留世间者仅二册,此其一也。後归刘铁云。
刘铁云藏宋拓唐道因法师碑真宋拓《道因法师碑》,乃欧阳通所书。通为率更子,世称小欧阳,克绍箕裘,书法稍变,兼隶分体,点画怯瘦,结构精严。有郑板桥题志,定为真宋拓本。王文敏旧藏,後归刘铁云。
刘铁云藏宋拓唐麓山寺碑北宋拓李北海《麓山寺碑》,为北海所书各碑之冠。《云麾》易得,《岳麓》难求,非虚语也。王文敏藏,後归刘铁云。
刘铁云藏宋拓淳熙阁续法帖宋拓《淳熙秘阁续法帖》,为宋孝宗南渡後,续得晋、唐遗蹟上石。孝宗精赏鉴,故品在阁帖上第一卷,为天下锺书祖本。右军《洛神赋》亦世所未有,石至理宗时,毁於火,虽不全,实亦珍若球图,有吴让之、张叔未题志,後归刘铁云。
罗叔蕴藏唐拓晋十七帖唐贞观时,盛行王右军墨蹟,裴业进士以草书来上,首有「十七日」字,遂呼《十七帖》。今石刻传世有二本,唐刻尾有「敕」字,有王弇州、阎百诗、朱竹垞、钱徽士、王烟客、曹溶、成亲王数十跋,推为千金不易之本,姜西溟藏,後归唐风楼,为《十七帖》中之冠。唐风楼者,上虞罗叔蕴学部振玉斋名也。
罗叔蕴藏宋拓唐大麻姑仙坛记宋拓颜鲁公《大麻姑仙坛记》,石久佚,传本绝少,有张叔未题记。罗叔蕴藏之。
罗叔蕴藏宋拓丰乐亭记宋苏东坡书《丰乐亭记》,早毁仆。明代有复刻者,几不成形。北宋初拓本,笔墨起转之形,跃然纸上,无异墨蹟。既为罗叔蕴所得,乃筑丰乐堂以宠之。
龚氏藏唐拓多宝塔碑唐拓颜鲁公《多宝塔碑》,为宣和内府旧藏,嗣入本朝内府。嘉庆初,御赐桂香东少宰,人间始得覩此法物,後归合肥龚氏。字蹟锋神森露,於婉丽中尤寓庄严,末有王梦楼、朱之蕃、杨明时、崇雨铃、李文忠诸跋识。费梓怡藏宋拓唐多宝塔碑北宋拓《多宝塔碑》,为费梓怡所藏,有王梦楼长跋,梓怡之尊人屺怀太史念慈有四跋题之。
缪筱珊藏明奉圣夫人碑拓直隶定兴县有明天启丙寅《奉圣夫人客氏德政碑》,乃黄立极譔,张瑞图书,揭衔皆称义男,书势绝精。打碑人李云从曾拓一本,贻缪筱珊。
金奇中藏明教坊规条碑拓金奇中尝藏明秦淮旧院《教坊规条碑》拓本,其文云:「入教坊者准为官妓,另报丁口赋税。及报明脱籍过三代者,准其捐考。官妓之夫,绿巾绿带,着猪皮靴,出行路侧,至路心被挞,勿论,老病不准乘舆马,跨一木,令二人肩之。」
赵伯英观虎邱石刻苏州虎邱有生公讲台,讲台左壁横嵌四石,分刻「生公讲台」四字,其一已碎,相传李阳冰篆,或云蔡襄书也。其右嵌颜鲁公书「虎邱剑池」四字石刻,池隐石刻背,依岩砌短墙以阑之。赵伯英尝入观,其间二崖划开,中涵石泉,如巉山腹以出,水清冽,深不可测。仰视,自崖足以迄於巅,高蔽日。其上纪名殆徧,岁月有署宋以上甲子者,盖山之尤胜处也。
孙希庵见唐刘巧墓碑陕西永寿县二十里郜子河地方,於宣统辛亥春,掘得《刘巧墓碑》,尚完好。刘巧之名,不见史传,碑云乃唐奉天靖难功臣也。孙希庵尝见之。
庞芝阁藏汉吴天发神忏碑拓篆书《吴天发神忏碑》与《国山》并重,石久不存。味道腴斋主人庞芝阁藏之,乃世传佳本,有金冬心题签及张叔未跋识。庞芝阁藏初拓魏郑文公碑初拓《郑文公碑》,有吴让之、沈韵初题签。庞芝阁藏之。
庞芝阁藏原拓隋董美人墓志铭《董美人墓志铭》早毁於兵燹,原拓本希如星凤。庞芝阁得之,谓为铭中绝品。
庞芝阁藏唐拓醴泉铭唐拓《九成宫醴泉铭》,经翁覃谿、王梦楼、顾南雅、吴荷屋鉴定题志,定为真宋拓本,或推为唐拓本,得见率更之神髓。庞芝阁藏。
庞芝阁藏宋拓唐争坐位帖颜鲁公《与郭英人书》,世谓之《争坐位帖》,为鲁公草书杰作,有翁覃谿等跋。吴荷屋旧藏,後归庞芝阁。庞芝阁藏唐李元静碑张司直书,纯本羲、献,为山阴法嗣,足为後学津筏。其所书《李元静碑》,与颜书《元静碑》,同毁於明,为张叔未旧藏,後归庞芝阁,真唐刻中无上神品也,有张叔未、黄锡蕃二长跋及题签。裴伯谦藏唐麻姑仙坛记《麻姑仙坛记》三本,为何子贞生平所视为至宝者,小楷题至多次,有数千字之多,又有吴荷屋及其弟子毅、李世倬等题志,为人间最佳之拓本。子贞当时日夕临写,其生平得力,皆由此帖,後归壮陶阁主人裴伯谦。王子展藏唐夫子庙堂碑虞世南《夫子庙堂碑》,旧为宋牧仲、伊墨卿、叶蔗所藏,後归寄青霞馆主人王子展观察存善,有包慎伯、孙渊如、姚姬传、张南山等诸题志,决为宋拓,字体刻画如新。
刘葱石藏宋拓嘉佑二体石经宋拓嘉佑二体石经,海内孤本也。咸丰丁巳,山阳丁俭卿得於淮安市肆,何子贞为赋七言长篇。後归贵池刘葱石参议世珩,属况夔笙堪《兰陵王》词以张之,词云:「輭尘隔,青案摩挲翠墨。兰台制平揖汉京,三体黄初黯无色。毡椎世几易,邹峄七篇未佚。 「 内有《孟子》三十七纸,未经前人着录。」 镌珉字三万有余,玉筯银钩竞标格。 「 经文凡三万余,篆正二体。」 簪豪忆恢飶。 「 」 怅劫堕淤黄, 「 朱竹垞谓经石沈黄河於泥下。」 尘閟瓴碧, 「 《周礼》一种,开封修学已作瓴甋。」 残缣珍弆钱吴毕。 「 竹汀、山夫、秋帆所得皆残本。」 羡揽羽威凤,见斑全豹,高斋颐志旧审释, 「 俭卿所着《颐志斋丛书》有《北宋二体石经记》。」 付蝯;吟笔。石癖,快良觌。共砚北香南,中垒晨夕,鸿都虎观余荆棘。念俊赏无恙,古芬须惜。廛开百宋, 「 葱石藏宋板书甚夥。」 更异彩动四壁。」
新疆有古碑新疆绚采沟有岳锺琪所书「绚釆沟」三大字,乃当时磨去汉碑字而刻者,其碑阴犹存汉人所书某某侯五字。
唐姜行本《纪功碑》,在巴里坤 「 即镇西厅。」 天山库舍图达坂上。 「 库舍图,译言碑也。达坂,译言岭也。」 其碑甚高,搨者咸屏息从事。宣统时尚存。
青海有星宿海碑星宿海东岸草坡下,有碑焉,题「古星宿海」四字,大径尺。其阴剜苔剔藓,字体摩挲可辨,横衍七行,皆梵文也。土人云:「康熙朝立,曩覆以碑亭,後以树枝为墙护之,四围石子,累如平冈,行旅过此,辄投一石,二百年来,积之成阜矣。」青海古今碑碣经蛮人拆毁,鲜有存者,此犹巍燃兀立於玄冰黄漠之乡,盖蛮人以其为藏文,知有保守之义务,故能保守之以至於今耳。
奉天行宫藏铜瓷光绪时,曾由政府派员往奉天检查宝物。藏於奉天旧宫者,仅陶瓷与铜,其品数如左。
康熙款白地蓝西番莲大碗、中碗、盆盘、瓶皿等类,计百三十四类,共三万四千六百六十七件。雍正款釉哥吉和瓶及囊瓶、壶罐觚等类,计三百三十三类,共二万四千九百八十三件。乾隆款黄地绿龙中碗及小碗、花碗、大盘、中盘、碗碟、书灯、笔筒、笔洗等类,计三百三十一类,共三万九千五百零六件。嘉庆款茶圆、茶碗、茶撇及瓶壶等类,计百七十四类,共一千九百六十五件。无款者,花罐、花瓶等类,计六十五类,共一千六百六十三件。至明代瓷器,永乐、宣德、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及各代有款者,计四十五类,共三百二十件。
鼎,百四十四件,商,周,汉,唐旧物均有。尊,六十六件,其中商尊,周父尊,伯尊,汉戊己尊,唐夔纹尊及各昤代者均有。彝,四十一件,商,周,汉均有。罍,六件,为周代物。舟,三件,乃商,周,汉物。卣,二十件,瓶八件,壶百三十六件,爵二,单五,觚三十六,觯十,角一, 三,敦二十九,簠一,簋二,豆六,铺三,(左上虍下缶右瓦)二十一,锭一,镫三,鬲十四,鍑四,盉十二,冰监五, 世九,盘十五,洗二十四,盂四,锺一,瓿二十四,缶二,盦一,鐎斗三。
余紫云好古瓷余紫云,京师之名伶也。好古瓷,瓶垒碗琖,罗列一室。每自剧场归,摩挲把弄,自乐其乐,不为流俗之徵逐也。
英人史德匿藏古瓷英人史德匿者,服务於上海之海关者有年,颇通汉文,且明画理,解禅悦,而又精鉴别,富藏弆,於金石书画之外,蓄古瓷甚多,於唐则有越窰茶比,於宋则有定窰(上敝下瓦)盌,定窰划花琖,於明则有仿宋定瓷瓶,仿明建窰观音,建窰三彩观音,建窰香炉,建窰狮子,建窰莲花式盌,建窰芭蕉尊,於国朝则有康熙仿宋定窰鼐,康熙仿宋定匏尊,康熙仿宋定美人尊,康熙仿明建五彩瓶,康熙粉定大盌,雍正仿宋定窰瓶,乾隆仿宋土定窰瓶,乾隆仿明土定窰瓶,乾隆瓷鼻烟壶。宣统辛亥冬,尝出其所藏以示人。安吉吴仓硕大令俊卿以其着有论说,深赞美之,谓吾国稽古之士,或未能及,将见中西治术,合而为一,美术之进化,此为起点。诚哉是言。
许守白论旧瓷广州许之衡,字守白。好旧瓷,精鉴别,其言曰:「吾华美术,以制瓷为第一。何者?书画、织绣、竹木雕刻之属,全由人造,精巧者可以极意匠之能事。独至於瓷,虽亦由人工,而火候之浅深,釉胎之粗细,则兼藉天时与地力,而人巧乃可施焉。故凡百工艺,欧美之目吾华,皆若土苴,独瓷则甘拜下风,尊为瓌宝。诚以瓷质之美,冠绝全球,虽百图仿效,终莫能及,盖得於天地者厚也。宜夫钗拿之名,代表国号,释其义,则支那,瓷之省文也,其声名洋溢,固已久矣。
瓷质之贵,在於瓷泥。瓷泥也者,以地质学语释之,乃一种富於黏性之冲积土也,大抵由山水激积而成砂,砂复滤细,则成为泥。是种土砂,非随处所恒有,复分各色,有紫有黄,有褐有白,而以白为最贵,紫也黄也褐也,均无法使之白。而白之一种,千百年来,独尊景德镇之所制焉。
吾华制瓷,可分为三大时期,曰宋,曰明,曰本朝。最有名之窰有五,所谓柴、汝、官、哥、定是也。更有均窰,亦甚可贵。其余各窰,则统名之曰小窰。而元之一代,历年较短,与宋末不甚相远,亦可附於宋焉。明之最盛,在永乐、宣德、成化、嘉靖、万历数朝。本朝又可分为五期,康熙、雍正、乾隆、道光、光绪,均为一代制作之杰出者。此时代之大较也。
宋瓷之汝窰、均窰、哥窰诸器,凝重古雅,而质之腴润,釉之晶莹,历千载而常新,粉定则精丽妍巧,与乾隆同臻极轨。至於元,则反古拙,有类於土缶硎羹。明永乐影青一种,迥非康、乾之所能及。明宣祭红,天下称为瓌宝,而天启、崇祯,则卑无闻焉。」
许守白论柴窰许守白曰:「柴窰在河南郑州,即周世宗所创也。相传当日请颁器式时,世宗批其状曰:「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
许守白论宋瓷许守白曰:「宋瓷花之昳丽者,莫如粉定。粉定雕花者,穷妍极丽,几若鬼斧神工。而哥窰亦有加彩者。若元瓷,亦见有暗花者。且曾见一半瓷半瓦之盘,雕凹花加五彩者,其彩与花,异常古拙,是否宋以前物,未敢决定。可知瓷之有花,其由来为已古矣。至於明代,则各种花绘穷态极妍。明代嘉靖官窰花彩有五十余种之多,其彩画之奇诡,绘事之伟丽,几於不可方物也。」
收藏家得伪宋瓷乾隆时,直隶之磁州有人造瓷,其釉之晶莹腴润,极似宋物,收藏家得之,不能辨也。
许守白论汝窰许守白曰:「汝窰在河南汝州,北宋时所创设也。土细润如铜,体有厚薄,汁水莹润,厚若堆脂。有铜骨无纹者,有铜骨鱼子纹者,尤佳者为棕眼而隐若蟹爪纹。豆青、虾青之色为多,亦有天青、茶末等色。无釉之处,色类羊肝。底有芝麻花细小挣钉,乃真物也,其色纯静深穆。」
许守白论官窰许守白曰:「官窰者,宋大观、政和间在汴京所造,体薄色青,有带粉红色者,浓淡不一,有色带白而釉薄如纸者。大观中,尚月白、粉青、大绿三种,有蟹爪纹,紫口铁足,盖其胎本紫色也。然宋官窰有数种。南渡後,邵成章於修内司烧造,曰内窰,亦名官窰。其後郊坛下别立新窰,亦曰官窰。是宋时已有旧京、修内司、郊坛下三种。唐秉钧谓旧京着时未久,当以修内司所造为上,新窰为下,当时已分差等矣。南宋余姚秘邑瓷,後人亦目之为官窰,大抵皆仿汴京遗制,递衍递嬗也。」
许守白论均窰许守白曰:「均窰者,宋初禹州所造。禹州昔号钧台,钧讹作均,相沿已久。胎细性坚,体略重,釉具五色,浑厚浓润,有兔丝纹,以红若胭脂、朱砂者为最,青若葱翠、紫若墨者次之。初制者色纯,无少变杂,後制有青紫相错如垂涎者,皆烧不足之故,而世人往往尊视此种,犹之佳砚本不宜有鸲鹆眼,而人反以鸲鹆眼为贵也。釉分二种,一曰细平釉,一曰橘皮釉,亦後起者,故兼有紫斑者为多,平釉有紫斑者绝少也。」
许守白论哥窰许守白曰:「哥窰者,以宋处州龙泉人章氏兄弟善治瓷得名。兄名生一,当时别其名曰哥窰,胎坚,性细,体重,多断纹,隐裂如鱼子,亦有大小碎块纹,即开片也。釉以米色、豆绿二种为多,有紫口铁足。无釉之处,色红如瓦屑。其釉极厚润纯粹,历千年莹泽如新。」
许守白论定窰许守白曰:「定窰有二,北宋时定州所造者曰北定,南宋时景德镇所制者曰南定,以其釉似粉,故通称曰粉定。
「北定之胎质极薄,体极轻,有光素、凸花、划花、印花、暗花诸种,大抵有花者多,无花者少。花多作牡丹、萱草、飞凤、盘螭等形,源出秦镜,其妍细处,几疑非人间所有,乃古瓷之最精丽者也。开片者,其开片皆柳纹白骨,而加以釉,有如泪痕者亦佳品,口底率漏胎,故其口往往有以铜镶之者。
「南定之胎质极细,色极白,其釉亦曰玻璃釉,惟澄清之处,略闪豆绿色耳。釉中有鼓花者,有不鼓花者,其形式与北定相同,而胎釉微有异。
「粉定之真者,釉光而且润,与旧象牙同。釉中多有柳纹开片,与伪造之开片异。伪者之釉,或太混,或太乾,或太透亮,或太闇淡,断不能如旧者之润亮也。
「粉定种类不一,胎有厚薄,色以闪红者为贵,闪黄者次之。闪黄,即牙色也。有开片,有不开片。明成化时所仿制者亦佳。」
许守白论平阳窰许守白曰:「平阳窰在山西平阳,宋时所建,胎釉皆白,中闪黄,微具土色,而制皆仿北定,故又称曰土定。平阳真者,胎之色纯似黄土,质在半瓷半瓦间,釉光而且润,细而发黄,多有蛇纹开片。伪者色稍闪红,而质略粗,其釉亦粗而且暗,乾且发白也。」
许守白论耀窰许守白曰:「耀窰在陕西耀州,宋时所建。初烧青器,仿汝窰而略逊,後烧白器,较佳。初制者,釉透亮如玻璃,色微黄,畧似虾青。後制者釉略混,色甚白,有似牛乳之白者,有似粉油之白者,有似熟菱米之白者。」
许守白论磁窰许守白曰:「磁窰在直隶磁州,宋时所建。磁石引针之磁石,即产是州。取石链陶,磁器之名,乃专指此,後人辄误以磁与瓷混用矣。器有白釉,有黑釉,有白釉黑花不等,大率仿定窰者为多,但无泪痕,亦有划花、凸花者。白釉者俨同牛乳色,黑釉中多有铁绣花、黑花,与贴残之膏药无异。」
许守白论建窰许守白曰:「建窰在福建,初设於建安,後迁建阳,始自宋代。古制者质粗不润,釉乾燥,又名乌泥窰。後制者出德化,色甚白,颇莹亮,亦名福窰。有紫建、乌泥建、白建三种。白者似定窰,惟无开片,佳者质厚,而表里能映见指影,以白中闪红色者为贵。有凸花及雕字者,然花不甚细。」
许守白论广窰许守白曰:「广窰,南宋所建,在广东阳江厅,胎质粗而色褐, 「 即灰色。」 所制器多作天蓝色,惟不甚匀,釉厚之处,或作靛蓝,釉薄之处,或作灰蓝,无釉处之色,或如黄酱,或如麻酱,大致仿均窰。其与均窰异者,无红斑与蟹爪纹耳。」
许守白论宋元盘盌许守白曰:「宋、元盘盌,出土颇多,然皆汝、哥、龙泉暨平阳、泽潞各项杂窰,无甚特色,人亦轻视之,其声价不及康、乾之大也。」
许守白论元窰许守白曰:「元代制瓷,亦有多窰,然其名不着,统称曰元瓷而已。晚近流行之元瓷,皆出於元时之山西、河南,虽南方亦有所制,亦率以宋末目之。元瓷之名,殆专属之仿均带紫之品矣。此制品多作天蓝色,兼带紫斑,以成鱼、蝶、蝠等形者为贵。不带紫者,常品也。河南制者,为元初之物,胎釉色泽,与宋均彷佛。潞安所制,则发见於元代中叶,其胎乃半瓷半瓦,釉比初年略透亮。蒲州制者,亦中叶物,釉亦略透亮,惟红斑之中带有葡萄紫色耳。」
赏监家得伪元瓷京师有伪元瓷,其釉及棕眼、砂底、铁足,一一逼真,虽有识者,亦莫辨其为贋鼎也。盖九江关某监督之仆习其技,既归,以北方土烧之,不能工,而殊类元瓷,乃仿造之,遂大获利。赏鉴家所得,半是物也。
许守白论欧窰许守白曰:「欧窰,一名宜均,明时宜兴人欧子明所制,形式大半仿均,故曰宜均也。制品虽出宜兴,然与阳羡名陶一系微有区别,与紫砂、挂釉各器亦微不同,大抵制造时仍参入瓷质,而不纯用紫砂。瓶盂等物皆有,以洗类为多。」
许守白论郎窰许守白曰:「郎窰有先制後制之分,凡里外皆有开片,而底足有灯草旋纹,色深红,如初凝之牛血者,此先制也。若後制,则微有不同。先制者口底微黄,所谓米汤底者是也。後制者口底或作豆青色,或作苹果青,所谓苹果底者是也。先制者釉色深红,後制者釉色鲜红,惟釉尚透亮,不似窰变之肉耳。又有所谓绿郎窰者,色深绿,葱蒨可爱,满身细碎纹片,实则明仿弟窰之品也。雍、乾时代亦有仿之者。」
许守白论宣窰许守白曰:「宣窰之美,为有明一代冠,不第宣红、宣黄彪炳奕叶已也。青花五彩各器,发明亦极多,咸为後代所祖,如「轻罗小扇扑流萤」等诗句入瓷,实开其先。若海兽、人物把杯,亦极奇肆可喜。至於漏空花纹填五彩,及五彩实填花纹,皆绚艳悦目。又有蓝地填画五彩者,则夹彩之制盛兴矣。戗金之制,亦始於宣德朝。」
李乘骥评本朝名瓷李乘骥,名任,居福州,藏名瓷甚多,鉴别精当。其评隲之言,足备研究,今录如下。
康熙瓷釉备而画工,质佳而色耀,价值之昂,殆无与匹。
单彩类,最为世人所宝重者,有三种。一,果绿。绿色於康熙为最盛,故果绿之制特佳,底有两蓝圈,内载「大清康熙年制」六字,或为碎瓷。二,朱砂。康熙朱砂,底无记号,而其特徵在於瓶口之缘,带淡紫色,颈下始全为朱砂色,瓶之内面及底,皆施白油,座带灰色而无油。三,霁红。霁红亦称美人霁,瓶与水壶为多,皆小件,底辄无油,有之者必载「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其特徵在於淡红中显鲜红色,与有茶褐之点,背光则现绿影。价值极昂,八寸之瓶,值英金三千镑。多彩类分为二种。一,三彩。康熙三彩,以黄绿赭三色为主,间用蓝黑,有黄地绘赭绿者,有绿地绘黑赭者。绿地三彩极难得,底亦有两圈六字。二,五彩。康熙五彩,以绿红黄赭蓝为主,其瓶有黑地绘绿黄白赭者,黑油中常带绿色,底两圈。有黄地绘绿蓝赭白者,底两圈中有一方小形,其为红地者,底亦两圈。并有六字。又有白地、赭地等。瓶口为方形者极少。其碗画五彩农事人物者,底无记号,惟题金字诗句,印以制造人图章。 「 圣祖晚年特制之,以示国家尚农之意。」 其盘底有两圈加十字者,两圈加六字者,两圈中画花者,有无记号者。然五彩瓶盘之底,或以树叶为记号,又常有花纹。黑地而绘彩者谓之黑地彩,恒於黑油之上盖以绿油,故油中常带绿色。康熙黑地彩以黄绿紫三色为主,黑地为油面黑,至瓶口渐变赭色,多不绘花,偶有绘菊花者,瓶之中或刷淡绿油,其盘有绘红绿花者,底两圈。
绿地而彩者谓之绿地彩,所绘多人物古事,读之者可以周知我国古代政治社会之状态。其最悦目者,绿地外,并益以油底之蓝色。 「 底无记号或粗底偶有两蓝圈,或树叶形。」 更有绿地而有蓝釉者, 「 底多两蓝圈。」 绘各色花草人物,价值甚贵。蓝地而绘彩者,谓之蓝地彩。蓝有粉蓝、深蓝之别,蓝地有油底、油面之别。粉蓝瓶有斑点,色不停匀,其蓝常设於油底,深蓝则绝无斑点。康熙油底蓝五彩之制,在其中世,方格、树干用赭色,树叶用蓝色绿色,花则红蓝赭黄诸色均用。是时红色尚平淡,无彩釉,惟甚光耀。瓶上并用黑绿两圈或三圈。有底粗者,有座粗而底有油者。至其末,油底蓝五彩之盘,有用金油缘者,底两圈。
白地而绘彩者,谓之粉彩,其所设之色釉与他彩同,底多有两圈。
康熙多彩类,率绘人物,亦有绘佛象、八仙、鸟兽、 「 凤凰、麒麟等。」 海产、 「 鱼、虾、蟹、海蛤等。」 花木 「 以菊、梅、荷、牡丹为常,每绘蜂蝶以点缀之。」 者。花之设色,多红蓝,或间以黄赭。有花黄而心蓝者,有花黄而心绿者。
康熙时已有铁沙,且常以黑绿范所绘者。浪纹 「 俗呼水波浪。」 亦始於此时。康熙之盘,常於其背绘花三朵或四朵,花多设红黄绿三色,其缘或为金漆,或为黄色。式不一,有凹槽者。
康熙宫中所用者,以黄灰白三色为主,然多以给价过廉,而釉质之佳,反不若民间所制,故御窰未必尽可取。
雍、乾时代之单彩,远逊康熙。 「 其时如朱砂颈无紫色、霁红,不带绿影。」 窰变独擅长,或红蓝灰杂色,或红绿杂色,或紫黄杂色,均极斑斓光泽。盖投烧之时,特将土胚通空气,使受化学作用也。雍正瓷质极佳,设色亦精致。康熙彩至此分为两流,一曰雍正彩,一曰蔷薇彩,又名玫瑰彩。
雍正瓶盘,鲜有方形空格,又多假款,注明成化或万历年号,盘後多绘花。瓷之绘有柳树者,自是始。
雍正有五色鬬彩。所谓鬬彩者,无论碗盘瓶杯,辄与其盖同其色彩花样,犹之满园春色,桃李争妍也。其底鲜有记号。
雍、乾瓷色,有青花兼霁红者,而珊瑚红又兼别色彩釉。
雍正有八骏马盘,乾隆有千花瓶、五蝠瓶,均极精致。乾隆之彩釉甚厚,白釉颇盛行,盘中辄有之,间杂以粉红。乾隆瓷底多蓝印,或长方,或正方,载「大清乾隆年制」六字,或「乾隆年制」四字。乾隆末,有葛明祥者,独出心裁,制造瓷器,不识者辄误为窰变。实则窰变有眼,而此无之,窰变常为长纹而下垂,此则全为点染。所染之色,或蓝或绿,或黑而带黄。底粗,载「葛明祥制」四字,亦广窰之一种也。
嘉、道两朝,虽有御窰之设,技术远不及前。然为此时代所特具者有三。一,绿色代赭色绘方格,二,红色极发达,红色中之油面红,或红地白花, 「 多道光年制,载年号红印。」 或白地红花, 「 嘉、道均有之。」 又有全为胭脂红者。 「 底无记号。」 三,白色浮瓷,始於此代。其制法,先以白泥油绘於釉上,或人物,或花草,入火之後,其泥油坌出而现白色花样,瓷地多蓝绿赭灰等色。
嘉、道以降,瓷渐退步,日惟从事於古瓷、洋瓷之仿造矣。
瓷器之类至夥,除单彩、多彩外,尚有青花瓷、蛋壳瓷、煨瓷、碎瓷、雕瓷、洋式瓷数种。青花瓷土胚先设蓝色,敷油烧之,历二十四小时即可成。此种以瓷质洁白、蓝色分明者为上。蓝带绿晶,其年必久,有时或变为灰、为黑、为紫。盖其所含者,镍与铁多则色灰,镁多则色紫。明时物,今罕见,成化尤少,正德时始於湖南得一蓝质,名为谟罕默德蓝,青花瓷自此始大进步。凡嘉靖时物,面常不平,或有开片,底有两圈,中书「嘉靖年制」四字,其质厚以重。康熙集其大成,制品特多,有纯为白地者,有兼油底红者,有略施油面绿者,有用铁沙圈者,有为金漆缘或棕色缘者。底多两圈,或更加六字,或无记号,或绘树叶。康熙时,大内用绘花者三万一千件,盘之白地蓝龙者万六千件,盃之绘两龙舞於云中者万八千四百件,碟之白地蓝龙蓝花爪抱福寿者万一千二百五十件。光绪末,有康熙青花瓶,蓝地绘白梅花,在英京售价五千九百镑,画极精致,色极润泽,上品也。间有康熙时物,而伪注明成化、万历年号者,亦光耀悦目。雍、乾已较康熙为逊。雍正尚有数事佳者,蓝色甚闪动,或更施他色釉。至乾隆时之可取者,惟青花瓷、蛋壳瓷与青花煨瓷而已。
蛋壳瓷创於明之永乐、成化、隆庆,万历官窰亦有制之者,历康、雍、乾三朝而不衰,瓷质纯洁,而薄如蛋壳,多盘碗等品,乾隆时制者独否。尝见一康熙物,底注「大清康熙年制」,面绘玫瑰、蝴蝶,用蓝紫黄各色浮釉,其叶用绿浮釉,於强光线中照之,左右均有一五爪龙刻於胚上。雍正之蛋壳瓷,盘背多紫色,其面有五彩。乾隆时盘,背为朱砂色,并有金漆缘,或更有红线黑线,而无年号,多绘官人物。此件在欧西之市价,约值五十镑至七十五镑,其最佳者可百镑。碎瓷亦设白油,或他之彩色, 「 如果绿、宝蓝等色,惟无红色。」 其里常粗,南宋时已有制之者。其法使气度骤降,油面收缩,甚於胚,而极易碎裂,入火之後,即成碎瓷。其碎裂之大小,匠人能任意为之。灰白碎瓷多古式装狮头,或他物如八宝等。又多有浮出棕色之花纹,青花亦常见。
雕瓷亦称贡瓷,先刻花而後敷油,宋已有之,及乾隆末复盛。
洋式瓷作於乾隆之末,自外人定制者半,自我国仿制者亦半,形式与常制异,所绘多西洋人物屋宇。盖我国瓷器之佳,是时始为世界所赞赏,且以国人知瓷器之销路不局於国内也,乃略仿洋式以售之异邦。国人亦爱之,故洋式瓷日盛,且较西洋所制者为佳。
咸丰之世,内讧外侮相乘而至,无余力以研究瓷器,所制者惟一种白色之盘,缘作莲瓣形,底注红色年号,出江西。
同治仿造玫瑰彩,已不及嘉、道。盘盌之属,底多绘红桃。光绪时起而效之,釉色乃益不及。惟同光瓷亦有为前代所无者,白色浮花瓷是也。其制法,敷白泥油於胚之彩釉上,入窰烧後,无论人物花卉,莫不昭然若揭。至胚之彩釉,以设蓝绿赭灰等色为常。底无记号。
我国瓷器,最初以青花及翠绿输入伦敦,色质之佳,极为西人所赞赏。欧洲瓷器相形见绌,华瓷销路因而日广,价值益昂。西人言青花瓷为美人、荷兰人所喜,收藏甚多。英法诸国则好多彩瓷,故有青花加彩求售,而佳瓷反因入火而坏者。美人好霁红,法人尚朱砂,苟能投其所好,必利市三倍也。
许守白论康熙官窰许守白曰:「康熙官窰客货,无粉彩,惟御制料款之盌有之。其粉红为地杂以彩绘者,则尤罕。而市人不察,辄以胭脂水堆料款呼之,实不知粉红与脂水之迥然不同也。或谓此等堆料盌,乃雍正物而书康熙款者,亦非。」
许守白论康熙硬彩许守白曰:「康熙硬彩蓝绿二色,堆起甚厚,历年既久,时亦有坼裂之患。红为深色之抹红,且较他色釉质有平凸之差,故亦易於褪落。」
许守白论古月轩瓷许守白曰:「乾隆瓷以古月轩声价为最钜。古月轩所绘,乃於极工致中极饶清韵,物尤难得,杏林春燕之声价,名噪寰区,疏柳野凫,亦殊绝也。当时由景德镇制胎入京,命如意舘供奉画师绘画,於宫中开炉烘花。或谓曾见有「臣董邦达恭绘」六字者。然寻其画之派别,殆出之蒋廷锡、袁江、焦秉贞之流也。」
大内有天地交泰瓶天地交泰瓶,凡两对,一对高尺五六寸,一对高尺二三寸,乾隆款,五彩花瓶,分上下两截,上瓶腹部插入下瓶口部,两相衔接,成一瓶形,此交泰命名之所由来也。中部相接处能旋转自如,下瓶透花玲珑,可见上瓶之腹,制法奇特,理想所不及也。
大内有五彩转耳瓶五彩转耳瓶一件,高尺三四寸,乾隆款。瓶之四面有圆格,四格有四季山水画,可与宋、元诸家比肩。格以外,五彩花纹甚鲜丽。短项大腹,项部一圆管套入管左右,有两耳,管能转动,不能提出,故名转耳瓶。
乾清宫有古瓶乾清宫有所藏古瓶,高五尺,腹圆口方,徧镂龙鳞,其色黝然而古,扣之声铿铿。每雨,此瓶云气滃然,隔数百步观之,微茫中若有物蠕蠕而动。
玄天宫藏苗制花瓶贵州思南沿河司之西岸钟山玄天宫,有花瓶二,高三尺,周一尺,内瓦而外铜,其色黯。其一有破坏处,盛则漏,其一虽有缺处,尚能盛水。
文子晋藏古瓻宗室文昭,字子晋。原封镇国公,辞爵读书。家藏一古瓻,至宝贵之,而性喜吟咏,遇有所得,辄投其中以为常。
张叔未藏白瓷弥勒佛张叔未藏白瓷弥勒佛,乃嘉庆癸亥二月廿六日以银一饼购於武林市中者,高二寸六分,质甚薄,中虚,五窍皆通。釉落尽,见骨,如白石。骨相 刻,食履精妙,作开口笑,对之令人忘忧长乐,趺座,底款曰「江鸣皋造」。是日同观者,为朱青湖,姜怡亭,屠琴坞。叔未有诗咏之曰:「龙华高会敞精蓝,貌出名瓷技孰诰。清供不妨斟米汁,薰修合便共香龛。尽开口笑称长乐,肯袒肩来作小参。料得江郎才有梦,诸天顷刻现优昙。」
张叔未藏明建文瓷笔架明建文壬午瓷笔架,秀水钱箨石侍郎载旧物也。嘉庆癸亥秋,其孙顺甫出以眎张叔未。丁卯夏,叔未购之。据款字中有釉,盖镌字於坯而後陶者,断非後人所伪造者也。
翁叔平得伪瓷瓶翁叔平嗜古成癖,生平搜罗金石、鼎彝之属甚富。柄政时,有贾人齎古瓶一具求售,翁视之,古色斑斓,而其质甚轻,疑是秦、汉以上物。问其值,索三千金,还以半数,不允,欲持去。翁把玩不释手,卒以二千金购得。大喜过望,亟为贮水养花,置酒邀宾,相与赏玩。酒数巡,一客起近瓶侧,谛视之,讶其渗漏,以手举之,应手断烂。客大骇,细辨瓶质,乃熏染硬纸而成者。众大笑,翁亦爽然自失,急弃之。
张文襄得伪瓷瓮光绪中,张文襄以鄂督入觐,留京师,偶游琉璃厂,瞥见一古董店装潢雅致,驻足流览。庭陈一巨瓮,为陶制者,形奇诡,色斑斓,映以玻璃大镜屏,光怪陆离,绚烂夺目。谛视之,四周皆篆籀文如蝌蚪,不可猝辨。爱玩不忍释,询其价,则谓为某巨宦故物,特借以陈设,非卖品也,怅怅归。逾数日,文襄偕幕僚之嗜古者往观之,亦决为古代物,又欲得之,令肆主往商。未几,偕某巨室管事至,索值三千金,文襄难之。询其家世,不以告。往返数四,始以二千金获之。舁回,命工搨印数百张,分赠僚友。置之庭,注水满中,蓄金鱼数尾。仆从或以刀试之,似受刃。一夕,大雷雨,旦起视之,则篆籀文斑驳痕化为乌有矣。盖向之苍然而古者,纸也,黝然而泽者,蜡也,骨董鬼伪饰以欺人者也。
周氏藏宋均洗洛阳周氏藏宋均洗二事,其一有「瀛台用品」四字,光绪庚子大内所失物也。
西人得宋均花盆及洗均窰价甚昂,即一洗一鉢,价必巨万。某年某赛瓷会中陈列二件,一为小花盆,巴尔氏以重价得之;一为小洗,某西人曾拟以八千金购之。某年由热河运古瓷至京师,多用大车,途中毁坏者虽不少,而偷漏者尤夥,内务府某官及旗人某某勾结某古玩店为之秘密售卖。宋均佳品,已全为西人所得矣。
周竹卿藏柴窰小水盂柴窰传世绝少,得其碎片,辄与金碧同价。钱塘徐印香舍人续娶仁和陆太君玉珍时,奁物不多,独有柴窰小水盂一枚,色鲜碧,质莹薄,为人间所罕有。舍人临池,辄用此盂注水。後赠南海周竹卿大令炳麟,大令欢喜赞叹,作长歌以谢。王问卿藏鹦鹉啄金盃明窰器之精者,无逾宣德、成化二代,宣乃远不及成。宣则鷄文粟起,佳处易见,成则淡淡穆穆,饶有风致,如食橄榄,妙有回味。王问卿家藏鹦鹉啄金盃,一名四妃十六子,又名太平双喜,淡白中见殷碧离离之色,宝光欲浮,使人爱玩不能释手。
许守白论永乐压手盃许守白曰:「永乐压手盃,底之中心画双狮滚球,球内有篆字,为最奇之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次之。此为底内绘花之始。」
怀献侯藏众兽朝龙盘素三彩之盘,以明嘉靖海马为最佳,中绘一团龙,旁列众兽七八,所谓众兽朝龙者是也。丹徒怀献侯舍人桂琛尝得之。
颜某藏瓷盘康、雍、乾三朝官窰,制瓷极精,内务府库百余年来犹有存者。光绪初,以旧物无用,鬻之民间。粤人颜某购得乾隆时大内盛水果瓷盘二,盘内画鹌鹑一双,外作胭脂水色,娇艳绝伦,盘底有料款 「 烧料款也。」 「乾隆年制」四字,盘口径约八寸,边沿宽一寸有奇。
吴彦复藏香瓷盘香瓷种类不一,凡泥浆胎骨者,发香较多,瓷胎亦偶一有之。要必略磨底足,露出胎骨,而後香气歕溢。且香瓷最不易得。有土胎香者,有泥浆胎香者,有瓷胎香者,此自然之香也;有藏香胎者,有沈香胎者,有各种香胎者,此人工之香也,实皆希世之珍。有梳头油香者,则古宫匲具也。吴彦复曾藏一盘,径五寸。吴卒,遂不知所在。
名人搜求古甎乾、嘉钜卿魁士,相率为形声训诂之学,几乎人肄篆籀,家耽《苍》《雅》矣。诹经榷史而外,或考尊彝,或访碑碣,又渐而搜及古甎,谓可以印证朴学也。於是苗先路得君子馆甎於河间,李申耆得廉颇墓甎於寿州,仪徵阮文达、桐城吴廷康所得尤夥。而阳湖吕尧仙抚部古甎文拓本着录者,至二百五十三甎。嘉兴冯柳东着《浙江甎录》,编为四卷。同、光以来,则太仓陆莘农、归安陆存斋、满洲端忠愍所得尤不可胜数矣。
毕秋帆赏古甎毕秋帆抚陕时,值生辰,某令特具古甎十数方为寿,并将甎名搨出,装成册页,古雅可爱。毕见之大喜,出劳其仆曰:「我生日,惟尔主所赠,特风雅,甚荷厚意,然未免劳苦矣。」仆遽应曰:「然,即小人於此事亦出力不少。」毕询其故,仆遽将其主人如何觅旧本摹仿,如何在某处定造,如何上色,如何使之剥落,如何使之生苔藓之术,一一言之,不稍讳。毕面頳,不作一语,拂袖而入,旁人皆匿笑。
阮文达藏汉晋八甎阮文达积得汉、晋八甎,因题其室曰八甎吟馆,宾友联吟,乃编为《刻烛集》三卷。
张叔未得汉晋八甎於海盐乾隆乙卯四月,张叔未以己亥秋海盐有海现之异, 「 相传每数十年辄有数日海潮,远退数十里,大风扬去浮沙,见井竈街墓基址,名曰海现。」 城内外古甓累累,大半海现时所出,率为麻布文,数十百中,一二有文字,因买舟往觅之。至则见渔舍短樯中,有蜀师甎数枚,以百钱购之。其比邻妇孺见破甎可易钱,咸搜索以出,乃雇渔人担之以归舟。凡得汉、晋甎八,因名读书处曰八甎精舍。八甎之中,有汉永宁元年甎、太康年郭家葬甎。赵宽夫好聚古甎仁和赵宽夫明经坦好聚古甎,於断垣败甃间,极意搜讨。前後所得,凡六十有一,为孙吴纪元者二,为两晋纪元者二十一。始吴主亮太平元年,迄晋孝武帝太元四年。为吉利语者四,曰吉利叶宜,曰万岁不败,曰(上睾下廾)吉日造,曰六月黄吉。为题识姓氏者六,曰褚谒者,曰陈叔惟,曰贺信,曰章氏所作,曰章先作记,曰哙璧。为古钱文者二十一。多六朝厌胜之品,为方胜者二,为人形者四,为双鱼者一。其字有篆有隶,悉方整古劲,画亦奇愕有致。寛夫珍之,因自号曰保甓居士。
孙月泉载甎而游钱塘孙月泉,名承祖。质鲁好学,嗜古甎,而易为人欺。同治时游台湾,为郡县记室,月修所入微,辄以购甎。每居停量移,则行箧辄十余具,皆甎也,真贋杂具。暇则出而陈之几,一一摩挲,至夜不倦。
况夔笙得甎於扬州光绪戊戌九月,况夔笙以客授扬州故,自琼花观街移居旧城小牛彔巷。其地距旧城遗址不远,虹桥西南有颓垣一角,屹立荒烟蔓草间,辄督郭姓老仆登城寻甎,辰往午还,肩荷蹩躠,殊苦。得甎一,旌以钱百。仆嗜饮,得钱供杖头,又甚乐。城筑於宋而甎则唐,盖当时取用他处旧甎耳。所得城甎七,其文曰镇江前军,书势精劲圆腴,神似郁孝宽书《武侯祠碑》,又文曰镇江後军,又文曰镇江右军。又文曰扬州,宋甎也,「扬」字从「手」从「易」,质地色泽,不逮从「木」之甎远甚。又文曰高邮县,又文曰全椒县,又文曰步军司交烧造修天长塔。
一日,葺厨下短垣,得断甎,文曰杨州,书势劲逸。琢为砚,苍坚致润,非他甎所及。「杨」字从「木」。王怀祖《读书杂志》历引《史》、《汉》、碑版以证杨州字,隋以前从「木」,唐人误从「手」。此甎尚不误,断非唐以前物也。
又一日於虹桥茶肆墙间见有甎,文曰大使府烧造。仆辈与之婉商,酬以钱二百,以新甎易之。较他甎稍薄狭,盖贾似道尝以同知枢密院事为两淮制置大使时筑城所造也。又於市墙见有甎,文曰殿,亦以前法得之。以上各甎,并阳文隆起,书势秀拔。惟天长塔甎字小而浅,疏率不工,疑出陶者之手。
刘铁云藏镫柄欲探篆籀之原,必於陶器求之,而海内收藏家向鲜有所着录。光绪中叶则有陶器中之镫柄出见,大率为商、周时物,多三代古文,与钟鼎文相类。於是而可知真楷成於唐,唐以後无真楷,分隶成於汉,汉以後无分隶,篆籀成於周,周以後无篆籀矣。
镫为陶质,以膏燃火,使放光明者也。其制与荐熟食器之豆相似,上有如碟者,以盛膏,中有柄,下有足。《礼记》执镫注云:「豆下跗也。」可知镫亦有有足者,非尽如《广韵》所谓之有足曰锭,无足曰镫也。刘铁云搜集镫柄至夥,最精者,尚五百余具。所镌之字,极类钟鼎文,非缪篆,故可确定其为商、周时物。镌字之处,或圆,或椭圆,或正方,或长方,或匾方,或尖方,且阴文为多,其为阳文者,则不及百分之一也。
李渔村藏季孙行父所城口古瓦康熙时,东武有李渔村名澄中者,藏有季孙行父所城口古瓦二叶,其质甚坚。瓦口有籀文,一曰千秋,一曰万岁,字画圆润可爱,叩之作金石声。
成哲亲王藏铜雀台瓦成哲亲王尝得铜雀台瓦,有明人之字錾其上,云得自漳水之滨,其质坚致如石。
张叔未藏晋瓦荷盂乾隆己亥秋海盐海现时,嘉兴张德容曾往观之,买数瓷器,然率破碎不足重。乙卯三月十三日,其弟叔未游海盐,购得晋瓦荷盂与太康二年甎於海滨渔父,盖亦海中物也。盂瓦沙骨,釉如云母,外纯素,内栔荷叶七瓣,高二寸二分,口径五寸,口厚二分,底厚四分。黄省甫语叔未云:「昔随宦於新郑官署,山阴童二树擕太康瓦券来,留尝累月,其色质绝与此类。」安邑宋芝山题是盂云:「此的是汉晋瓷。世上所谓古窰,隗嚣宫 盌外,更无与此匹者,至足宝也。嘉庆戊辰闰五月。」叔未曾赋诗纪之。
张叔未见古盆道光时,濬吴淞江,工人获古盆,似瓦非瓦,盛水则热,继且沸。旋以争夺致碎,盆为夹底,中画离卦,盖仿诸葛武侯刁斗之制也。张叔未尝见之。
赵撝叔考证新瓦赵撝叔大令之谦工书,喜考证。在南昌时,某太守以新瓦刻古文,搨以示赵。撝叔大赞赏,即日援引古金石书,成考证一篇,洋洋数千言,意殊得,持以示某。某大笑曰:「公亦受吾欺耶?此余贋物也。」出瓦示之,撝叔亦大笑。
刘燕庭藏唐善业泥造像唐善业泥造像,前人未经着录。道光己亥,刘燕庭游西安慈恩寺,始於雁塔下物色得之,或全或阙,大小凡八具。全者一面一佛,坐莲台,二尊者侍下,或蹲二兽,荫以娑罗树,一面则「大唐善业埿压得真如妙色身」三行十二字,阳化遒劲,若敬客书。
王丹思藏宣窰蟋蟀盆明宣宗酷嗜蟋蟀,曾密诏苏州太守物色之。时有苏州衞中某武弁,捕得蟋蟀一,猛勇善鬬,传驿上贡,帝大悦,比照捕得首虏功,给武弁以世职,故吴中童谣曰:「蟋蟀叫,宣德皇帝要。」当时官中贮养蟋蟀之具,精细绝伦,故後人得宣窰蟋蟀盆者,视若奇珍,其价值不逊於宣和盆也。王丹思殿撰敬铭曾於市中购得宣窰戗金蟋蟀盆一具,作长歌以纪之,中有「星移物换秋复秋,长闻唧唧虫吟愁。金花暗淡盆流落,流落民间同瓦瓯。延陵遗老昔曾见,铜盘双泪金仙流。长吟欲招古帝魂,鹃声溅血悲相酬」。戗金盆流传绝少,惟吴梅村祭酒曾藏一事,其集中有长歌纪之,低徊咏叹,以寓其开元、天宝之思焉。丹思所谓「遗老昔曾见」者,盖指此也。
陈其年藏供春壶供春壶,茗具中上乘禅也,发明於明代吴氏婢名供春者。其後制此者有四人,曰董翰,曰赵良,曰袁锡,曰时鹏。鹏子名大彬,所制乃益擅场。继起者曰彭君实,曰龚春,曰陈用卿,皆不及大彬远甚。而大彬弟子曰李仲芳,制小圆壶,则精绝,技在大彬之右。陈其年检讨所藏甚多。
陆贯夫所见时大彬壶长洲陆贯夫,名绍曾,尝见时大彬所制茶壶,有分四旁底盖为一壶者,合之注茶,渗屑无漏,名六合一家壶,离之乃为六也。
张叔未藏时大彬汉方壶时大彬汉方壶,隐泉王氏藏之百数十年矣,乃国初幼扶进士旧藏之物,其款用刀,书法逼真王羲之《换鹅经》。王心耕为张叔未作缘,叔未乃得之,赋诗志喜。张又起为之作图,吴兔牀以隶字题图册,曰千载一时,并赋五古张之。兔牀藏大彬壶三,皆不刻铭,不若叔未所得,壶底有欧阳修诗「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素涛起」二句也。
张邦梁藏绾结壶壶柄绾一结,伸之,可长丈许。明中叶,止庵初建时,西域僧携之至庵,或觅长柄种仿绾之,皆不遂。嘉庆时,壶入王氏对山阁,後归张叔未之子邦梁。壬辰冬,江苏何一琴尝貌其全身。叔未系以诗,并属受之辛缩图为册,别摹一幅。双壶结联者,叔未曾於京都厂肆见之,每以未购为惜。
汪森铭时大彬茶壶茶壶以砂制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供春最贵,第形不雅耳,亦无差小者,时大彬所制实佳,固不必专以受水半升为重也,但取其形式古洁,即可注茶。惟当试其盖,可随手合上,举之能吸起全壶者,则尤佳矣。徐印香舍人尝得一壶,乃细土澹墨色,彷佛银沙闪点,上有汪森铭云:「茶山之英,含土之精。饮其德者,心恬神宁。」识者审为大彬手制,非假托也。
屈翁山藏玉杯盘玉镇纸番禺屈大均,字翁山,尝藏玉杯一、玉小盘一、玉镇纸一,皆汉代物。玉杯为歙县汪右湘所赠,盖翁山曾应右湘之徵,作《嘉莲》诗二章。嘉莲实产右湘之水香园,右湘见诗叹赏,以为在所徵同人诗百余篇之右,谓昔黎美周以黄牡丹诗称状元,郑超赉以金罍二器,今屈子亦可称为嘉莲榜眼,因以一玉杯,自所居黄山之下阮溪,寄赠翁山。翁山复赋玉杯诗二章以谢之,所谓「花园状头那有两,香园词客故多才」者是也。翁山窘时,尝以杯盘、镇纸并珊瑚笔架、象箸三十双,倩赵某质之长生库,委曲求情,仅得银两许,因作《质古玩行》以寄慨焉。
高宗题苏东坡玉带江苏镇江江天禅寺 「 即金山寺。」 之楞伽丈室,故楞伽台也,藏有苏东坡玉带。相传东坡赴杭,过此,与佛印赌参禅语输却者。带装以盘,上下表里,高宗各题以诗。带系玉十余,中四方,为高宗命玉工补之者,上亦刊以诗。
承光殿南有玉瓮承光殿南,乾隆乙丑建石亭,置元代玉瓮。瓮有白章随其形,刻为鱼兽出没波涛状,大可盛酒三十余石,径四尺五寸,高二尺,围圆一丈五尺,至元乙丑告成,敕置广寒殿。後屡易代,废置某道院中,为酱瓿。工部侍郎三和善鉴古物,於道院见之,贱价赎归,进上,仍置故处。高宗御制《玉瓮歌》,且命廷臣序和,以纪其事。
尹文端得尹吉甫玉圭尹吉甫,四川泸州人,有庙祀之。庙藏玉圭,为当时遗物,长一尺三寸五分,色苍白而温润,盖温玉也。满洲尹文端公继善任川督,自称为吉甫後裔,亲往致祭,索圭观之,携之去。
蒋文恪有水晶玉鹅玉美人常熟蒋文恪公溥有水晶一方,中有桃一枝,春荣夏实,与真桃同。又有玉鹅一,色黄,置暗室中,光从鹅背出,满室辉耀如白昼。又有一玉美人,通体白如截昉,惟口及私处,赤如丹砂。
某盐商得伪玉笄光绪末,扬州有盐商某者,有嗜古癖。或以道士所戴玉笄求售,曰:「是王右军物,世守至今,将售诸人,然非四千金不可。」某爱玩不释手,曰:「价太昂,数百金可矣。」其人置物案间去。翌日,有客访之,讨论古器,某出此示之,客大笑曰:「是某之物耶?是为伪以给汝耳。某年某月日,予在宜兴,亲见其定造,君何受彼愚之甚。」某为所激,怒甚,不复顾虑,遽拍诸几,应手立碎。
又数日,此人又持某贵公子函至,函中云:「近闻有王右军时物,是真希世之宝,予已允价五千,闻物在君家,请交其人带下。」某见函,惧且怒曰:「此乃伪物,吾已碎之矣。」其人则故为谨悫状,对曰:「家贫,惟遗此宝物,本不应售,以贫故,出此为餬口计,幸畀我。」某曰:「已碎之,奈何?」则又曰:「前已言此物实值四千金,安有碎理,殆贵人知我待用甚急,戏我耳。幸检出畀我。」某为所持,乃实告之曰:「前客言,某时见君在宜兴定造此,复有何说?」此人曰:「在宜兴造,诚有之。」则探怀中一物示某云:「曩以贫家怀宝,索观者众,虑有损失,故造此以供众览。若原物,则日前始取出也。」某至此,瞠目相视,不能作一语。其人复曰:「纵谓非宝,然家有敝帚,享之千金,亦小人之常情也。况物未成交,公何遽毁之?今某公子已允五千金以相购,吾恃此活命。公毁是,即毁五千金矣。奈何,奈何!」某为所挟,不得已,畀以三千金,始无言而去。
张叔未藏白玉璏白玉璏色质温润,有红斑,系带之两旁,一在上,一在下,俱已摩泐,洵周时器也。嘉庆癸酉十月,张叔未购之於宋芝山。
张叔未藏谷文玉琫《说文》所载,琫,佩刀上饰也。《小雅》:「鞞琫有珌。」传:「鞞,容刀鞞也。琫,上饰。珌,下饰。」《大雅》:「鞞琫容刀。」传:「下曰鞞,上曰琫。」许盖用毛说。琫之言奉也。刀本曰环,人所捧握也,其饰曰琫。《毛传》曰:「天子玉琫而珧珌,诸侯璗琫而璆珌,大夫镣琫而鏐珌,士珕琫而珕珌。」许说:「天子以玉,诸侯以金。」张叔未所藏白玉谷文琫,缘带微璊,一面谷文,一面卧蚕文,惟出土未久,尚少温润。旧为赵晋斋藏物,道光乙酉秋,归叔未,价银十饼。
先是,晋斋得此时,出土未久,光采尚蒙翳。既归叔未,摩弄数年,而谷文顽殭者,犹十之四五。後为金范湖之子鲁卿乔梓及张受之所摩,历数年,始温润,惟谷一颗之殭,未尽去也。
陈原心藏古玉八十一事近世竞尚旧玉,真贋既极难辨,而摩洗莹泽,为术至多。有陈原心者,振奇人也,於击剑谈兵而外,尤好玉,似其父。尝落魄楚北,往往不举火。蓄一哑妾,日闭置之。辄手一玉,彳亍於市,且行且抚摩之。道光壬午,自楚归,其母手一箧付之曰:「此汝父一生心力,易产所置,将留以待进呈者,皆三代物也。」原心受而检之,得古玉八十一事,光怪陆离,五色具备。其後秀水杜小舫方伯文澜遇之於武昌陈东屏座上,谈次,见其探背出一拱璧,大如盎,曰:「此周代姜太公璜也。曾游晴川阁,堕三层楼,不死,以背有此璜,能轻身,故自是常负之,不须臾离。」小舫窃笑其痴。及粤寇陷武昌,则原心方客大冶未返,哑妾与玉乃悉付浩劫矣。其所撰《玉纪》,本其家学而详论之,皆信而有徵者,兹特移录如下。原心,名性,江阴人。
名目 玉有古今新旧之别。新玉,人皆知之。古玉,则以入土不入土为断。入土重出之玉,世谓之旧玉。更有古时含殓之器,谓之琀玉。 「 口实曰琀。古人多以水银殓,因水银性活易流,遇玉则凝,故用玉以塞之。」 不知者,遇旧玉,皆称为琀玉者非。更有音讹而呼为汉玉者,尤非。
玉色 玉有九色,元如澄水曰瑿, 「 音兮。」 「 音笔。」 绿如翠羽曰瓐, 「 音卢。」 黄如蒸栗曰玵,赤如丹砂曰琼,紫如凝血曰璊, 「 音门。」 黑如墨光曰瑎, 「 音谐。」 白如割肪曰瑳, 「 玉以洁白为上,白如割肪者又分九等。」 赤白斑花曰瑌, 「 音耎。」 此新玉、古玉自然之本色也。至於旧玉,则当分别外沁之色。所谓沁者,凡玉入土年久,则地中水银沁入玉里,相邻之松香、石灰以及各物有色者,皆随之浸淫於中,如下染缸,遇红即沾红色,遇绿即沾绿色。故入土重出之玉,无有不沾颜色者。若无水银沁入,虽邻入颜色,亦不能入玉中。有受黄土沁者,其色黄, 「 色如蒸栗。」 名曰玵黄。 「 若受松香沁者,色更深,复原时酷似蜜蜡,谓之老玵黄。」 有受靛青沁者,其色蓝, 「 色如青天。」 名曰玵青。 「 此青衣之色,传染沁入,有深浅不同,有深似蓝宝石者,谓之老玵青。」 有受石灰沁者,其色红, 「 色如碧桃。」 名曰孩儿面。 「 其复原时,酷似碧霞玺宝石。」 有受水银沁者,其色黑, 「 色如乌金。」 名曰纯漆黑, 「 此非地中之水银,乃古时殓尸之大堆水银沁入,方有此颜色。」 有受血沁者,其色赤, 「 有浓淡之别,如南枣、北枣。」 名曰枣皮红。 「 此乃尸沁,非洁物也。」 有受铜沁者,其色绿, 「 色如翠石。」 名曰鹦哥绿。 「 铜器入土年久则青绿生,玉适与之相邻,为其传染沁入,复原时似翠石而更娇润。」 此外杂色甚夥,有朱砂红、鷄血红、粽毛紫、茄皮紫、松花绿、白果绿、秋葵黄、老酒黄、鱼肚白、糙米白、虾子青、鼻涕青以及雨过天青、澄潭水苍诸名色。受沁之源,难以深考,总名之曰十三彩。又有各种巧沁花色。如虾蟆皮、洒珠点、碎瓷文、牛毛文、唐斓斑等名,皆出人意料之外。更有一种香玉,嗅之,作奇南香气。 「 奇南,香木名,出海南,见《七修类稿》,俗称伽南者讹。」 盖玉在土中,与香物为邻,年久受其沁,沾其香,非玉之自能吐香也。 「 欲试,须烹佳茗,置玉其中,香气自吐。」 此种绝少,真稀世之宝也。
辨伪 旧玉与石,最难分别。世有美石,酷似脱胎旧玉者,不下数十种,亦具五色,皆坚硬,不可刀削,是在认其体质。如真旧玉,其体质必温润沈重,精光内含。如石类,皆乾松轻脆,贼光外浮,非真巨眼,鲜不以燕石为玉。更有宋宣和、政和间玉贾贋造,将新玉琢成器皿,以虹光草汁罨之,其色深透,红似鸡血, 「 虹光草出西宁大山中,似茜草,其汁能染玉。用草汁入碯砂少许,罨於玉之文理间,用新鲜竹枝燃火逼之,则深入玉之肤理,红光自面透背。」 时人谓之得古法。赏监家偶不知辨,或因之获重价焉。此等颇少,识家呼为老提油者是也。比来玉工,每以极坏夹石之玉染造,欲红则入红木屑中煨之,其石性处即红,欲黑则入乌木屑中煨之,其石性处即黑,谓之新提油。初仅苏州为之,近则徧处皆是矣。又有一种死玉,不可不辨。凡玉性畏黄金,若玉入土中,适与金近,久则受其克制,黑滞乾枯,便成弃物,纵加盘功,顽质不化,若认为水银沁,则误矣。
质地 凡玉在土中,五百年体松受沁,千年质似石膏,二千年形如朽骨,三千年烂为石灰,六千年不出世,则烂为泥矣。如果三代以上旧玉,体已朽烂,其质松软,指爪亦能搯落。 「 名曰老三代。」 若秦、汉时旧玉,质地虽已烂软,玉性未尽,非刀不能削落。若晋、魏、六朝旧玉,质地未松,其性尚坚。偶有软硬相间者,系南土中出世之物也。至唐、宋时旧玉,质地全在,坚硬如故,惟水银间有沁入玉中耳。
制作 三代以上制作款式,各代不同。夏尚忠,雕刻极细如发,尝有玉器上镶嵌金丝宝石者。 「 镶嵌系夏制,今人呼商嵌者讹。犹之宋刻乃周时宋国人所刻,所谓宋人刻者是也,今世谓为宋朝人所刻,谬矣。」 商尚质,雕刻朴素少文。周尚文,雕刻细密而缛。夏用鸟迹篆,商用鱼虫篆,周用大篆,要皆阴文多在器内。秦兼大小篆,汉则小篆渐用阳文,多在外。三国、六朝以後,并用隶楷矣。
认水银 凡旧玉,必有水银沁入,贋旧则无。盖玉喜水银,玉入土中,久不透风,则朽烂体松,地中随处皆有水银,故水银泌入玉之肤理。 「 此非殓尸之水银也。」 看水,更须分别老嫩。若三代以上旧玉,水银在内,已结成块,乾老色滞,参差错落。若秦、汉时旧玉,水银虽结成块,其色鲜亮。若魏、晋、六朝时旧玉,水银明滉活泼,有成片者。若唐、宋时旧玉,水银吸入未老,得人之热,滚动易出也。
地土 旧玉须分别何处土中所出,如陕西、甘肃、山西、四川诸省,谓之西土,地土乾燥,玉在其中,虽烂似石灰,而棱角文理全无损蚀,最为上品。其直隶、山东、河南、湖广以及江苏之徐州、安徽之颍州、六安诸处,谓之中土,地土虽乾不燥,玉在土中,年久稍有瘢痕者次之。其余各省,皆谓之南土,玉在土中年久,文理大半模糊,且缺损者多。惟沿东海一带出盐之处,谓之咸土,玉在其中,不百年已腐烂不堪矣。
盘功 凡三代以上旧玉,初出土时,质地松软,不可骤盘,只可在手中抚摩,或藏於贴身,常得人气养之,年余,玉气稍苏,谓之腊肉骨。又养一二年,玉稍复明,谓之腊肉皮。 「 云骨云皮,以其状相似也。」 养之年久,地涨自然透出,层厚一层,渐渐复硬。再挂再养,色浆亦自然徐徐铺满,还原十足,酷似宝石。此之谓文工,非十余年不能成也。若欲速成,须用武功,亦必得人气养之复硬,然後用旧白布轻轻擦之,稍苏,再换新白布,愈擦愈热。 「 数人昼夜替换轮擦,不可间断。」 水银自从土门内渐次挤出擦落,其中灰土亦随之而去, 「 水银透出处谓之土门,甚至裂成大缝,复原时水银自然去尽,融化无迹,不知者多误认为损璺。」 於是玉气渐渐透明,颜色徐徐融化,地涨亦层层透足,色浆亦处处铺满。三年不间断,可以成功,既苏且明,酷似水晶,仍须人气养之,方能还原如宝石,此谓武功也。及其成功,皆是脱胎旧玉。脱胎云者,玉器埋土中三四千年,朽烂如石灰,出世,常得人气养之复原,石性全去,但存精华,犹之仙者脱尽凡胎之意。其玉晶莹明洁,毫无渣滓瑕疵,似宝石而更含光纯粹,乃阴阳二气之精也,故称宝玉。此非亲历其境者不知,亦非初学赏监家所肯信也。至其终始颜色,时聚时散,变化多端,竟似晴云舒卷,幻化无心,令人莫测,亦莫知其所以然也。不独旧玉可养,即宝石、珊瑚,入土厄烂,得人气养之,亦能脱胎复原。惟蚌珠入土,不过百年,已成灰土矣。如入土虽已受沁,而未经厄烂之旧玉,年代较近,其体尚坚,尽可用灰提法 「 用栗炭灰、木贼草泡水,入银硝少许,合装大瓦罐内,将玉悬空挂於其中,用栗炭火煮之,水浅随添,以提出玉中水银、灰土为度。」 煮之,提出玉中水银、灰土,再看身分,或用猪鬃刷,或用棕老虎,或用麸皮袋,或用米粉袋等法盘之,成功较易。然看火候最难得法,太过不及,均於玉有伤,不若人气温和,养之稳妥,不谙者未可轻试也。
养损璺 初出土之旧玉,质地未坚,尚有误碰损璺, 「 音问,破损痕也。杨子《方言》:「秦晋器破而未离谓之璺。」」 只要不落,即挂在贴身,常时养之,日久自能合拢。忌油污 旧玉地涨未足、色浆未满、土门未合之前,尚有水银、灰土在内者,切忌沾染油腻,并妇女污手盘玩。倘沾油污,则土门闭塞,水银停住,灰土久不能出矣,纵加盘功,终无益也。
金螺青幼而爱玉金螺青太守吴澜幼而爱玉,一日,读《鲁论》朱子注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及自塾归,即从其母乞玉以为佩。其母检一二事以授之,曰:「守身如玉,勿倾跌焉。」其後读戴《礼》,至「君子比德於玉」句而憬然有悟,益好之,自是而搜罗之旧玉充斥於箧笥矣。
杜小舫藏古玉钏杜小舫富收藏,多旧玉,尝出古玉钏以示金螺青曰:「此真脱胎旧玉,净如水晶,明若玛瑙,每风雨将至,先现白雾如絮,历历不爽也。」
端忠愍藏汉玉圈端忠愍尝以千金获一汉玉圈,羊脂底,面有朱砂斑。圈初藏某氏,某殁,其子素游荡,以二百金质於人。其人设计吞之,讼诸官,得直。後穷乏,乃使贩古者持诣端,端予以千金。
金明斋藏汉玉扇坠金明斋藏汉玉扇坠,镌鸳鸯,纹甚精细,闻为唐武则天殉葬物。
朱剑芝藏汉玉螭朱剑芝有玉螭一,甚珍之,斯须不去身,盖汉玉所制者也。
太和殿有白玉缸太和殿前有白玉缸二,中植菡萏,翡翠为叶,披霞为花,金屑为泥,明禁中故物也。光绪庚子以前尚存。
圆明园藏水晶圆明园天地一家春陈设水晶一方,中有物若珊瑚,旁一蚁甚大,朔至望则由末至颠,望至晦则由颠至末,每月之大尽、小尽无不皆然。
何润生藏碧玉水注何润生观察恩煌曾藏软玉水注,色明透,若碧玉沈香玉,产於大丽江之摸梭山。初出穴时,柔如石膏,见风始坚。
宗啸吾所见晶坠石子同治庚午,宗啸吾司马在都时,曾於某邸见有所藏水晶扇坠一枚,状如鸡卵,中有若蜜蜂者,蠕蠕欲动。又於一亲串处见有石子一,青赤色,入水则现一天然秘戏图。谓天地生物,真有不可以理解者,二物皆目覩,否亦未敢遽信也。
孙景高藏虹桥板福建大藏峰山有洞,其凹处有板大小千百余条,横斜架立,千万年不朽不落,色如陈楠。相传宋朱文公云是尧时居民所栖,避洪水处,後水退而木存。然观其木,不类曾受斧斤者。洞中罗列羣木,山下滩水湍急,舟不能泊,袁子才实亲见之。後至杭州,又见孙景高家藏虹桥板一片,木微香,肌纹细润,上镌梁山舟侍讲诗。
吴尺凫藏妆域吴尺凫藏妆域,曾与杭堇浦、沈栾城、厉樊榭、赵功千、赵意林联句以咏之。妆域者,形圆圜如璧,径四寸,以象牙为之。面平,上镂树石人物,丹碧灿然,背微隆起,作坐龙蟠屈状,旁刻「妆域」二小字,楷法精谨。当背中央凸处,置铁鍼,仅及寸,界以局。手旋之,使鍼卓立,轮转如飞,复以袖拂,则久久不能停,踰局者有罚。相传为明时宫人角胜之戏所用也。
黄小松藏妆域黄小松司马易曾藏妆域一具,琢象齿为之,其体圆径二寸五分,面平,底稍隆起,正中有脐,六棱突起,脐中桌一锥,长三分寸之一,如镫心而不锐,可使几上旋转者,即此锥也。六棱之四周,镌有小楷字,自右而左,顺读曰「甲寅年七月二十四日造,李得仁」。盖万历二十四年也。六棱之外,云气缭绕於仙山、楼阁、琪花、瑶草之间。下有二鹿,牝牡相倚,文显而不深。其正面则楼馆、山树、人物,皆镂空飞动。洼处大小二艇,酒罇、舟子相待,老羽衣翩然携琴,童子继至。
摄影木屏光绪时,某官藏古器甚多,有插屏一架,以木为之。屏上现一农夫扶犁叱犊状,须眉毕现,栩栩如生,耕牛亦活泼可爱。谛视之,非绘非刻,盖木中自然之影也。质之主人,则曰:「此为台湾所产之奇木,其皮质与常木无异,惟解剖而中分之,则纹理显然,宛如大理石,山水人物之状,无一不具。」人初莫明其故,按之物理学,盖此树有摄力,能摄前後左右之景物,而留其影於树中,如西法摄影术然,遂名为摄影树。土人甚珍视之,一片值数百金。
黄椒升藏周公瑕紫檀椅周公瑕布紫檀椅,其椅背之板有四句云:「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戊辰冬日周天球书。」天球,公瑕名也。公瑕生明正德甲戌,卒於万历乙未,年八十有二。此戊辰为隆庆三年,时年五十布五。嘉庆戊辰闰五月,张叔未咏此器云:「止园当日此静坐,屈指於今五戊辰。剩有句题坡老好,恰宜案共墨林珍。香炉茗椀长吟(黍 ),清簟疏帘自在身。一活未徒百四十,大椿还有八千春。」盖椅为海盐黄椒升都事锡蕃所藏,因乞叔未书之,复刻於上,并钤古监斋印。
张叔未项藏墨林棐几去秀水之新篁里,可五六里,为罗汉塘,萧氏世居之,颇富藏书,并蓄项墨林棐几。几高禾中之衣工尺二尺二寸三分,纵一尺九寸,横二尺八寸六分,文木为心,梨木为边,右二印,曰项,曰墨林山人,左一印,曰项元汴,字子京,盖天籁阁严匠望云手制物也。张叔未以葛见岩之介绍,购得之,因作铭,索其兄文鱼书之,铭曰:「棐几精良,墨林家藏。两缘遗印,为圜为方。何年流转,萧氏逻塘。火烙扶寸,牙缺右旁。断虀切葱,瘢痕数行。乾隆乙卯,载来新篁。葛澂作缘,归余书堂。拂之拭之,作作生芒。屑丹和桼,补治中央。如珊网铁,异采成章。回思天籁,刼灰浩茫。何木之寿,岿然灵光。定有神物,呵禁不祥。宜据斯案,克绰永康。爰铭其足,廷济氏张。书以付栔,其兄燕昌。」
刘葱石藏大小忽雷大忽雷、小忽雷,本马上乐,又名二弦琵琶。忽雷,即鳄鱼,其齿骨可作乐器,有异响。经曰,河有怪鱼,厥名曰鳄,其身已朽,其齿三作。忽雷之名,实本此。而其作也,盖唐韩晋公奉使入蜀,至骆谷山椒,巨树耸茂可爱,乌鸟之声皆异,下马,以探弓射其颠,枝柯坠於下,响震山谷,有金石之韵。使还,戒县令,募樵夫伐之,取其干,载以归,召良匠斲之,亦不知其名,坚致如紫石,复有金石线交其间,遂制二乐器,名大者曰大忽雷,长今营造尺二尺八寸五分,似琵琶,止二弦,凿龙其首,螳螂其腹,牙柱齮齕,左右相向,背施朱漆,上加采绘,有金缕红纹,蹙成双凤;小者曰小忽雷,长营造尺一尺四寸七分,准汉建初尺一尺九寸四分,面广七分,亦二弦,龙首凤臆,蒙腹以皮柱,双弦吞入龙口,一珠中分,颔下有篆书,嵌银「小忽雷」三字,牙轸二面,广四寸,背正书「臣滉手制恭献,建中辛酉春正书」等字。
大小二忽雷先後入禁中。文宗朝,有内人郑中丞 「 中丞为宫中女官。」 善弹之。太和乙卯,李训、郑注谋诛宦官,宫掖骚乱,始落民间。康熙辛未,曲阜孔东塘农部得小忽雷於燕市,赋诗纪之,即镌之於两牙轴下,首咏云:「古塞春风远,空营夜月高。将军多少恨,须是问檀槽。」次咏云:「中丞唐女部,手底旧双弦。内府歌筵罢,凄凉九百年。」东塘殁,为王斗南观察所得,以转赠孔泗源太守,而又曾为成哲亲王所藏,後归汉军继莲龛方伯昌。嘉庆庚辰夏,莲龛自桂林寄赠刘燕庭方伯。未几,而燕庭嫁女於卓氏,遂为卓所有。海颿相国筑小忽雷斋以藏之。久之,亦不能守。光绪丁酉,李文石观察葆恂曾见之於都门厂肆,索值千金。寻为贵池刘葱石参议世珩所得,时葱石方官京师也。
葱石既得小忽雷,以为迭经劫火而未遗失,则大忽雷或亦尚在人间,乃百计物色之。宣统庚戌十一月,葱石访大兴张瑞山琴师,与之纵谈古乐。瑞山言三十年前,得一古乐器於市,曰大忽雷。葱石索观,瑞山为取而弹之,其声清越而哀。越翌日,葱石携小忽雷访瑞山,以二器并陈,见其断纹隐隐,谛审之,觉与旧藏唐雷威、雷霄制琴,断纹髹漆绝似,益信其为唐物。瑞山知葱石之喜而欲之也,割爱归之,於是大小忽雷皆为葱石所有。葱石大喜,遂倩闽县林琴南孝廉纾为作《枕雷图》,而名其阁曰双忽雷阁。葱石更属况夔笙题《凤凰台上忆吹箫词》以张之,词云:「别殿春雷,长门夜雨,玉葱银甲当年。怅劫尘甘露,旧谱荒烟。艳说延津一剑,新乐府唱彻琼筵。 「 孔东塘得小忽雷,曾作院本以张之。」 谁得似,紫云双贮,中垒清缘。吟边,摩挲倦枕,对如此江山,浅醉闲眠。漫霓裳法曲,回首开天。贻我故山诗事,丛桂影曾拂么弦。 「 小忽雷曾在伊小尹处,後归继莲龛,自桂林寄贻刘燕庭。」 知音少,珍琴更携, 「 葱石又藏唐雷威、雷霄制琴,断纹髹漆,竝与两忽雷同。」 何处成连。」
听松庵藏竹鑪无锡惠山听松庵有竹鑪,明物也,制古而雅。洪武时,听松庵主僧性海真上人之道行,为时辈推重,日汲泉试茗以自怡。有湖州竹工进曰:「师嗜茗,请以竹为茗具,可乎?」乃遂制鑪,性海示以法。鑪之制,圆上而方下,高不盈尺,织竹为郭,筑土为质。土甚坚密,爪之,铿然作金石声,而其中歉然以虚,类谦有德者。熔铁为栅,横截上下,以节宣气候。其外则有为瓶之似弥明石鼎者一,为茗椀者四,则皆以陶为之。
永乐初,性海至虎邱,留以赠潘克诚,自是在潘氏者六十余年。成化时,杨孟贤见而爱之,抚玩不已。潘之孙某慨然曰:「如岂珍於昌黎之画,而吾独不能归好事者哉?」乃以畀孟贤。孟贤之兄孟敬取而归焉。丙申,秦廷韶知之,谓物各有主,鑪固惠山物也,他人何有焉,乃为物色之以归於庵。乾隆庚子,高宗南巡,王述庵侍郎昶扈跸至惠山,游庵,见鑪而爱之。顾晴沙观察时方家居,特仿其式,制一以赠述庵。
或曰,竹鑪在国初已亡失,康熙甲子,顾梁汾舍人贞观於京师成容若侍卫德斋中所见而携以归者,且为贋鼎矣。
《竹鑪图》,在明有三。一,九龙山人为性海制。二,履齐写。三,成化丁酉冬吴珵写。在国朝,则张宗苍有奉敕所画者。乾隆乙亥,图卷为无锡令邱涟取入其廨,不戒於火,悉被毁。大吏入奏,高宗亲洒天笔,为作第一图,复命皇六子补第二图,贝勒弘旿补第三图,董文恭公诰补第四图,御制诗章冠於卷首,以还旧观。李芗甫藏髹漆椀临川李芗甫观察秉铨尝於京师琉璃厂肆购一髹漆椀,面径七寸有奇,口底坦平,四周作连环方胜纹,雕镂工细,作深赤色,椀底镌「沆瀣同瓯」四字,正书阳文,浓金填抹,古色缤纷,乃明永乐朝果园供御漆物也。李极宝贵之,不轻示人。及官粤西,桂抚为成果亭中丞格,思以汉玉盘易之而不可得,乃集同官为诗歌以纪之。
张叔未藏明沈叔雅宋砚匣盖明沈叔雅宋砚,匣盖朱漆,岁久,古雅可爱。张叔未泊舟由拳里,见於陈氏米肆。肆友陈星九知叔未之爱之也,遂乞其书扇,举此以为赠。叔雅,明之嘉兴人,《珊瑚网》称其篆隶八分,董文敏《戏鸿堂帖》,摹勒出其手。是此砚必臻神品,惜椟在而珠已亡也。
朱竹垞藏玻璃砚玻璃在国初尚为珍宝,故袁子才所建随园,以紫玻璃镶牕,一时咏之者几及百人。朱竹垞有玻璃砚一方,大仅如小儿手掌,四缘刻铭识殆遍,俱镶以金,底边隐隐似水纹,盖钱牧斋之物也。
报恩寺有琉璃狮子明永乐时,江宁南城外建报恩寺阿育王舍利塔,高二十四丈六尺一寸九分。塔顶以风磨铜为之,口径二尺六寸。其塔以琉璃为瓦,而嵌狮子於上。咸、同间粤寇之乱,塔毁於火,仅存琉璃狮子一座,为包氏所得,高一尺六寸半,头距尾长一尺八寸,座宽一尺六寸,全身蓝色,爪眼齿皆白色,球及座皆绿色,绳黄色,卷毛亦黄色,耳际微损,余皆完好如故。
江玉屏见侧理纸江玉屏,博物君子也。尝适市,见有纸厚半寸许,连叠,揭之,成球,旁无端缝。人皆不能识,玉屏以为古侧理纸也。或谓其得之於鲍渌饮家。玉屏,名立,乾隆时人。
张芑堂藏金粟牋乾隆中叶,海宇晏安,高宗留意文翰,凡以佳纸进呈者,皆蒙睿藻嘉赏,由是金粟牋之名以着,词馆且尝以为试题。金粟山有金粟寺,在海盐县西南三十里,自孙吴康僧开方,历唐、宋以来,称大丛林,创设经藏。纸皆坚韧可贵,硬黄复茧,内外皆蜡摩光莹,以红丝阑界之。其书为端楷而肥,卷卷如出一手,墨光黝泽如髹漆,可鉴。纸背每幅有小红印,文曰「金粟山藏经纸」。有数千轴,後人剥取为装贉之用,零落不存,世所称为金粟山藏经纸者是也。或云唐时物。然其纸间有元丰年号,则为宋藏无疑。
张芑堂尝於童时见古书面,多以金粟牋为之,间有作书画标签者,而吴上装潢家大半以伪者代之。明代名流书画,悉用藏经笺全幅。至国初,则查二瞻辈以零星条子装册,供善书者挥写,可知纸在彼时已不易得,宜今之绝迹於市肆,而仿造者且不佳也。
俞筱甫藏金粟牋金粟牋有最长者可印五十八字,其印称「许咸熙妻陈五娘等舍藏经纸七千幅」云云。是物近已不可得,况澄心堂所制纸乎?俞筱甫曾藏五枚。
梁山舟藏黄色藏经纸梁山舟藏黄色藏经纸,朱印二种,一押书,一「庆政□锡」四字。
张芑堂藏法喜寺藏经纸海盐法喜寺藏经,流传绝少,惟曾有背纸几番,为张芑堂所藏,光洁如玉,与金粟牋无异。钤印有三,一曰法喜大藏,作一行,一曰法喜转轮藏经,作两行。陆贯夫曰:「法喜转轮藏经亦有圜印者。」
宋牧仲藏墨宋牧仲性嗜墨,珍之如拱璧。官黄州通判时,尝得墨三十六丸,盖为积岁访购及张长人所赠者也。长人,广济人,名仁熙,牧仲之部民也,尝言曰:「昔苏子瞻在黄,於雪堂试墨三十六丸,抡其佳者,合为一品,名曰雪堂义墨。歙人吴叔大遂仿其意,作义墨三十六丸,虽不免时制,而肖形取象,物料精工。余昔珍藏之,今墨皆散去,而雪堂墨匣犹存。暇日搜牧仲所藏及余家所藏旧墨赠之者,亦得三十六丸,因以其匣并遗牧仲贮之,亦雪堂遗意也。」又按王朗守会稽,子肃随之东斋,忽夜有女子从地出,称玉女,晓别,赠墨一丸。肃方欲注《周易》,因此才思开悟。牧仲判黄五年,构东斋於雪堂之左,着书吟讽其中,今将母楼诗往往称东斋者是也,亦与古人偶合耳。
三十六丸,乃康熙庚戌所得,今记之如下。
方正牛舌墨,有「极品清烟」四字。论墨家多推方氏,几与小华道人等。牧仲一日谓长人曰:「吾藏墨有方正者。」长人急呼曰:「得非牛舌墨乎?」发视,果然,盖诸家推方氏以牛舌为最耳。
邵青邱瓜墨,有「青门遗」三字,此绝无仅有者矣,倍价购於舒氏。舒氏以长人为知墨人也,复售之。
程君房、寥天一,为明万历庚戌,长人家世藏,经兵火所仅存者。所谓有墨气无香气,与于鲁反者也。君房墨最有玄元灵气,而有时寥天一反踞其上,盖所值工料偶胜耳。
程孟阳古松煤墨,阴有铭,阳有孟阳像。沈珪者,嘉禾人,往来黄山,取古松煤,杂朱漆滓烧之云。韦仲将法孟阳,本此。唐、宋以来,多松烟墨,少油烟墨,故苏子瞻得油烟墨而宝之。今油烟胜而松烟遂少,即有之,质轻善颓,昏糨耳,此独佳绝。孟阳者,松圆诗老程嘉燧也,钱牧斋《列朝诗集》中推为嘉定高士,其墨固足传也。
又松圆阁墨一截,上大书「程孟阳」字。
程君房陈玄墨,制极大,存其碎余,坚光射人,如小儿目睛可爱。
君房玄元灵气阿胶墨,明万历庚戌,薄甚,重不满钱。其制一而厚者,长人屡见之,包以绫,文画牡丹其上,匣亦异今时也。
余端蒙墨精,不知何年制,有墨精缘起,载明皇所见甚悉,极香,亦非近时物。
汪仲嘉公孙合造李法墨,有「百年如石,一点如漆」二语。李法二字,近墨家多用之。
汪仲嘉山竈轻烟复古墨,万历丙午。
方于鲁青麟髓小墨,有「世宝」字,近程凤池遂以世宝名第一墨。
于鲁、寥天一墨一截,青麟髓,为于鲁第一墨。长人见其数十种,制各不一。有方者,正画一麟,多用熊胆,舐之甚苦。舌形者,横作龙形者,龙缠身,而衔珠於其口者,有云于鲁超世之墨者。长人有于鲁九玄三极墨,与君房墨并藏兵火中,先人手泽也。赠牧仲矣,再索视之,云为好事者夺去,惜哉!于鲁初执事君房家,已自为墨,遂狎主齐盟,不相下,至讼於官。尝以贋者应郡守古某之重购,古怒,请验於汪左司马,逮而笞之。邢子愿号知墨,每云:「于鲁规模色泽胜耳。左司马羞愧,《太玄》、董狐,或别有秘,合为司马出一瓣香,未可知也。」要之,幼博、君房侠于墨,意专在名。于鲁多为利,利则真贋杂出无疑矣。君房墨有次第,而烟皆佳,至最下,为妙品,亦足当上乘,此两氏之别乎?
潘方凯开天容墨,明万历庚戌,如韦轩宝藏。长人旧有数种,方圆不同,皆漱金,亦检以赠牧仲。牧仲所自藏,金退矣,殆藏之未得其道也。
汪季常一茎草墨,明万历庚戌。
叶环源玉髓墨,形小圆,阴书「环源」,阳书「玉髓」四字耳。又一种形方,上画奎像,亦精绝。董香光生平好用环源墨,环源遂大知名。
吴干古秋叶墨。
吴玄象紫雪墨,亦数种,有「玄枵之精」、「原始之液」、「九转百炼神明紫雪铭」。兹所列,乃栎社居士家藏者。紫雪形模皆质古,当明天启时,百昌以富,巨万贾祸,宜不惜物力为墨。其真者不在程方下,近所拟,乃俗甚。
吴去尘墨一截,不知何人制。去尘在启,祯时,始为博古新样,品目六十余种,炫耀光景,较之君房,土羹而象箸,大抵效法邵格之所为者。然形式既殊,物料绝胜,其 头捉刀,遂复寥寥不可多遘。久索,乃得此以奉牧仲。去尘所藏颇侈,今乃若海上三山,世变使然耶?
黄宾、王龙文双脊墨,明万历辛亥,有铭,自书放言居士,东林所称黄正宾者是也。
紫云阁藏墨,上书壬寅春制,不知姓名,亦精甚。
吴君章太紫重玄墨,守玄居监制,世传其天峯神物佳,长人见之,谓亦松烟之颓焉者。
方澹玄非烟墨,明万历癸丑,旧见其《墨说》。
吴乔年知止堂柔翰斋墨,明万历戊午,圭形。
詹云鹏金盘露墨,作落花流水制,漱金。舒小康以寿长人者,後赠牧仲。
德藻堂水苍玉,上书季园墨。
吴荩卿写经墨,小不盈寸,上书《心经》一卷。此等殊不异,叶柏叟辈亦仿此,所刻《心经》,更楷。
羣玉册府大圆墨,不知何人制。朱一涵双渟花光墨,凤文,漱金,铭曰:「日中黑帝澄玄渟,月中墨帝渟属金,是曰双渟。双渟之精,澹漠无形,宰万物而天下文明。」此一涵第一墨,长人旧多藏之。
汪美中一茎草墨,明天启甲子。
吴叔大天琛仿古箸小墨。
软剂天琛仿承晏墨。
新安上色墨,亦天琛,此玄栗斋第一墨。其所仿雪堂义墨,皆以天琛行。
涂伯经龙宾墨。
吴鸿渐漱金青麟髓墨。
吴鸿渐玄虬脂桑林里第一墨。
自朱一涵至此八墨,皆时制,所谓桧以下无讥者也。然时墨亦有绝佳者,如凤池世宝、叶玄卿太乙玄灵柏叟,最上乘,不可胜数,亦当旁搜以资着书之用。
越十四年而为康熙甲子,牧仲於人日,检笥中所续得者,又三十四丸,今亦记之如下。
止云馆写经墨,一面「方氏珍藏」,两旁「彦成专制」,万历丁未明一元造,上漱金字嵌珠,重四钱分。
寥天一,下画一主人方印,一面「汪伯玉铭建元墨」,旁「辛丑」字,重二钱一分。
草玄亭墨,旁「庚戌吴汝修制」楷书,一面双螭嵌珠,上倒「香」字小圆印,漱金,重二钱三分。
龙香剂,说虎斋藏,上「庚戌」字,洒金嵌珠,重三钱二分。
龙香剂,一面「十笏斋」篆书,两旁「明万历甲辰年歙吴康虞造」行楷,重四钱五分。
墨皇,一面「汪儒仲藏於快雪楼上己未」字,楷书,重一钱七分。
方于鲁瑞元极品,漆成断文,重七钱五分。
玄蝉露,一面「精一斋藏」,上「辛亥」,楷书,漱金,重二钱四分。
来喜阁制墨,下「觉我」方印,「万历己未」楷书,墨首两面盘螭,如古碑,重一钱三分。
九玄三极,一面「建元」二字,楷书,式甚奇古,重一钱八分。
羲苍篆墨,「绂麟斋藏」,篆书,「歙方于鲁仿易水法造」,楷书,一面「龙文子封氏督制」小字,漱金嵌珠,重四钱二分。
玄元灵气,下「程幼博」方印,一面程大约铭上「庚戌」字,旁「君房氏」三半字,薄甚,重二钱一分。
观妙斋墨,一面「吴肇一制」,旁「万历壬子」,楷书,漱金嵌珠,重二钱四分。
玄玉,一面「吴云卿珍藏」,八分书,重三钱六分。
青藜光,一面「蕴真阁藏,歙方林宗制」,上为「朱太史先生珍赏」,上下云头,方印「林宗」二字,重四钱六分。
空赏斋墨,楷书,漱金,上嵌珠,重二钱三分。
祝彦辅九玄三极,楷书,边微高,重二钱一分。
函一墨,下「尚友斋」印,一面「曹和初制」,重一钱七分。
玄精,一面「闲道人」三字,八分书,下「东冈」印,落花流水式,涂金,重二钱。寥天一,一面「吴玄象监制」,楷书,上下作云头,重二钱二分。
双渟花光,一面朱一涵铭,八分书,漱金漆边,重九钱二分。
爽阁墨,一面「壬戌大年氏藏」,洒金,圆而扁,阔一寸,长倍之,重三钱六分。
虚白斋墨,一面「壬戌年制」,行书,洒金线边,上圆,重四钱二分。
吴大年仿李法,一面「水华居珍藏」,上「壬戌」二字,漱金线边,重二钱八分。
野弦堂藏墨,一面「崇祯元年」,楷书,圆印有「家」字,方印「浚明」字,重二钱一分。
延陵吴元养墨,篆书,旁「崇祯年造」,楷书,镇纸式,重一钱四分。
右墨二十六笏,牧仲得之辽左张秀升,秀升曾为新安太守。
大圆墨,「一池春绿」四行书字,一面盘螭戏水,上旁「小华逸史」,又「水云居制」,楷书。重一两五钱五分,以粤纱易之於米编修紫来。
极品墨半笏,下隶书不全,一面「海阳」草书字,当是邵格之制,重五钱二分。
当朝一品墨半笏,花边,一面仙人吹箫立鳌首,重五钱二分。
以上二墨,牧仲因其从子子静而转得之。
文嵩友墨,隶书,下「叶向荣珍藏」,「向荣」小印,一面牡丹双凤,旁「万历丙辰年造」,上大千氏楷书,宣城袁士旦赠牧仲,重三钱八分。
赤水珠,两面双螭盘绕,旁「柔翰斋」三篆字,上有小铜环,为新安程山尊扇头物,解之以赠牧仲,重二钱。玄芝墨,寿星文,一面楷书铭,旧为汉阳熊次侯太史赠牧仲,为其兄存实所夺,故仅存一段,复从其从子子静得之,重四钱二分。
玄璧,下「程氏君房」印,一面盘螭,上妙品,字漆色如新,麻城刘子贞赠牧仲,重九钱。吴去尘墨,一面太极图,一面百子文,上盘螭纽,旁「去尘监制」小字,亦山尊所赠牧仲者,重一钱二分。
麻孟璿好古墨宣城麻三衡,字孟璿。好古墨,藏弆甚富。尝谓往见故家所蓄,多古香可掬,研之,栗栗起蓝烟,自是北地松煤也。
吴念湖藏石绿饼石绿饼,明供御物也,径二寸,厚四分,面文曰「龙香御墨」,背曰「大明隆庆年制」,皆正书,轮旁朱篆「重三两八钱」五字。乾隆壬子,吴念湖司马得之曲阜桂未谷大令馥处。钱塘吴秋渔太守昇时客泲南,为赋诗云:「鹦鹉山南白云子,铜精熏作翡翠羽。芙蓉捣汁麝屑胶,大臼深凹三万杵。承平天子慕开元,龙香新剂翻松丸,祖母绿裁圆镜样,亚姑青印小茶团,龙宾十二埋尘下,冷翠犹磨铜雀瓦。柿叶书成伴广文,杨枝买後随司马。相逢为出豹皮囊,古璧一规寒放光。贾胡欲攫眼空碧,上品只许收元霜。双螭蟠面金涂字,外内朱文锓款识。年号分明铢两真,内家制造精无二。梅花秘阁珊瑚匙,想见薇香滴露时。不是宫方修绿黛,肯教梳箧衬红赦。三百年来离画笔,一朝月魄飞苍色。从今说饼亦充饥,何须邽字珍唐墨。」
张叔未藏高丽墨高丽国墨有「翰林风月」四字,填金,松鹤填青黄朱色。嘉庆己巳,张叔未购之於京都旧肆。
王灼斋富藏墨富山王太仆,字灼斋。有墨癖,所藏隃糜,自唐以来,可数百计,珍若拱璧,不轻示人。咸丰戊午春,粤寇扰浙,仓皇奔避,未及携行。师退亟归,则名煤千笏,已融於釜,刷印文告矣。王骤覩之,抚膺号痛,如丧考妣。
刘铁云藏龟甲牛骨光绪己亥,河南安阳县四五里之小屯,有乡人见地坟起,掘之,得龟甲,与泥相黏,结成团。浸水中,或数日,或月余,始渐离析。然後置之盆盎,以水荡涤之,可两三月,文字始得毕现。同时所出,并有牛胫骨,颇坚致。龟甲一种,色黄者稍坚,色白者略触即碎,不易拓也。
龟甲既出土,为山左贾人所得,宝藏之,冀获善价。庚子,有范某者,挟百余片走京师,自炫以求售。王文敏见之,狂喜,以厚值留之。後有潍县赵执斋得数百片,亦售归文敏。未几,拳乱起,文敏殉难。壬寅,其哲嗣翰甫观察季烈售所藏,偿夙逋。龟甲最後出,计千余片,为定海方药雨所得。范别有三百余片,则以归刘铁云。赵又为奔走齐、鲁、赵、魏之邦,凡一年,前後收得三千余片。丙午、丁未间,又屡有所获。总计所藏,约有一万五千余片,惟其後时有散佚,迄宣统辛亥,则所存者仅八千余片矣。
毛锥之前为漆书,漆书之前为刀笔。小篆□字,漆书笔也,以手持□象注,漆形。盖汉人犹得见古漆书,若刀笔,无见之者矣。是以许叔重於古籀文,必资山川所出之彝鼎。不意二千余年後之人,转得目睹殷人刀笔文字也。
以六书之恉推求钟鼎,多不合,再以钟鼎体势推求龟甲之文,又多不合,盖去上古愈远,文字愈难推求耳。
龟甲可识者,干支而已,如甲申□□, 「 此议别言四十三叶第四片也,下仿此。」 乙酉□□,丙寅□□,丁卯□□,戊午□□,己亥□□,庚戌□□,辛丑□□,壬辰□□,癸未□□。惟巳字不见,其百十三叶第四片,髣髴辛巳,是否未敢定也。
龟甲虽皆残破,而卜之繇辞,文本甚简,往往可得其概。如丁酉卜大问角,丁亥彤日□□,庚戌卜哉问雨,帝不我□□□之类。若百二十七叶左行曰「庚申卜厌问归好之子」,右行曰「辛丑卜厌问兄之母庚」,凡两段,皆完好。兄,疑即况字。
凡称问者,有四种,曰哉问,曰厌问,曰复问,曰中问。中字作「□」。哉、厌两间最多,疑哉为初问,厌为再问,故《诗》曰:「我龟既厌,不我告猷。」言我已再问而龟不我告也。其称甲子,有与後人不同者,如乙子卜□□,今己子月不雨□□,癸子卜厌问,虺父卜□□之类。其称乙子、己子、癸子者,皆後世所无也。
钟鼎之有象形者,世皆定为商器。此於车马龙虎犬豕豚等,皆象形也。其他象形之字甚多。钟鼎有立戈形,此「戊」「戌」二字皆本文。然则立戈者,有戍边之意,「戊」「戌」二字,皆由戍字来也。
□□两字象形,□角字亦象形。石鼓文「君子云猎」,猎字下或云从角,与此正同。凡问角,皆为雨阳事。《春秋传》「龙见而雩」。雩,雨祭也。龙东方苍龙七宿,角实为之首也。
象形之字既多,可知其为史籀以前文字。何以别其非周初,观其曰问之於祖乙□□,问之於祖辛□□,乙亥卜祖丁十五牢□□,辛丑卜厌问兄於母庚□□,祖乙、祖辛、母庚以天干为名,实为殷物之确据也。
字见杞伯每父敦,□字疑其象虺形,以与鼎彝虺文相近也。虺父当是掌卜者之名,故称虺父卜者甚多。其卜占二字,往往加□以为识别,未详其谊。龟甲、牛骨两种,牛骨居十之一二。盖古人之卜,不尽用龟,有鸡骨,有羊髀骨,有牛胫骨。此龟甲之中,杂有牛骨,刻文正同,则殷时固已有之。其第四哲嗣季英学部大绅尝言,古人所用之龟,皆全形,所以成碎片者,乃乡人耰锄所损耳。
铁云以示罗叔蕴,叔蕴乃从而论之曰:「金石之学,至本朝而极盛。咸、同以降,山川所出瓌宝日益众,如古陶器、古金钣、古泥封之类,为从来考古家所未见。至光绪己亥,而龟甲牛骨乃出焉。此物为唐、宋以来载籍之所未道,不仅其文字有裨六书,且可考证经史也。」
古卜筮之制,故书散失,其仪式多不可考见。《汉书‧;艺文志》载蓍龟十五家,都已散佚,惟《周官》及《太史公书》,尚得其;略。今依据两书,参以目验,有所是正於经史者,凡四事。
一曰灼龟与钻龟。古人灼龟用荆,谓之燋, 「 《史记‧;龟策传》:「灼以荆仪。」《礼‧;士丧礼》:「楚焞置於燋。」注:「楚,荆也。」《周官‧;华氏》注:「燋,谓灼龟之木也。」」 又谓之焞,又谓之焌, 「 《士丧礼》:「楚焞置于燋。」《华氏》:「遂龡其焌集契。」焞,灼龟火,或作焌。」 取明火以灼龟。 「 《华氏》:「凡卜,以明火爇燋。」注杜子春曰:「明火,阳燧取火于日。」」 其灼也,必焦黑, 「 《卜师》:「扬火以作龟,致其墨。」注:「致其墨者,熟灼之。」」 此灼龟之可考者。钻龟,一曰作龟, 「 《大卜》作龟注:「作龟,谓凿龟。」」 凿龟用契, 「 《华氏》:「掌其燋契。」注:「契谓契龟之凿也。」」 此凿龟之可考者。盖古人之卜,先钻後灼。钻与灼自是两事,本自分明,故《龟策传》曰:「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首各三,又复灼所钻中。」此钻先灼後之明证。今验之新出之龟甲,其钻迹作○状,大如海松子仁,以利刃凿之之痕可辨认,或一或二,灼痕或即在钻旁。或去钻痕稍远,灼痕员形,略小於钻迹,此又钻与灼为二事之实验。乃经注家多误并钻与灼为一,如《华氏》「掌其燋契。」注:「《士丧礼》,楚焞置於燋,焞即契,所用以灼龟。」《士丧礼》注:「楚,荆也。荆焞所以钻龟灼龟。」《正义》:「古法,钻龟用荆,谓之荆焞。」殊不知灼龟用焞,钻龟用契,混契与楚焞为一者,误也。且不仅笺注家如此。《周官‧;卜师》:「扬火以作龟。」其语亦未明了。此笺注家致误之所由来,非实见钻与灼之迹,殆不能发见其譌误,此是正之一端也。
二曰钻灼之处。古人灼龟,其部分不甚明了。《周官‧;大卜》:「眡高作龟。」注:「眡高以龟骨,高者可灼处,示宗伯也。」龟之骨近足者,其部高云云。兹验之今日所出故龟,其钻灼处皆在腹内之涩面,而不在腹下光滑之处, 「 骨亦然。」 殆以光滑之处难灼也。其部分则或偏或正,式不一,此又可据目验补经史之缺者二也。
三曰卜日之龟策。传载卜禁日云,子亥戊不可以卜。今证之故龟文字,则以此数日卜者甚多。或此禁忌,乃有周以後之说,而今日出土之龟,尚在夏、殷时故邪?此又可以之补正史记者三也。
四曰骨卜之原始。古经史不言骨卜,惟杨方《五经钩渊》。 「 《初学记行》」 言东夷之卜用牛骨。兹验之今日所得故骨,皆为牛胫骨,其文字既与龟同,且与龟同出一处,其为同时物无疑。可知三代时,我国久用骨卜,特书阙有间耳。此又可补经史之脱佚者四也。
至其文字之缔造,与篆书大异,其为史籀以前之古文无疑,为龟甲、牛骨乃夏、商而非周之确证。且证之经史,亦有定其为夏、商而非周者。《周官‧;占人》:「凡卜筮,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注杜子春云:「系币者,以帛书其占,系之龟。玄谓既卜筮,史必书其命龟之事,及兆于策,系其礼神之币而合藏焉。」按无论如杜说为书占於帛,系之於龟,抑如郑说为书辞於策,系之於帛,均足证周人非迳刻辞於龟可知。今迳刻文於龟,其非周制而为夏、殷之制,显然而见。且更有足证者,《史记‧;龟策传》:「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龟蓍。」由是观之,周人之卜,一龟不仅用一次。今迳刻辞於龟,其为一用即不再用可知。此均足为夏、殷之龟而非周龟之确证,铁案如山,不可移易焉矣。
罗叔蕴藏龟甲牛骨罗叔蕴知刘铁云藏有龟甲、兽骨,其上皆有刻辞,因怂恿铁云拓墨,为选千纸付影印,并就《周礼》、《史记》所载,为之考证,复经瑞安孙仲容主政诒让、日本林泰辅学士相与考订,援据赅博。未几,而叔蕴又以退食余晷,尽发所藏拓本,更从估人之来自中州者,博观龟甲、牛骨数千枚,选其尤殊者七百枚藏之。并询知发见之地为安阳县西五里之小屯,其地固武乙之墟也,又於刻辞中得殷帝王名諡十余,乃恍然悟此卜辞者,实为殷室王朝之遗物。其文字虽简略,然可正史家之违失,考小学之源流,求古代之卜法,盖实殷、商之贞卜文字也。
不宁惟是,且尚有数事足资博闻者。一,於此可知书契之形状。仓颉之初作书,盖因鸟兽蹄迒之迹,知最初书契,必凹而下陷。契者,刻也。 「 《荀子》之「锲」,即契之後起字。」 小而简册,大而钟鼎,莫不皆然。故龟卜文字,为古人书契之至今存者,其可珍贵,殆逾汉、唐人之墨蹟。文字之小者,不及黍米,而古雅宽博,於此可见古人技术之工眇,更逾於楮墨。抑三代之时,尚为铜器时代,甲骨至坚,作书之契,非极锋利不可。是可知古人链金之法,实已极精也。二,於此可知古人文字之行款读法。卜辞文字,或右读,或左读,更有颠倒参错读之者。叔蕴所藏龟甲,文曰「癸子卜贞王」五字,分二行左读。其左又有「癸匕」二字,倒书之。又有「辛卯贞□」四字,为二行。「辛卯」二字顺书,「贞□」二字逆书。又书十一月作□□,十二月作□,十三月作□□。又「贞之于父卯犬羊三」,其行次作「贞之犬。」 「 首行。」 「于三父」, 「 次行。」 「卯羊」。 「 原文三行,行三字,左读。」 如此者甚多。三,於此知古器多涂朱墨。叔蕴所藏龟甲、牛骨,文涂朱者甚多, 「 但亦有文字数段,独朱涂其一二段者,此殊不可解。」 其涂墨者至罕,叔蕴所藏,一二枚而已。叔蕴又有所藏古陶尊, 「 亦洹水之阳出土,殆亦殷器。」 涂朱亦未灭。端忠愍所藏古玉刀亦然。且汉之瓦当,亦有涂朱者,其意虽不可晓,要知此风自殷商已然矣。
贞,问也。《周礼‧;春官‧;大卜》:「凡国大贞,卜。」郑司农曰:「贞,问也。国有大疑,问於蓍龟。」
叔蕴所藏龟甲、牛骨,凡三万余片,有钻有凿。钻形圆,凿形椭圆。 「 胡煦曰:「卜先用契刀开龟,为方形。」今契形或圆或椭圆,胡说误也。」 又有钻而复凿者。盖灼处欲其薄,乃易坼也。大率龟甲皆凿,未见有钻者。牛骨则钻者十之一,凿者十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