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介类
狷介类
黄梨洲却荐
余姚黄梨洲,名宗羲,闻翰林院掌院学士叶方蔼将荐己,寓书拒之,叶不从。门人陈锡嘏知之,大惊,诣叶曰:「公如是,是将使吾师为杀身之叠山也。」叶愕然,乃又以老病奏闻。
林茂之远避权要林茂之居金陵,年八十余,贫甚,不受人怜,富商某欲招致之,不为屈。冬夜眠败絮中吟诗,有「恰如孤鹤入芦花」句。方尔止寄诗云:「积雪初晴鸟晒毛,闲携幼女出林皋。家人莫怪儿衣薄,八十五翁犹縕袍。」茂之,福清人,顺治初移居金陵,嗜客耽吟,远避权要,残毡破榻,读书琅琅。「孤鹤芦花」七字,王文简公士祯尝谓为雅韵清才。
查韬荒不应试查容,字韬荒,海宁人也。少时应童子试,有司例有搜检,查怒曰:「朝廷以之取士,而有司以不肖待人,人之不肖固至此耶?」遂不应试,以布衣终。张祖望傲慢难近秀水何蕤音,名元英,以顺治乙未进士通籍,官侍御,与张祖望友善。或短张曰:「此君遗落世事,傲慢难近。」何曰:「今人不少便佞,吾正喜其傲慢耳。」祖望,名纲孙,仁和人。
王迈人不通京师一字嘉兴王迈人参政庭自京外简,事上官强项不屈,好为其难。在官八年,不通京师一字。所迁皆极边,命下即单车就道,不惕利害。家计萧条,几不给朝夕,不问也。
张太阿不就廷试康熙丙辰,张斌金举明经,不就廷试,或布以谒选讽之者,则曰:「吾年几六十,老矣,宁贪一官,令五柳笑人耶!」斌金,字太阿,襄城人。
李二曲一再却荐李顒,字中孚,陕西盩屋人,学者称二曲先生。康熙癸丑,陕督以隐逸荐,书八上,皆以病为解。戊午,部臣以真儒荐之,乃固称疾笃,至就卧於牀,使人舁之至行省,以示不起。及圣祖西巡,将召见,闻之,曰:「吾其死矣。」遂遣其子进所着《四书反身录》,圣祖御书「关中大儒」四字赐之。
李雪木弃博士弟子关中二李,为康熙间大儒,亦有称三李者,二曲、天生外, 「 天生名因笃。」 一则郿之太白山人也,名柏,字雪木。九岁孤,稍长,读小学,曰:「道在是矣。」遂尽焚所习帖括,日诵古书。会童子试,匿废寺眢井以免,母命之,乃一就试。补博士弟子员,旋弃去,入山力耕苦学。严绳孙自陈疾不能试严绳孙为康熙宏博大科四布衣之一,方被荐,贻书京师达官曰:「闻荐举滥及贱名,某虽愚,自幼不希无妄之福,今行老矣,无论试而见黜,为不知者所姗笑,即不尔,去就当何从哉?窃谓尧舜在上,而欲全草泽之身以没余齿,讵有不得?惟幸加保护耳。」时有司奉诏敦趣,引疾,不许。既抵京,赴吏部,自陈疾不能应试状,至再四,终不允。御试之日,发题赋诗各一首,严仅赋《省耕诗》一首而出,冀被放也。圣祖素谂其姓字,谕阁臣曰:「史局不可无此人。」仍用翰林。绳孙,字荪友。
严绳孙拂袖遽归严绳孙在职五年,尝侍宴保和殿,和圣制《昇平嘉讌》诗称旨,特命撤御前金盘枣脯以赐。又从容语左右:「严某好人,中外皆知。」时论谓旦夕当大用,而严竟拂袖遽归。万季野不少宽假康熙己未,诏修《明史》,鄞县万季野在史局,周旋诸贵人间,不肯稍自贬抑。其题刺则曰布衣万斯同,其会坐则摄衣登首席,岸然以宾师自居。故督师某之婣人方居要津,请少宽假,噤不答。
陶紫笥请从此辞陶紫笥进士元淳,江苏人也。年少入都,能文章,尚志节,万季野、阎百诗皆与订忘年交。时徐乾学领史局,季野为之任考索,而颇委紫笥以文。已而为忌者所排,与徐绝。紫笥甫通籍,一日在某邸,某之子,妄人也,辱何义门於众中,紫笥愤甚,请某出,以正谊责之。某护其子,甚不直紫笥,紫笥长揖出,且谓之曰:「明公之力,不过使陶生不为翰林,请从此辞。」已而果不与馆选,出令粤之昌化,有惠政。
叶星期不见宋牧仲叶星期,名燮,字横山,康熙时令宝应,以强项落职。时嘉定令为陆清献公陇其,亦被劾,星期曰:「吾与廉吏同列白简,荣於迁除矣。」既归,移家入横山,筑小圃,颜曰「独立苍茫处」,着书其中。商邱宋牧仲荦闻其名,减从往访,辞不见。牧仲曰:「独立苍茫处容一立否?」留二绝句而去,叶不往报也。晚年寓萧寺,有富豪招之饮,星期曰:「吾忍饥诵经,岂不知屠沽儿有酒食耶!」
朱竹垞不攀援驰逐朱竹垞在禾中时,恒与里人王翊、周篔、缪泳、沈进、李绳远、良年为诗课。然贫甚,仅一布袍,绳远兄弟止一偏提,每会,则付质库,两家眷属各以纺绩助之,後会复然。及游京师,访孙承泽,孙过寓,见插架书,谓人曰:「客长安者,务攀援驰逐耳。车尘蓬勃间,不废着述者,惟秀水朱十而已。」
周青士耿介周篔,字青士,嘉兴人。性耿介,游京师,未尝投贵人一刺,朝士愿与纳交者,一饭後不复过其邸。徐乾学好延揽海内知名士,时有徐秀才善主其家,青士尝就善同卧起,乾学欲见之,不可得。
某宗室所爱小妻周氏,买自楚,一日,谓其主曰:「妾实禾中人,公所识之周篔,妾季父也。」宗室以语青士,将令出拜,青士曰:「篔,农家子也,聚族不及二十人,未尝有楚游者,误矣。」遽拂衣出。
吴庆百不入社吴徵君农祥,字庆百,仁和人。康熙己未荐举宏博,淹贯经史,与毛西河、朱竹垞相颉颃。其状貌则鸢肩鹤颈,指爪长三寸,须鬑鬑然,颓然渊放,得钱辄付酒家。庆百识微见远,时吴中人沿复社故态,角艺相徵逐,而浙西之读书、秋声、登楼、孚社等争立名字应之,各欲得庆百以自重。庆百曰:「是载祸见饷也,诸君子忘东京钩党事乎?」不答书,书亦不发视。其後政府果切齿於为社集事者,悉搜所刊,拉杂摧烧之。
吴莲洋耿介吴莲洋,名雯,性耿介。康熙己未,尝应博学宏词之徵,在京待试。一日,益都相国冯文毅公溥以便面索书,莲洋提笔濡墨,大书一绝句还之,不以拘守绳墨为足恭也。冯亦不介意。
申和孟不欲轻通贵交广平申和孟不欲轻通贵交,惟致书汪钝翁,微讯王吏部近状,汪报之曰:「吏部萧疏简远,不失故武,诚吾党第一流也。」
徐伯调不谐於俗徐伯调居山阴梅市,扁舟箬笠,弋钓自娱,不谐於俗。时宋荔裳廉访分守绍兴,宣城施愚山寓书於宋曰:「山阴有徐缄者,渭之亚也。」宋遣人招之,久不至。比宋罢官,客西湖,徐乃时时往,相与盱衡抵掌,抗言今昔,意所不合,虽尊贵甚有气势,口期期不服。
翁仲谦不与俗谐吴江翁仲谦,名逊,性孤介,不与俗谐。家酷贫,值岁俭,不能餬口,终日啜水而已。邻有招之食者,谢不赴,尝曰:「耐饥易,耐俗子难。」惟徐介白、顾茂伦饷之方受。後病卒,茂伦卖古琴殓之。
宗定九数月兀坐宗定九性不喜烦,与人对终日即病,饮酌数夕亦然,或值势利毁誉之场,便如溽暑置身赤日下。移家居乡,未尝至柴门外,或客至,或入郡,始一到门,不则数月兀坐草堂而已。
汪魏美与人落落汪魏美,名渢,钱塘人。年二十二,举孝廉,甘贫不仕。尝独身提药裹,往来山谷间,食宿无定处。与人落落,性不好声华,时人号曰「汪冷」。当道或割俸金为寿,不得却,坎而埋之。里贵人请撰墓铭,赠百金,拒勿许。李良年不为翕翕热李徵士良年,小字阿京,幼与朱竹垞齐名,其立品尤崭然峻绝。康熙己未,被举宏博入都,王公贵人多折节下交,徵士独高瞩雅步,不肯为翕翕热。先是,御试未有期,宝应乔舍人莱语之曰:「冯相国论海内诗家,首推子矣。」他日有谓宜造谢者,徵士曰:「诗,小技也;穷达,命也。相公知吾诗,孰与相公知吾守乎?」坚不往。闻者以为诳,及见放,始信。
张恻庵与贵人不交一语张大俊,号恻庵,其先世自薛川迁於歙南东源,遂家焉。晚岁归里门,衣冠古朴,见贵人,拱揖而外,不交一语。暇则幅巾拄杖,跨乌犍,往来霞山、柶云、翠微诸胜,与田夫野老课晴雨,话桑麻,足迹不入城市,客至,或杜门避之。
孙宋光一宿不留孙璟,字宋光,金坛人,家素封,至宋光而业尽落,暮年至不免於饥寒,然虽有亲知欲稍稍衣食之,不可得。子松,客授淮上,其主人慕宋光,具四十金修脯,延至其家,宋光一宿谢去。松亦为主人跪而请留,乃瞪目曰:「汝乃能居是耶?」卒去不顾。
刘古塘不合即行怀宁刘捷,字古塘,家甚贫,僦屋穷巷,无一亩之地,而名满天下。诸大府常不远数千里以厚币招之,一语不合,则命驾而行,无能留者。
刘古塘辞年羹尧年羹尧尝抚四川,聘刘古塘以往,初不允,再三请,乃与之偕。年议加赋,力争而止,遂以他故行,曰:「其心神外我矣,能守吾言以期月邪?」及督川陕,复固请以往,再三见,浃日而归。张彝叹不肯试为吏高淳张彝叹进士自超为诸生时,试必冠其曹,困举场三十载,未尝有愠色。为诗古文,皆警迈,而未尝争名於时。年近五十,始登甲科,而不肯试为吏。其既升於礼部也,宗伯韩文懿公菼昌言於朝,谓张自超宜在上甲,自超踵门曰:「某有母,病且衰,某登上甲,必以职留,公当爱人以德也。」
程召南不谒权贵程召南,滁、和间人。康熙初,尝游京师,不一谒权贵。所为制艺、诗辞绝工,宦族某闻其才贤,罗致之,命子弟受业焉。京师固冠盖云集之地,名士之馆於斯者,辄怀刺访友,倒屣接宾,日不暇给,时时索修金为酬酢资,或以饰冠服。程角巾短褐,如山中野客,然绣纨狐白之绮丽,书画笔砚之精良,藏庋於笥,间一取之以被体,以置架,俨然贵游,非贫也。自入馆,手一卷,不出门户,亦绝无一士来谒者。
窦静庵不可见康熙朝,柘城窦静庵克勤官检讨,时索额图当国,势倾天下,王公百官逢迎恐後,静庵未尝投刺。索之子托贤为分校礼闱所得士,索言於朝曰:「小儿叨与科第,外人曾有物议否?」某答曰:「以明公贵盛,易滋物议,但出窦君之门,自无物议耳。」後索数延相会,静庵辞不往,索叹曰:「名可闻,人不可见,吾於窦君益信。」
陈左原不谒徐乾学长洲陈学洙,字左原,康熙甲子举人。当戊辰会试时,主司徐乾学先期罗致诸名士,有约左原往谒者,左原曰:「中不中,命也。」卒不往。
刘言洁为狷者刘齐,字言洁,无锡人。康熙丙寅,以选贡入太学,声誉压其侪辈。应试顺天,有欲援而进之者,齐作《闺女词》五章以谢之。及教习官学生期满,叙於吏部,以十之八授县令为正途,下则授州佐为冗杂,且淹滞无选期,徐乾学遣人先於齐曰:「君来见,必为选首。」齐笑曰:「吾不以一刺易科第,肯易县令耶?」卒不往。或劝纳粟为教官,齐贻书邵羲曰:「教官虽微,当为诸生分义利之辨,奈何己先以纳粟进耶?」亦却之。及卒,方望溪侍郎苞大书其墓道曰「狷者刘言洁先生之墓」。
王文简不以诗寿明珠王文简公好士,为扬州推官时,一郡士子无不被其容接。及官京师,风裁严整,门无杂宾,以纳兰太傅明珠之赫奕,而不得其一诗。盖文简自重其作,不轻为人下笔。盖明之称寿也,朝士争致礼物,徐乾学先期以金笺一幅,请於文简,欲得一诗以侑觞,文简念曲笔以媚权贵,君子不为,遂力辞之。文简没後,门人私諡之为文介。
当是时,世称「南朱北王」,然朱竹垞犹结交成容若,以为梯荣之地,文简则独与汤文正昵。文正弟子郭琇,即劾明去位者,沆瀣相通,知文简固不以此堕节也。
徐元梦不附索明明珠执政,好轻财厚施,以招徕新进及海内知名士。时满洲文定公徐元梦方以庶常数被召见,讲经论议,以不附索额图,散馆改部属。明每与索以权势相倾,用此尤欲致徐。徐为童子,试京兆,与明子成德名相次,又同榜,选庶吉士,屡招皆不就。
徐旋改官於部,时因公见明,明必赞之於广众中。及改中允,迁侍讲,圣祖偶询徐之为人,明以诚实对。选讲官,列荐名,先於学士,徐终不一至其门。旋奉命为皇子师,明复使所亲谓徐曰:「此非福也,惟归诚於执政,或少安。」徐不答。
一日,上御瀛台,教诸皇子射。徐不能挽强,上怒,以严辞诘责。徐奏辨,上震怒,命扑责,被重伤,命籍其父母,皆发黑龙江安置。然上意终怜之,其夜,命医二人治其疮,翌日复召诣皇子书堂。时大雨,裹疮至宫门,跪泥中,见御前侍衞,号泣求转奏,谓:「奉职无状,罪应死。臣父廉谨,当官数十年,籍产不及五金,望明主察之。且臣父母皆老病,臣年正壮,乞代父谪戍,尚能胜甲兵,尽命力。」众皆揜耳走。有关保者,最後至,斥徐而入,尽以所言奏上,立赦之。父母则已槛车就道矣,及诸途,观者夹路皆感泣。遂复徐官,仍侍皇子。後复以德格勒私删起居注,下徐於狱,几死,然久之亦察其忠诚,复自司员擢用至正卿。比世宗登极,倚任益专,尝赐诗,称为「同学旧翰林」。论者谓康熙一朝,不附明珠、索额图者,汉臣惟汤潜庵、魏环溪、郭华野,旗人则顾八代、德格勒与徐三人而已。
阿什坦不见鳌拜康熙初,给事中阿什坦既退闲家居,时鳌拜专政,欲令一见,终不往。嗣以荐起,圣祖尝召入便殿,问节用爱人,对曰:「节用莫要於寡欲,爱人莫先於用贤。」圣祖顾左右曰:「此我朝大儒也。」
文与也辞荐长洲文与也,名君点。康熙时,薄游京师,有贵人欲以国子博士荐,力辞之,遂引去。尝舍莲泾慧庆寺,汤文正公抚苏,屏骑访之,问为政之要,文曰:「爱民先务,在去其害。如虎邱采茶,府县吏络绎徵办,积弊有年,公能除之,即善政矣。」汤乃伐其树,且语之曰:「闻先生存田三亩,何以给饘粥?」文对曰:「贫者,士之幸也。」汤称善。
邵青门束书归江南武进邵长衡,字子湘,自号青门山人。束发能诗,弱冠,以古文雄一时,既又潜心经学。某年,橐所着书,游京师,名动公卿,亲交强之入太学,已随牒试吏部矣,长洲宋文恪公方为冢宰,得其文,惊曰:「今之归震川也。」拔第一,例授州同知。时滇、黔犹开入赀例,立得选,亲交欲为之地,笑不应。乃提笔研,再就京兆试,再报罢,笑曰:「吾大误,吾今已为五十青帬媪,乃犹从少年为倚门妆耶?草堂松菊,迟吾久矣。」遽束书归江南。
周六云不为都讲遂安周上治,字六云,貌清而修,长指爪,眼开合有红光。好读书,所与游者多一时名士,而於徐苹村少宗伯尤投分。盖六云尝受知於谷霖苍学使,两试皆第一,时苹村实襄校试卷也。及苹村官禁近,六云方以年资贡太学,苹村大喜,为言於祭酒,欲延之为都讲。而六云投策礼曹,则已单仆孱驴,出春明门矣。苹村叹曰:「真可谓望尘不及也。」
顾文端不附执政文端公顾八代精韬略,善射,以摆牙喇从征云南,先後参镇南将军襄壮公莽依图、平南大将军襄毅公赖塔军,比有功。洊长礼部,列内臣班。文端虽以武功起,在家好治经义,矻矻如诸生。居母丧,三日不食,三年不入内。立朝持大节,不附执政索额图,为所抑。居要津数十年,致仕卒,无以为殓。世宗在藩邸,遣王府官治其丧,乃克成礼。苏瑞一拒显者苏瑞一家居时,有显者欲求其文,至其所居之聚贤坊,不能舁八轿,乃徒步入门,竟拒不纳。王白田不通竿牍王白田编辑《朱子年谱》,去取精审,於年月先後尤齗齗,少壮精力专注一书,世称为紫阳功臣,不诬也。性介澹,尝谓友人曰:「老屋三间,破书万卷,平生志愿於斯足矣。」後虽以荐起,特授编修,既入官华要,而无日不以山林为志。及丁母忧,世宗赐内府白金佽丧葬,踰年入都谢恩,遂以老病辞,时年仅五十余耳。归田後,杜门着书,当路贵人皆前时禁廷宿侣,未尝以竿牍及之,即故人天上,偶落双鱼,亦未尝以寸牋答覆也。白田,名懋竑,宝应人。
杜旭初避俗客杜曙,字旭初,杞县人,乡饮大宾。善画水墨花草,洒落自适,有徐渭风,名闻梁宋间。兼长山水,偶写白衣大士,亦雅秀。性孤高狷僻,善饮,醉後落墨不肯休,遇俗客则趋避,掩面卧,一顾不可得,客恒索然去。
汪惟宪充贡不出钱塘汪惟宪,字积山,性好静,其知交有欲使之为州县者,拍其肩曰:「可,且少住耳。」雍正己酉,例选士,贡国学,惟宪以疾未赴。学使大怒,遣学官押之入试,竟以充贡,且谓之曰:「子若务为名高,不随牒上计,我将以箠扑报子矣。」惟宪谢不敢,然竟以病不出。
谢济世母不欲子为蓝衫屈金州谢观察济世,雍正朝之谏垣直臣也。年十八,应学使者试,学使跣而坐於堂,命跽而呈卷,谢不从,逐之出。请罪於其母,母笑曰:「儿何罪!今日为一领蓝衫屈,它日仕宦,窥狗窦,为门生义儿,皆此忍辱求荣一念误之也。汝能是,吾无忧矣。」
谢济世谓自有我在谢济世既以直声震天下,慎郡王闻其名,思一见,平郡王为道意,谢曰:「曳裾王门,非义也。」值朝会,廷臣咸集,平指之曰:「此谢侍御也。」乃前握手,如平生欢。及在阿尔泰军前效力时,为钦拜草疏。乾隆丁巳春,平入觐,高宗首赞钦疏曰:「钦拜有古大臣风。」平以实对,上顾左右曰:「果不出朕所料也。」平尝遣嗣王从学,会得猎犬二,拟进奉,谢曰:「进犬非王事,孰与进贤?」平颔之。
其初至军前也,姚中允三辰、陈御史学海亦以谪戍至,偕谒将军,问仪节,或告曰:「三叩首。」姚、陈凄然,谢怡然曰:「此戍卒见将军,非我见将军也。」及见,将军免礼,赐坐赐茶。出,姚、陈怡然,谢夷然曰:「此将军待废官,非将军待我也。」曰:「然则子为谁?」曰:「我自有我在。」
周钦莱畏轩冕周钦莱绝嗜慾,好读书,咿哦行途中,至得意时,人呼之不应。慕鹿门、岘山之胜,裹粮携筇,历荆襄,溯沔汉,足迹万山中,尽探其奥。寡交游,尤畏轩冕,有造之者,匿身帐中,若恐其攫之而出也。
丁敬身兀傲自负钱塘丁敬身处士敬,韬伏荒江,兀傲自负。博物工诗,尤专研金石之学。制府方恪敏公观承爱其铁笔,媚之者欲得其一二,方通意指,而恶声殷墙屋,惊而逸去。
江苑卿春,世所称鹤亭主人者,虽起家禺荚,而颇嗜风雅。慕处士诗,将之武林,以币贽,谢勿与通。江亦畏其锋,瑟缩不敢进。雍、乾之间,杭人金冬心、厉樊榭、张畏庐、奚铁生辈,咸以孤峭奥博着称,而处士尤高绝也。
陈昆玉落落海宁陈昆玉,名璘,以屡试弗售,弃诸生。性耿介,不随俗媕阿。时其族方盛,内而居揆席官侍从,外而乘朱轩任牧伯者,不知凡几,昆玉未尝一至其门,以故终落落无所遇。
梁文庄门庭阒然梁文庄公诗正官京朝日,自奉啬於贫士,赀郎热官不敢因缘造请。每下直,双扉昼掩,门庭阒然,署所居为「味初斋」,示不忘旧也。
全谢山以诗辞官全谢山,名祖望,以翰林改外,宦情顿淡。李穆堂侍郎绂劝其就铨,乃呈诗曰:「生平坐笑陶彭泽,岂有牵丝百里才。秫未成醪身已去,先几何待督邮来。」後高宗南巡,梁文庄将荐之,亦以诗代柬辞谢,有「故人代我关情处,莫学琼山强定山」之句。
姚梧轩不私造邑廨黄陂姚梧轩孝廉之琅之居乡也,其所受知者,适为令於其邑,不一私造,令召之,辄托故谢。及令去官候代,则日踵其寓,虽大风雨必往。
王存素不欲入画苑沈文悫公德潜为词林尊宿,且精赏监,尤爱王存素诗画,招至吴门,一时名公钜卿争欲得存素画,存素不受迫促也。京华故交有欲荐入画苑者,遗书敦劝,笑曰:「余自知才不足用世,故寄意丹青,奈何借胸中邱壑为终南捷径邪?」存素,名愫,镇洋人。
朱东臣不为贵介作画休宁朱东臣,名栋,侨居苏州之枫桥,善画山水人物,尤工荷花,得朱巨山秘传。性耿介,颇嗜酒,尝有贵介索其画,东臣睨之而言曰:「若殆以我为贾竖耶?」挥之去。有载酒至者,则罄其胸臆,奋笔为之,辄淋漓满幅。
姚姬传却特荐姚姬传,名鼐,方在京纂修秘书时,于文襄公敏中雅重之,欲令出其门,竟不往。书竣,当议迁官,刘文正公统勳以御史荐,已记名矣,未授而刘薨,遂决计去。既退归,以教读为生。梁阶平相国属所亲传语曰:「姚君若出,吾当特荐,可得殊擢。」婉谢之。南康谢方伯启昆见之,退而叹曰:「姚先生如醴泉芝草,使人尘俗都尽。」青浦王侍郎昶尝集海内诗,至姚,曰:「姬传蔼然孝弟,践履醇笃,有儒者气象。」
毛叔成不干谒显者钱塘毛叔成,名应镐,性耿介,亲交有显者,绝不干请。间通礼意,必将以恭,曰:「傲,凶德也,我其敢以贫贱骄人,而狎士大夫之喜怒乎?」
沈冠云授官不就吴江沈彤,字冠云,乾隆朝宏博科徵士之表表者也。少醇笃,精研六经,尤善礼学,以与修《三礼》、《一统志》,书成授官,不就,归。顾贫甚,无竈,以行竈炊爨。尝绝粮,其母采羊眼豆以供晚食,寒斋絮衣,纂述不倦。
吴改堂耿介吴江吴改堂徵君燮性耿介,家贫,尝作诸侯宾客,倦游归,栖於苏州紫阳书院。所居老屋一间,拥破书数百卷,夕阳映树,四壁无声,咿唔不辍也。每遇试,与新进争头角,如少年时。遇达官名士,则以前辈自居,据上座,两目阖如綫,抗颜讲论古今不稍逊。然卒以诸生终,晚益困。有令吴江者,改堂馆京师时旧徒也,之任,即谒改堂,不得面,乃屏驺从,往步上谒,始得面。既见,欲有言,改堂正色戒之曰:「若令於斯,但能廉洁爱民,於我有光矣,他勿言。」令唯唯,不得一言而退。及寝疾久,忽自言曰:「吾一生所读书,不能无疑,今乃得无疑,死无恨,但惜无受吾学者。」言罢而卒,年七十六。
雷翠亭不欲自媒宁化雷翠亭副宪鋐尝随计入都,寓蔡文勤公世远邸,高安朱文端公轼方居比邻,文勤语雷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见。」雷以陆清献不见魏敏果为比。後文端礼先焉,乃往见。又一日,孙文定公嘉淦过文勤,文勤语雷曰:「孙公实为子来,当一往以答其意。」曰:「不敢也。将有保举,恐近自媒。」文定终荐之,补国子监学正。
王宜秋不干人镇洋王谐,字宜秋,有清操。家贫甚,不干人。尝以艺应人请,然稍不合,辄拂衣去。一宦家尝缄白金馈之,请书其堂匾,艴然叱使者曰:「而主视我为何等人耶!」遂不复往。
年王臣未尝有干谒年瘦生,名王臣,家本勳旧,不乐华膴,僦居邗上。时忍饥僵卧,未尝有所干谒,其作画,亦惟二三知己互相切磋,尤不可以货取。生平雅慕倪云林,画山水,落笔辄似之,亦不画人。且能诗,尝写枯木竹石赠黄煦堂,题一绝於上云:「几度行吟问水滨,西风回首总无因。年来笔墨皆拘束,只写溪山孏画人。」
蔡于麓不见试官乾隆癸巳,高宗诏开四库全书馆,四方知名之士咸集焉。人多劝蔡于麓入都谋一官,蔡曰:「寒家自曾大父以来,大父兄弟多起家诸生明经,虽拥节旄,仕州县,竟未一第。仆若假他途以进,非祖父志,不屑也。」比屡荐未售,试官有物色之而欲为之地者,卒谢之,不一见。
朱笥河为狷者大兴朱笥河学士筠,尝主刘文正公统勳家,文正大拜後,不复通刺往候。一日,文正遇朱於朝,戏之曰:「忘我邪?」朱正色曰:「非公事,不敢过丞相门。」文正应声而言曰:「狷者,狷者!」
朱笥河不和同朱笥河视学安徽时,已官学士,以事降编修,在四库全书处行走。比归,总办《日下旧闻》纂修事。是时,掌院金坛于敏中为总裁,并直军机,凡书馆稿本,披核辨析,苦往复之烦,意欲学士就见面质,而学士执翰林故事,总裁、纂修相见於馆所,无往见礼,讫不往。爱之者强曳之至西园相见,学士持论侃侃,不稍下。于间为上言朱筠办书颇迟,高宗不之罪,曰:「命蒋锡棨趣之。」後学士弟文正公珪自山西归,复入翰林,从容为兄言,宜稍和同,学士曰:「子亦为是言耶?」文正媿服。
陈在轩不求人怜陈璿,字在轩,益阳诸生。家贫力学,饬廉隅,不苟阿於世,尝自署其门曰:「颇堪自问,不求人怜。」与乡先达蔡璨善,璨教授衡州,为之荐於衡阳县署,为馆师。主人礼稍疏,即谢去。璨归,益阳邑令闻璿贤且贫,欲璨介之见,璨语璿,璿曰:「吾修身洁行数十年,岂以贫故见邑宰乎!」卒不见。
胡稚威自谓不可招胡天游,字稚威,少好奇任气,有异才。当《一统志》成时,鄂文端公尔泰、张文和公廷玉咸属表於齐次风侍郎召南,齐倩天游为之。郭、张见之惊叹,欲招之入都,齐曰:「稚威奇才,岂可招乎!」及举经明行修科,为忌者所中而罢。尝与田山姜有旧,往依之於蒲州,数载而卒。
吴西林不应试吴颖芳,字西林,居仁和之临江乡,故自号临江乡人。其称於释氏,则曰树虚。少而端重沈默,寡言笑,年十五而孤。一赴童子试,为隶所诃,曰:「是求荣而先辱也。」自是不复应试。
刘文定闭门杜客刘文定公纶在朝时,每下直,即闭门却轨,兀坐书室,无所往还。
钱鲁斯不强求进仆射山樵,姓钱氏,名伯垧,字鲁斯,阳湖人,国子监生,以善书名,天下称曰鲁斯先生。体貌魁梧,瞻视不羣。乾隆癸巳,至京师,时方开四库全书馆,天下寒畯竞奔走,求试誊录,期满得以丞簿进身。其族父文敏公维城欲为之地,辞之。一试不入格,遂去,不强求进也。
褚廷璋膝不为和珅屈褚筠心廷璋,长洲人,为沈文悫公弟子。少时与赵文哲、曹仁虎结社,号「吴门七子」。诗宗盛唐,无宋、元卑靡之习。尝修《西域同文志》,习新疆古蹟,所作《西域咏古》诸诗,苍凉合格。性鲠直,和珅秉权,褚傲不为礼。和衔之,中以考事,改官部曹,遂终身不谒铨选,曰:「此膝不为权臣屈也。」
黄仲则拒权贵乾隆乙未,高宗东巡,武进黄仲则文学景仁被召试,列二等,在武英殿为书签官。是年入都,都中士大夫如翁学士方纲、纪文达公昀、温舍人汝适、潘舍人有为、李主事威、冯庶常敏昌皆奇仲则,仲则亦愿与定交。比权贵招之,拒不往也。
钱湘舲却和珅招钱棨,字湘舲,少嗜学,年二十八始补长洲庠生,县府院试均第一,有小三元之目。六试乡闱,至乾隆庚子始举第一。明年,辛丑会试,联捷会状,座主赠诗,有「千古以来第七人」之句。时和珅方柄用,欲招致之,决意不往。及和败,一岁间擢内阁学士,卒於云南学政之任。
阿文成不与和珅通阿文成公桂与和珅同充军机大臣者十余年,除召见议政外,毫不与通,立御阶侧,必去和十数武,愕然独立。和就与言事,亦漫然应之,终不移故处。
金方雪不阿和珅和珅当权时,吏部司员金方雪有能吏称,甚赏之,而金不甚通谒。一日,和笑语金曰:「京察已记名,不日可外任,当以苏松太道处君,亦如意否?」金曰:「原籍在五百里内,例应回避。」和笑曰:「君太迂,此细事,何足介怀!」盖金为杭人,故云然。金终不自安。至省,即以告督抚,奏入,与江宁盐法道对调,和大恚。未二载,值高邮冒赈案发,已讯结,和忽奏曰:「历任藩司失察,亦应议处。」上颔之。盖金曾两署宁藩也,遂由是镌职去。和记亿力甚强,故巧中之。
陈小官不附和珅陈小官,冀州人,佚其名字,其乡人以其为七品小京官也,佥以陈小官称之。小官当乾隆时,颇有清望。居第与和珅为邻,时珅势正盛,雅重小官名,思致之门下而未得。结邻既久,两家仆妇时携儿同处嬉敖,情谊渐洽。一日,珅仆引陈儿至府,珅见而诘之,仆以陈家对。珅引至前,问以饮食冷暖诸琐事。时儿方数岁,黠甚,随问随答,捷如响,珅大爱悦,使仆妇示意小官家人,肯纳子为义儿者,显达可立致。家人意动,白小官,小官诡词谢之。然珅终不释,时致果饵玩物,托言赠儿,以通殷勤。小官曰:「此比邻之谊,不可却也。」受之。逾一二日,辄酬以倍礼,自是数年无间言。然小官深忧远计,自守甚坚,虽时相馈遗,而足未尝一涉其门,始终亦未通一柬。及珅败,或窃窃然议之,然以无毫发证,得不株连。事後,小官语人曰:「曩时拒之则速祸,近之则同罪。徒以择邻不慎,致数年不得安枕,今而後吾知免矣。」
孙渊如不谒和珅阳湖孙渊如,名星衍,乾隆丁未科以一甲进士授编修。散馆时,《厉志赋》用《史记》「(身吕)(身吕)如畏」语,和珅指为别字,抑置二等。盖珅方当国,朝官多趋走其门,孙独不往谒,珅衔之,故有是举。顾旧例,鼎甲散部,可奏请留馆,即改官,亦可得员外郎。时珅掌院事,欲孙面谒,卒不往,毅然曰:「天子命,何官不可为!某男子,不受人惠也。」卒以主事分刑部,出为兖沂曹济道,权臬事,告归。
吴谷人却和珅招吴谷人,名锡麒,乾隆末,尝馆阿文成公宅,授那绎堂尚书彦成读。师范严肃,杜绝权要,故徜徉词苑二十余年,始至祭酒。尝曰:「得为国子宗师,吾愿足矣。」即日请假归。世传阮文达公元进身由和珅,吴时有以教之。和贵盛时,慕吴名,欲招致门下,卒谢不往。
白熔不为和珅屈乾隆辛亥,通州白尚书熔以春闱下第,待考教习在都。方赴试,途遇秀水汪宫詹润之,且行且语,至则门已扃矣。方徙倚间,突有多骑拥华舆自内出者,则大学士和珅也。问两少年奚为,具以对,复询名贯,笑曰:「来何晏也?吾当为若计。」即颐指其奴,有所语,语毕,行矣,而门忽启,白、汪乃得入。榜发,白裒然首列,汪殿焉。和雅重白,而白未往谒,欲招致之,竟不为屈。
长麟不媚和珅乾隆末,长麟尝抚山西,以陛见入都。时和珅觊觎上公爵,市人董二诬告山东逆匪王伦潜匿晋省某家,珅见长,与握手宫门之柳下,嘱托再三曰:「无论真伪,务坐为逆党,吾与公皆得上赏矣。」长至晋,访之,无实据,某实董之仇家,故欲倾陷之也。慨然曰:「吾发垂白,奈何灭人九族以媚权相!」因坐董二以诬告,大忤珅意。後因闽事牵连,谪戍西域。仁宗亲政,起用之,历任闽、陕诸督,以母老,入都参知政事,又以目眚致仕,久之卒。
汤文端不谢和珅萧山汤文端公金钊未第时,其封翁设酒肆於市,除夕,市阑矣,惟一叟独留。翁促之曰:「岁除,人各有事,可归矣。」叟唏嘘曰:「垂死之人,何归为!」翁讶曰:「叟何出此言也?」叟曰:「余半生止一爱女,昨岁被奸人诱拐,近始知其在都为和相之妾,欲往见之,而道途遥远,徒手不能行,行死沟壑耳。」翁曰:「附粮艘入,仅十余金可矣,我当代谋之。」叟拜谢而去。明年,叟至,翁出金与之。及至都,见女,知为和之专房。既相见,女问父何能来,叟告以故。是岁为乾隆某科乡试,文端方应举,和疏其名,以授浙主司,遂领解。明年,入都应礼部试,谒座主,语之曰:「子之得解,和相力也,宜急往谢。」文端愕然。返寓,即托病,匆匆南归。和败,文端始赴会试,成进士。及入史馆,朝贵争罗致之,谢不往,而时时徒步从大兴朱文正公珪游,请业督过,如古圣贤,相为师友。大庾戴文端公衢亨延馆其家,虽居门下後进,诸国老大人皆严惮之。
冯秋鹤不交当道嘉兴冯治,号秋鹤,为巡抚钤之子。尝随任署中,未尝私接宾客。家居,得父书,必正立恭读,若亲承教语者。偶有训饬,虽严冬,汗辄沾衣。父罢归,事之,得其欢心。及卒,奉生祖母曾太夫人、母庄夫人,受敬备至。有劝之仕者,辄辞以亲老,杜门自守,不交当道,郡守伊某欲见之不得。伊迁官赴滇,冯读其留别诗,乃送之舟次。伊喜曰:「吾乃今日得见澹台灭明也。」
张翰宣自惟不能仕张士元,字翰宣,震泽人。乾隆戊申举乡试,七试於礼部,无所遇。老而需次,当为教谕,以耳聩,不肯就,或劝之,谢曰:「国家设学校,使师若弟子相从讲学,岂漫以廪禄振贫士哉!吾自惟不能仕也,苟利焉而往,不可。」翰宣亦时时馆於外,义不合,即去。尝与其友书曰:「吾其寿欤,夭欤,抑饿而死欤?吾妻孥得保聚欤,终漂泊欤?皆命也。命不可知,则听之可也。盖至死生不足变於己,而目前之得失固已轻矣。此吾之所自得者,虽佹得佹失,终愈於无所得也。」
单德昭弃举业常熟单德昭德棻,乾隆时人。年十三四时,曾一应县试,见侪辈杂处堂下,县吏抱牍呼名序进,便却走疾出,自此割弃举业不再试。
胡芋庄弃帖括毘陵胡芋庄香昊见金陵应试者披襟跣足,及隶卒搜检状,曰:「士不可贱,奈先自贱何!」遂弃帖括不赴试。
奚铁生不就试奚冈,号铁生,又号蒙泉外史,行九,人呼奚九,钱塘人。九岁作隶书,及长,工行书草篆,兼善诗词,而尤以画名。方应童子试,高宗南巡浙江,行在垩白壁,需画,或以奚言。杭州府知府王瑞使人系之至,呵之曰:「速画壁。」冈笑曰:「焉有属画而系至者乎!」居壁下三日,不画,曰:「头可断,画不可得。」系者曰:「尔非童生,乃铁生也。」童与铜音同,故戏云。後或为之解,及释归,因自号铁生。自是遂不就试,惟以画自给。奚铁生不谢过於贵官奚铁生性介僻,所作书画,必其人之可与者乃与之。钱塘有贵官慕其名,延请数四,不得已而径至,则贵官犹高卧未起,奚已心鄙之。及见,命仆持绢素出,索画,且克期。奚大怒,谩骂之。贵官亦怒,愬於令。令语奚,宜稍贬,往谢过,奚坚不肯。令亦素闻奚名,曰:「吾岂以贵人故辱高士哉!」释之。
奚铁生却徵奚铁生少即见赏於杭堇浦、吴西林、方雪瓢诸人,四十後,名益重,性豪迈不羁,与人交,披露肝胆,周人之急,倾囊倒箧无所吝,久而相忘,不责偿也。豪於饮,往往酣嬉淋漓,酒气从襟间出。同席皆倦,犹左右叫呶不休,或稍避之,则大怒。座有俗客,醉後辄白眼睨之,继以嫚骂。生平以友朋为性命,然非其人不与之接,大吏或屏驺从访之,拒不纳。汪志伊为方伯时,欲以孝廉方正徵,不就。阮文达公元、秦小岘侍郎瀛争欲识其面,多方致之,终不可得。晚年叠遭家难,旬日中丧其同母弟銮,又丧其三子濂、澧、冲,与女子子而四。无何,家毁於火。迁居後,又遭母丧。既除服,於嘉庆癸亥十月卒,年五十有八,所着有《冬花庵烬余稿》。
桐城姚妇不义其夫之食桐城姚氏妇,不义其夫之食而弗食也,食豆浆一盂,仅不死。一日,携其子之母家,不复归。翁春不见贵人大学士诸城刘文清公墉尝以侍郎视学江苏,行县,闻华亭翁春名,欲见之。春不可,乃手书为卷以赠之。青浦王侍郎昶中岁假归,亦礼先於春,春不率谒也。春,字曙鸠。毛大瀛耻以苞苴进嘉庆丙辰,宝山毛大瀛从蜀督勒保平达州教匪,擒其酋,例得叙官。时和珅当国,凡叙官者必婪索,大瀛耻以苞苴进,遂弗叙。及珅败,始以达州功,得官简州知州。
黄钺拒和珅黄钺为诸生,即有名,高宗南巡,献赋行在,列二等。和珅思罗致之,不应。乾隆庚戌,成进士。未朝考殿试,和即使人招之,餂以鼎甲,笑不答,珅恨甚,遂失馆选,其试卷实前十本也。官主事,不久假归,有句云:「驰驱九陌逐下风,不肯轻投一人刺。」嘉庆己未,珅赐死,仁宗召黄入都,谕曰:「朕在藩邸,即闻汝名。」乃以主事授赞善,使直南斋,洊历户部尚书、军机大臣。赐寿,谢摺有云:「夕阳无限,敢云已近黄昏;湛露方浓,窃喜长依化雨。」一时传遍大江南北。以目微眚,故自号井西盲左。
邓显昌;鸟辞举优行邓显昌;鸟,字子振,学行为世所重。某岁,新化教谕张家榘欲举其优行,邓闻之,陈书固辞。张得书,知不可强,遂不举,亦不更举它人。时学使为秀水汪世樽,试毕,谓张曰:「它庠皆举荐优行,君独不能得人耶?」张以邓辞举事告,汪嗟叹久之。又三年,张卒举之於学使岳镇南,邓不知也。
邓石如不谒翁覃谿邓石如,号完白山人,工书,着名於世。初入都时,都中作篆分者,咸以翁覃谿阁学方纲为宗师,石如独不谒,遂蒙诋諆。归南中,则阳湖钱鲁斯、嘉定钱献之同负世誉,未免以私意相凌,石如亦不与校也。
邓石如索鹤於某太守邓石如长身修髯,遇人落落,无款曲。常居集贤关,得一鹤,畜诸僧院中。某太守见而爱之,携以去,石如大恚,立致书索之,卒得还。其书辞绝戛兀,某太守不以为忤。石如有诗云:「草漫衙门春复秋,年华如水称东流。朝朝两件闲功课,放鹤晴空理钓舟。邱壑闲身古画图,青松留客足清娱。向平志愿何年遂,老矣须眉七尺躯。」即居集贤关时作也。卒时,年六十有三,为嘉庆乙丑,鹤哀鸣数日,亦化去。
周保绪不谒戴文端荆谿周济,字保绪,所着《晋略》六十六篇,大体不失为精当,其风骨尤有不可及者。嘉庆戊辰成进士,在都有盛名。时大庾戴文端公衢亨方筦枢密,时赞美之,周不往谒。一日,猝相遇,备述倾慕之意,语之曰:「子必得大魁,廷试对策,幸无过激。」周对曰:「此乃士子进身之始,敢欺君乎?」文端失色,曰:「谨受教。」遂不得上第,以知县归班,改教。後数年,选淮安府学教授,与知府论事不合,投劾归,游四方。既而客汉上,旋依曲阿周制军天爵以老,制军为刊其《晋略》以行世。
陈继昌却穆彰阿招嘉庆庚辰,广西陈继昌以解元联得会状。时穆彰阿当国,欲罗致门下,遣人招之,陈不往,遂外补,终江苏布政司。
莫若谦不为势胁利诱善化莫我愚,字若谦,性聪颖,於真行草书、指头书、筯头书,皆不学而能。善画山水,有兴到笔随之致,尤善写照,每一点染,或白描,莫不毕肖。然不苟作,有以缣素请者,心所弗善,虽以势胁,以利诱,弗得也。每风日清佳,忻然纵笔,作种种书画示同好,即为人所攫,亦一笑置之。间以持赠,必视其人,获之者恒珍若拱璧。
温靖介不应试温靖介,名贤书,好学善属文。年三十,始补博士弟子员。踰年,宾兴,偕其曹偶出就试,至闱门,士众蠭午相推排,或僵仆,衣被及筐中具狼藉满地,众蹂践其肩背行,且譁於门。靖介见之,叹曰:「国家以科目招人,曰为国求贤也,曰明经取士也,若此者亦足当贤士选耶?」亟命仆襥被返。
李季眉不乐仕进湘阴李星渔,字季眉,性恬旷,不乐仕进。其兄文恭公星沅尝官总督,从子辈亦皆显达。而季眉少补诸生,兄贵即不应试。乃於宅旁构园,杂莳花木,啸傲其中,时或赋诗,与二三贫士酬倡,达官贵人皆不知文恭有能诗之同怀弟也。
彭甘亭未尝有所私请镇洋彭兆荪,字甘亭,少随父官山西,即神隽有声。出应乡试,诸公卿争欲罗致。嘉庆丁卯,所知者主江南试,尤欲得彭。彭闻之,遂不复应。其集中有贻友人书,即指此也。父兄没後,家贫甚,债集其门,议斥产以偿。人曰:「得彭君一言,毋问旧事。」彭独破产尽偿所负,而自鞠幼弟,只身客游以为养。诸大吏多资其才,倾身内交,彭未尝有所私请,於义所不可,嶷如也。胡侍郎克家为江苏布政使时,江督以国用不足议加赋,彭力赞侍郎白大吏,寝其事。曾侍郎燠转运两淮,尤重彭。间一至邗上,诗文外无他语。两侍郎平居议论颇不合,於彭皆无间言。道光纪元,例举孝廉方正,太仓牧以彭名应诏,力辞。未几,赴修文之召矣。
杨谱香好与朔风鬬道光时,钱塘有杨尚观号谱香者,习申韩家言,酷好饮,醉辄忤俗,以此贫甚,然意兴自如,不郁於境。壬辰冬,海盐黄燮清游杭,一日,值大雪,谱香邀黄泛西湖,凿冰行舟,泊荒亭败柳间。谱香衣薄寒栗,肌寸寸粟,犹流连不去,填《如此江山》词一阕。是夕,下榻黄馆舍,作竟夕谈。黄谂其寒甚,衣以敝裘,笑而辞曰:「我链此傲骨,好与朔风鬬也。」
曹文正守旧例旧例,军机大臣与入觐督抚不私觌,不留饮,惟於朝房公众地延接数次,以其为人所共知共见之地也。曹文正在枢密时,守此例独严。
陆二自愿饿死咸丰庚申秋,粤寇陷常熟,寇出资觅丐为佣,争应之,丐陆二则詈之为贼,曰:「是不可与有为。」官兵至,亦将有所役,许以重酬,亦不顾。人问之曰:「汝何强项乃尔?」陆厉声曰:「吾宁饿死耳。」
朱丫头甘饥寒朱丫头,娄县农家子也。家赤贫,又茕茕无所依,日行乞於市。咸丰辛酉,粤寇自嘉善趋枫泾,遇之,劫与俱去。朱曰:「我,丐也,既无钱自赎,又无艺可供用,何劫我为?」寇曰:「汝既丐,饥寒之困甚矣,从我去,不忧不富贵。」朱怒曰:「我惟甘饥寒,故丐耳。否则为窃为盗,胡不可!我不为窃为盗,乃从尔作贼乎?」抗声大骂,遂见害。
徐舍人却蒋果敏之招粤寇蹂躏东南,两陷杭州。同治甲子二月,蒋果敏公益澧得法总兵德克碑洋枪队之助,自富阳进兵。会左文襄公宗棠奉抚浙之命,统率楚军,至自严州,大举督战,遂克之。时郡县亦先後收复。乱既平,设赈抚局,办理善後事宜,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与丁松生大令丙诸人从事其间,事无不举。果敏嘉其才,屡称赏之,然非公事不往谒也。果敏由浙藩擢抚粤东,欲挈以俱,徐不可,语所亲曰:「某当为桑梓尽义务,不敢为一己谋富贵也。」
张春圃不羡龌龊富贵琴工张春圃,戆直而朴野,以弹琴为都中士大夫所赏。光绪辛巳、壬午间,孝钦后病,将有以自遣,欲学琴,召入寝殿,授琴焉。张与阉约,面孝钦不能跽,必坐弹始成声,皆许之,故与孝钦异室而坐。设琴七八具,金徽玉轸,穷极富丽,取以弹,皆不中节。孝钦乃使以御用者令弹之,张落指,觉声甚清越,赞曰:「好,好!」方阕,忽有若乳母者数人,携一可十龄之童来,衣华美,覩琴而笑,拨其徽,抽其轸,张止之,曰:「此老佛爷物。」童瞪目视,旁妇怒以目,遂不言。自是张出宫後,更宣召则不入矣。
张入宫时,阉受孝钦恉,语之曰:「好自为之,异日可得一官,供职於内府,不患不富贵也。」然张竟绝迹不再往。或问之,则曰:「吾不希冀此龌龊富贵也。」
张亦尝应肃王隆懃之招,受月俸,弹琴於其邸,恒晨往而夕返。一日,王以雨止其勿归,张出言有所忤,因逐之,怡然也。
张有女兄,亦善琴,以孀居,就养於张。
朱棣垞学行高岸浙人朱棣垞,名启连,籍於粤,学行高岸。张文襄公之洞督粤时,礼贤下士,首延其入幕,而数日不出晤,朱愤然贻书责之,即襥被而出。
崔朝庆不欲师张荫桓崔聘臣,名朝庆,静海人,精畴人家言。光绪时,尝於京师大学堂、南京高等学堂教授算学,负时名。时溥玉岑侍郎良以江苏学政任满回朝,特疏保荐。故事,学政荐举人才,仍许入京考试。崔至都,总署命题试之。阅卷者为席淦,席谓崔造诣精深,时张樵野侍郎荫桓方为总署堂官,雅重崔名,遣人示意,欲罗而致之门下。崔大笑曰:「何物伧荒,乃欲我师事之耶!」张怒,遂黜之。
黄慎之不受外人之官光绪庚子,八国联军入都,美兵官闻黄慎之名,欲任以官。黄不可,力筹拥护主权之策,遂倡议以绅董名义划界分设公所,筹济民食,保护闾阎,措置裕如,远近风效。时奸吏劣绅争媚敌,德军以其公使被害,声言复雠,迫令户悬德旗。而顺治门大街以西黄主之,无一竖降帜者,凡所诛求,悉拒之。黄,名思永,江宁人。
黄慎之不冀起用黄慎之早罣吏议,及设商部,庆王谋起用之,属其子中慧致殷勤者再。黄谢曰:「吾老矣,不能屈膝也。」其他王公之先施者,见亦长揖而已。
吴吉人不仰竖子鼻息吴吉人总戎杰,守甬东招宝山礮台久,以台官递迁至定海镇总兵,历任疆吏咸礼重之。其在台也,筑塞增械,皇皇然如不可终日者,尝语同僚曰:「孰谓吾国不能战?以吾所知,招宝山之礮台即一健者。」盖亦勇於自信也。
宣统初,朝廷方谋兴海军,贝勒载洵至浙勘军港,其时将拟经营象山港也。吴起家学生,於浙形势了若指掌,乃属幕宾草海军十二策,绘图贴诧,周密明了,将献之於载洵,乞转奏。挟策往,而三往三拒,大诧,语阍者曰:「余以公事来,非有所干也,何不达?」阍者笑曰:「若海上老兵,何尚不知门包例耶?速以二百金来,当俾若望见颜色也。」吴愤然而言曰:「老夫报国数十年,今白须盈尺矣,不欲仰竖子鼻息也。」趣左右回马。归而呕血,未几,竟不起。
李吉瑞不与女伶配戏李吉瑞为武生中之卓有声誉者,性耿介。演剧於津门,不与女伶配戏。女伶勾引之,不为动。尝衣大布之衣,遨游廛市间,不与恶少游。清稗类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