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讽类
讥讽类
小半斤
黄周星字九烟,明末遗老,着有《刍狗斋集》。其《小半斤谣》颇足发噱。序曰:「有某公善治生,市肉不得踰四两,名为小半斤,人遂以「小半斤」呼之。道人闻而叹曰:「此盛德事也,不可不传。」因为长谣纪之。」谣曰:「市肉市肉,震惊神人。乃公终身不饮酒,穷年不茹荤,今朝胡为忽市肉。咄咄怪事,畴可比伦。」 「 一解。」 「市肉市肉,笑聚童仆。左手提衡,右手启椟。有铜如金,有钱如琛。把授童仆,不觉掩泪酸心。」 「 二解。」 「童仆受钱,愕眙相视。长跪请命,市肉宁几。童曰一斤,公怒欲捶;仆曰半斤,怒犹未已。童仆惶恐,莫测公旨。」 「 三解。」 「匍匐再请,听公所云,徐伸四指,曰小半斤。小半斤者,半斤之半。半而又半,禄已踰算。」 「 四解。」 「仆乃前行,公尾其後,侧身蹑足,潜伏闾右。仆诣肉市,钱付屠手。屠方鼓刀,公突而前,曰「此我之肉,尔无我朘」。屠曰公肉,敢不腆焉?一增再增,肉重於权,小半斤名,不啻六两。公挟仆归,大喜过望。」 「 五解。」 「肉已至家,仆欲持去。公曰无遽,谈何容易,此肉我当细区分,安得仓皇暴殄等儿戏。为我呼爨婢来前,此肉谨付尔,尔其善烹煎,一为乾豆荐祖考,二为宾筵饷师生,三为君庖餍我口,饫彭亨。猫鼠不得窃,犬豕不得争,余汁满注缶,轹釜须令戛戛鸣。珍重小半斤,此肉良匪轻。」 「 六解。」 「市肉市肉,震惊神人。咄咄怪事,谁可比伦?我闻东海麒麟,麻姑擘脯世莫陈。公之啖肉毋乃啖麒麟,吁嗟乎小半斤。」 「 七解。」 「我闻古有豢龙人,飂菽潜醢飨夏君。公之啖肉,毋乃脍龙肝批龙鳞。吁嗟乎,小半斤。」 「 八解。」 「我闻天府之内有熊蹯豹胎猩唇,惟辟玉食罢八珍。公之啖肉,毋乃啖彼熊蹯豹胎猩猩唇。吁嗟乎,小半斤。」 「 九解。」
九门八点一口钟都人向有九门八点一口钟之谚。盖都中之城门启闭,皆以点为号,惟崇文门以钟。相传崇文门地址系一海眼,有巨鼋覆其上,此门即就鼋背建立。鼋示梦於司门者曰:「吾负此重任,何时始去?」门者语以「汝闻点鸣则可去」,故此门独以钟为号。此齐东野人之语也,然实有为而发。闻因某相揽权纳贿,寓崇文门内,民深恶之,造为此谣,以门喻朝政,以点喻典刑,意谓此等权贪,非自罹法网,不能去位也。至其鸣钟启闭,或以国初摄政王堂由此门出入故耳。
敝衣犹爱惜若此洪文襄公承畴被擒时,太宗命范文肃公往说,文襄谩骂不已。文肃善言抚之,因与谈论今古事,适梁间积尘落文襄襟袖间,文襄屡拂拭。文肃遽辞归,奏太宗曰:「承畴不死矣。其敝衣犹爱惜若此,况其身耶!」
洪公果死耶洪承畴降时,方喧传扬州史可法实未死,当时就义者伪也。洪与史交最密,初欲救之,不及,恒引为憾。当时扰乱之际,乱事纷起,吴中孙兆奎其一也。孤军被陷,执送南都。时洪当国,知孙至,与谈旧侣,并盛奖新君。便问及史,曰:「公在兵间,审知故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孙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松山殉难故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洪大惭,惟面色不红,时人谓洪之脸皮乃革制者。孙卒遇害。
识公时目故有疾益阳郭天门都贤尝荐举洪承畴,洪降本朝後,出而经略西南,谒郭於山中,郭故作目眯状。洪惊问之曰:「君何时得目疾耶?」郭曰:「始吾识公时,目故有疾耳。」洪默然。
吾君吾仇有为洪承畴作颂者曰:「灭吾君者吾仇也,灭吾仇者吾君也。」
前後两行状明崇祯壬午,松山被陷时,京师传闻洪承畴已死,思宗辍朝,赐祭十六坛,其子弟在京师者成服受吊,撰行状送诸公卿矣。方祭第九坛,而生降之信至,遂罢祭,而行状已传人间。顺治甲申从入关,为内院大学士。次年,出而经略江南诸省,逋寇以次削平。复再出,经略楚、粤、滇、黔诸省,东南底定,皆其功也。归朝一年乃卒。其家再成服受吊,撰行状,不复叙前朝事,但自佐命入关起。有好事者尝得其前後两行状,订为一本焉。
入洛纷纭兴太浓常熟钱谦益字牧斋,明万历庚戌科探花,以诗文鸣海内。居恒自命,登黄阁,修青史,为必得之事业,乃终明世官不踰礼尚。入国朝,为礼部侍郎,命修《明史》,而夙愿渐偿。乃未几,牵连黄毓祺诗词一案被逮放归,於是纵情诗酒,与柳如是遣怀风月。着《初学集》、《有学集》,潦倒以终。牧斋尝游虎丘,见壁间题诗云:「入洛纷纭兴太浓,蓴鲈此日又相逢。黑头已自羞王衍,青史何曾用蔡邕?昔去幸宽沉白马,今归应海卖卢龙。最怜攀折章台柳,撩乱秋风问阿侬。」即讥其出处者,不怿者久之。
君恩臣节钱牧斋降後,尝揭一联於门,联为「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二句。後有人於联下各添一字云:「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
当与前朝人序齿黄叶道人潘班尝呼钱牧斋为兄,钱怒且笑曰:「老夫今七十余矣!」时潘已被酒,昂首曰:「兄前朝年岁当与前朝人序齿,不应阑入本朝。若本朝年岁,则仆以顺治二年生,兄以顺治元年五月入大清,仅差十余月耳。唐诗曰:「与君行年较一岁」称兄自是古礼,君何过责耶?」
打你这倾国倾城帽钱牧斋尝具满洲冠服出门,途遇一叟,以杖击其首曰:「我是个多愁多病身,打你这个倾国倾城帽。」帽与貌同音,盖窜易《西厢》词句也。
点妆巾帽俱新样柳如是本姓杨,名爱,嘉兴人。初为钱牧斋之侍姬,後改继室,称夫人。柳旧藏古镜,盖唐时物。镜背镌铭,辞曰:「日照菱花出,临池满月生。君看巾帽整,妾整点妆成。」徧徵名流题咏。查他山《金陵杂咏》一绝曰:「宗伯奁清世莫知,菱花初照月临池。点妆巾帽俱新样,不用喧传镜背诗。」言外之恉,婉而弥讽。逸居无教老而不死钱牧斋罢官归,乃自题其所居曰「逸老堂」。有滑稽者为之题一联云:「逸居无教则近,老而不死是为。」
小遗泰山峯侧吴人有为《正钱录》者,攻摘钱牧斋不遗余力。吴江计甫草东戏语客曰:「仆自山东来,曾游泰山,登日观峯。神志方悚栗,忽欲小遗,甚急,下山且四十里,不可忍,乃潜匿而溺於峯之侧。恐得重罪,然竟无恙,何也?泰山至大且高,人溺焉者众,泰山不知也。」客跃起大骂。吴梅邨闻之,颇是计言。
何科举人几甲进士钱牧斋长子名孙爱,性懦而迂。其居在常熟东城,与海防同知署邻比。防署火,延及内衙,同知仓猝出,暂借钱厅小憩。孙爱出迎,始亦无失礼,乃坐定,便问老父台何科举人,第几甲进士。同知满人,非由科甲,嗫嚅未有以应。一吏从旁微语,系某旗下某堡人。孙爱不语,未待茶,便拂衣进内,遂不出,同知大窘而去。
一半清朝一半明太仓吴梅村祭酒伟业以明臣降本朝,当被召时,三吴士大夫皆集虎丘会饯之。酒半,忽有少年投一函,启之,乃绝句一首,诗云:「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寄语娄东吴学士,两朝天子一朝人。」举座默然。
姓朱的有甚亏负你顺治初有张某,以善叠假山,人共礼之,不以石工相遇。一日,吴梅村赴某家宴会,张亦在座。优人进院本,请点戏,吴命演《烂柯山》,盖以剧中有张石匠,欲以相戏也。伶人唱张石匠,讳张为李,吴点首笑曰:「甚有窍。」後演至张别古寄书,有曰:「姓朱的有甚亏负你?」张摇首曰:「此太无窍矣!」吴不觉面赤。
可惜故夫曾未识计甫草以和钱塘陆丽京圻《无题》诗六首呈吴梅村,於其出处,备极讥刺。诗云:「广庭长恨月明多,小立阑干蹙黛蛾。胆怯几回看瘦影,夜深偷自试新歌。依稀斗帐人双宿,恍惚灵风雁独过。可惜故夫曾未识,孀居空有泪如波。」「半额长眉学画成,临妆私许意盈盈。高楼柳暗谁相待,别浦莺归空复情。团扇旧经郎眼见,镜台还照妾心明。最嫌寂寞银灯上,挑得双花落又生。」「边风吹落到炎洲,岁岁音书滞远游。妾梦长随庾岭外,欢闻翻隔楚江头。真成薄命原无怨,便祝他生是莫愁。俛仰阿婆衰鬓畔,可怜自小教箜篌。」「忆年十二正调妆,短发毵毵覆额长。多摘桃花娇靧面,满裁蛱蝶点罗裳。同心早结青陵树,再笑差依白玉床。自捣守宫双约腕,不烦夫婿重堤防。」「嫁衣叠叠不胜秋,深锁空箱怕见愁。但得回身邀半席,敢辞碎首堕层楼。梁间栖燕惭孤女,门外藏乌学并头。一任东邻新少妇,樱花永巷鬬藏钩。」「不胜幽怨却生疑,又见杨花满地吹。小妹生男良宴会,阿姨新宾又于归。一时轻薄横相诱,几度踟蹰不自持。日暖游丝争入户,辘轳肠内有谁知。」
糟糠之妾计甫草故贫士,尝置一妾,晨夕设食,惟粗粝而已。其夫人张氏谑之曰:「古闻糟糠之妻,不闻糟糠之妾,如何?」
山川满目不胜情华亭金天石,明诸生,以诗文名一时。顺治间,以隐逸徵,不起,时论高之。时松郡人文最盛,奉钱牧斋为盟主,钱亦屡至松。一日,舟次白龙潭,诸名士方趋迓钱,天石忽投以一诗云:「画舫沧江载酒行,山川满目不胜情。朝元一闭千官散,无复尚书旧履声。」钱得诗默然,即日解维去。
演跃鲤金天石尝客江宁,适合肥龚芝麓尚书鼎孳大会诗人於桃叶渡,天石与其列。伶请演剧,天石命演《跃鲤》,举座失色。盖龚自登第後,娶名妓顾横波为妾,衣服礼秩如嫡,故天石以弃妻讥焉。龚大不怿,而天石殊不顾。黄昏大雨,将散,车马咽阗,天石坐门限上,脱袜徒跣,了无怍色,徐徐去。
妾亦能作葛嫩龚芝麓嬖顾横波甚,然时为所制。一日,有仆以事至横波室,语笑间,龚排闼入,疑其有私,谓仆无礼,罚令长跪。及龚出,横波闭户大哭,以长斋礼佛不欲接见相要。龚再三劝慰,终不启扉,大窘。适钱牧斋以事至金陵,乞其作调人。横波曰:「渠能作孙孝威,则妾亦能作葛嫩耳!」钱嗒然。
兵部尚书接驾世祖入关,明兵部尚书某亦在迎降之列。後官浙中,赴讌西湖,伶人演闯贼破都事,一人执手板跪伏道傍,自唱「臣兵部尚书某迎接圣驾」,某怅然。
能骑否堂邑张蓬玄,名凤翔,明之尚书也。入国朝,为大司寇,年七十余矣。一日侍宴,下阶而仆,世祖命内侍掖之以行。出长安门,尚有诏追问能骑否,徐讽令以礼致仕。遂进所撰《礼经》、《乐经》而去。
清明时节两纷纷某生,明末人也。其叔某,以明臣而仕国朝,某见其叔之变节,时有讪笑。一日,家宴,某忽倡言行酒令,首句须物件一,次古人名一,後句用《千家诗》改一字。首坐者唱曰:「我有一张床,送与张子房,张子房不要。甚麽不要,春色恼人眠不得。」次者曰:「我有一把扇,送与曹子建,曹子建不要。甚麽不要,剪剪轻风阵阵凉。」次即轮至某,某曰:「我有一绺缨,送与我叔亲」,至此,众人羣起诘问,谓不应以今人插入。某生曰:「我叔为明人,而服清官,非古人而何?」众无言。乃又续曰:「我叔亲不要。甚麽不要,清明时节两纷纷。」叔闻之大惭。一队夷齐下首阳明末诸生入本朝,有抗节不就试者,後文宗按临出示,「山林隐逸有志进取,一体收录」,诸生乃相率而至。或为诗以嘲之曰:「一队夷齐下自阳,几年观望好凄凉。早知薇蕨终难饱,悔杀无端谏武王。」及进院,以卓櫈限於额,仍驱之出。人即以前韵为诗曰:「失节夷齐下首阳,院门推出更凄凉。从今决意还山去,薇蕨堪嗟已吃光。」
奇怪痴怪崑山归处士庄, 与顾亭林齐名, 时有「归奇顾怪」之目。 後华亭陆(日为)字日为, 工画, 与同里严载齐名, 亦称「陆痴严怪」。 盖士大夫浮沉里閈, 其制行稍岸异者, 未有不为流俗人所讥讽者也。
天明应读汀芒顾亭林西游,主李天生家。一日,亭林卧未起,天生谓之曰:「汀芒矣!」亭林愕然。天生曰:「子好讲古音,尚不知「天」应读「汀」,「明」应读「芒」耶!」亭林为之大笑。盖讥其嗜古之不可泥古也。
薰莸不同器而藏崑山徐乾学被议放归,欲聘潘次耕於家,而顾亭林驰书尼之,其词甚激,至云:「彼之官弥贵,客弥多,便佞者留,刚正者去。今且欲延一二学问之士,以盖其羣丑,不知薰莸不同器而藏也。吾以六十四之舅氏,主於其家,见彼蝇营蚁附之流,骇人耳目,至於徵声发色而拒之,仅得自完。」
茸城行马进宝为江南提督,驻松江,爱结名流。有诸生窘迫,献马春联曰:「渔阳老将多回席,鲁国诸生半在门。」马武人,不知其用唐人语也,大喜,赠千金。在江南暴敛横征,穷奢极侈,吴梅村赋《茸城行》以刺之。
铁面糟团顺治庚寅、辛卯间,秦世桢巡按江南,有铁面之称。继之者李成绍,安静无为,惟日饮亡何而已,人目之曰糟团。有改崔护《人面桃花》句粘於墙,云:「去年今日此门中,铁面糟团两不同。铁面不知何处去,糟团日日醉春风。」
原来货殖是家风顺治丁酉江南乡试,得人最盛,如张玉书、马世俊、陵灿、赵炳,皆一时名下士。题为「子贡曰贫而无谄」全章,乃下第者横加诽语,为作《黄莺儿》词一首以讥之云:「命意在题中,轻贫士,重富翁。诗云子曰全无用,切磋欠工,往来要通,其斯之谓方能中。告诸公,方人子贡,原来货殖是家风。」
胡桃滋味金人瑞以哭庙案被诛,当弃市之日,作家书托狱卒寄妻子,狱卒疑有谤语,呈之官。官启缄视之,则见其上书曰:「字付大儿看,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无遗憾也。」官大笑,曰:「金先生死且侮人。」
候缺相公益都孙相国廷铨,字道相,尝以大学士居忧。既三年,入都,报部起服,朝士笑之,目为候缺相公。
阙里侯李笠翁,名渔,工揣摩,走声势,取重於时,能以术笼取人赀。尝作《奈何天传奇》,先出上半本,其所云阙里侯者,衍圣公也,扮演丑恶,备极不堪。衍圣公患之,赂以重金。复出下半本,则所谓阙里侯者,已获神佑,完好如常人矣。
帝王卿相为傀儡尤西堂舍人侗尝以达赖喇嘛骄纵、皇族喜唱戏、某旦结阉竖纳贿鬻官也而嫉之,乃作联云:「世界小梨园,率帝王师相为傀儡,二十四史演成一部传奇;佛门大养济,收鳏寡孤独为丘尼,亿万千人遍受十方供给。」
手脚眼头口牙明末,京师有骡行牙人某甲,工辞令,善钻营。鼎革後,附睿王多尔衮势致富,为二子营谋得官,称封翁矣。适新屋落成,徧觞朝士,莱阳宋荔裳按察琬亦与焉。酒罢,某甲招诸客游後园,园未毕工,壁有一孔,客讶之。或告曰:「此手脚眼也。匠人以砖累垣,垣内外皆有匠。稍高,即彼此授受甚艰,故於壁间留一孔,以便递物,京师人谓之手脚眼。」荔裳闻之,忽曰:「吾得确对矣!」众询之,曰:「头口牙也。」盖北人谓骡马为头口,故以是诮之,众皆粲然。
金刚本是一团泥吴三桂王滇时,建功德庙成,指泥塑四大金刚为题徵诗。按察使某素忤三桂,吟曰:「金刚本是一团泥,张牙舞爪把人欺。人说你是硬汉子,你敢同我洗澡去!」三桂恶其刺己也,杀之。
才难自古信其然康熙己酉,简某督学江南。初试江北诸郡,案出,舆论譁然,士子即以试题作诗云:「才难自古信其然,知我何须更问天。断断不能容一技,优优还要礼三千。贫而乐者甘从井,富可求乎愿执鞭。夫子宫墙高数仞,故人乐有父兄贤。」简闻之,逐阅文者某某,自是,所取皆孤寒士矣。
天为门客太仓王太常子孙多而贤,康熙庚戌,颛庵、麓台甫弱冠,皆捷春闱。泥金报至,适吴梅村祭酒在座,戏曰:「君家门下清客,当为苍苍者天耳。」太常大愕。吴曰:「承主人意旨,而善於迎合者,惟门客耳。今日之天,得毋类是。」
五老闽人呼酒曰老,新、旧、庆、白、行,五种酒名也。闽人谓酒醅以火再焙者为庆。康熙甲寅,靖南王耿精忠反,滥授伪官,人亦谓之五老,即借酒名以讽之。前朝旧官重出仕者曰旧老,举贡生监新入仕籍者曰新老,现任官从逆者曰庆老,输财入官者曰白老,微官徒行者曰行老。
笑杀两家刘备康熙乙卯,长汀黎士弘官甘山。甘山各乡春秋赛会,均奉刘先主为案神。两乡之赛者,偶争道後先,互哄於县,控词称彼家刘备欺我家刘备。黎大笑,各扑其首事而遣之,并书《洛阳春》一词云:「笑杀两家刘备,空争闲气一身。且自不相容,还要桃园结义。多是小人生意,有何干系。轻轻十板各归家,还算县官省事。」
输粟采薇康熙丁巳、戊午年,入赀得官者甚众,继开博学宏词科,隐逸之士争趋辇毂。姜西溟太史有句曰:「北阙已成输粟尉,西山犹贡采薇人。」一时以为实录。
终南山下草连天康熙己未,诏开博学宏词科,常熟吴苍符龙锡有《偶成》二首嘲之云:「终南山下草连天,神敖犹慙古史笺。到底不曾书鹄板,江南惟有顾书年。 「 即宁人也。」 」「荐雄徵牍挂衡门,钦召金牌插短辕。京兆酒钱分赐後,大家携醵众春园。」
进士与鬼二而一康熙己未博学宏词科,取中者五十人,高等者授官过优,遂为甲科所丑诋,目为野翰林;而宏博之诋甲科,亦不遗余力。尤展成检讨侗《题锺馗像》曰:「进士也,鬼也;鬼也,进士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博学宏儒本是名慈谿郑寒村太守梁,见康熙宏博开科之杂流竞进也,嘲以诗,其一云:「博学宏儒本是名,寄声词客莫营营。比周休得尤台省,门第还须怨父兄。」其二云:「补牍何因也动心,纷纷求荐竟如林。总然博得虚名色,袖里应持廿四金。」
胜国君臣也皱眉宏博科之初开,以议修《明史》始,主司为宝坻杜文端、高阳李文勤、益都冯文毅、崑山叶文敏四公。有以诗讽之者曰:「自古文章推李杜,而今李杜实堪嗤。叶公懵懂遭龙吓,冯妇痴獃被虎欺。宿构零軿璇玉赋,失拈落韵省耕诗。 「 试题为「璇玑玉衡赋」、「省耕诗」。」 若教修史真羞死,胜国君臣也皱眉。」
商容改姓康熙己未,圣祖诏修《明史》,鄞人之与其役者,人知有万氏季野与其兄子九沙太史经、五河太守言及姜西溟耳,而教谕左臣黄实亦从事秘书,并参明史馆务。教谕古文有盛名,其为人疏散,任本色,最重名节。同县周鄮山徵君容,明遗民也,志行孤贞,皎然尘表,顾以名高未绝酬应,教谕累讽之。一日忽谐之曰:「商容易代,受武王表闾之宠。赴谢镐京,道逢伯夷,劝其改姓,信有之乎?」徵君笑不答。
夷齐陆续到皇畿郑寒村与潘次耕遇於柯都谏家,郑以「夷齐陆续到皇畿,日向朱门乞蕨薇」一绝嘲潘。潘和韵答曰:「蒲东回首思依依,欲向关西心事违。输却樱桃红一点,春风重着绣襦归。」潘诗所使之事,切合郑姓,每句皆然。
妾等愿守西山之节长洲汪琬,字钝翁,以应康熙己未博学宏词科入翰林,居京师,遣人南归迎其两妾。两妾皆不行,曰:「此老宦兴方浓,妾等却愿守西山之节。」同年诸名士为别纳一姬,王渔洋戏作《花烛词》,有云:「嬴女吹箫引凤雏,莫将缣素怨狂夫。似闻一语分明寄,我见犹怜况老奴。」盖调之也。
贻误後学毛西河尝与阎百诗论地理,语多穿凿,百诗太息曰:「汪尧峯私造典礼,李天生杜撰故实,毛大可割裂经文,贻误後学不浅。」
澄清海甸保障东南康熙朝,商邱宋牧仲荦抚吴十九年,尝修沧浪亭,刻《沧浪亭小志》,又修唐伯虎坟。然似有不慊舆情处,其抚署东西两辕门牓曰:「澄清海甸,保障东南。」时有加三字成联句云:「澄清甸沧浪水,保障东南伯虎坟。」宋尝自题沧浪亭联曰:「共知心似水,安见我非鱼。」或改水为火,改鱼为牛,暗合其名,亦堪一噱。
绿林昨夜绕官街于清端公成龙抚直隶,筑长墙於大道以御响马,後以劳民,罢之。赵恒夫有诗讽之曰:「百里长墙拦贼马,绿林昨夜绕官街。」
何不出家吴薗次太守绮尝游广州,有僧大汕者,日奔走於诸贵之门。一日,语吴以应酬杂遝,不堪其苦,吴笑应之曰:「既以为苦,何不出家?」
赐水晶烟管圣祖不饮酒,尤恶吸烟。溧阳史文靖、海宁陈文简两公皆酷嗜淡巴菰,不能释手。及南巡,驻跸德州,闻二人之嗜也,特赐水晶烟管以讽之。偶呼吸,火焰上升,爆及唇际,乃惧而不敢用。遂传旨禁天下吸烟。
宁不食两庑特豚朱竹垞太史晚年自订诗集,不删《风怀》一首,曰:「宁不食两庑特豚也。」袁子才曰:「竹垞果删此诗,岂真得厕两庑?」即竹垞亦非真有此意,盖以典礼太滥,甚有名行无考,附会性理数言,遽与程、朱并列者,竹垞耻之,托词自免,盖意在讥时耳。
相公纸尾之学李文贞公光地幼工举子业,好为坊社选文,尝自夸其明文前选之精,曰一乡,士子有能熟於此者,可永免兵水之灾。全谢山痛诋之,谓:「相公纸尾之学,所以成中和位育之功者,尽在於此。」
何不开斋朱相国平涵尝馆一贵人家,其人奉斋。一日怒庖,凡易十余品,俱不称意。朱笑谓之曰:「何不开斋?」
嘲妁文平湖钱起隆有所着制艺一卷,名《采芳集》,皆摘《四书》中艳丽字句,游戏成文,嘻笑怒骂,无所不有。如妁字题文云:「宿瘤也以为仙姬,姣僮也以为娇客,在媒或以众见共闻尚存廉,耻而妁乃备极其形容,优隶也以为俊秀,贫窭也以为豪华,在媒早以微言温语任意相欺,而妁乃更从而点缀。」又云:「本以妇人轻信之耳,妁复鼓彼如簧,遂使母氏专权,父虽欲禁之而不得。本以深闺独处之娇,妁竟诱诸觌面,遂使高堂未许,女先遥慕之而如迷。妁之巧者,意仅切於肥囊,妁之拙者,幻亦生於阅历,傥以彼列诸冠盖,即苏、张游说之俦。妁之老者,口舌既堪惑女,妁之少者,容貌并可悦男。故以彼略试逢迎,遂谐秦晋婚姻之好。」
两三杯水作波涛丹徒相国张文贞公玉书既告归,一日,偶步村中,见一家方祝寿,高悬某太史所书寿联,近前睨而视之。某见其衣冠古朴,问曰:「汝何人?」答曰:「诗翁。」某讶然曰:「汝能诗乎?」乃以水吊子命题,令立咏。文贞援笔立成,云:「腰圆腹扁土沙包,才上红炉气便豪。小物不堪成大器,两三杯水作波涛。」某大惭,乃俯首谢罪焉。
不羣终恐太分明蔡琬,字季玉,高文良其倬之夫人,绥远将军毓荣之女,尚书珽之妹也。濡染家学,能诗词,兼通政术。文良敭历中外,宦辙所随,辄为代撰疏檄。文良抚苏,屡为总督某所倾,而文良卓然孤立,终不附和。偶咏白燕,得句云「有色何曾经假借」,对属未就,构思久之。夫人询其故,具以告,乃代对曰:「不羣终恐太分明。」盖风之也。夫人诗集不传,世仅传其《九华寺》一章,曰:「萝壁松门一径深,题名犹记旧铺金。苔生尘鼎无香火,经蚀僧厨有蠹蟳。赤手屠鲸千载事,白头归佛一生心。征南部曲今谁是,剩有枯禅守故林。」盖敏荣罣吏议後,弃家入空门,九华寺即其卓锡处,故诗云然。
鸟尽弓藏兔擒狗杀世宗之即帝位也,年羹尧实与有大功。故羹尧得罪时,自讼疏中首云「臣功最高,臣罪最重。忆自先皇帝升遐之日,臣首蒙皇上特擢,比时宫闱未靖,西丑跳梁,内多跋扈疐尾之虞,外有不服不臣之惧。臣於斯时,不惜身命,与参密勿,俾天下享太平之福,诚如明旨」云云。中言:「鸟尽弓藏,兔擒狗杀。」末谓:「虽欲臣死不得不死,独奈何被以恶名,而死以九族,恐有乖天地之和。」
以冠加之於首为妙张文和公廷玉事高宗久,与鄂文端公尔泰同官十余年,往往竟日不交一语,鄂有过,必微语讽之。鄂尝於暑日脱帽乘凉,宅宇湫隘,环视曰:「此帽置於何所?」张徐笑曰:「还以加之於首为妙。」鄂不怡者数日。
烟勿多吸武进刘文定公纶,少贫,至绝食。尝以竹烟筒乞烟草於邻,邻诮曰:「烟消食,勿多吸也。」
文不足一寓山桐城方望溪侍郎苞以古文自命,有不可一世之概,临川李穆堂侍郎绂轻之。望溪尝携所作曾祖墓铭示穆堂,才阅一行,即还之。望溪恚甚,曰:「某文竟不足一寓目乎?」曰:「然。」望溪益恚,请其说。穆堂曰:「今县以桐名者有五:桐乡、桐庐、桐柏、桐梓,不独桐城也。省桐城而曰桐,後世谁知为桐城者?此之不讲,何以言文?」望溪默然者久之,然卒不肯改。金坛王若霖尝言望溪以古文为时文,以时文为古文,论者以为深中望溪之病。钱竹汀亦不满之。
先生不愧称本朝第三人钱塘龚明水尝谒方望溪,望溪议论风发,龚拱听久之,避席赞叹曰:「先生不愧称本朝第三人矣!」望溪矍然,问第一第二何人。龚徐曰:「贵老师安溪先生,令兄百川先生,非与?」望溪默然无以应。
将军提防提防粤中庄尚书有恭,幼有神童之誉。家邻镇粤将军署,时为放风筝之戏,适落於将军署之内宅,庄直入索取,诸役其幼而忽之,未及阻其前进。将军方与客对弈,见其神格非凡,遽诘之曰:「童子何来?」庄以实对。将军曰:「汝曾读书否?曾属对否?」庄曰:「对,小事耳,何难之有?」将军曰:「能对几字?」庄曰:「一字能之,一百字亦能之。」将军以其言之大而夸也,因指厅事所张画幅而命之对曰:「旧画一堂,龙不吟,虎不啸,花不闻香鸟不叫,见此小子可笑可笑。」庄曰:「即此间一局棋,便可对矣。」应声云:「残棋半局,车无轮,马无鞍,炮无烟火卒无粮,喝声将军提防提防。」
上佛骨表者亦信佛周文恭公煌以乾隆庚辰典闽试,陛辞,召问飓风及天后显应事。高宗笑曰:「尔辈是上佛骨表者,亦信佛耶?」
九流三教举人大挑,始於乾隆丙戌科。吏部新议选法:一等用知县者,又借补府经历,直隶州州同、州判,散州州同、州判,县丞,盐大使,藩库大使,凡九班;二等以学正、教谕用,借补训导,凡三班,时谓之九流三教。
胸中乌黑口明白满人多工於应对,某有戏赠四品宗室某联云:「胸中乌黑口明白,腰际鹅黄顶暗蓝。」 「 黄色以赭黄为最贵,杏黄次之,鹅黄九次之。黄带子皆鹅黄,宗室腰带皆鹅黄色。」
戏无益钱塘徐文穆公本予告归杭州,遉里中社事正盛,昼夜相竞,有戏场数处,各以台上灯联求书。却之不可,乃大书曰:「防贼防奸防火烛,费钱费力费工夫。」复书一扁曰:「戏无益。」众喻其意,遂止。
以蒙瞎称官黔中苗人,私称官府曰蒙,粤西称官曰瞎,称官府之仆从皆曰老爷,各衙门曰朝廷。蒙瞎之称,殆《春秋》一字之讥欤?
麪糊军机军机处章京一职,必以下笔千言倚马可待者承充。凡面奉谕旨发下之摺,俱由大臣折角以为暗记,如何则议奏,如何则照请,章京一一分别拟稿,经王大臣过目,合格者,用笔加一圈於纸背,交原人誊正,然後黏诸摺面。其自揣庸陋者,惟持麪糊罐以俟,一一黏之。事毕,乃相率退出,时人遂有麪糊军机之号。
刑部四无谚曰刑部四无,谓门无扁、堂无点、官无钱、吏无脸也。
卓尔停问字车蒋心余、袁子才、秦大士尝集尹文端公署中联句,蒋先成云:「卓尔人停问字车。」尹曰:「此教官请客诗也。君诗才气横绝,而时有疵累,尚坐不精思耳!」
合先後天而画袁子才袁子才请罗两峯画像,因不甚似,以像寄还,并寓以书曰:「家人目中之我,一我也;两峯画中之我,一我也。或我貌本当如是,而当时天生之者之误耶?又或者今生之我虽不如是,而前世之我、後世之我焉知其不如是?故两峯且舍近图远,合先後天而画之耶?家人既以为非我矣,藏於家中,势必误认为竈下执炊叟,门前卖浆之翁,且拉杂摧烧之矣。两峯居士既以为似我矣,若藏之两峯处,当必推爱友之心,自爱其画,将与《鬼趣图》冬心、龙泓两先生像共薰奉珍护於无穷。故不敢自存,托两峯代存。」
附庸风雅小名家蒋心余《临川梦‧;隐奸》一折,写陈眉公上场,有一七律,调笑眉公,谑而近於虐矣。诗云:「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着作,绳营钟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论者谓心余讥仲醇太过,不知心余乃借仲醇以诮袁子才耳。所云「年未四十,焚弃儒冠,自称高隐」,试思仲醇何曾不应科举?实即赵云翼控词之先声也。
後堂恐有未眠人尹文端久督两江,袁子才以门生故,时得出入节署,与文端唱酬无虚夕。而文端多姬侍,袁尝戏以诗曰:「才高涌出笔花春,韵自天然句自新。吟至夜深公自爱,後堂恐有未眠人。」
能知味也否袁子才《咏筯》诗云:「笑君攫取忙,送入他入口。一世酸咸中,能知味也否?」
福驴乾隆朝,长白福大宗伯庆工诗。由热河回都城时,谒成邸,成叩其新制,宗伯以《途中即事》对,内有「蟹螯驴背舞,蝉翼马头吟」之句。成戏曰:「古有崔鸳鸯、郑鹧鸪,君其福驴乎?」
忘己李元亮,昭信伯永苞五世孙,乾隆时任兵部尚书。性刚毅,聪慧过人,背诵兵马名籍,一字无遗,遇事多当上意。尝以籍隶汉军为耻,辄於俦人广众中,讦汉军之短,颇中其失。一日,复纵谈不已,和恭王笑曰:「公言良确,然忘己矣!」李嗒然而退。
刺时文吴江徐灵胎有权奇倜傥之名,年将八十,犹谈论风生。门临太湖七十二峯,招之可到。有佳句云:「一生那有真闲日,百岁仍多未了缘。」自题墓门云:「满山灵草仙人药,一径松风处士坟。」灵胎有戒赌、戒酒、劝世道情,语虽俚,恰有意义。刺时文云:「读书人,最不齐,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那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嘘唏。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孤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算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故交为孔孟某司空督学中州,好出搭题,防剿袭之弊,致经文多割裂,法时帆学士恶之。後复督学楚中,往辞法,法多所奖誉,某心喜。临行时,送至中庭,曰:「楚中有一故交,代为諈诿,可乎?」某询其姓氏,法曰:「孔、孟二夫子,着述已千载,请公勿将其文再行割裂也。」
既富何加乾隆某科会试,有某举人固称富於时者,夹带被搜,枷号於贡院前。其同年友嘲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
不识字者乐纪文达公昀官翰林时,一日草制,以苦思不就,负手巡廊行,闻鼾声,迹之,则一老军卧廊下。击以箑而醒,因询之曰:「黑甜乡之游,乐乎?」答曰:「乐。」乃以箑示之,令其认字,答曰:「不识。」纪乃曰:「人生识字忧患始,汝不识字,乐莫甚焉。」
个个草包某总兵予告归里,大起第宅,请於某名士,乞书堂匾,乃为书「竹苞堂」三字。盖总兵不知书,家中皆纨袴子弟,目不识丁,故以个个草包诮之也。
活佛成死鬼乾隆庚子,西藏活佛来朝,供张极盛,居雍和宫,远近僧徒参谒者日以千计,活佛高坐跏足,无少动也。未几,以出痘死。有好事者赠以挽联云:「渺渺三魂,活佛竟成死鬼;迢迢万里,东来不见西归。」又有赠之者云:「红豆相思,活佛变成死鬼;昙花一现,北京即是西天。」
补子胡同和珅当国,一时朝士趋之若惊。和每日入署,士大夫之善奔走者皆立伺道左,惟恐後期。时称为补子胡同,以士大夫皆衣补服也。或以诗嘲之云:「绣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弯弯路不差。莫笑此间街道窄,有门能达相公家。」
贪墨之风至此和珅嗜书画。一日,在直庐,手持水墨画轴,适为韩城王文端公杰所见,审视久之而言曰:「今日贪墨之风,何竟一至於此!」
钱可通神占文王课者,多用钱以定奇耦,因名金钱课,是筮法之变,非京房《易传》之钱卜也。或有以问金匮钱梅溪者,答曰:「钱可通神,自然灵验耳。」
不能搬运到黄泉元人吊脱脱丞相云:「百千万贯犹嫌少,堆积黄金北斗边。可惜太师无脚费,不能搬运到黄泉。」乾隆末,和珅益骄富,或以此诗书其门,大索不得,未几遂败。
双黄鹄不税钱苏州浒墅关之榷吏,例由内务府司员充之。乾嘉时,其缺最腴,有日进斗金之谣。盖稽察严,收税苛,过客无一能免也。或为诗讥之云:「落日停桡一水前,行人争道使君贤。云间纵有双黄鹄,飞出吴关不税钱。」
打兔子毕秋帆制军为陕西巡抚时,幕宾大半有断袖之癖。一日,毕忽语云:「快传中军参将,要鸟枪兵、弓箭手五百名,进署伺候。」或问何为,曰:「将署中所有兔子,俱打出去。」时嘉定曹习庵学士仁虎以丁内艰游秦,为关中书院山长。曹与毕有连,恒居节署。毕偶於清晨诣其室,学士正酣卧,尚未启门也。见门上贴一联云:「仁虎新居地,祥麟旧战场。」毕笑曰:「此必钱献之所为也。」後毕移镇河南,幕客之好如故,毕又作此语。或正色谓之曰:「不可打也。」问何故,曰:「此处本是梁孝王兔园。」毕复大笑。
诗人固如是乎汪容甫为诸生时,肄业扬州安定书院。山长沈编修祖志好为诗,往往诧示座客。一日宴会,酒酣,出诗示客,客誉之不绝口。次至容甫,容甫掷不观,大言曰:「公为人师,不以经世之学诏後进,而徒沾沾言诗。诗即工,何益於生民?况不必工耶?」沈夙负时名,闻言,愠曰:「仆虽不贤,犹若师也。师可狎乎?」容甫复摘《三百篇》疑义叩之,沈面赤,不能答。容甫抚掌曰:「诗人固如是乎?」拂衣大笑出。一座惊怍,不知所为。
得吾骂亦大难汪容甫饶口辨,好骂当代盛名之人,聆之者辄掩耳疾走。或规之,应曰:「子谓吾喜谩骂人乎?人得吾骂,亦大难。或言吾骂某某不通者,妄耳。彼方苞、袁枚辈,吾岂屑骂之哉!」
肯作诗便是名家海丰张穆庵映玑,尝为两浙盐运使。性滑稽,与人谈话,辄以谐谑出之。嘉庆丙辰三月,与阮文达公元、秦小岘侍郎瀛、谢方伯启昆同游西湖,即席赋诗,张惟默坐他席,笑曰:「公等皆起家科第,自能吟咏。余虽纳赀入官,乃亦有句,可求教否?」因朗诵曰:「春来老腿酸於醋,雨後新苔滑似油。」合座称善。谢语之曰:「君肯作诗,便是名家矣。」
论诗择地择人择时大兴翁覃溪阁学方纲,负儒林重望,文士咸乐就之。一日,与刘芙初、吴兰雪、李兰卿同居诗境轩中互坐谈时,忽阍人持柬入报,有客求见,已闯入外厅矣,因闻有客在内谈诗,即拂衣迳去,同人皆嘿然。覃溪笑曰:「我数日前,甫闻客谈一事,今正可为诸君述之。杭州涌金门外社庙下多泊渔舟,比有渔人,夜深,闻祠中人语嘈杂,似有人控诉声。神呵曰:「何物野鬼,敢辱文士?当笞。」又闻剖诉曰:「月明人静,幽魂暂游水次,聊解穷愁。此二痴措大,刺刺论诗,众皆不解,厌闻引退则有之,未敢触犯也。」神默然良久,曰:「论诗雅事,亦当择地择人,先生休矣。」俄见祠中磷火,络绎而出,遥闻吃吃笑声不已。方今青天白日,似不宜有此,诸君若当清夜,则毋宁慎之,免死鬼厌闻也。」兰雪曰:「诚如是言。则不但择人择地,并须择时。世路愈窄,人多於鬼,可若何?」覃溪曰:「我所言,戏之耳。若吾子所言,则狂奴故态也。夫痴不过招厌,狂则必招忌。人诚多於鬼,吾子既不能超出世路,则无宁慎之,免使鬼笑人也。」
毕不管福死要陈到包毕沅任两湖总督时,福宁为巡抚,陈淮为布政,三人朋比为奸。毕性迂缓,不以听政为事;福阴刻,广纳苞苴;陈则摘人瑕疵,务使下属倾囊解橐而後免。时人谣曰:「毕不管,福死要,陈到包。」又言毕如蝙蝠,身不动摇,惟吸所过虫蚁;福如狼虎,虽人不免;陈如鼠橐,钻穴蚀物,人不知之,故激成教匪之变。毕死後没,陈为初颐园劾罢,惟福幸免。
嘉庆吃饱和珅於乾隆朝枋政二十年,嘉庆己未,高宗崩,仁宗赐之死,籍没家产,所得凡值八百兆有奇,悉以输入内府。时人为之语曰:「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旦白室嘉庆初,南汇有富人某,大治第宅,欲乞名流题斋匾以增重。时吴稷堂省兰方解组归,乃介人赠金币,乞书。吴知其幼尝为人奴也,意轻之,为书「旦白室」三字焉。或叩以何据,且疑为平旦之气之别解也。则曰:「君亦知梨园脚本乎?旦之上场,作何声口?」客大悟。盖旦每自称奴家也。
一团和气南汇吴白华,名省钦,稷堂之同怀兄弟也,皆跻显要。当和珅未第时,尝受业於稷堂。及珅贵,白华藉其力,典试者九,感珅德,遂以师礼事珅。典试之门生皆耻之,盖须沿俗例称珅为太老师也。嘉庆己未,珅败,白华削职归,门生有献画幅者,所绘为一团和气也。
钻狗洞嘉庆甲子,车驾幸翰林院,欲令与宴者即席为诗。朱文正公奏诸翰林皆蒙赐酒观戏,恐心分,不能立就,仁宗允之。朱出,语诸翰林曰:「若是日即席为诗,诸君能不钻狗洞乎?」
斯文扫地不孝通天仪徵阮文达公元为编修时,遭丧家居。会公宴,与吴榖人祭酒锡麒同座,互论诗词。祭酒帽忽堕,阮出对云:「吴祭酒脱帽谈诗,斯文扫地。」吴应声曰:「阮太史居丧观乐,不孝通天。」
能解春秋有几人阮文达为江西巡抚,时胡秉耀奉明裔朱毛里起事,闻报,亟徵各营会攻,胡被擒。又调兵至崇义,擒锺体刚,同党二十余人皆论死。临刑,胡谓刽子曰:「吾以为一刀举起,则人头落地,今乃烦君等数十刀耶?」行刑後数日,有函投阮室,启视之,胡在狱中所着诗也。诗曰:「能解《春秋》有几人,漫将刘备作黄巾。读书怕见东林传,为有儒生入贰臣。」「南渡词臣说彦章,笔锋能抑亦能扬。为怜未解金人祸,草制徒工杀李纲。」「几多豪杰辅元胡,富贵人生不可无。论古且看明代史,因何文庙贬姚枢。」「读书万卷桑维翰,五代雄才有几人。惟向胡儿轻屈节,何如邯邑铁将军。」阮阅之,曰:「此人固亦解文字也。」
天下三王本一家有王某者,居於乡,家小康,饱食暖衣,自以为富而未贵也。偶至镇,过巡检之署,值其出,弓兵前导,仆从後随,辄啧啧称羡曰:「是亦大丈夫得志於时者之所为也。」久之,遂纳赀为从九品,意谓掌铜印,绾墨绶,在指顾间矣。自是而遨游戚友间,益以门阀自夸,见有堂悬石谷所画之屏者,则曰:「此家二房叔曾祖也。」有手持梦楼所书之扇者,则曰:「此余未出服之族兄也。」凡王姓之仕宦者,必引为同宗,闻者皆匿笑之。
未几而分发江西。一日,班谒方伯,时方伯为袁柏田,忽谓大众曰:「仆有俚言,欲赠王君,试为诸君诵之。」盖嘲之也。语毕而笑吟曰:「天下三王本一家,任君东扯与西拏。太常山左称同族,方伯江南号梦华。 「 时江南布政使亦王姓。」 舍弟粤东贻羽缎,家兄黔口寄团茶。行香若过灵官庙,五百年前叔太爷。」
请上坐泡好茶扬州之平山堂,有僧主之,阮文达尝於予告後往游焉。时僧方据纸作楹帖,文达布袍葛履,旁立观之,僧以为村叟也,漫呼曰:「坐,具茶。」书罢,叩其姓,文达以告,僧以为文达之族人也,遽加礼,云:「请坐。」并呼泡茶。坐定,叩何字,文达以实告。僧惶遽失措,拂炕,请上坐,亟令泡好茶。旋以所备纸墨乞文达作书,文达濡毫据案,沉吟曰:「无好联语。」俄书云:「坐请坐请上坐,茶泡茶泡好茶。」
见龚则聪交龚则阔阮文达居扬州,有以鄙事相浼者,辄佯作耳聋以避之,独龚定庵至,必剧谈,恒罄日夕,且时周给之。或为之语曰:「阮公耳聋,见龚则聪;阮公俭啬,交龚则阔。」阮、龚闻之,皆大笑。
长林丰草禽兽所居嘉庆某年,翰詹大考,赋题为「正大光明殿」。试後,有部郎数人小集,偶论及此题之难,而忘其韵脚,方仰首凝思。龚定庵适在座,曰:「吾当忆之。」俄顷则曰:「「长林丰草禽兽所居」八字耳。」
舍弟家兄武昌某诸生居乡,好吟咏,有妻有妾,如齐人也,而帷薄不修,乡人皆耻之。一日,偶咏百韵诗,中有一联云:「舍弟江南没,家兄塞北亡。」诗成,以呈某名士。某名士愀然曰:「君之家运,何至此乎?」某曰:「实无其事,惟图对偶工整耳!」乃语之曰:「君何不云:「爱妾眠僧舍,娇妻宿道房。」既可取悦於妻妾,而又可保全兄弟二人之生命也。」
莫教泉路怨非刑嘉庆中,那启泰任黑龙江将军。属僚画稿,例在五更後,那至日高始出视事,抵暮方散,故僚吏日仅得一食。尤喜用酷刑,造大枷,一枷累四五人,笞人每如限,加至四五倍以上,俟其皮肉绽裂,复渍之以盐。绞囚既决,折其膂使断,曰:「恐其苏而亡去也。」识者谓此与腰斩何异。时管库主事西清有口号云:「盛世不闻腰斩律,莫教泉路怨非刑。」那闻之,始稍改。
周全天下事广积世间财「周全天下事,广积世间财」。此嘉庆间山东民谣。缘内务府大臣广兴、左都御史周廷栋奉命往山东审案,广兴黩货营私,周廷栋为之隐饰,众怨繁兴,谤书腾播,此十字遂达天听。谳鞫得实,奉旨,广兴伏法,廷栋屏斥不复用。
易字多一圈高桐村,名景光,善诙谐。一日,以田产事诣某富室,主人托故不出,高坐书塾以候之。时塾师方教「於缉熙敬止」句,「於」字作本音,高奓户入,师褦襶无礼,问何事,高曰:「以族人交易 「 去声。」 事来。」师曰:「何谓交易? 「 去声。」 」曰:「田土往来也。」师曰:「当是交易。 「 入声。」 」高曰:「然。先生於「於」字上少一圈,我故於「易」字多一圈以补之。」师自知己教别字,谆嘱勿宣,并为调处其事。
墨卷制义中有所谓墨派者,腐烂恶劣,有即以墨卷为题,而作二比文以嘲之者。其文曰:「天地乃宇宙之乾坤,吾心实中怀之在抱,久矣夫,千百年来,已非一日矣。溯往事以追维,曷勿考记载而诵诗书之典籍。元后即帝王之天子,苍生乃百姓之黎元,庶矣哉,亿兆民中,已非一人矣。思入时而用世,曷勿瞻黼座而登廊庙之朝廷。」叠床架屋,的有此病,然仅以句调论,固圆熟无比也。
小试文怪谬小试文怪谬百出,有引用昧昧我思之,误作妹妹者,阅者评曰:「哥哥,你错了。」又有事父母题文,其承题曰:「夫父母,何物也?」阅者评曰:「父,阳物也;母,阴物也。阴阳配合,而乃生此怪物也。」又有鸡字题文者,中比曰:「其为黑鸡耶,其为白鸡耶,其为不黑不白之鸡耶?」阅者评其下曰:「芦花鸡。」对比曰:「其为公鸡耶,其为母鸡耶,其为不公不母之鸡耶?」阅者评其下曰:「阉鸡。」
嘲童生联童试最繁,县考府考,除正场外,各覆四试,终之以院试,愿考经古算学者,则又各考一场,院试不售,已负数十日之光阴矣。或有仿徐茂宗挽妓蕣林联之句调以嘲童生,联云:「试问数十天磨折,却苦谁来?如蜡自煎,如蚕自缚。没奈何学使按临,曾语人云,我固非枵腹者,不作第二人想也。呜呼!可以雄矣。忆昔至公堂畔,明远楼边,饭夹蒲包,袋携茶蛋。每遇题牌之下,常劳刻板之誊。昌黎无此文,羲之无此字,太白无此诗。纵教运蹇时乖,拚教滚跌,犹妄想完场酒席,得列前茅。况自家点点圈圈,删删改改。」对云:「岂图两三次簸翻,竟抛侬去,望鱼常杳,望肉常空。料不定礼房写字,爰为官计。彼必有衡文者,讵将後几牌刷耶?噫噫,殆其截截!迄今照壁缘悭,辕门路断,羞贻婢仆,贺鲜亲朋。愁闻更鼓之声,怕听报锣之响。廪生弗能保,书办弗能求,枪手弗能杀。或者祖功宗德,尚有留贻,且录将长案姓名,进观後效。合有个袍袍套套,顶顶靴靴。」
夫子吓一跳黄陂武生某,乡试不第,归而习文,未几入泮。其谒圣日,方行礼,其廪生大唱曰:「武生入文庙,夫子吓一跳。子路打一躬,咱的门生到。」
茅房未便贴春宫有赋诗嘲嘉、道间御史者,曰:「昨宵相遇阙门东,数语寒暄又上骢。为说明朝有封事,茅房未便贴春宫。」盖是时台谏相率缄口,即有言者,亦摭拾细故,苟以塞责,与宋时所传「是何穆若之容,忽覩卷然之状」者同一笑噱也。
孔子之後有孔明桐城张文和公之孙若霈,以部郎出为山东济南府,善谭论。时藩司为阿某,胸无点墨,好以门阀自矜。一日,於署中演剧,遍招同官欢宴,时演《孔明借箭》,阿笑谓座客曰:「孔子之後,乃有孔明,可见善人自有善报。」众知其误,莫敢置对。张独进曰:「岂独善人有善报,试观秦始皇之後,乃有秦桧,岂非恶人亦有恶报乎?」藩司点头称是者再。
龟有雌雄总姓乌道光朝,浙抚有乌姓者,颇注重书院,尝亲自莅试。院中例供诸生食饭,诸生争食,至於攘夺,乌笑曰:「好一羣老鼠。」未几,见一纸在公案,取视之,乃一联,文曰:「鼠无大小皆称老,龟有雌雄总姓乌。」
毕生事业盖世功名乌中丞在浙江,治海塘极勤。而杭人不满意,为联以戏之曰:「毕生事业三书院,盖世功名一海塘。三书院者,崇文、敷文、紫阳也。
众人叫一声丈人常熟廪贡生吴某,常以三壻骄人,或为联以讽之曰:「乾隆生,嘉庆廪,道光俊秀,此老是三朝元老邹七贵,包八富,贺九书香,众人叫一声丈人。」吴闻之,愠曰:「止三壻耳,何得云众!」或曰:「三人成众,汝知之乎?」
垂老还登少女;仁和胡书农学士敬,为浙江省城崇文书院山长。时监院为杭州人孝廉王某,其年已大衍,尝艳西湖岳氏女,托人通辞,竟与昵,遂挟以归。其家本有二女,并饶姿色,随监院去者,其姊也。胡乃为《湖堤曲》,其起句曰:「日暮湖堤万株柳,仰山楼畔一杯酒。」结句曰:「闻说他家有二乔,小乔更比大乔娇。劝君好与殷勤护,莫再湖边放画桡。」中有句云:「垂老还登少女;。」盖王平时颇以端正自命,自言已十数年来,足不登少女之;,故及之。大吏闻此诗,遽撤监院差。
胡蜂历乱飞道光时,杭城诸生有俞少卿名城者,颇有文才,允工试帖。肄业崇文书院,屡试率不得前列,颇愤愤。时山长为胡书农,胡偶以「蜂重抱香归」命题,俞作首二句曰:「尔亦知香臭,胡蜂历乱飞。」胡见之,甚不悦,谓俞之师黄芗泉珣曰:「此人,汝徒耶?奈何如此!」黄摇首曰:「彼尚以君为足教,故有此;若我辈,更在彼不屑教诲之列矣。」胡默然。
鸡芭狗石道州何子贞太史绍基尝幕游浙江,有乞其书者多应之,而恒不作画。一日,藩司设酒招饮,并盛气相陵,酒酣耳热,出丹青铅笔,舒纸乞其八法。子贞知不可却,因援笔作芭蕉、石、鸡、狗四幅。藩司大悦,以为有殊荣也,幕僚之同席者,亦力言其画之超妙。他日,藩司寿其母,以四幅饰花厅壁,方自鸣得意,有某名士进曰:「悬挂之次序误矣!须鸡第一幅,芭蕉第二幅,狗第三幅,石第四幅。」藩司问其故,笑不言,固问之,曰:「意盖谓鸡芭狗石也。」
南省无如卑职者湖南邓训导显鹤博学能诗,选元湘耆旧诗集,搜罗文献颇赅。道光时,卿大夫犹知宏奖风流,邓交游颇广,有不逞者,嘲之曰:「藩司昨日拜区区,顷接中丞片纸书。南省无如卑职者,东斋敢说宪纲乎?一联春海传家宝,两字如山镇宅符。惟有新来陶太守,揭开手本骂糊涂。」
草鸡毛宗室果益亭侍郎善射,每发矢,无不中羊眼者, 「 鹄的正中一点谓之羊眼,京师语。」 人因呼之为果羊眼。一日,宴集,座客有呼果羊眼者,某巨公在座,笑曰:「吾得一对。」众问之,答曰:「草鸡毛耳。」都人呼人之好大言而无实济者曰草鸡毛,某故以是戏果也。
衣之尺寸道光时,京城内外之成衣匠皆宁波人也。有人持匹帛命其裁剪,匠遂询主人之性情年纪状貌,及科第之年份,而独不言尺寸。其人怪之,匠曰:「少年科第者之性傲,胸必挺,宜前长而後短;老年科第者之心佣,背必伛,宜前短而後长。肥者腰宽,瘦者身仄,性之急者宜衣短,性之缓者宜衣长。至於尺寸,成法也,何必问耶?」
逆不靖威不扬道光壬寅,英兵入沿海各省,朝廷以奕山为靖逆将军,奕经为扬威将军,分往广东、浙江御之,师久无功。时浙江巡抚刘韵珂部署防守,颇竭谋劳,又令士民献破献之策,咸虚心听受,即不用,亦厚赠焉,时誉归之。或撰联云:「逆不靖,威不扬,两将军难兄难弟;波未宁,海未定,一中丞忧国忧民。」
粪桶当年真妙计道光壬寅,粤海戒严,果勇侯杨芳为参赞,慑英舰之礮利,下令收粪桶及诸秽为厌胜计,和议成,不果用。有人作诗嘲之曰:「杨枝无力受南风,参赞如何用此公?粪桶当年施妙计,秽声长播粤城中。」然杨自有兵略,此亦一时迷信耳。
恶心霸道杨庆荣字亚伯,家居无行,为暴於一乡,道路侧目。或作一联以嘲之曰:「包藏恶心,为鬼为蜮;圈成霸道,非人非羊。」盖以亚字加心则为恶,伯字圈去声,读如霸,而杨之音又与羊同也。
六吊三场平湖王晓莲方伯大经未达时,极偃蹇,会试五次,始获隽,中道光某科进士。後官京师,资用告匮。尝与数同游西海,约需用若干,当公摊之。已而游竣,计每人须京钱六吊。六吊者,六千也,合制钱六百文耳。王误以为六千文也,遽云:「如此钜款,实未能应。」或为对曰:「西海一东悭六吊,南宫五北哭三场。」其扁额曰:「苦来异穑。」平湖方言谓甚苦为苦来异色,故用其语而书色为穑以戏之。
聚饿鬼於一堂道光朝,京师士大夫公讌林文忠公则徐於某所,文忠久不至,众饥甚,索食颇急。时座客祝蘅畦庆蕃善谐笑,众因请试说一笑语。祝曰:「亦知沈万三有聚宝盆乎?」曰:「知之。」曰:「知沈万三之邻人乎?」曰:「不知。」曰:「沈万三之邻,窭人子也。卒岁,无以为活,相与谋曰:「吾邻非沈万三乎!试以比邻之谊,借其聚宝盆,片刻,即足吾欲矣。」佥曰:「然。」谋之沈,沈固不肯,强而後可,期以一用即还,不得逾晷。聚宝盆以类为招,以金银投盆中,俄顷,满盆皆金银矣。推之珊瑚、翡翠,大秦之珠,夜光之璧,皆然,某既携盆归,环顾四壁,无可投者,其妻卞急,乃以所抱儿投之。俄顷之间,满盆皆所抱儿也,呱呱而泣,咸求乳。某顿足叹曰:「本意在求财,乃聚此饿鬼於一堂耶!」」
未尝此味桐城姚石甫观察莹,於道光时官台湾道,以事为英人所诉,谪官。至四川,总督宝兴见之,卒然问曰:「闻台湾产金,信乎?」意盖有所求也。姚对曰:「某通籍二十年,未尝此味。」宝大惭。三科殿试策如出一手道光时,泰西文学士某游京师,偶於琉璃厂肆购新科状元策,译而读之,谓中国状元诚旷世鸿才也。次科购之,则大同小异焉,又次科购之,亦大同小异焉,於是诧绝,谓三科殿试策何以出一手也。
两字探花谢梦渔侍御以道光庚戌科一甲三名第。盖是年殿试,犹在宣宗宾天百日之内,士子於策中擡写处,多未留意,谢遇皇上陛下之上,辄加「当今」二字,阅卷大臣以为得体。初拟以状头位之,以书法太劣,置第三,都人呼为两字探花。
嘲出题割裂鲍桂星督学中州,出题割裂,有刻薄子逐题作诗嘲之,盛传於时。《咏十尺汤》云:「古来惨刻算殷商,炮烙非刑事可伤。不见周文身一丈,也教落去试油汤。」《咏七十里子》云:「没头没脚信难题,七十提封一望迷。阿伯不知何处去,賸将一子独孤栖。」《咏榖与鱼》云:「秋成到处榖盈堆,又见渔人撒网回。不是池中无别物,恐防现出本身来。」《咏下袭水》云:「真成一片白茫茫,无土水於何处藏。侮圣人言何道理,要他跌落海中央。」《咏宝珠》云:「拣取明珠玉任沈,依然一半是贪心。旁人不晓题何处,都向红楼梦里寻。」
你也配成亲王以书鸣乾、嘉、道间,学士谢阶树丐其书《黄庭经》小楷,某都统见之,爱玩不释手,借观一日夜还之。越日,以数十金购宋纸,亲诣跪求,王颔之,翌日即送至。某都统深喜其神速,展视,仍白纸也。惟纸角有字,细如绳头,猝不易辨,谛视之,则「你也配」三字而已。
郎苏门口号安吉郎苏门侍御葆辰好诙谐,初得编修时,有口号云:「未知何日升中允,且喜今年作老编。」久之,迎其眷入都,而家贫不蓄车,其出也,辄步行,有口号云:「有屋三间开宅子,无车两脚走京官。红白分金终岁累,春秋俸米举家欢。」及擢御史,巡城,有口号云:「虽无红伞巡场阔,也有青衣喝道长。毛竹板高新簇簇,铁丝灯大亮煌煌。」盖自讽也。
苟不教道光壬寅,英人再陷乍浦,以用兵乏饷,开附生捐教例,以济急需。或有一联曰:「廪生捐教,增生捐教,附生捐教,苟不教,於今多似蚁;红鬼要钱,黑鬼要钱,白鬼要钱,非其鬼,到处狠如牛。」
着着着是是是道光季年,京师有人制联云:「着、着、着。 「 北音陟牙切。」 祖宗洪福臣之乐;是、是、是,皇上天恩臣无事。」盖谓当时之二相国也。扁曰:「如何是好。」盖二相饶有伴食之风,造膝时绝尠献替,唯阿容悦而已。
江淮河汉日月星辰南海某太史初至京师,习官音,一日,宴会中答座客语,有曰「系系」,盖言是是也。时某京卿在座,戏书一联赠之曰:「江淮河汉,日月星辰。」某不知其皆歇後语也,大喜,持归寓庐,揭之於楹。
以所书白楷示之曾文正官翰林时,亦日书小楷以备考差。适其弟忠襄读书京邸,一日,有友荐仆至,文正不欲留用,而仆固求不已,文正曰:「此仆殊纠缠,吾竟无术遣之。」忠襄曰:「但以所书白楷示之,彼必恝然舍去也。」文正怒之以目。
险也几乎又一坍道、咸间,皖人有俞某某着,尝官川臬,辄於署中开赌,为何子贞学使绍基劾去。黄宗汉至粤,逗留於桂林,俞往谒,犹带翎顶,黄诘之,俞诡对曰:「是儿子诰封。」後粤人知其事,乃为诗嘲之曰:「御赐花翎孔雀斑,不知无耻又拖翻。冤家遇着黄宗汉,险也几乎又一坍。」
京报古文道、咸间,士大夫犹知好名,有科目者,耻不能古文,往往用八比法杂案牍词语为之,时人称为京报古文。
磕睡军机咸丰时,工部侍郎杜翰在军机,一日入对,盖军机大臣每以一人领班,跪头垫,备顾问,余惟俯伏於後也,杜班居第四。时值吏部缺人,文宗曰:「杜翰转左。」是时杜应谢恩,而已熟睡,同列推之,良久始觉。时人谓之磕睡军机。部院难为为掌院咸丰朝,无锡邹壮节公鸣鹤初授广西桂林知府,洊擢巡抚,以粤寇之乱罢归。掌教东林书院,偶因细故,与诸生龃龉。某日,忽见厅事题一联云:「部院难为为掌院,桂林不守守东林。」邹曰:「是不可一日居矣。」遂出而从戎,後殉难,赐諡壮节,并开复原官,人谓为诸生一激之力也。
今之所谓良臣文宗御书「清正良臣」四字赐陈某某,时某大臣适为上面责,玉音有「卑鄙无耻」语。京中传一联云:「卑鄙无耻,人不可以无耻;清正良臣,今之所谓良臣。」
武冈可是五缸州咸丰时,云梦许秋岩尚书兆椿以侍郎督学粤东,改授漕督。道出长沙,邑令某主供应,为营办仪仗,於官衔牌误书漕作糟,作诗戏之云:「平生不作醉乡侯,况复星驰速置邮。岂有尚书兼麯部,漫劳明府作糟邱。读书字要分鱼豕,过客风原是马牛。闻说头衔已迁转,武冈可是五缸州。」盖兵部尚书为漕督兼衔也。
刘位坦三位令坦贵筑黄子寿方伯彭年之夫人为大兴刘宽夫侍御位坦女。刘有三壻,皆以年字命名,而刘尝自夸其壻之美,时人为之语云:「刘位坦三位令坦,乔松年、吴福年、黄彭年,刘家女待年而字。」或对云:「潘世恩累世承恩,癸丑科、乙丑科、辛丑科,潘氏子逢丑成名。」潘为乾隆癸丑状元,咸丰癸丑重宴琼林,其孙祖荫同钦赐举人,是岁,祖荫复以探花及第,盖三逢癸丑也。而其弟世璜以嘉庆乙丑登第,其子曾莹为咸丰辛丑进士,故对语云尔。
避秦何处好咸丰癸丑,粤寇洪秀全据江宁,尝於锺山试士,诗题为「四海之内有东王」得王字,五言八韵。某生卷有「胆为红巾破,愁随黑发长。伤心怜姊妹,含泪别爷娘。杀贼全凭向,殃民总是杨。避秦何处好,搔首对斜阳」等句。秀全大怒,命戮之。又有献以联者,文曰:「一统江山四十二里半,满朝文武三百六行头。」
明中秋月暗洪秀全据江宁时,有郭镐者,皖之贡生也,被执,遂降之。时洪以八月三十日为中秋节,郭撰一联,为榜於门,云:「明中秋月暗,暗中秋月明,好教我不明不暗。」翌日有人投以下联云:「长头发日短,短头发日长,试问你谁短谁长。」
长毛去後短毛来粤寇之乱,富民窖金於室,及归,而金已无存。或戏作诗云:「兵戈离乱亦天灾,私喜回家有暗财。骇问何人开地窖,长毛去後短毛来。」
不杀长毛杀扁毛捻匪之乱,某镇军防守淮西,大搜民间鸡鸭,以供馔肴。或戏作诗云:「风卷尘沙战气高,穷民香火拜弓刀。将军别有如山令,不杀长毛杀扁毛。」
击退风云雷电咸丰间,苏州大旱,官吏祈雨於玄妙观,半月无效。一日,官吏将返署,忽见坛前悬一联云:「妖道淫僧,一灵牌击退风云雷电;贪官污吏,九叩首祈来日月星辰。」
人不如鸟咸丰丙辰,粤寇三陷扬州,是时居民鉴於前二次郡城之失陷,不得食,饿死者众,闻寇至,相率出城,不敢少留。某翁服务鹾局,家小康,先一日,送其眷避於乡,己又返里,摒挡细软,遍揭溜下瓦沟,藏白镪无数。翁平素好畜笼鸟,若百灵,若昼眉,若竹叶青等,咸驯而善鸣,爱之如拱璧。至是,将往避难,回顾诸禽,益恋恋不能舍,筹画至再,乃弃其劣者,择佳禽而寘诸衷衣之间。然仓皇出门,行动多不便,以禽在衣中鸣,不得宁也,遇小寇,呵诘所从来,翁托他辞以对。或察其举动仓皇,疑为妖,妖者,寇所加官吏之徽号也。诘益急,翁坚不肯吐,恐告寇以实,凡此佳禽将为所刦也。大怒,搏翁,持其胫而裂之。尸分为二,禽乃飞去,寇顾而大笑。顾某闻而讥之曰:「是真人不如鸟也,人之不可以有嗜好也,有如是乎!」
青瞎子长白青墨卿麐督学江苏,某制联嘲之云:「白旗丁偏心真可怕,青瞎无目不成睛。」然此非实录,青之鉴衡文字殊允也。
不作学政真可惜汉阳叶名琛以大学士出为两广总督,善书画,工诗。咸丰丁巳,英兵入粤,掳叶以去,粤中人士制乐府三章以刺之。其一云:「叶中堂,告官吏,十五日,必无事,点兵调勇无庸议。十三敌礮来攻城,十四城破无礮声,十五无事灵不灵。谶诗耶,乩笔耶,占卦耶,择日耶。」其二云:「敌礮打城破,中堂书院坐。忽然双泪垂,广东人误我。广东人误诚有之,中堂此语无可疑。请问广东之人千百万,贻误中堂是阿谁?」其三云:「敌船敌礮环珠江,乡绅翰林谒中堂。中堂口不道时事,但讲算学声琅琅。四元玉监精妙极,今时文士几人识。中堂本有学问人,不作学政真可惜。」叶有《镇海楼题壁》之作,传诵一时,然忍心误国,诗虽佳,不足道也。诗云:「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作客星单。空言一范军中有,其奈诸公壁上观。向戍何心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近闻日绘丹青像,恨态愁容下笔难。零丁南去叹无家,鹤讯犹传节度衙。海外难寻高士粟,斗边真泛使臣槎。心惊跃虎波澜阔,望断慈乌日影斜。惟有春风依旧返,女墙红徧木绵花。」身在囚虏,而以使节自命,廉耻之沦丧甚矣。或谓其侍者指海水言曰:「此水甚清。」叶皇然他顾而已。
相臣度量疆臣抱负叶名琛既为英人挟之至香港,犹日作书画以应英人之请,从者劝勿署姓名,乃题「海上苏武」四字於末。咸丰戊午二月,展转至印度之孟加拉,居镇海楼上,犹日诵《吕祖经》,不废吟咏。己未三月,病卒。英人归其匶及所作诗。读其诗者辄憾其玩敌误国也,为之语曰:「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负,古之所无,今之所有。」
以红楼梦水浒喻官民胡文忠公尝曰:「本朝官僚全以《红楼梦》一书为秘本,故一入仕途,即钻营挤轧,无所不至。而草野又全以《水浒传》为师资,故满口英雄好汉,而所谓奇谋秘策者,无不粗卤可笑。」
左俯左文襄尝为曾文正所保荐,曾给以一札,有「右仰」字样。左微哂曰:「彼写右仰,岂将令我左俯乎?」嫌隙由是而生,其後竟如水火。
貂不足豕而啼咸丰朝,湖北候补府续立人充省城保甲总局会办,为政严厉。一日出门,见肩舆中忽揭有一联,其辞曰:「尊姓原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上句用貂不足狗尾续,下句用豕人立而啼也。续大怒,告之鄂督胡文忠。文忠亦以此风万不可长,札饬首府县严拿重惩。越日,续又谒文忠,文忠一见,即拱手道歉,谓:「此联乃某所戏撰者。彼有此美才,而令沉沦於下,是吾过也。已令其入幕为上客矣。」盖文忠爱其语隽,以物色得之也,续乃不敢赘一辞。道旁苦李平江李元度,字次青,事曾文正。咸丰庚申,粤寇扰浙,李领偏师与战於衢州,大败,亡六七千人,文正劾之,并自请议处。军中有作联额以诮之者,联曰:「士不忘丧其元,公胡为改其度。」额曰「道旁苦李。」
讥京师各署之事简京师各部院有公事至简者,堂司各官,惟日一到署,小坐而已。或投一联嘲之云:「大人套车,中堂请轿; 「 京师与人工资甚昂,若大拜,则以体制所在,不得不坐轿矣。」 茶房开饭,苏拉 「 满语在官人役也。」 倒茶。 「 斟茶於杯,京谚谓之倒茶,盖自壶倾出之也。」 」
轿夫比京官京谚,以轿夫喻四种京官,前一为军机,扬眉吐气,前二为御史,不敢放屁;後一为翰林,昏天黑地;後二为部曹,全无主意。范叔度鏊由庶常改刑部,入军机,擢御史,人戏称为四夫先生。
尊宠亦古色古香王壬秋,名闓运,即湘绮老人。咸丰中,客粤抚幕,纳粤女为妾,名大崽,宠爱逾恒。一日,设筵宴客,席间极论文章之弊,拊几兴叹,谓书须读秦汉上,六朝以往,等诸自郐。旋呼大崽出谒座客,既黑且丑。一客乃拱手贺之曰:「高论良当,诚春风时雨之化也。即尊宠古色古香,不屑屑作六朝标格矣。」王不知其诮己也,愕眙问故。客曰:「世宁有如此之六朝金粉耶!」一座大噱。然大崽善为清歌,每当花阴月午,歌一声月子弯弯,不啻白石道人雪夜泛舟垂虹桥下,小红低唱我吹箫也。
橐驼老鸦同治以前,京师士大夫尝目翰林为橐驼,讥其臃肿缓步也;科道为老鸦,讥其发声不祥也。
富贵威武贫贱或以富贵威武贫贱拟六部,吏曰贵,户曰富,礼曰贫,兵曰武,刑曰威,工曰贱。作官如唱戏外省文武属官见上司必递手版,然宜於叩头而起之时,出之袖中,屈一膝以呈。某生者,扬州贾人子也,以监生捐纳县丞,分发江西。初到省,例应先见上司,生不知呈递手版之仪式,即询其友某。某曰:「君亦曾看戏乎?作官如唱戏也。呈手版时,将手版放开,如天官赐福状,便得矣。」生谨识其言。见上司时,即如某所教,上司怪问其故。生曰:「此友人所教也。」上司曰:「尔为所欺矣!今有署缺,即以与尔,因尔尚能读古人书,忠厚老实,肯听人话也。」生大喜而去。
尔狗官何某需次直隶,权保定府事,公暇,辄召伶人至署演剧。一日,演《司马搜官》出,正在形容之际,不觉气愤,命人将扮演之伶拿下,责以欺君之罪,呵令跪。伶本滑稽,思有以报,遂大摇大摆大声而疾呼曰:「尔狗官,好混帐,大都督岂能跪四品黄堂!」
赠知县知府联有戏赠知县联云:「下官拚万个头,向上司磕去;尔等把一生血,待本县绞来。」赠知府云:「见州县则吐气,见道臬则低眉,见督抚大人茶话须臾,只解得说几个是是是;有差役为爪牙,有书吏为羽翼,有地方绅董袖金赠贿,不觉的笑一声呵呵呵。」
嫌少嫌小嫌老某县令年老。初莅任,即大书县治之前曰:「三不要。」下注一不要钱,二不要官,三不要命。次日视之,则每行下已各添二字,不要钱下曰嫌少,不要官下曰嫌小,不要命下曰嫌老。
爱民犹子执法如山某县署大堂有榜「爱民犹子执法如山」八字者,而某颇贪黩,遂有续其下者曰:「爱民犹子,牛羊父母,仓廪父母,供为子职而已矣;执法如山,宝藏兴焉,货财殖焉,是岂山之性也哉。」
首县十字令昔人言附郭县令之不可为,有「前生不善,今生为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之谣,此语已脍炙人口。後有人作首县十字令者,一曰红,二曰圆融,三曰路路通,四曰认识古董,五曰不怕大亏空,六曰围棋马吊中中,七曰梨园子弟殷劝奉,八曰衣服齐整言语从容,九曰主恩宪德满口常称颂,十曰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典史十字令各县典史一缺为流外官,为未入流,然往往有擅作威福者。或为之作十字令云:「一命之荣称得,二片竹板拖得,三十俸银领得,四乡地保传得,五下嘴巴打得,六角文书发得,七品堂官靠得,八字衙门开得,九品补服借得,十分高兴不得。」
一牛独坐看文章浙江学使某颇苛刻,按试杭州,例在暑日,盖浙学出巡各郡,辄回省歇夏也。学使欲杜枪替,乃令以纸条黏考生之首,使其着案,不得交头接耳。及题纸下,诗题为「万马无声听号令」,一生忽拍案大声呼曰:「此题出处大奇,诸君亦知其下句乎?」诸生大惊曰:「不知。」又大声曰:「下句为「一牛独坐看文章」」诸生狂笑,一时纸条尽断,杜亦不能究矣。
滕文公晋封王爵某科会试第三题「民事不可缓也」,会元卷内有「臣请为王言之」一语。数日後,会元赴某戏园观剧,忽见戏目大书「某日准演滕文公晋封王爵」,心异之,良久,始悟其卷中有是语也。急叩园主,询为某伶所书,次日赠以百金,属寝其事。
红黑章京军机处之司员曰章京,而俗谚於人之负时名者目之曰红,反是则为黑,有好事者尝作红章京口号曰:「流水是车龙是马,主人如虎仆如狐。昂然直到军机处,笑问中堂到也无。」黑章京口号曰:「篾篓作车驴作马,主人如鼠仆如猪。悄然溜到军机处,低问中堂到也无。」
不可阳得咸、同间,丁文诚公葆桢督蜀时,延湘潭王壬秋主讲尊经书院。资阳某生解经,释「阳」字义曰「阳」与「多」通。壬秋批云:「阳与多通,则资阳可作资多。资多有此人才,不可阳得矣。」
配服之至咸、同间,盐城孙某以乡团功保县丞,发安徽,挟吴清惠公书投乔勤悫公,乔留之军中供奔走。孙自谓工诗,闻代州冯志沂有文名,挟一卷就正。及揭视,冯不觉大笑,盖其诗有「札饬军功加六品,借印申详记宿州」等句,如此甚夥。冯曰:「彼强我题,何以落笔?」既而曰:「有之矣!」遂书曰:「读大着武体投地,配服之至。」众皆大笑,盖故作别字以讽之也。
奋到黄岩亦怪哉会稽赵之谦, 字撝叔, 一字益甫, 多才多艺, 於金石书画词章篆刻, 靡不精妙。 傲岸自喜, 雅善诙谐, 玩世不恭, 辄籍书画以寄讽。 某年, 客黄岩县署, 阅书院试卷, 文中用「奋」字者, 辄写作「奞臼」, 屡戒不悛, 乃书七律於卷端讽之。 诗云: 「奋到黄岩亦怪哉, 将田换个臼拿回。 岂从佃父收租後, 或是工人舂米来。送舅须防男变脸,养儿防是鬼成胎。畜生下体虽无恙,日久终须要凿开。」
钱猢狲赵撝叔赴省试,同寓数人,中有钱侩之子焉。侩性喜诙谐,数以视其子至寓,不知赵之利口也,时出言嘲之,赵唯唯而已。越人呼钱侩为钱猢狲,则以猢狲好弄,终日不休息,钱侩持筹握算,盘剥重利,亦终日不休息也。一日,侩又嘲赵,赵不能忍,乃随口胡诌而徐语之曰:「当孔子乘桴浮海之翌日,玉皇方大宴诸神,忽有急足上报曰:「孔子遇难,甚於陈、蔡之厄。」玉皇大惊,曰:「是亟当拯之。」询遇难何地,急足以海中对。时龙王亦与宴,谓臣往救之,起奏而出。至,则孔子方为刘海蟾所窘,龙王叱之曰「尔钱猢狲也,何不自量若此。人以金钱付汝,既拥有黄白,得溉余泽,足矣,何得妄有希冀,欲厕身士林耶?天下无耻之徒,诚莫汝若,不速退,将罚汝世世为龟矣」。刘海蟾闻言,大惭而窜,孔子乃免。」
藏书买山赵撝叔以知县需次江右,有同僚某不识字,以采办皇木致富。一日,丐其书联,乃写「藏书万卷教子,买山十里都种松」二句以畀之。上句讥其不识字,下句讥其采办皇木致富也。
立此存照赵撝叔大令需次江右,有候补道以《礼服写真图》乞题。则题曰:「孔雀其翎,红顶其帽,恐後无凭,立此存照。」
相公遇着兵咸、同间,道州何子贞太史绍基书法冠绝一时,晚年名益高,顾傲睨不羣,又性好谐谑。时值粤寇难作,湖湘人士率子弟转战,故军功多出於楚南,一时有「红顶花翎大船载过洞庭湖」之语,非过言也。湘人之有识者,皆引以为耻,何尤鄙夷之,凡自戎马中来者,皆直呼以湘勇,即於曾文正、胡文正、彭刚直、左文襄亦无不勇之者。一日,与彭同讌於侍郎郭崑焘家,酒酣,以某事互争,彭齗齗不少让,何愤然曰:「而勇也,何知乎!」彭怒,推案起,拔刀以拟之,曰:「里语云:「相公遇着兵,有礼讲不清。」吾,勇也,今日必杀相公。」何骇然,急出席走避。彭逐之,几及,崑焘力解之,始止不追,徐徐收刃而笑曰:「聊以试先生胆耳!岂有宫太保而杀山长老师者!」 「 时彭以巡阅长江大臣晋宫衔,意得甚,自镌一小章曰「青宫太保」。何掌教南城书院。」 然何已汗被於颡,吼作牛鸣,面无人色,自是亦不敢呼以湘勇矣。盔兜中人为之称快不置。
此水颇好咸丰庚申闰三月,金陵大营溃,张国梁与粤寇战而死,和春自杀,总督何桂清弃常州而走, 「 时总督驻常州。」 民留之不得。至苏,巡抚徐有壬闭城不纳,至常熟,常熟之民馈金数千,促之行,遂奔上海。朝旨递职逮问,而迁延两年,竟不就道,给事中郭祥瑞、御史卞宝第交章劾之。同治壬戌,遂逮入京,下刑部狱,以失守封疆论死。相传何就逮时,有老仆一人从,何以朝中党援众,尚洋洋自若,而老仆则已决其不能免,屡劝以乘间自尽,何不从。一日,行抵某处,距京祗一二日程,道旁有水一泓,甚清冽,仆指而谓之曰:「此水颇好,得毋欲濯足乎?」意盖讽令死於此也。何不悟,卒伏法。
香橼无锡华海初,名文汇,与会稽赵撝叔相识。一日,以纨扇乞画於撝叔,撝叔为其绘香橼二,题曰:「香了又香,圆了又圆,随缘乐助,画个香橼。」盖以乡愿讥之也。
一步登天咸、同之际,捐例大开,稍有余赀者,莫不捐纳一官,夸耀乡里,时人有官吏如螘之诗,盖纪实也。潘中丞某以商贾起家,纳粟得巡检,署广东某缺,获赀钜万,乃改道员,指贵州,寻护臬篆,不数年而竟黔抚矣。乡试,例须巡抚监临,潘方赴闱,见门侧一联云:「巡检作巡抚,一步登天;监生当监临,斯文扫地。」
冠禽衣兽粤寇扰赣,曾文正公与战不利,困於鄱阳湖,计无所出,大营前酒家门柱忽有一纸,上揭「出卖奇计」四字,左右报文正,探之,则某生所为,文正喜,亟命延入。某好为大言,语皆诞,文正姑容之,自是,恒出入於大营。一日,文武官吏以文正寿诞,皆具衣冠入贺,某与焉。既至,伏地大呼曰:「谨贺大帅冠禽衣兽。」宾僚大骇。某徐言曰:「大帅戴双眼花翎,非冠禽乎?穿貂褂,非衣兽乎?」文正怒,命责军棍二百下,絷之於营门。幕僚某好滑稽,因援笔书「冠禽衣兽」四字於其面,并疏之云:「冠禽者,老鸦薮也。衣兽者,犊鼻褌也。」
三代为赵大钱二孙三同治初,瓜洲总兵某以末卒递保至总兵。一日,某参戎欲与联盟,结为异姓兄弟,先以帖至,总兵立嘱帐房,依式购办,令幕友为之写。幕友请示三代之名,总兵大怒,谓如此无用,连三代不能写,也作书记,可即襥被归。因遍语同僚,介绍一能者。适某处有一人闲住,急荐之,入署,即写盟帖。某知书记被逐事,乃以赵大、钱二、孙三作为总兵之曾祖、祖父,一挥而就。总兵称赏,遇某同僚,道谢不置。
夏徵舒为君家何人太原夏某贾於陕,致富矣,思得一官以夸耀侪辈,乃於同治初,纳粟为陕西候补令。既禀到,将衙参,虑有陨越也,聘一友为顾问。某日到省,至抚署官厅,众见其举止动作而窃笑之。时长安令为四川唐李杜,善滑稽。唐突揖之,询其姓,则对曰:「夏。」唐又肃容问之曰:「夏徵舒为君家何人?」夏心目中以为是必贵显着,乃曰:「是先祖也。」事毕归,具以告其友。友曰:「休矣!夏徵舒乃龟子子,君何引为贵胄?」夏大怒。翌日,又衙参,复遇唐,即揪其领而詈之,曰:「汝何詈我为龟子子?」拉之见巡抚。至二堂,文巡捕具以状入禀时巡抚为曾望颜,命传二人入。曾问唐,唐曰:「可问夏令。」乃问夏,夏以昨所问答缕述之,而夏徵舒之徵字,言时不明晰。曾大笑,斥之出,即悬一牌示,谓识字太少,难膺民社,着仍回籍读书。
土匪名士曾文正公督两江时,人才荟萃。有何太史者,记问极博,下笔千言,而无理法,曾尝称之为土匪名士。
舟行遇风之叫骂曾文正之移军安庆也,沈文肃方为赣抚,约以赣之厘金供其月饷,赣有事,则出师援之。既而粤寇业集於赣,文正军益东,文肃惧援兵不即至也,疏请截留厘金,将自募兵,得俞旨。文正愠甚,谓文肃卖己,文肃贻书引咎自责,不答。其後文正督两江,陈右铭中丞见文正,从容言曰:「舟行遇风,柁者篙者桨者,顿足叫骂,虽父子兄弟,若不相容。须臾风定舟泊,置酒慰劳,欢若平生。甚矣,小人喜怒之无常也。」文正曰:「不然,向之顿足叫骂者,惧舟之覆,非有私焉。舟泊复好,又何疑耶?」陈曰:「然则曩者公与沈公之事,亦惧两江之覆焉耳。今两江定矣,而两公之意不释,岂所见出舟人下哉?」文正大笑,即日手书致文肃,谢过焉。
官场与词场互争薛慰农太守时雨掌教金陵书院,偶作《白门新柳记》,述秦淮之近事,续旧院之丛谈,盖亦《画舫录》、《板桥记》之例也。风流韵事,本无关政要。时议禁乐籍,当事为李雨亭,以此书为祸魁,爰劈其板,且於书院扃试之时,各致讥弹,一则曰劝农词,一则曰喜雨亭记,於是反唇不相下。白门士人撰有楹联以记之,其联曰:「喜雨亭记,劝农夫词,官场与词场,互肆讥评果谁是?绦帐生徒,白门杨柳,风流本儒雅,偶然游戏亦何妨?」
螬食尚留井上果李申甫布政湖南时,有梅姓官颇见信用,或戏为联云:「螬食尚留井上果,鴞声啼杀墓门花。」台谏摭入弹章,遂免官。
螬食实者过半莱阳李明经萼尝於某日访某塾师,师傲不为礼。李愤甚,见其瞽一目,睛突出如李,遂为作一破承云:「请问其目,螬食实者过半矣。夫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
命题托讽黄潄兰侍郎体芳督学江苏,命题匪夷所思,录遗时,贡、监照例同场。贡题为「有成德者」,监题为「有达财者」。尝有三县童生合考,黄命题曰「有李,国人皆曰可杀」,指李文忠也;曰「以左,是社稷之臣也」,指左文襄也;曰「老彭,吾无间然矣,」指彭刚直也。是可谓托讽於微矣。
鼈县府试惯例,头二三场分县考试,洎终覆,方合各县童生於一棚而考之。光绪中叶,有某郡守於终覆时,以鼋鼍蛟龙鱼鼈命题,六县各作一字。首县童生某问隣号生曰:「鼈字出在何县?」某应之曰:「在别县。」因某县文风甚劣,又系下县,当作鼈字。自後,人遂呼某县为鼈县矣。
长其长才不才粤寇之乱,合肥某公以诸生随营效力,累得优保,仕至江苏巡抚。时学政丁艰,照例兼摄学篆。一日,招紫阳、正谊两书院山长宴饮,以争坐位,各不相下。有人戏就此二事成一联云:「山长骂山长,正谊山长,紫阳山长,人各长其长;秀才考秀才,庐州秀才,苏州秀才,未知才不才。」
能不用心南皮张文达公之万年已耆耄,而神气无殊少年,恭王问之曰:「君何修而得此?」张曰:「吾无他术,独能不用心耳。」恭王曰:「君真大能,爵位至高而能不用心,诚难得也。」
腹中满贮稀粥张文达最爱演戏,有僧虚舟者,日在邸中,为戏提调,甚宠昵。刘赶三谑之曰:「有一僧死,见阎罗王,王斥其戒律不严。僧极陈守戒清苦,可请验。王命剖视其腹,则满贮清菜豆腐也。继一尼至,王斥如前。尼亦力辨,且引僧为例。王又命剖视,则满贮稀粥而已。」盖北音稀粥,音近虚舟也。後被言官弹劾,逐虚舟出都。
戏提调京师梨园最盛,公宴庆祝,别有演剧之所,名曰戏庄,将有事,择能肆应者一人司其事,曰戏提调。或作《戏提调歌》云:「众宾皆散我不散,来手 「 班中管事之目。」 未到我已到。巍然独踞下场门,赫赫新衔戏提调。定席要便宜,点戏夸精妙,怒目看官人, 「 是日必向司坊中借二三执鞭者在门前弹压,名曰官人,又曰小马。」 輭语磨车轿。 「 老师及各堂官车轿夫饭钱最难开销,且易得罪,故须磨以輭语。」 徧索前年旧戏单,烂熟胸中新堂号。 「 京师旦脚曰相公,所居之寓曰某堂。知其堂知其人,始能点其戏。」 大蜡新试三枝头, 「 曰受热,曰坐蜡者,皆京师俗呼为难者之别名。此语有双关之意。」 靴页偶装几千吊。 「 京官多穷,故曰偶装,亦见其所费不菲矣。」 小香到,提调笑,喜禄病,提调跳。锁得长庚跟兔,暂向柜前存,待到半夜三更,自己转湾仍放掉。吁嗟乎,三更曲罢尤可怜,昏花二目饥肠穿。左有牙笏右掌柜,小马纷来满堂前。堂前灯火全不见,阴森疑到阎罗殿。此时提调锦囊空,只余三字明天算。」
等老也而多寡分焉矣京伶谑词,有令人解颐者。同治乙丑会试题为「上老老而民兴孝」,第三人某文中有「天子有老,庶人亦有老。天子之老,聚於一堂;庶人之老,散於四境。等老也,而多寡分焉矣」诸语。闱墨出,都人为之譁然。会新进士宴总裁、同考官於文昌馆,优人饰耆老数人相见,各问讯年齿,有云九十者,有云八十者,有云七十、六十者。一人曰:「吾辈皆老矣!」又一人曰:「虽皆老,然甲之齿多於乙,乙又多於丙,丙又多於丁、戊,不能一律以老概之」又一人则恍然点首曰:「等老也,而多寡分焉矣。」听者哄堂。四总裁及本房同考官皆恧然,未终席而去。
丞相登坛亦快哉曾文正之督直隶也,因法教士丰大业一案,以天津守令遣戍,颇不满於众望,湘籍京官联名致书诋諆,并将湖南全省会馆中所有文正科第官阶扁额悉数除之,文正郁郁无如何。及调任两江,与知交书,有「内疚神明,外慙清议」语。同治壬申,值六旬寿诞,方演剧称觞,忽递到一封口文书,亟拆阅之,仅诗一首云:「笙歌鼎沸寿筵开,丞相登坛亦快哉。谁念黑龙江畔路,漫天风雪逐人来。」文正亦不究所从来,亟纳之袖以入,自是目疾增剧,俄薨於位。
老兄手段何如李某某提督江南,威权颇重。其幼时尝执圬人业,以惮於作苦,舍镘而嬉,为其师所逐。及粤寇扰湖南北,乃投营効力,其後削平大难,遂至专阃。一日,讌彭刚直,刚直见其厅事间粉饰精工,极口誉匠人之巧。李方谦逊,刚直曰:「不知老兄手段,较此何如?」李默然。
横却心肠苏州顾子山观察文彬,居官有能声。仕至浙江宁绍台道,旋以老疾告归。归後,於所居筑园亭,结构精雅,极幽闲之致,颜之曰怡园。有轻薄子诮之曰:「彼筑此园之金钱,乃横却心肠做宁绍台道得来者,故以竪心立于台字之旁,所以志也。」
北人不知南事麟某尝以翰林充国史馆纂修,时年甫踰冠。一日,校罗泽南、刘蓉等列传,忽拍案而言曰:「罗以一教官而保实缺道,并以布政使记名,死且请諡;刘亦仅候选知县耳,乃赏三品衔署布政使。外省保举之滥,竟至是耶!」恽彦彬时与同座,起而密诏之曰:「彼等皆百战功臣,其时若无湘、淮军,吾辈亦安有今日耶?」麟曰:「百战何事?天下太平,当与谁战?湘、淮军者,以何将军帅之耶?」恽曰:「盖与太平战耳,君岂未知东南各省大乱十余年,失去数百城耶?」麟大愕曰:「北方安靖若是,老前辈所谓与太平战者,此言尤难索解。」恽曰:「粤寇洪秀全起事,自称太平天国,君不知耶?」麟曰:「晚生今仅二十余岁,贼之事,何能知之!」恽曰:「君北人,宜不知南方之事也。」
风魔了张解元张文襄公之洞以乡榜第一人捷南宫,好事者制为灯谜,射六才子一句,曰:「风魔了张解元。」
魔王磨勘之例,乾隆己卯始严。寺磨勘官宫太仆焕文、阎侍御循琦、朱侍御丕烈、朱侍御嵇尽心细核,指摘较多,世以为魔王,盖借魔作磨也。同治癸酉,梁京卿僧宝充小磨勘,爬剔极严,主司房考多获谴,人亦呼梁曰魔王。至不安其位,乞病去。
文人吸鸦片构腹稿马平王定甫通政拯负时名,惟以吸食鸦片为一生之玷,此外尚有吴墨井、黎二樵及近今姓名显着脍炙人口之诸人,亦皆博学而有此嗜好。或云学者终日伏案,疲劳已甚,假此小憩,可卧而构腹稿也,较之嫖赌徵逐,固胜一筹。且孝钦后以吸福寿膏着称於时,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诸人皆挂名仕籍,宜其尔尔。又鸦片产於英属印度,为文明之英人贩运来华,此亦文明空气,宜为文明人所饱吸也。
公门为烟窟鸦片盛行, 官署上下几於无人不吸, 公门之中, 几成烟窟。 有人仿唐诗一首曰:「一进二三堂,蓆铺四五张。烟灯六七盏,八九十枝枪。」
百年有尽先拚命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性方正,於博弈烟酒,痛恶深嫉。尤恨鸦片,尝有诗讽吸烟者,诗云:「琼箫锦瑟并横陈,玉琢金装制作新。到口便医心上病,行云频见掌中身。百年有尽先拚命,寸铁无锋惯杀人。怪底一灯青似豆,夜深风雨化阴磷。」
可怜迎凤德何衰鄞县陈鱼门观察政钥居甬城迎凤桥,慷慨好交游,座客常满,以是多逋负。其放人有悲之者,及卒,挽以联云:「鱼鼈无灵,满志成龙才未逮;门楣已倒,可怜迎凤德何衰。」
不甘跪拜湘潭王壬秋闓运初举於乡,赴试春官,车行,见京阙矣,忽洒涕回车。後亦尝入礼闱,偶语人曰:「我若会殿,必许状头。但光绪帝年太幼,引见时之跪拜,心有不甘耳。」
鲍癞狗奉节鲍武襄公超,身有癣痂,败肤屑粒恒堕地,而略不顾。尝侍宴於曾文正,文正酒酣,尝述郭橐驼事,阴以调之。鲍直曰:「今有鲍癞狗,庶可与古人作对耳!」文正为之粲然。盖其时军中羣以癞狗呼鲍也。
子宫仕宦家宅之大门,必有一匾,显贵者,如宫保第、大学士第、尚书第、总督第、中亟第等,恒以直匾书之。次者,如方伯第、观察第、大丈第等,恒以横匾书之。鲍武襄以行伍起家,官至湖北提督,锡封一等子。尝於里中建筑邸第,及落成,将揭一扁,门客咸谓爵列五等,即为古之诸侯,诸侯所居曰宫,不必称第,宜称宫。而宫之上有数字,颇难着笔,方拟议间,一客忽曰:「可直书「子宫」二字,其他官秩,可括之矣。」遂命匠制匾。匾成,将悬之,有黠者见而大笑,语客曰:「「子宫」二字之释义,果如何者?」於是众大悟,乃止。
飞牒捉鸳鸯自经粤寇之乱,江宁省城荒废,秦淮一水,无复箫画船之盛,曾文正公国藩亟命兴之,以规复昇平景象。後其弟忠襄公国荃继为两江总督,下禁娼令,薛慰农方在江宁,贻以诗云:「六朝金粉久荒凉,才有生机上绿杨。修到秦淮风月长,岂宜飞牒捉鸳鸯。忠襄见之,一笑而罢。从今不画四灵图秦淮某校书负时名,其父就养於曲中,狎客常见之。一日病死,有善画者撰联以挽之云:「大可伤心,此老竟无千载寿;何以报德,从今不画四灵图。」
其气难闻同、光间,吴县富人周自新语言无味,面目可僧,而癖嗜烟,各种之烟咸备焉。日过午,辄口衔旱烟管入书场,听评话,一僮从之。至则踞高椅,而呼其童则高声曰:「来。」僮持水烟筒捧以进,吸四五次,则伸手腰祭,出鼻烟嗅之。好事者为之联曰:「水烟旱烟鼻烟鸦片烟,无烟不口吸;土气臭气脾气牛臊气,其气难闻。」人因呼之曰四气先生。
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光绪初,左文襄督陕甘,时布政使为林寿图。一日,文襄招饮,左右报某处捷音至,林颂其神算,文襄拍案大声曰:「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已而臧否人物,文襄谓时下诸贤,类皆自称诸葛,林亦拍案曰:「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文襄以其讽己而恶之。
此人流品亦仅尔尔光绪初元,以曾惠敏公纪泽言,选派部曹傅云龙、缪佑孙等出洋游历,佑孙官主事,游历俄国。甫抵境,谒某总督,已出见矣,忽返身入,遣侍者语繙译曰:「此人戴白顶,官太小,我见之何为?曩吾在华,尝谒将军金顺,见其侍立左右执水烟筒之侍者,皆戴白顶,可见此人流品,亦仅尔尔,不足语也。」译员为之辩曰:「此人之白顶,乃由考试所得,与金将军侍者之白顶迥不同。」乃复出见。语次,犹屡以屈在下位为佑孙惜。
百余年前之竹汀工窃术山阴赵某尝於书肆购得钱竹汀《庸言录》写本,不知其已刻也,深秘之,改己名以自炫。会稽李蒓客侍御慈铭见之,诘曰:「子作何与钱竹汀所着大相似?岂百余年前之竹汀,亦工窃术耶?」某惭沮不知所答。
观音一日呼千遍光绪时有何梅谷者,其妇垂老好佛,自晨至夕,必口诵观音菩萨千遍。梅谷以儒学闻於时,止之,则弗从;弗止,则恐贻士林笑。一日,呼夫人至再且三,随应随呼,弗辍,夫人怒曰:「何聒噪若是耶?」梅谷徐徐答曰:「呼仅二三,汝即我怒,然则观音一日为汝呼千遍,安得不汝怒耶?」夫人顿时大悟,遂止,不再诵观世音菩萨矣。
赖君一荐遂作散人瑞安孙琴西官江宁布政使时,沈文肃公葆桢方督两江。孙於沈,以词馆论,则孙为後辈;以世谊论,则孙为世叔。孙与沈往还,恒论世谊,以属吏修衙参之故事,不数见也。沈积不能容,乃於年终甄别之考语中揭之,照例内转太仆。奉旨之次日,孙诣沈,直以京卿仪注拜会,俟开中门,肩舆径入。沈见其不以旧属礼自待也,恚甚,及见,即举倪若水送班景倩故事颂孙云:「世叔此行,何异登天!」孙瞪目,作尔汝语云:「赖君一荐,遂作散人,受惠多矣。烦君附片,请假数月,可乎?」沈愠见於色,然无可奈何也。孙归里,即乞浙抚奏请开缺,优游林下,年逾八十而卒。
黔阳人赠诗陈令陈某者,尝为黔阳县知,妻有才而悍。陈尝陷贼,逸出,妻被贼留三年,卒携子以出。陈性懦,公事时被干与,去任时,县人摭其实事为诗三十首送之,濒行时,纳诸轿中。陈又尝出示禁花鼓戏,而妻笃嗜之。一日传演,全班方为钱侩丰某雇演,久之始至,着名龚姓小旦又为所留。大怒,遽嗾陈,出火签捕丰至署,半道龚至,乃释之。赠诗有云:「冬冬花鼓闹穿衙,那顾街邻笑语譁。绝代风流龚小旦,四更犹唱海棠花。」又云:「一击醋壜成粉碎,火签标出锁丰郎。」陈将受代,时近岁暮,其妻独身陆行赴省,为之营干。时继任者已奉牌示,故格不得行,诗有云:「□□乾娘多拜徧,宰官依旧返长沙。」陈妻多拜诸显宦妻为乾娘,故云然。
杨玉科居长沙时,其妾五六人,陈妻均与结为义姊妹。时陈殊贫,无以度日,陈妻乃纵其子与杨妾通,而掩执之,大捶挞其子,且欲理说其事。杨妾惧宣露,乃以三千贿和。
将家张文襄督蜀学时,有某生饶才艺,疏狂自喜,极承赏识,拔为某书院高材生。及张督别,某入幕府。一日,张见某使扇缋一非人非猴之物,盘辟双桂间,题李昌谷句云:「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无下款,印曰将家,询知为某作,大怒,某亦负气去,时人咸不解其故。旋闻使之妻名银桂,即张之宠婢,而以吴质譬文襄,以兔譬某使也。
浆子糊满济南府张勤果公曜以行伍起家,喜弄文翰。抚山东时,学使约赏雪,座有藩、臬。席间,张笑谓学使曰:「今日雪大佳,不可不联句。」学使答曰:「甚善。但联句须有次第,公官最尊,应先作,藩司次之,臬司又次之,予,主人也,宜最後。」张亦不辞,徐吟曰:「纷纷大雪空中舞。」藩司接曰:「遍地银花如种土。」臬司亦军功出身,思索半晌,始言曰:「灰面堆满不吃山」 「 山东有不其山,为郑康成传经处。臬误其为吃,以为雪虽如灰面仍不可吃也。」 学使因作一句以嘲之:「浆子糊满济南府。 「 以抚、藩、臬皆如浆糊也。」 」
今日天气果好英使威妥马居我国久,熟谙华事,归国後着一日记,详载闻见。其言总理衙门云:「总理衙门,与欧洲各国之外部迥然不同。凡各国使臣至总理衙门,必具酒果,王大臣以次陪客同坐,一若以饮食为交涉之要务也者。」又:「中国虽事权不归一,然大臣仍不敢各抒己见,每使臣发言,则各人以目相视,大臣视王,新入署之大臣又视旧在署之大臣。若王一发言,则各人轰然响应,亦莫非是言;若王不言,诸大臣必不敢先言也。一日,至署,诸人相顾,无敢先发一语,余不能复耐,乃先发言曰:「今日天气甚好。」而诸人尚不敢言,惟沈某者,似觉不可复默,乃首答曰:「今日天气果好。」於是王大臣莫不曰:「今日天气果好。」不啻如犬之吠影吠声矣。」
作官亦识字麽京伶小百岁者,丑角也。一日,演《法门寺》,去小监,科白时,谓扮赵廉之生曰:「作官亦识字麽?吾道你只识洋文,不识国文呢。」又尝於《五花洞》中,自唱「做官不论大小,懂得洋文就好。」其言若有意,若无意。又都中妇女往往喜衔卷烟,一若表其时髦者,而不知泰西惟妓女吸之也。即十三四女郎,亦复如是。伶即假《法门寺》中之科白,谓宋玉姣曰:「千岁赐你锭银,不可将去买卷烟,中含尼古丁质,吸之有毒也。」
好香某年祭太庙,总管忽於将事,丹墀中草丛丛然,未芟薙。执事诸员恐遭严谴,而畏总管势,嗫嚅不敢言。一笔帖式忽拔草而嗅之曰:「好香。」总管目之笑而曰:「此草未尝香。」笔帖式曰:「某方以为此皆香草,故总管欲留之,以呈御览耳!不然,何任其缘阶被砌也?」总管悟,乃立命锄之。
扶摇直上某抚之简某关道也,实以八万金预为之地,复以一万金贿某督为之保举。既而果庆真除,某太史贺之曰:「老兄可谓扶摇直上。」抚唯唯而已,不知中藏九万二字也。
犬足亦跑折某太史倜傥,喜嘲骂。一日,湖广会馆公宴,方就座,谈次,及商情隆替,某忽率然曰:「在今日谋贸迁,实以业接骨膏为至佳耳。」众错愕,不知所云,问故,乃曰:「今日世尚逢迎,人工奔走,虽犬足,亦跑折矣。其可不疗以膏,而续其骨耶?」
明眼人一口道破山东某进士任知县,惟知读书,不理民事,政出多门,被人控於部,遂逮问,下刑部狱。某人狱坦然,所卧为一巨榻,每日横陈其上,披览典坟,大以为便。三年,遇赦得免,狱吏来道贺,某徘徊不忍去,曰:「此间僻静,读书最佳,可惜不能终老於是。但我到此数载,有不可解者一事。」吏问故,某曰:「我尝思之烂熟,仍须请教。此榻极大,断非此门可入,是先置榻於此,而後造屋否?」吏笑曰:「然。公输子之巧,被君明眼人一口道破矣!」某曰:「岂敢,我特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耳。」
毕竟官场都是戏浙江候补道某蒋与候补知府杨某同充某局差,蒋为总办,杨为会办。有某事,蒋执不可,杨衔之。一日为蒋诞辰,凡候补同通州县咸往叩祝,杨亦与焉。蒋因宴各官,酒十余席。杨故善饮,蒋则杯酒不能入口者,杨故酌酒为蒋寿,蒋以不能饮辞。杨不顾,必欲蒋尽十爵乃止,蒋坚不饮,杨怒曰:「在官厅,乃分上司属员,此非官厅也。」遽前扭蒋胸衣。蒋亦怒,起与殴,致几上红烛铿然堕地。各官咸起与劝慰,杨始悻悻去。当时有见其事者,因撰一联以嘲之。联曰:「进宫献策,渡江偷书,演来一部梨园,毕竟官场都是戏;上客挥拳,下僚屈膝,推倒两行红烛,那堪海屋更添筹。」上联隐两居姓,下联纪实事也。
宪台升卑职知州於通判为属员,公牍须用申文;而通判六品,知州五品,以品级论,通判又可升知州。故为知州者,恒藐视通判,而称谓之间,又不得不稍稍自抑。尝有知州与通判争事,曰:「俟宪台升至卑职时,便知此事之难也。」
州县署有六声司法、行政混合时代,俗吏之衙署辄有三声,笞杖、算盘、天平是也。至於政平人和,讼庭花落,厥为雅吏,而亦有三声。三声者何?则为唱曲,为吟诗,为下棋。
民之父母某令以贪虐着,为民所切齿者久矣。某年,将解职,要邑绅赠匴,绅不得已,以「民之父母」四字贻之。有滑稽者题一联於其旁曰:「蠹国殃民,别人说此之谓;横征暴敛,自我看乌在其。」
水晶板櫈外官自监司以下各级官员,莫不有候补者,一时仕途拥挤,大有过江名士於鲫之概。闲员逐队衙参,往往听鼓终身,无一差委,其官厅坐位,几为之穿,故滑稽家辄谓为水晶板櫈焉。
孝廉方正孝廉方正,必俟新君登极,由各州县博访特举,旷典也。光绪初年,有左某以孝廉方正得官,出宰吴邑。乃其流品与出身适成反比例,有人作联调之云:「曾是谓孝恶能廉,可欺以方奚其正。」又有嘲人之夤缘孝廉方正者,曰:「何谓孝,逼得母亲上了吊。何谓廉,每月常放二分钱。何谓方,浑身都是杨梅疮。何谓正,丫头老妈没乾净。」
村塾赋上虞陈燧有《村塾赋》,穷形尽相,非深於世故者不能言。其警句有云:「三尺五尺之童,一楹两楹之屋。到小人国中,自侬居长;在蜜蜂窝裹,由我称王。」又:「尔其为劳也,如持脱锥而凿顽石,如策跛驴而涉高岗。」又:「尔其为闷也,如蚊蚋之并集於座,如婴孩之群号於 。」又:「汉令欲伸,防谢夫人之却立屏後;齐坛欲盟,忧郄从事之躲在帐前。」
嘲私塾诗有嘲私塾七律一章曰:「一阵乌鸦噪晚风,诸生齐放好喉咙。赵钱孙李周吴,郑天地玄黄宇宙洪。《三字经》完翻《监畧》,《千家诗》毕念《神童》。其中有个聪明者,一日三行读《大》《中》。」
村学究文有仿制艺体集《四书》成语嘲村学究者,其撰人为尤十郎也。文云:「诲人不倦,可以为师矣。夫人幼而学之,必有我师焉。与乡人处,学而不厌,吾见其人矣。达巷党人曰,夫子之设科也,十室之邑,皆有所矜式,来者不拒,亦教诲之而已矣。久矣哉,教者必以正。生斯世也,为斯也也,一乡皆称愿人焉,夫子之谓也。有人於此,正其衣冠,动容貌,规矩准绳,子为谁?师也。彼一时,舍馆未定,则皇皇如也;此一时也,舍馆定,以约失之者鲜矣。至於日至之时,率其子弟,为贫者自行束修以 上,未尝无诲焉。可以处而处,不其然乎?践其位,居之不疑,学诗乎?学礼乎?语之而不惰者,坐而言,自以为是。诵其诗,读其书,谆谆然命之乎?徐行後长者,往送之门, 「 送上学。」 礼仪三百,薄乎云尔。拜下,与之坐,上焉者,然後为学,愿窃有请也。力不能胜,从先生者, 「 就外传。」 是或一道,附之语人曰:予小子得其所哉?童子六七人,闻其声,辨之弗明,鴂舌。其徒数十人,观其色,不违如愚,涕出。有酒食,先生馔,杀鸡为黍而食之,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待先生,不踰矩。 「 送节规。」 有童子以黍肉饷,亦可受也,斯受之而已矣。学之不讲,请问之,夫子不答,他日未尝问。论笃是与?奚可哉?以釜甑爨, 「 膳馆。」 受一廛,外人皆称夫子,饔飱而治,自得焉。树墙下以桑。 「 是村学。」 学不厌,教不倦,先生之号,谁敢侮之?处畎亩之中,循循然善诱人,先生之志,人皆信之。初命曰: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小子听之,必敬必戒。再命曰:视思明,听思聪,疑思问。必使学者,不愆不忘。继而有师命,今日之事,予将有远行,至於今,千岁之日至,若合符节,可以假馆。 「 如冬至节放假之类。」 吾党之子小,尽信书,非礼勿动,无违夫子。当是时也,门人小子,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先生将何之?吾见其居於位也。作之君,作之师,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无所不至矣。为间,夫子言之,自外至,则见而知之。蹶者趋者,不已急乎?入门,勃然变乎色,以杖搏执之曰:今若此,何必读书?鄙哉石硜硜乎,相向而哭,血之流不得免焉。噫!今之学者,易地则皆然。」
尊公亦受约束光绪间,兵部郎中某居京师兵部洼中街,时封翁就养在邸。其厅事悬一联,上句云:「治家严如军令。」或问之曰:「何尊公亦受约束耶?」某悟,乃撤去。
翻令我作丈夫难北人何某尝仕於朝,初官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改部曹。夫人某氏,阃威甚厉,以何失翰林,怒甚,何长跪以谢?乃得释。既入工部,贽百金往拜满尚书为师,某嫌其菲,怒斥之。端午桥为撰一联曰:「百两送朱提,狗尾乞怜,莫怪人嫌分润少;三年成白顶,蛾眉构衅,翻令我作丈夫难。」
八宝豆腐羹光绪时,王可庄修撰仁堪出守镇江。初莅任,训导某晋谒,王言及某侍郎有抚苏之讯,某曰:「某侍郎与卑职,某科同年也。」继复谈及苏籍之京师当道,如潘文勤公祖荫、翁相国同龢诸人,某则云是与有戚谊也,是与有世谊也。既又言苏省现任之督抚将军,其中固非尽由科第起家,而某亦谓悉有年谊。王乃大愕,知其依草木,向壁虚造也,因语之曰:「俗称教官为豆腐官。君之亲朋,既皆大人先生,可为奥援者若是之多,而犹寂守苜蓿,则此豆腐必异寻常,当为八宝豆腐羹也。君诚足以自豪矣。」
左文襄讽藩司左文襄素有兀傲名。督两江时,年齿既尊,一时显达,出其部下者至夥,故兀傲益甚。尝令材官某投书於江宁藩司,嘱其面投。及见藩司,即与升炕并坐,侃侃而谈,藩司不悦。翌日上院,举以告左,左呼材官至前,责之曰:「昨日命尔送信,尔公然与藩台大人分庭抗礼,荒谬绝伦。须知藩台大人之炕,非我之炕可比,我之炕,由尔睡,由尔坐,藩台大人之炕,岂有尔之坐位乎?」藩司闻之,大不安。退而问巡捕,始知某盖题奏提督,赏穿黄马褂,曾署某处总兵者也。又一日,藩司谒左,见其亲兵戈什哈坐於仪门,未起立示敬也,告之左。左令巡捕传谕,於藩台大人回署时,站队恭送,赎先倨之罪。须臾,送藩司出,鹄立大堂两旁者皆红顶花翎。
福州无福光绪甲申马江之役,当局者张佩纶、张树声、何如璋、何璟,皆一时人望所归,乃不战而溃,诚出意外。一时八闽儿童,连臂踏歌,有「福州真无福,法人原无法。两何没奈何,两张没主张」之谣。当未败时,何璟终日礼神,树声终日奔走询人,时人谑曰:「制台不要头,抚台不要脚。」
八表经营三人会办光绪甲申,中、法事起,张文襄由晋抚擢粤督,吴县吴中丞大澂、丰顺张副都佩纶、侯官陈阁学宝琛均奉旨会办南洋军务,副都以败於马江,革职遣戍,陈亦责降,惟吴无恙。时有撰联嘲之者云:「八表经营,也不过山右禁烟,广东开赌;三人会办,且先看侯官降职,丰顺充军。」甲午之役,吴自请督师而溃,亦遂罢官,「先看」二字遂成语谶。至上联云云,则以文襄初授晋抚时,到任谢摺,有「身系一隅,敢忘八表经营」语,且抚晋时严禁种植莺粟,督粤时奏开闱姓之禁也。
三品功名丢马尾光绪甲申,张佩纶督师马江,与法人战,败绩,郁郁不乐。後人李文忠幕,适丧偶,文忠妻以老女,遂晏居白下以终。或作联嘲之云:「三品功名丢马尾,一生艳福仗蛾眉。」
欲作绣衣难引线粤东某女士负才名,于归之夕,例有闹新房之举,来宾出联索女属对,其联曰:「花径碧烟迷野蝶。」众中有简某者,小有才,而性傲,言多轻薄,女厌忌之,因闻人呼之为简先生,故知其姓,遂应声答曰:「竹门白日系山牛。」简不悟女之嘲己也,犹鼓掌赞赏不已。众亦鼓掌戏简曰:「君为山牛,自宜至今不得青一衿也。」女闻言,转出联以试简,联曰:「密眼花针,欲作绣衣难引线。」盖取绣与秀同音。 「 粤人呼秀才为秀衣。」 简猝无以对,众大譁。女以简有不豫色,遂开摺扇以蔽面,简始触悟曰:「疏骨摺扇,虽遮粉面不全封。」盖粤人呼处女已破瓜者曰不全封也。众大笑,女赧然退。
惜不书孤拔顿首张靖达公树声既卒,李芍农侍郎尝服其布置炮台之得法,取司马懿过诸葛孔明营垒叹为奇材意,用於挽联,末句曰:「每经营垒叹奇材。」时正甲申也,于晦若侍郎式枚闻而笑曰:「惜下款不书「孤拔顿首」耳!」
碧理小儿谭碧理提督江南,某年晋宫保衔。谭喜作擘窠字,而每喜书「多福多寿多男子,曰富曰贵曰康宁,」及「穷不到头,富不到底」等字,一楹联,一横幅,时时持赠於人。尝镌一图章,文为「青宫少保」,有所书,必钤於上。谑者曰:「「青宫少保」,可对「碧理小儿」四字。」谭闻之,乃辍而勿用。
荣於华衮李文忠公性好谩骂,所昵或将登用者,则骂尤甚,故左右辄以被骂之轻重多少,卜宪眷之衰隆云。督粤时,有思得中军者,顾与藩司触忤,或言君欲中军而与藩司不洽,似不可。此人遽曰:「是无虑,前日中堂已骂我滚矣!」盖武人心无回曲,竟直言之也。或改成语以讥之云:「一字之滚,荣於华衮。」
浑蛋天津某令性糊蛋,素有浑蛋之目。一日,有某妇以事起诉,陈说再三,令不省,妇怒曰:「宜外间有浑蛋之号也。今听断如此颟顸,果是浑蛋,人言固不诬耳。」令叱曰:「胡说,浑蛋之如我者,能有几耶?」
张得开管不紧直隶乐亭县有宋、刘二姓,富而骄者也。科举时代,二姓或贿买官吏,或雇用枪手,盗取科名。某年县试,知县张某啖刘之贿,刘姓子弟尽列前茅,府考时,太守管某又受宋之托,而宋姓 亦皆列前茅。众大不平,因赠联以嘲之曰:「头场刘,二场宋,宋进去,刘出来,彼此同乐;知府管,知县张,张得开,管不紧,上下皆松。」
一日看花千金买笑潘文勤公祖荫尝诣徐相国桐所,徐方以道学自命,时适有门生在座,徐殷殷然以立身敦品相勉,严戒独游,刺刺不休。文勤从旁止之曰:「可勿过虑。近来举子类属寒畯,京官亦多穷窘,断无余赀以供挥霍,那能复如往时吾与老同年一日看花、千金买笑之豪举无前也。」语罢,犹故为咨嗟太息者久之,徐赧然。
造二十桂某粗鄙无文,由都统改官某部侍郎後,例须画稿,一日书「开」字,将一横忘去,变成「开」字。端方闻而笑曰:「彼欲使吾辈至其门中造二十。」二十者,极卑贱之土窰游费也。
石不能言最可人山东候补道李某某善事上,能揣摩色笑。李秉衡抚出左,每见属僚,辄如泥塑,素恶人之喋喋。而某知其隐,噤齘无一语,颇蒙奖许。时人赠以诗曰:「石不能言最可人。」
酸丁各省文武官敌体者之相见也,宾至署,仪衞止仪门外,宾由中门入,至外堂檐下下舆马,主人迎於檐前。宾告辞,主人送至初迎处,视乘舆马乃退。若督抚之於京朝官,或宜以宾礼相待之客,则不论其官职之崇卑及有无官职,必送至舆,舆固预待於二堂也。南皮张文襄公之洞作镇时,归善江孝廉逢辰分校某书院。一日,徒步谒文襄,号房未见江舆,而内促不已,文襄与江均植立二堂,号房乃设法强他人舆人,令舁之归,江於此茫然也。居数月,江又谒,又闻内呼请轿之声。请轿者,命舁舆人也。号房探之曰:「江老爷乎!酸丁也。是固不费一钱而欲令大帅为之代出舆资者。」有成例,复以他人舆舁归,江仍茫然也。
谢天谢地张文襄由晋抚擢督两广,命下,粤中舆情大懽,几有我后来苏之望。乃下车後首开赌禁,办事者务铺张,以建筑广雅书院言之,且糜帑至数十万,督粤未一年怨言繁兴,殆为左右所累也。其尤不慊於张者,歌之曰:「闻公之名,惊天动地。望公之来,欢天喜地。见公之事,乌天黑地。愿公之去,谢天谢地。」
虚有其表武昌汉阳门东有黄鹤楼,张文襄督鄂久,寻入相,鄂中官民怀之,即其地建一楼,颜曰「奥略」。楼前有时计钟,绝大,然实无机括,针指不能动。有乘舟行江中,望而谑之者曰:「文襄以喜举新政着称於时,然所行新政,类虚皆有其表,亦有异於此钟否乎?」
盛唱烛影摇红词张文襄以好士称,尝谓其友曰:「贽而来见者,吾皆倒屣,不识外间议论如何。」友曰:「自公大用,外间盛唱《烛影摇红》之词。」文襄惊问故,其友朗诵其卒章曰:「几回见了,见了还休,争如不见。」遂相与大笑。
佐其浮沈钱念劬太守客日本东京,忽得张文襄密电促令归国,钱束装就道。既至省,服便衣往,谓司阍者曰:「烦传语,欲见,请以今日,我明日仍往日本。」司阍者如其言,果见。谈次,张言及梁廉访鼎芬曰:「举平日所知所能,尽以佐其浮沉之具, 「 此二句乃《才调集》见义不为无勇也题文。」 此节庵之谓也。」钱遽曰:「若卑府,则残魂虽馁,不得依祖宗丘墓之乡;肝脑所涂,不得污中国帝王之土。」 「 此四句亦《才调集》驱飞廉於海隅而戮之题文。」 张默然,遂端茶送客。
君是好人有名士王某尝任江西某郡守,好作诗。有见其所刻集者,中有句曰:「三声大礮响,两扇总门开。」余可想矣。尝就质於李芋仙,李曰:「君是好人。」王曰:「我问者诗也,非人也。」李曰:「君能不作诗,更好。」王抱慙而去。又尝献稿於某太史,太史点头曰:「有派头。」王喜,更问是何派头,太史曰:「是贵戚凤阳派。」 「 凤阳丐者多持小钲一具,口中唱歌,沿街乞钱。」
鹰猿獐鹤光绪中叶,孝钦后万寿,常熟人方以赛灯祝嘏。而常熟教谕殷某某、训导张某某皆以贪贿为诸生所憎,乃制灯牌二,一绘鹰猿,讥殷某某也;一绘獐鹤,讥张某某也。而导以缺齿之老狮,意若曰:「此乃无耻之老师耳。」
富有根贫无底常熟有以胥吏起家富豪某,为乡里所不齿,邑人亦於赛灯时作像生牡丹花之讽之。花插於无当之纸瓶,瓶实以泥,盖隐寓富有根贫无底之义也。
送穷文穷鬼尔来,我乃语子,子不他适,缠我欲死。今之世界,势位是承,以尔昵我,每受人憎。古今论交,富豪是艳,以尔亲我,每致人厌。尔之所恃,颜质自雄,由今衡之,非钱不工。尔之所长,廉洁自持,由今观之,曾不重斯。青春耽误,白首速来,尔尚恋吾,吾其何哉!我欲尽言,为尔详告,何如速去,自他有耀。俄而有物,似人而非,破烂之冠,百结之衣。顾予叹曰:子诚梦梦,责己何轻,视人何重。子谓贵者,自谓不如,吾视贵者,尸居之余。子视富人,瞠乎其後,吾视富人,但有铜臭。子虽不富,富有诗书,鸡林虎观,潇洒自如。子虽不贵,贵於仕宦,百城坐拥,何假南面。笑人富贵,奚啻浮沤,以子立言,不朽千秋。二者相较,孰劣孰优?子不自立,反以我仇。予乍闻言,自疑自信,忽悟君子,穷真非病。
洋钱非我国物钱某某以理学名,或加以守旧鬼之徽号,必哓哓争辨。其一切应用品物,概无冠以洋字者,如洋布、洋油、洋缎之类,钱视之,秽物也。有留学生某投刺请谒,以其名片乃洋式,恶之,辞不见。翌日,某赠以洋装《五经汇解》一册,大怒,掷池中。某曰:「此圣贤经义也,先生何忍污蔑乃尔?」钱曰:「洋书中,决无圣贤经义也。」某颔之。未几,值其诞辰,某乃持墨西哥银币一元往为寿,钱喜甚,亟纳之袖。某大呼曰:「适间菲仪,为洋人之银币,即俗所谓洋钱者是也,非我国物。」钱有恧色,嗫嚅道谢而已。
先生头脑大冬烘光绪中叶,学校渐兴,而未经改良之私塾,尚所在皆有。有为诗以嘲之者,诗云:「摆来桌椅纵横乱,七八儿童上学堂。一块红毡铺地上,拜完老孔拜天王。 「 俗呼童生为童天王,私塾师以童生为多。」 先生头脑是冬,架子居然像不同。坐在一张高椅里,戒方一响逞威风。吓得儿童魂也消,宛如老鼠见狸猫。擡头怕看先生面,天地君亲着力号。温完《大学》读《中庸》,功课偏无半刻松。还有一椿背书弗出跪灯笼。只许自家随意乐,学生嬉笑便含嗔。身边常带潮烟管,掮起来时乱打人。」
置天下人於何地光绪时,长沙孔某某举於乡。是科第三艺题为「而尽力乎沟洫」。文分三大段,段末结语为「其将置我於何地,其将置众人於何地,其将置天下人於何地」等句,人多笑之。翌年计偕,濒行之前一日,其友某为之祖饯。主人延孔首座,而逊避第二席。一客推之起曰:「足下坐此,其将置我於何地耶?」乃依次递让,至第三第四,诸客同声曰:「其将置众人於何地耶?」急趋未座,众复譁然曰:「其将置天下人於何地耶?」相与鼓掌大噱。孔乃还坐己位,卒局蹐不安,坐未终席而去。
陶者何人铸者何人长沙城中有某钜公者,掌教岳麓书院,岁惟巡抚送学时随之入院而已。有院生孔复生者,宪教第三子也。一日,揭帖於讲堂,有「古人师弟之间,情谊最亲密,故师生有同游者,有同寝者。今院长不住院,则诸生陶者何人,铸者何人,我等学业必致荒废」等语。末言将联合全体请求院长住院,若院长不允,则当禀请中丞椷请院长住院云云。帖後署名「有心人」。
有鼻之人奚罪焉江左有曾为侍御者某,好吟咏,偶至京师南河泡,题诗於壁。明日,临桂王幼霞侍御鹏运亦往游,见之大笑,乃故作俳体诗,次原韵以讥之,中有二句云:「拖泥带水荷花塘,中间坐个老爷王。」诗为某所闻,大怒,摭王琐事劾之,摺有二句云:「王鹏运性情既甚乖异,面目亦复不全。」盖王少年治游,曾患梅毒,鼻因以毁也。某且语人曰:「老爷王无鼻。」
逾年,举行京察,有部曹某与王同姓名,已列一等,有外简道府之望矣。主计典者曾微闻某摺有面目不全语,意谓此人体既残,恐不足胜方面之任,乃於其姓作一符号以识之。及引见,遂未记名,彼盖误认部曹为侍御也。或作文虎以谑之云:「王鹏运京察一等不记名」,射《四书》一句,则「有鼻之人奚罪焉」七字也。
德来德来光绪中,某省巡抚德某以事为某御史所劾去职,继之者为德某,亦为众所怨。赣人因书揭帖,伺人弗察,粘於继任所乘肩舆中,云:「德去德来皆是德,财多财少总贪财。」德见之大怒,责舆夫弗慎,笞之见血,不能举步。後又有人作一联粘於舆中,云:「德去德来,无人见得。轿前轿後,有足皆蹻。」赣人读蹻若跷,与轿字叶音也。
诚心诚意看戏德某酷嗜声剧,优伶之负盛名者,虽远道如京师,如天津,如上海,必罗致之,节辕除忌辰外,无日不笙歌沸天也。新建令汪以诚有能吏名,专为抚辕主办剧政,即俗所谓戏提调也,邑署事无大小,悉付他员代之。是时赣人为制一联曰:「以酒为缘,以色为缘,十二时买笑追欢,永夕永朝酣大梦;诚心看戏,诚意听戏,四九旦登场夺锦,双麟双凤共销魂」。额曰「汪洋慾海。」四九旦、双麟、双凤,皆伶名也。
毋宁为完全之伶人伶界中有平等思想者,德珺如一人而已。珺如为相国穆彰阿孙,以廕生内用,尝官某部主事,而其父与程长庚交甚挚。珺如既长,好与伶人游,唱青衫,歌反二簧,喉舌间,似奏笙簧细乐。及父卒,益放浪形骸,以客串为乐,遗产殆尽,各园主以其声调久足以左右座客也,遂劝之搭班,於为伶人矣。有叔曰萨廉,字检斋,官至侍郎,止之曰:「优伶,贱业也。吾家何堪为此」?珺如曰:「吾日用至奢,叔能我助乎?倘能助我,将改业,如其未也,请许我自。优亦营业之一,亦何尝辱及先人哉?叔必令余弃优而仕,试问今日之官之心理之才识,超出伶人之上者能有几人?与其为龌龊之官吏,毋宁为完全之伶人,贵贱非所计也。」萨无以难之,及曰:「即为伶人,亦不宜唱包头。」珺如曰:「改唱小生,何如?」明日,即唱《黄鹤楼》,儒将风流,宛然公瑾,喜怒哀乐,描摩尽致。次日,演《夺小沛》,羽翎一发,直贯戟心,尤为他人所不及。由是珺如之名,噪於京师,惟不供奉内廷,惧以门第获谴也。
嘲科场联有作联以嘲科场者。光绪朝某科,浙江正主考为殷如璋,副主考为周锡恩,联云:「殷礼不足徵,业已如瞶如聋,那有文章操玉尺;周人有言曰,难得恩科恩榜,全凭交易度金针。」某科,广东正主考为刘福姚,副主考为萨廉,监临为巡抚许振褘、总督谭锺麟,联云:「公刘好货,菩萨低眉;少许胜人,空谭无补。」某科,浙江正主考为李文田,字仲约,副主考为陈鼎,字伯商,联云:「旧有文名,李仲约无非约略;新开鼎记, 「 杭城钱庄名。」 陈伯商大可商量。」某科,浙江正主考为乌拉喜崇阿,副主考为恽毓鼎,联云:「鸟不如人,只少胸中一点墨;军无鬬志,都因偏了半边心。」某科,某省正主考许某,文理不通,每中一卷,副主考必齗齗与争,忿甚,因撰联纪之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吾其能与许争乎?」某科,某省两主考不重文字,填榜日,遇有缺额,於几上落卷中,随意抽取,联云:「尔多士论运不论文,碰;咱老子用手不用眼,抽。」光绪辛卯,浙闱主试为李端遇、费念慈,时有联云:「木子公木不可言,偏於两浙有缘,无端遇合;弗贝兄弗为已甚,但有千金相赠,举念慈祥。」
要之,科场人多额少,自必有榜发见遗之士子,好事者肆口雌黄,亦聊以泄愤耳,不识文字及有心作弊者,固亦千百中不得一二也。
某科会试总裁为常熟翁同龢,第三场策题,史学舆地率多舛乱,好事者就其谬误撰联云:「司徒托体姜嫄,可怜简狄凄凉,当日虚徵玄鸟瑞;拓拔建都统万,为问平城寥廓,何年改作赫连王。」额曰「人地生疏」。某科会元某刘覆试时,居煞尾,总裁为满洲某相国及孙毓汶、祁世长两尚书。孙,山东人;祁,山西人。或戏赠以一联云:「万金能卖会元,是传闻也,顾何以忽而榜首,忽而榜尾;八旗不识文字,亦常事耳,而况又力加以老东,加以老西。」是亦言过其实也。
都人读亳为毫光绪辛卯,皖省藩司某署皖抚,亳州牧某往见。延入,坐定,问曰:「亳州去省城若干里?」某答曰:「卑职任亳州,非毫州。」某讶曰:「亳州之亳,都人皆读作毫,君乃读作卜,岂不相差太远乎?」未几而御史劾以目不识丁,去职。时合肥蒯光典在金陵,对人呼冤不置,谓:「尝往谒,闻其对仆人云:「速请朋大人。」然则蒯字虽不识,尚明明识得朋字也,且又识毫字,劾以目不识丁,不亦冤乎!」
半聋不聋都门有炳半聋者,旗人,觉罗也,工篆刻,不轻为人作。半聋不聋,意谓时人之言,太半不堪入耳,故以半聋自号。
归来犹带粉花香光绪时,有王某者官部曹,充军机章京,居正阳门外。某夜入直,忘挂珠,方驱车入城而门已闭,忽觉之,因乞借於东城汪某。汪以王躯短,检其妇所带者假之。王致谢时戏吟曰:「百八牟尼珠一串,归来犹带粉花香。」汪即变色而入。王出,则汪已候门外,持刀相扑,王亟促御者疾驰,汪以刀斫车轮而返。明晨,仍持刀觅王,王遂乞休沐。久之,始悟所吟为乾隆时讥某相乾女诗,即汪之曾祖母也。
中日战事讽联光绪甲午中日一役,有人以其事为对联曰:「王文韶王文锦天津办防务,李鸿章李鸿藻地狱打官司。」又曰:「弃丰台翁孙双割地,使日本父子两全权。」又曰:「衞达三衔冤呼菜市,刘坤一拚命出榆关。」「旅顺口已归日本,颐和园又搭天棚。 「 指将演剧也。」 」
访鹤吹牛翁叔平相国同龢喜豢鹤?光绪甲午,其园中所豢之鹤有飞去不返者,乃自书赏格并「访鹤」二字榜於京师正阳门瓮城中。慕其书者见之,辄揭之去,三易而三揭。时吴清卿中丞大澂方以湘抚督师,御日人而无功,或撰联语以纪之云:「翁同龢三次访鹤,吴大澂一味吹牛。」实亦言之过甚也。
深於黄老光绪甲午之役,口天大澂督师赴敌,及启程,沿途以镌工自随,以手自摹仿夏商彛卣文字,铭其枪干,斑駮几徧。一夕,师次北道某寺,寺僧来谒,见其轻裘缓带,取所铭枪,次第摩挱,状极暇豫。僧退而轻之,语其徒曰:「朝廷真欲以儒将致敌果耶?」未几率师归,仍宿寺中,僧复谒之。出语人曰:「贵人作止,洵不可以仓卒测哉。」或叩其胡以前後易评,僧曰:「兵凶战危,临事无惧,故轻之。既败矣;暇豫犹昔,襟怀澹定,非深於黄老者,其孰能之?」
百人有五十袴光绪甲午,陈湜领兵出山海关,时後路粮台委员为某同知,年家子也,贪甚,采购棉衣报销一万件,其实十之四五而已。陈军书旁午,无暇兼顾。一日,宋庆来,谭次,宋故作诙谐语曰:「闻贵营一百人,仅得袴五十袭,其半晨即起,其半尚睡以候袴,有诸?」陈大骇,按得其事,密令人授意使去。明日,移疾归。王壬秋游仙诗王禾秋所着《湘绮楼集》有游仙诗四首,皆刺光绪朝负有时望之京外诸要人而作者也。其一诗则云:「湘瑟清秋更懒弹,只言骑虎胜骖鸾。 「 谓余虎恩。」 东华旧史犹簪笔, 「 谓王子畲。」 南岳真妃肯降坛。 「 谓魏光斋。」 叔夜只凭金换骨,陈平何用玉为冠。 「 各有所指,皆当时从军者。」 淮王自许能娇贵,却被人呼作从官。 「 指李鸿章请任精台事。」 」
巧妻常伴拙夫眠文有人以「巧妻常伴拙夫眠」为题作制艺者,极合光绪初年墨裁,颇足解颐。文云:「有足为妻解者,虽伴眠亦无憾焉。夫妻而曰巧,拙夫非其伦矣。而胡为眠常伴也?讵非天哉!且自天地灵秀之气,不锺於男子,则夫其所独锺者,宜其爱惜甚至矣。乃不惟不爱惜之,而顾颠倒摧残之,使之日汨没於寝兴寤寐之间,而几不克以自保。而身历其境者,大都习闻见而顺受若固然,而并不敢问天意之何居也。今夫一定者前因,凰凤卜和鸣之雅,而两岐者资禀,薰莸占臭味之殊。彼巧妻与拙夫,何容相提并论哉?雪肤花貌,娬媚能増,绣口锦心,聪灵独绝,而亦非有精而无粗也。克勤克俭,更不辞缝纫井臼之劳。於是戚族之间,有交誉其贤能者,而姑嫜妯娌无论矣。斯巧妻之巧,蔑以加矣。饱食暖衣,寸长莫展,蚤寝晏起,一艺难名,而亦非大智之若愚也。不识不知,几莫喻絪縕化醇之巧妙。於是日用之端,有难期其洞悉者,而事业功名何望矣。斯拙夫之拙,弗可及矣。且夫妻与夫,敌体之称也,巧与拙,悬殊之势也,何巧者常不与巧遇,拙者常不与拙遇也?此其中盖有天焉。气数之限人,丰於此者啬於彼,使妻巧而夫亦巧,则乾坤之清气,毕萃於一门,岂不甚美,而天弗许也。彼苍之赋物,益其寡者裒其多,使夫拙而妻亦拙,则宇宙之弃材,转成为嘉耦,亦复何伤,而天不为也。不然,眠何事也,而漫使伴之哉!是不必为巧妻惜,是不必为拙夫幸。且夫房帏之昵爱,弥徵谊笃唱随耳。妻也名姝,可耐鸡栖豚栅,夫也笨伯,竟谐燕侣莺俦。俨然冰炭之投,而相近相亲,亦复盟山而誓海者,无他,数之常不可逃也。误我聪明,悔夺天孙之锦,为郎顦顇,敢憎月老之绳。蓝昏象 ,乃至载幽忧而不足,旁观者或犹有名花堕溷之伤也。纵目染而耳濡,伴之有年,拙者或为巧者化,而奏功非旦夕,不知摩荡几经矣。东 之腹,竟坦当年,西子之眉,不颦何日,为夫者尚其自知愧励也夫。且夫;第之燕私,益见情深伉俪耳。妻也鍼神驰誉,锦何让夫回文,夫也椎鲁贻讥,碑竟同於没字。勉为凿柄之入,而可亲可狎,亦复浃髓而沦肌者,无他,事之常,若无异也。实偪处此,忍忘戒旦於鸡鸣,彼皆不知,未必怀惭於鸠守。锦衾角枕,相与歌同梦而难甘,有心人不能无彩凤随鸦之慨也。纵神离而貌合,伴之虽久,巧者宁为拙者容,而聚首在晨昏,夫固瑕瑜不掩矣。但得双飞,那输蝴蝶,也拚独宿,却羡鸳鸯,为妻者尚其自安时命也夫。嗟乎!清才浓福,二者难兼,名士美人,千古同叹,此其中盖有天焉。彼姝者子,虽不安常处顺,得乎?」
厘正文体上谕书後光绪朝,有诏厘正文体,孝钦后之意也。或仿制艺体,书其後,寓谐於庄,声调谐畅。文云:「圣朝崇正学,国本不摇矣。夫文体,固与国体攸关者也,厘而正之,不綦要欤!且夫八股之学,创自有宋,盛於有明,至本朝而斐然可观,灿然大备,固文章之极轨,郅治之鸿规也。乃自喜事之徒,鄙为无用,趋时之士,弃焉如遗。圣人有忧之,光复典章,厘正文体,煌煌珠谕,炳日星焉。君子曰:是之谓女中尧舜。夫人皆知废八股腹八股之说之是非矣,曾亦知八股之文体,固何在乎?八股为孔教之真传,待後守先,直延尧舜禹汤之一脉,点窜典谟之字,出入风雅之辞。语贵不离宗,愿志士名流,唐宋以来书勿读。八股为圣朝之定制,震今铄古,直合文章经济为一家,局则拟行世之文,调则效登科之稿,言之如有物。恐矜奇好异,朝廷从此法难宽,可勿正哉!论坐言起行之理,儒士精神虚耗,八股诚足以误人,似也,而不然也。彼则谓大而能通天之奥,小亦足包格致之精,苟能养到功深,儒将名臣,由此其选,所谓学有本原者视此也。彼习非所用之言,老成者早鄙为惑世之妄谈矣。挽既倒澜,不几赖彤廷之厘剔乎?论拘文牵义之为,学子固执鲜通,八股或足以病国,似也,而不然也。彼则谓出虽无济世之良才,处可为安贫之愿士,苟能读书守分,人心风俗,即有所裨,所谓学无浮慕者视此也。观民可使由之语,有国者早奉为驭才之妙术矣,作中流砥柱,不仰藉深宫之订正乎?士习之衰不可回也。声光化电,甘师巧艺之为;西地爱皮,竞效横行之字。棼棼泯泯,谬夸有用材焉,恨不能令读八股耳。今得圣母当阳矣,讲求正学,纶綍频宣,语好新奇,功令有所必黜。吾知培闾左之佳子弟,蔚朝右之贤公卿,在此一举也。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实式凭之已,圣治之隆之万不替也。金陈章罗,颁为程式;谭林杨宋,在所诛锄。穆穆皇皇,羣上无疆颂焉,何草非重视八股哉!今又懿旨下降矣,诰诫试官,禀承有自。鉴衡偶舛,磨勘之咎难辞,吾知保四千年中国之文明,壮四千万士林之元气,恃此一策也。周公、孔子,斯文未丧,保佑命之已,猗欤盛矣哉!文明以正,有道万年,他邦人士,行将拭目俟之矣。」
器物铭有为器物铭以讽世者,字纸篦云:「大口箕张,咬文嚼字。人弃我取,便便腹笥。食而不化,羞愧无地。一倾吐之,及早变计。」鷄毛帚云:「世不可问,断尾以全。拾羽作帚,束缚自坚。驱除不洁,尘埃荡然。可惜大才,乃小用焉。」眼镜云:「肉眼多昏,重瞳已遥。高瞻远瞩,穷力为劳。获兹利器,使人昭昭。平增眼福,架鼻而遨。」牙刷云:「惟口启羞,亦复含垢。积垢毁齿,大开狗窦。有物拭之,晨兴之候。短小精悍,誓歼羣丑。」笔架云:「三寸筠管,重於铁锄。力不能胜,以讥田夫。君堪肩任,双管力扶。形成山字,名实相符。」纸扇云:「世界太热,清凉绝少。赖君一挥,炎氛顿扫。奉扬仁风,居然有道。展之则大,敛之则小。」火炉云:「雪消春暖,围坐羣来。一炉之外,余地恢恢。风动声起,轰轰如雷。丹心共鉴,勿遽成灰。」
用夷变夏光绪庚辰,湘乡曾惠敏公纪泽奉使命至俄,求返伊犂。明年,伊犂条约成。及使命满期而还,回京,以在俄久,起居习惯,均有欧风,而全家妇孺,悉冠呢帽,蹑革履,窄袖紧腰,与欧人无稍差别。京朝士夫见之大譁,而理学家尤深恶痛嫉,谓:「父以道学名世, 「 曾文正尝与大学士倭文端诸人讲学。」 子乃用夷变夏,是真不肖之尤。」物议沸腾,几欲鸣鼓而攻。时李文正公鸿藻当国,嫉谈洋务者如仇,故惠敏还京数年,卒不能大用,以侍郎终。半世英雄夸独异张樵野侍郎荫桓未遇时,每为世所诟病,既显贵,则颇有所表见,羣谓为岭南之第一人也。光绪朝署户部侍郎,尝自镌一印,曰「红棉老人」,凡与人书楹联,悉用之。某作诗以讽,而张安然也。其诗云:「从来槐棘誉三公,谁识红棉位少农。半世英雄夸独异,一条光棍起凡空。繁华毕竟归摇落,衣被何曾及困穷。莫谓欲弹弹不得,二槌 「 槌与徐音近。」 方议撼长弓。」时都下盛传二徐 「 致祥、郙。」 有劾张之说,但未发表耳。
自上当清河富室王氏设质库於邑城,累世矣。代远,子姓繁,有仍拥巨赀者,有仰此自给者,营业之事,则择一人主之。光绪时,主之者为寿萱观察锡祺。寿萱好学,好刻书,尝刊《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於营业不甚措意。而族众忌之,意其主持有年,必增益多金,思有以倾之也。乃各出其长物,典於质库,而必取重值。库夥以典物者之亦主人也,不得不如数以应之,凡若此者,几於无日蔑有,而因应穷矣。架本 「 典肆之资本曰架本。」 不足,寿萱则以假贷资挹注,久之,遂破产。时人为之语曰:「清河王,自上当。」盖质库一曰典当,俗谓质物曰当,为人所欺曰上当。王氏之当,非寿萱一人所设,族众亦主人,而各以己物往质,故为自上当也。
三姓合一家萧某妻死无子,乃娶再醮妇。妇挈前夫之子以至,即俗所谓拖油瓶也。旋为其子纳妇,久而不孕,於是又买他人子以为孙。或以一联谑之云:「三姓合一家,祖孙父子;七铜配八铁,露水夫妻。」
大疯歌粤南为瘴疠之乡,有大麻疯,一名癞,到处流行。犯之,眉毫尽脱,鼻洞穿焉。有遭其厄者,或仿汉高祖《大风歌》以嘲之曰:「大疯起兮自飞扬,安得猛士兮守鼻梁。」
姚姬光绪乙未、丙申间,张文襄权江督,幕僚多才俊。值暮春佳日,相约踏青,访袁子才随园故址,谒其墓,七姬墓亦在焉。随园大门外有石碣,所镌者为王梦楼之撰序,姚姬传之题名,咸摩挱凭吊久之。归途,集上元顾石公孝廉家园,纵谈游事。石公亦秣陵耆宿也。某观察夙有通才之目,席间谓石公曰:「袁公七姬,其一姓姚,顷见石碑上有姚姬传 「 读作去声。」 字样。此传,公曾读过否?」石公瞠目不能答。某归而告人,其人讽之曰:「君於声音训诂之声,思过半矣。」
习气大全张文襄初督江南时,朝令暮更,政局为之一变,其时难免有窃窃议之者。一日,宾僚讌集,谈论及之,有掌教某公莞然曰:「诸君无费词。以我视之,张公直一部习气大全耳。」众请其说,曰:「世所谓书生习气,名士习气,纨袴习气,官场习气,滑头习气,与夫近世之新界习气,张公胥兼而有之,得不谓之习气大全乎?」
红顶之区别光绪朝,京外官吏之三品以下者,泰半得有红顶,名器之滥,至此极矣。或为解释之:曰笺红,私函陈请者之所得也:曰银红,行贿纳捐者之所得也;曰血红,诬盗杀民者之所得也;曰洋红,办理交涉者之所得也;曰喜红,办理大婚典礼者之所得也;曰老红,循资按格之所得也。其有名为肉红者,则其所得,或自充上司之娈童,或令妻拜贵人为义父,或使妾与显者荐枕席,皆属之。
湖南义栈周某某任安徽巡抚时,戚友之眷,皆可入居署中,时人目为湖南义栈。朔望行香日,妇女出观,大堂上下,异常嘈杂,而某不之怪也。
达材光绪中,长沙设达材馆,颇不理於众口。或集成句以讽之云:「何哉尔所谓达者,以为未尝有材焉。」
江河标榜光绪朝,江建霞京卿标督湘学时,有谓其关防不谨者,乃以「江标」二字撰联讥之云:「为文不在工,但须进得水多,从此江河将日下;卖学只要票,尽是排班木偶,任他标榜自风流。」然非实录也。
黄粱一梦梁鼎芬尝知汉阳府,办理警察,人怨其严,曾相率罢市数日。其所募巡士,无论冬夏,头戴暖帽,红绿绒项,身服红号挂,绿袖口,白团心,下着黄色土布袴,一人之身,五色俱备。又仿海小菜场式,筑屋数楹,晨收小菜捐,午後收洋杂货摊捐,夜收医卜星相捐,实以供经费也。或制联赠之曰:「一目不明,开口便成两片;廿头割断,此身应受八刀。」额曰「黄粱一梦」。
求荣反辱面无光侍读学士荣光以争设津浦铁路车站事,未洽舆论,至褫职。或为上联嘲之曰:「荣光争设站,求荣反辱面无光。」一时对者纷如,或曰:「胜保妄谈兵,未胜先骄身莫保。」或曰:「载振为藏娇,千载一时名大振。」或曰:「达赖乞外援,欲达终穷近近赖。」
可怜光彩生门户满洲志伯愚将军锐起家科第,为德宗珍嫔、瑾嫔之兄,然未尝一日居要津也。或撰一联张之於其大门云:「可怜光彩生门户,未有涓埃答圣朝。」
高唱挥毫志伯愚嗜剧,能自唱,尤好观《打金枝》,耳熟能详,是剧中之「金乌东升玉兔坠」句,不觉时出诸,然未能工也。平时与人书札,辄喜作狂草,亦不工。或嘲之以偶句云:「忽然高唱,金乌玉兔之声;偶尔挥毫,牛鬼蛇神之字。」
一龙一凤一猪有某编修者,喜谐谑,工联语。某年,某乎屠妇寿辰,作联寿之。屠妇,家小康,夫亡矣,子已入泮,且有孙。其联曰:「祝圣寿於夏六月,祝慈寿於冬十月,祝尔母寿於秋八月,三寿同登,一龙一凤一猪,哈哈岂非笑话;有贤子在庠序中,有贤孙在襁褓中,有贤夫君在地狱中,羣贤毕至,可喜可歌可泣,太太何以为情。」
龙蟠虎踞提督杨金龙官两江督中协镇时,尝昵歌妓李玉仙。张文襄自鄂督移权江督,挈亲信某弁以至。至,则率衞队及自强军,且保其秩至副将。其人恃文襄之宠,势张甚,视江南提镇蔑如也。既而艳玉仙名,时往顾曲焉。金龙,固江南武僚中之有声望者,亦负气不相下,每入夜,各召集羣党以往,纵酒酣歌,迨夜阑客散,龙虎分踞一室,相持不去,如是者数阅月。玉仙固黠者,且长於外交,竭力调停,然亦殊有左右为难之苦。一日,顾石公从友饮其家,玉仙谂其为名士也,酒阑,乃出白绫帐檐一幅,丐题额。石公挥毫书「龙蟠虎踞」四字以赠,盖诸葛亮论金陵形势云:「锺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也。」
来宾堂常熟盐枭,绰号雁鹅党,其渠魁某积非义财,营巨宅,丐某名士题额,并索联语。某书「来宾堂」三字予之,并集句为联云:「一曲沙弹绿绮,半窗晴日写黄。」隐「雁鹅」二字。枭固不解,喜甚,悬之堂中,或告以意,乃毁联额。木头光绪朝,安徽之某县知县先後继任者,为查某某、李某某二人。邑人有联以嘲之曰:「前七月初八,後七月初八,笑他接印同期,未见得文光射斗;去一个木头,来一个木头,只要爱财若命,都恐怕担子难挑。」盖查、李两字皆从木,其履任之期均为七月初八日也。
左右国人诸大夫曰贤光绪朝,柯逢时督办膏捐。有某某者以百计夤缘,都鄂省膏捐差,遂恣为聚歛,复於膏捐外假筹饷名义,增门面税及烟酒糖各税。朱死,或挽以一联曰:「门面有税,膏捐有税,烟酒糖有税,画策无遗,求也可使之富;左右曰贤,国人曰贤,诸大夫曰贤,盖棺论定,今之所谓良臣。」
执柯伐柯柯逢时抚粤西,人病其严,乃制联诬之云:「逢君之恶,罪不容於死;时目曷丧,予及女偕亡。」额曰「执柯伐柯」。
执牛耳者牛饮某社宴集,社长豪於饮,醉而骂坐,末座少年讽之曰:「执牛耳者固可牛饮乎!」
光绪戊戌谐联光绪戊戌政变,某为联纪之曰:「金銮宝殿唐天子, 「 指唐景崧。」 锡蜡胡同张大人。」又曰:「四品京堂,查无下落; 「 指王照。」 三人会办,别出心裁。 「 指吴懋鼎等所办农桑叵。」 」又曰:「昭信股票有千万,经济特科无一人。 「 是年保而未试。」 」
尤物移人光绪戊戌,陈宝箴抚湘时,力主变法,王壬秋常面讽之。然陈喜与谈,尝谓其子三立曰:「尤物移人,勿被诱惑。」盖三立亦乐於亲王也。
充汉奸光绪己亥,刚毅下江南筹饷时,候补道陶榘林观察前往禀谒。陶美须髯,素有大胡子之称。刚一见,遽谓之曰:「以君之貌,若充汉奸,真无愧也。」陶无词以应。
实为德便德挣山中丞抚粤省,办差者於署中建溷楼一所,四周围以玻璃窗,光明洞澈,略无纤翳。外加管钥惟中丞得如厕,不许他人阑入。幕中数友皆选事人, 日,或题一额悬其上曰「实为德便」。
此处禁止小便有讥人之不识者曰:某甲性愚蠢,目不识丁,其妻谙文学。一日,外舅家有喜事,妻命其往贺,且告之曰:「吾家皆恨尔愚昧不识字,今教尔数字,尔志之,可不为所轻视矣。」遂告之曰:「予家大门上有喜字,两旁之联,左为「国恩家庆」,右为「人寿年丰」。汝其志之。至门,必指之以语人曰「此喜字及国恩家庆人寿年丰九字,书法甚佳。」对门有米店,其门板上贴有「求现不赊」四字,可指以语人曰:「此求现不赊四字,亦秀润可喜。」後院井畔亦贴有一纸曰:「此处禁止小便。」婆必须於欲溲时,佯奔井畔,作欲溲状。乃至,则急停止,而言曰「此处禁止小便,予几误矣」於是他人必不敢谓汝为不识字之人。」甲大喜,命妻数教之。及至,则见外舅外姑及妻之姊妹均立门次。甲亟指门而言曰:「佳哉!此喜字也。佳哉!此国恩家庆人寿年丰八字也。书法何若是之佳。」外舅等皆以为奇,私念人皆谓渠不识字,今何能随口道出也。又指对门米肆曰:「彼求现不赊四字,亦不亚於此。」旋肃之入,款以盛馔。未几,甲忽欲小便,乃急奔後院,果见井次有字一行,遂大声曰:「此处禁止小便,予误矣!」遂奔往他处溲之。外舅更喜,以为有壻如此,可无误於女矣。宴後,散坐,外姑欲指一字以试之,遂指其姨氏裙间所绣万字而问之,甲瞠目不能答。久之,举室大哄,甲愧甚,无地自容。俄而急智忽生,遂答曰:「此喜字。」众曰否。甲又曰:「然则此为国恩家庆人寿年丰矣。」众又譁曰:「否否。」於是大声呼曰:「是求现不赊也。」众又摇首。曰:「然则是此处禁止小便矣!」外舅大怒,摽之於大门之外。
旅顺送向何处去光绪甲午之役,我败於日,龚照璵以旅顺不守,乃即偕衞达三行。衞被诛,龚久羁於狱,得不死,庚子拳匪乱,遂自出狱,和议成,脱身南归。是年六月六日,为其六十寿期,乃预定宴客三日。邑人张某素与龚有隙,一日,忽肃衣冠而入,长揖曰:「六哥,今日乐矣!容弟一言可乎?」龚曰:「愿承教。」张曰:「弟近阅新书,始知国民乃国家之主体,弟亦国民也,土地之存亡,应负一分之责任。请问六哥,前年以弟之旅顺,送向何处去?今日能见还乎?」龚大窘,狂呼逐客。次日之晨,其门首忽有联云:「称六太爷,上六旬寿,欣占六月六日良辰,六数适相逢,曾听得张六先生,大踏步闯进门来,口叫六哥还旅顺;坐三年监,陪三次斩,赚得三代三品封典,三生愿已足,最可怜达三故友,小钱头不如咱洒,冤沉三字赴黄泉。」龚慎甚,大索数日,不得其人。 「 「小钱头不如咱洒」者,合肥土语。」
嘲鸦片及拳乱联云南大观楼长联,为孙髯如所撰。上联云:「五百里滇池,奔来腕底,披襟岸帻,喜茫茫波浪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云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须,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下联云:「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辛苦。尽珠帘画楝,卷不起暮雨朝云,更断碣残碑,都付与荒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或仿其体以嘲吸鸦片烟者,上联云:「五百两烟泥,赊来手里,价廉货净,喜洋洋兴趣无穷。看粤夸黑土,楚重红瓤,黔尚清山,滇崇白水,枯成辨色,不妨请客闲评。趁火旺炉然,煮就了鱼泡蟹眼,正更长夜永,安排些雪藕冰桃。莫辜负四棱响斗,万字香盘,九节老枪,三镶玉嘴。」下联云:「数千金家产,忘却心头,瘾发神疲,叹滚滚钱财何用。想名类巴菰,膏珍福寿,种传莺粟,花号芙蓉,横枕开灯,足尽平生乐事。尽朝吹暮吸,那怕他日烈风寒,纵妻怨儿啼,都装做天聋地哑。只剩下几寸囚毛,半抽肩膀,两行清涕,一副枯骸。」光绪庚子五月,义和拳匪设立神坛於京城之清凉庵,或亦仿其体作一联云:「五百石粮储,助来坛里,登名造册,乱纷纷香火无边。看师尊孙膑,祖托洪均,神上太公,单传大士,伸拳闭目,总言灵爽凭依。趁古刹平台,安排些芦棚藁荐,便书符念咒,遮蔽那铅弹钢锋。莫辜负腰缠黄布,首裹红巾,背绕赤绳,手持白刃。」下联云:「万千人性命,付与团头,浓梦酣眠,明晃晃刀枪何用。想焚毁教堂,围攻使馆,摧残民舍蹂躏官衙,张胆丧心,那得天良发现。矧杀人越货,直自同猘犬贪狼,纵作怪兴妖,今已化沙虫腐鼠。只赢得台偃龙旗,门隳鱼钥,宫屯虎旅,道走翠华。」
秉节衡才光绪庚子之乱,巡视长江大臣李秉衡力言义民可用,一意主战,致酿不可收拾之祸。然其巡抚山东时,颇以清介自负,惟吏治则畧无起色。时有拟联嘲之者云:「秉赴青齐,河海盐漕,无一不稀糟稀烂;衡才悬黑镜,智愚贤否,全都是糊里糊涂。」
某太史嘲刚毅诗刚毅年老而善忘,广座之中,恒说讹字,如称虞舜为舜王,读臯陶之陶作如字,瘐死为瘦死,聊生为耶生之类,不一而足。光绪庚子之拳乱,刚实构之,某太史戏撰七律以嘲之云:「帝降为王虞舜惊,臯陶掩耳怕闻名。荐贤曾举黄天霸,远佞思除翁叔平。一字谁能争瘦死,万民可惜不耶生。功名鼎盛黄巾起,师弟师兄保大清。」
相国先从马後死光绪庚子,两宫西狩,刚毅亦为扈跸大臣之一,卒於闻喜县。或仿《长恨歌》体记其事,有云:「回头一顾杀气生,江南司道无人色。」又云:「六军欲发可奈何,相国先从马後死。」
仅有半通苏人迷信五通,光绪时,明诏兴学,有创废祠庙为黉舍者,吴县某乡仅有五通祠,将毁矣,耆民尼之。某绅素开,知耆民之识字无多也,乃语之曰:「吴之五通,自汤文正颁谕废祀以後,已泰半除之矣今亦仅有半通耳,果何惜耶?」此盖袭蒲留仙语而讥其半通也。
张李互诋张文襄公意气傲岸,不可一世,李文忠、刘忠诚皆与之意见参差。光绪庚子,张、刘既订东南之约,李在京,惟日往来於联军总统瓦德西之门而已。张遗书诮让之,李告人曰:「香涛作宫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盖谓其不谙大局也。张闻而勃然曰:「少荃议和两三次,遂以前辈自居乎?」时人目为天然对偶。
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金陵久为粤寇洪秀全所据,自湘乡曾忠襄公国荃克复以後,战兵虽遣裁,而留防湘军常万数。 故同、光之间,江督一缺,必於湘军宿将中选之,盖非此不足安其心,且恐有他变。杨金龙,亦湘人,提督江南十余年,虽跋扈,而朝廷不敢动, 「 哥老会多湘人,杨即为其魁,遇事擅专,督臣不能制。」 亦此故也。光绪甲午、庚子间,刘忠诚公坤一督两江,前後殆十载,金陵遂俨为湘人汤沐邑矣。然忠诚壮岁从军,起为监司督抚,所至大有声。晚年督两江,则暮气乘之,且烟霞癖甚深,故军政吏政,一切守故常,不复图振作。而幕客亲私无所事,惟日於秦淮溪边钓鱼巷中歌舞为乐,谋差营缺者亦皆奔走於其间,忠诚声誉遂日衰。督署前东西辕门横额上所书,为「两江保障三省钧衡」凡八字,有善嘲者,以拆字法易之曰:「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
怂恿鬼子拔俊贤光绪庚子拳祸之兴,八国联军坌至,统帅瓦德西徵诗。有一丐者在平度,唱《莲花落》云:「可怜可怜,西洋鬼子杀来也。沈郎年强多奇才,怂恿鬼子拔俊贤。一篇律赋,一篇墨裁,首阳隐士齐出山。道读书万卷,郁郁山林何为哉?快收拾笔墨纸砚,到交民巷去试试看。」
藉外人之势以鞭我京师御者高七,性兀傲,好鬬,鬬必以胜为快,稍挠挫,则终日寻雠不休,必胜乃已。光绪辛丑,拳乱既平,为某国公使御者,拥盖策赢,意气颇自得。一日,出前门,路窄,不能方轨,适前有一老者,策薄笨车,逡巡不进,高七怒目叱之曰:「谁何之车,乃阻人道,不速行,将鞭汝。」老者唯唯,微哂曰:「此我自有之车,非他人车也。汝今日藉外人之势以鞭我,我又何辞,安敢不顺受?」高七无应,悒悒不乐,越数日即入西山某寺为僧。尝端居一暗室,闭目趺坐,有人问之,始终无一语。臭沟京师街市沟渠,以管理沟渠河道大臣总辖之,而街道御史实董其事。每年一开,例在二三月间,四月而毕,正举人会试期之前後也。时人为之语曰:「臭沟开,举子来。闱墨出,臭沟塞。」
荣王瞿之号号荣文公忠公禄别号曰略园,王文勤公文韶号曰退园瞿子玖相国鸿 几别号曰止庵,时皆在位。或谓荣略而不略,王退而不退,瞿止而不止,合以张文襄公之洞之校阅经济特科卷,被人翻案,可谓香涛不香。荣卒,某主政挽以联云:「此一文忠,彼一文忠,彼弭乱之终,上酿乱之始,并宫府中外以调和,谁为罪魁,谁为功首,必有定论矣;成也相国,败也相国,败不居其过,成则居其名,更戊戌庚子诸祸变,而竟生荣,而竟死哀,谓非厚幸欤?」又某太史挽联云:「天外尚有康梁,闻此老全归,纵使笔底千言,几时论定;地下若逢刚启,话当年同事,只为腰缠万贯,一步来迟。」
不倒翁某相国枋政时,一日,有客报谒,自称门生。既见,即献漆盒一事,启视,乃不倒翁大小百枚也。客去,仆偶检视,见各粘有名字,最大者即相国之名,余则各部院及奔走其门下之人。盖中并有二十四字云:「头锐能钻,腹空能受。冠带尊严,面和心垢。状似易倒,实立不仆。」亦言过其实也。
琉璃蛋某京卿遇事发言,多模棱,绝无偏倚,时人呼之曰琉璃蛋,形其圆滑也。
那像胡同那某官京师时,曾於京师内城之某胡同扩其居宅,附近之民居商店悉购之,改建西式园林。有过之者曰:「美哉此屋,金谷园、半闲堂不是过矣。不审此胡同亦将改名否?」旁有答者曰:「宣武门外丞相胡同,以明严嵩所居得名,後人恶嵩,改为绳匠。魏染胡同,以明魏忠贤所居得名,後人恶忠贤,改为魏阉。旋有某名士以阉字污目,改魏为染。今之金鱼胡同,可名那相胡同,闻者传讹,若改为那像胡同,可也。」
万寿疆百姓遭殃光绪壬寅,张文襄督鄂,时方举行孝钦万寿,各衙署悬灯结彩,费钜万,柬请各国领筵宴,并奏西乐,唱新乐国歌。酒阑,某忽语梁某某曰:「满街都唱爱国歌,未闻有人唱爱民歌者。」梁曰:「君胡不试编之。」辜鸿铭略一伫思曰:「余已得佳句四,君愿闻之否?」曰:「愿闻。」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坐客譁然。
钱必进檀某尝为福建学政,按临福州,从者不谨,榜发,舆论大譁。落第士子乃於谒圣之日,以肩舆舁纸糊秀才一,蓝衫雀顶,题其名曰钱必进,鼓乐喧阗,游行城内外,投刺拜客,作种种滑稽举动。後檀为御史所劾,遂落职。
构腹稿作八股文某年,考试东西洋留学生,题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既毕试,游三页子花园,汪某某与焉。时动物园有一象,行步蹒跚,或笑谓汪曰:「此象规行矩步,身躯摇晃,殆正构腹稿作八股文。」盖讥汪之曾应科举耳。汪笑应曰:「诚哉是言,象作文之题,且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二句也。」盖「天行健」句上有「象曰」二字也。
皆服外国之服光绪中叶後,出洋留学者日多,以我国衣冠之为外人所揶揄也,皆改西装,及归,亦沿用之。於是凡在都会及通商口岸之少年,以为是固学生之标识,足以夸耀乡里也,乃相率仿效。顽固党见而大愤,恶其服或外国之服,加以诮让,黠者还叩之曰:「吾改西装,固外国之服矣。公试临镜自照,亦古之深衣否?盖亦满洲衣冠耳。满洲在明亦外国,是公与吾,固皆服外国之服也,又奚择焉!」
冠盖京华白眼多张文襄在京时,自书门联云:「朝廷有道青春好,门馆无私白日闲。」一日,退值归,见联旁缀有小字,细审其语,则「优游武汉青春贱,冠盖京华白眼多」也。亟命毁之。
犂牛德驻胶澳总督某通华文,颇有文采。尝谒鲁抚,抚某问以公子几人。胶督曰:「某有数字。」因一一语以所业。抚大赞曰:「真犂牛之子哉!」胶督色变,即问曰:「大帅公子有几?」某一一告之。胶督曰:「然则鄂人於犂牛相去殊远,公真为犂牛矣!」某尚以为赞美也,相与大笑。
小女子亦知稼穑崇恩字雨铃,光绪朝尝官山东巡抚。某年陛见回任,道出济河,旅店壁上有齐河县崔令诗云:「为因相验下西乡,二八佳人割稻粱。□□□□□□□,打道回衙坐大堂。」他人见之必为捧腹,而崇特於接见时,极力揄扬,且云:「崔大哥,汝诗必传,但必得我崇雨铃代作诗序方可。」遂脱口曰:「齐国有崔大夫,勤政爱民,化行俗美,虽小女子亦知稼穑之艰难,故诗人作诗以美之。」
钟撞和尚有女学生某嫁男学生某,二人常以中国主人翁主人婆自命。一日,共论时事,慨然曰:「今日此事,只有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耳。」妻曰:「吾之意,亦与君同,做一日钟撞一日和尚耳。」盖皆讽时之语也。
羣盗如毛端方抚鄂日,顺、直、秦、晋捐例大开,以候补道到省者一日数起,皆接见而厌其烦,谓人曰:「此真羣盗如毛也。」
端人不若是也端方督两江时,有刻薄者曾撰一联诬之。其上联云:「卖差卖缺卖厘金,端人不若也。」 「 以一事例之,有某者以知府得综理财政局差,许感之甚,会端移节北洋,许特馈白金二万以报之,美其名曰赆敬。然许卒以中饱败。」 下联云:「买书买画买古董,方伎何其多乎。」外间盛传端在江南,曾侵吞赈款银至二百余万两之多,经言官揭参,固查无实据也。
五鸽道咸、同军兴而後,以至光、宣之间,各省需次官员,流品极杂,而江南为尤甚。有赵某者,父以总兵官领军,战没於围攻金陵之役,诏照提督阵亡例从优赐恤。某遂以父荫得道员,服阕後,仍发江苏,历任总督,以其忠裔,常畀以要差。某亦粗识之苶,惟於笔画稍为重密之字,即不甚了了,然性黠甚。一日,赴同官之召,在酒楼西餐,侍者以菜单进。某茫然,因就座客五人点菜单中,各圈记一品,示侍者。侍者诣以尚需别味否,某大声曰:「如是足矣!何必问?」侍者心异之,然不敢再诘,唯唯去。须臾肴进,则皆纸包鸽子也。座客相顾大骇,既而始各恍然,自是,人皆呼之曰五鸽道。
曷不流览图史端方督两江,时江宁将军为清某。一日,清谒端,见之於签押房,房悬名人书画,有钱大昕对联,清询钱为何朝人,且误读昕为斤。端以近代人物告之。清曰:「公好骨董,此联有何可赏?」又指恽南田画之署款「寿平」二字以言曰:「此甚,仕寿平隶何旗?」端曰:「寿平为阳湖人,挥莘耘中丞之族祖也。」清曰:「今官何省?」端曰:「公欲识其人,亦何不可,惟不能久於任矣。今日画省余闲,曷灴流览图史乎?」
死惜九年迟当唐薇卿中丞景崧权抚台湾时,七次电争割地,台人拥唐暂主民权。时有所聘志局纂修闽中郑孝廉,贻书中丞,略谓谋人军国,败必殉之,书未达而中丞已出险。光绪乙巳,唐卒,郑寄联以挽之云:「死惜九年迟,回头总统虚名,中史顿开民主局;论难千载定,放眼台湾义举,後人谁继我公贤?」
一木焉能支大厦城南书院山长陈本钦捐廉修理魁星楼,工未半而金已罄,不能竣事。院生乃将「本钦」二字拆之,作一联云:「一木焉能支大厦,欠金何必起高楼。」
所贵者胃京师有贵胄学堂之设,凡王公及一二品大员之子侄均得肄业,而以八旗子弟为多。习於骄贵,不问课程,及讲堂授课,虽亦就座,然或互相谈谑,或大声唱戏,教员之讲授自讲授,学生之谈唱自谈唱也。一日,历史教员某授课,学生谈唱自若,教员无奈,低声曰:「诸君亦闻之乎?」学生若不闻,再三言之,始有某贝勒之子问曰:「君何言?」教员又言之,贝勒之子作厌恶声曰:「既讲矣,已毕乃事,何必问吾辈之闻不闻乎?」教员默然。
顺天刘某为堂中庶务员,一日,有友访之,谈次乃曰:「贵堂学生叫嚣淩杂,绝无秩序,有类市井小人。而供给学生之肴馔,既精且盛,为值至昂,每餐需银数两,其胃纳甚健,食器辄罄。是贵堂学生之所贵者,脾胃而已。」
腹诸秽物无锡施叔隅,名建烈,性嗜酒。尝会饮某所,一贵官施施从外来,丹其顶矣。筵次,适有巨蝇餂酒,僵不能起,贵官固利於口者,借蝇讽施,曰:「若贪酒,贪酒则宜死。」施撮蝇至案上,谓曰:「若腹肥脑满,戴红顶,俨如二品大员,然腹中所储,只有秽物。」即破蝇腹以眎贵官曰:「何如?」贵官大慙,拂衣迳去。
嗜好与俗殊酸咸某鹾贾昵一妓,将娶之为妾,有成议矣。或赠以诗曰:「淡红衫子淡罗裙,淡扫蛾眉淡点唇。只为一身都是淡,将来嫁与卖盐人。金钱买得东施去,底事干卿梦不安。亦淡亦咸风味外,惹人都为一身酸。」此妓面麻鼻偏,眇一目而又伛偻,诗故以东施拟之。鹾贾嬖之甚,客诘之,则曰:「我固嗜好与俗殊酸咸也。」
肴犹未到口先呀饮食之人,人皆贱之,谓之饕餮。有易七麻子者,食量素宏,或嘲以诗云:「好吃无如易七麻,肴犹未到口先呀。尝将一箸箝三片,惯耸双肩压两家。嚼进嘴边流白沫,挠穿碗底蓝花。酒阑人散无多事,闲倚栏干剔板牙。」
猪吃料理光绪末,日本东京某鐡道学校有我国学生七人卒业,皆列优等,意得甚,约至精飬轩,互相酌酒以为贺。及门,下女鞠(月丞)以迎,入座,进食,请择肴,七人不识西文,皆茫然。一黠者刘某曰:「前列者必不劣。」众以为然。於是反如教,择数肴,次第传进,则皆龙虾,青蟹,鷃鹑,山鸡之属,酒则上等香槟,勃兰地之类,烟则锡包雪加,恣意狂吞,讙笑并作。餐毕,则人需日币十余元,合之近百元,各以所携饼金畀之,尚不敷,乃分遣数人出外措资,余留餐馆以待。久之,始返而偿,连称惭愧而出。诘朝《朝日新闻》揭载其事,题曰《支那猪;料理;食》,译之为《中国猪吃料理》也。
得意风云快马蹄县署捕役,以缉捕盗贼为专责,遇有要事,则骑而出,俗谓之曰马快。某马快者,充役入,富矣,新构厅事,落成日,乞某名士书联。名士怏怏,乃强为书之,援笔落纸,大书「及时雷雨龙」五色,佯作色曰:「此下应「舒龙甲」三字,今误将龙字颠倒,奈何?」马快云:「先生书法高妙,虽颠倒无妨。」乃续书舒甲二字。其下联为「得意风云快马蹄」句,因亦倒写「马」字於「快」字之上焉。
只为一人歌有庆孝钦后七旬寿诞,有人为撰一联,其上联云:「今日幸颐园,明日幸南海,何时再幸古长安?亿兆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有庆。」下联云:「五十割交趾,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富朝鲜。四万里封圻日蹙。欣逢圣寿祝无疆。」
赌鬼颜欢江苏谘议局开幕前,讨论会场礼节,有谓须衣外褂者,有谓须衣方马褂加一大帽者,争辨颇久。及开局,副议长提出议案,有禁止雀牌一条,嗣因各议员反对而止。有人集此二事,作联嘲之曰:「雀牌议案不须提,赌鬼颜欢,有教育界法律家数十人竭力维持,从此空劳禁止;马褂问题何日决,旁观齿冷,费谘议局筹办处一二日悉心探讨,临时仍复参差。」
一半功名一半财某省有显者某以中年起家佐贰,洊至兼圻,拥资数百万。滑稽者就其生平之事咏之,成一联云:「三分村路三分土,一半功名一半财。」
能者下流山东有候补知县二人,一熊姓,一卞姓。熊屡得优差,卞忌之。一日,遇於友人所,乃拆熊字为句以诮之,云:「能者多劳,跪断四条狗腿。」熊曰:「我可对。」卞询之,熊曰:「下流无耻,伸出一点龟头。」拆卞字也。
禽兽相争某郡太守张某性爱鹤,署中常蓄数十只。有一纯白者,颈悬一牌云:「此鹤本府所爱,有犯之者受重惩。」一日,童驱鹤过市,突有猛犬至,啮死之。询知犬为蔡姓豆腐店所蓄者,归报太守,出票拘之。蔡求计於陈某,陈为之作状,中有云:「鹤虽有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争,於人何与?」太守无以驳之,叱之去。
鱼龙变化江北某校教员龚象衡以督课严,为生徒所恨。有黠者,於夜中就其姓名以拆字法题一横额於其房门,曰:「鱼龙变化。」又题一联曰:「龟为首,豕为身,不可与共;龙其头,鱼其腹,难以偕行。」
性情习惯皆在放任一方面钱塘室女徐新华着有《彤芬室笔记》,中有一则云:「烟禁厉行,又禁缠足,而天足渐多,戒烟者百不一觏。无他,国人性情习惯,皆在放任一方面。卧而吸烟,放任也,不缠足,亦放任也。故一有效而一无效。」
讽世俗语诗有集俗语为七绝以讽世者,其诗云:「奸淫造孽杜唐王,一代做官七代娼。善恶分明终有报,从无强盗好收场。小人得志乱颠狂,不管旁观说短长。千丈麻绳终有结,一身做事一身当。今日人心最不平,弗图来世有人生。黄狼攒在鸡棚里,吸尽黄河洗不清。几只猫儿不喜腥,谁能拔去眼中钉。强人自有强人守,晦气层层不找零。寅年要吃卯年粮,光打精来精打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双空手见阎王。创业容易守业难,日求三饱夜求安。得闲且过今朝事,坐吃山空海要乾。事无难易在诚心,那怕山高又水深。如把工夫加十倍,何忧铁尺不成针。火烧尾巴尚从容,灯尽油乾命运终。开好天牕说亮话,外头好看里头空。满地黄金又白银,横财弗赋命穷人。当光吃净谁来问,少了铜钱六亲。终日奔波假作忙,前人种树後人凉。吃了黄连无处话,好如雪上又加霜。」
速做官去林琴南孝廉纾尝於斋壁揭一文,谓:「凡为人子,当尽孝。」人见之者皆弗解。林曰:「我有两子,今我犹健,固无待其养我。书以晓之,为晚年计也。」一子为某省知府,偶以省亲至,居不一日,辄挥之使去。曰:「若好做官,速做官去,弗留我所也。」
上台终有下台时某剧场之戏台後有一联云:「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为人须顾後,上台终有下台时。」
地棍社会之於无赖恶少律所谓地棍者,辄加以特别之名词,虽各省不同,而皆含有讥讽之意。曰地痞,曰痞子,曰青皮,曰拨皮,曰赖皮,曰混混儿,曰混子,曰闯棍,曰打溜,曰搭流,曰打流,曰烂崽,曰泥腿,曰野仙,曰田罗汉脚,曰聊荡,曰滥聊,曰流氓,皆是也。
门上家人江苏甘泉县邵伯镇有王石平者,某督纪纲也。以买得某姓族谱画像,遂冒姓某氏,某督遂亦不以仆视之,由是起家,而购良田,置美宅。一日,以联榜於门曰:「门有通德,家承赐。」里中人有与之不睦者,潜於门字下添一上字,家字下添一人字焉。
此字见三字经宣统辛亥,朱家宝抚皖。有某小道者,南人也,充洋务局坐办。会巡警道卞柳门以爱子病剧,乞假不出,小道往省之。坐甫定,即言有名医可疗郎疾,曷速延之。卞曰:「幸甚!乞告姓名。」小道嗫嚅良久曰:「医为陈某某,上一字音近影,其状彷佛如类字,《学》、《庸》、《论》、《孟》中不经见也。」卞以指画之数四,憬然曰:「此字岂见之《三字经》乎?」小道曰:「殆是矣。」卞复问下一字作何状,小道曰:「此易解,盖生化汤仄生也。」卞之幕僚有谂小道者,曰:「其夫人昨夜产一女,医者陈颖生曾嘱其服生化汤也。」
君在臣何敢死宣统辛亥八月十九日,武昌革命起事,亲贵纷纷出都,天津、上海、青岛、大连湾等外人之租借地,踪迹殆满,屋租为之骤昂。好事者为书一联於某之门曰:「君在,臣何敢死;寇至,我则先逃。」
朱姓名副其实世俗骂人之无用者,辄譬以猪,曰猪猡, 「 猡同阿,见佛经音义。」 以其无能为也。盖唐玄宗尝与安禄山夜安,禄山醉卧,化为一龙而猪首,左右遽告帝。帝曰:「此猪龙,无能为。」终不杀。 「 事见《太真外传》。」 猪猡,殆猪龙之讹耳。至西人之以吾人首有发辫,呼为豚尾奴,而有以「猪猡」二字徽号相加者,则实皮相之见。且西女好插鸟羽於冠,衣翻毛 「 俗谓反穿者是。」 之皮服,吾辈若反唇相稽,谓为衣冠禽兽,彼亦何以自解耶。又世之於朱姓者,偶尔谐谑,或目之为猪,则惟以「朱」音同「猪」,无他意也。然非所论於周石友之於朱云峯。朱,江右人。席父荫,饶於赀,粗识字,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惟吸鸦片烟。沉溺既久,荡其产,乃以招摇撞骗为生。家仅一妻,生育甚繁,得男女十三。男已婚,女已嫁,所产男女都凡六十余人。周尝以事为朱所愚,恨之,一日,遇於友人许,谈次,忽有口角,谓之曰:「子粥粥无能,而善生育。子为朱姓,可谓名副其实矣。」盖以猪之善於生育,一胎恒十有余子,譬其为猪也。
朝廷不用人而用鬼世俗骂人之词,辄曰鬼,如荒唐鬼、冒失鬼、糊涂鬼、刻薄鬼、衰鬼、淫鬼、赌鬼、酒鬼等,不可胜数。而於嗜及鸦片烟者,则目之曰烟鬼。咸、同以降,烟鬼日多,然未有举家全吸,一门之内,几不见有一人而皆为鬼如王某者。王曾任京秩,性贪。某年外简,携眷出都,道经某邑,邑令为具供张,婪索百端,一一如命,犹未餍。濒行,勒献鸦甚急,王固讅知邑为出产罂粟之地也。令应之,始行。及启程,令见坐车行李车後别有一车,所庋置者皆烟具。询其仆,曰:「中有烟枪三十六枝,盖自王而外,若所谓太太、姨太太、少爷、少奶奶、孙少爷、孙少奶奶者,无不吸烟。益以幕友家丁,适得《永浒》天罡之数。」令归,与幕宾闲话,太息而言曰:「今时局如此,朝廷乃不用人而用鬼,宜世界之黑闇,至於此极也,又何言!」
烟消日出不见人有曾为显宦者,宦成而归,治园於西郭外,水木清华,亭馆幽邃,为一邑之冠。既成,大宴宾客以落之。酒半散步,盖将趿鸦片烟也。客有从行者,至假山後之一斗室,主人就榻坐,笑而言客曰:「仆於此,将集成句为楹联,上句写「山重水复疑无路」,尚未有下句也。客见榻有烟具,乃曰:「以「烟消日出不见人」对之,何如?」
官吏现身说法官吏经商,例有明禁,立法之意,略同泰西,盖防其假公以济私,非谓其身分高於商也。而官吏误会其意,无不夜郎自大,贱视商贾,虽一命之夫,对於闤闠中人,亦复趾高气扬,若有不屑与伍之意。同、光以来,人心好利益甚,有在官而兼营商业者,有罢官而改营商业者,殆欲於直接取民以外,复以间接之法,与民争利也。然肉食者鄙,目光短浅,於开掘鑛产、建筑工厂之利,茫然无知。所营之业,约计之,为古董铺也,为酒楼也,为茶肆也,为旅馆也,为车行也,皆不足以为社会生利者也。有高民者闻之喟然,语其友王子密曰:「官吏所营之业,不啻现身说法,自为写照。其设古董铺者,则皆陈旧之物,徒供陈列,若自言其无济实用也。其设酒楼者,则一生饕餮,惟知食粟,若自言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其设茶肆者,则呼朋引类,竟日坐谈,类於朝鲜人之烟茶消遣,若自言其将为亡国之民也。其设旅馆也,则来往无常,淹留不久,若自言其一官如寄,可以五日京兆视之也。其设车行者,则曳车奔走,惟恃足力,若自言其有终南捷径,易於钻营也。」子密曰:「君所言经商之官吏,尚为主人,俗所称东家者是也。今天下多故,若辈必有失其官之一日,当是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虽曾跻道员、知府之列,充总办、提调之差者,且恐欲求为商之夥而不得矣,犹敢趾高气扬耶?直将低首降心,患得患失,以谄事上官之术谄事巨商耳!」
高等游民咸、同以降,捐例大开,纳粟得官,遂相传为世业,其稍有赀财或力能假贷者,祖孙父子兄弟,莫不以捐官为捷径,藉得温饱,或且致富。光、宣两朝,若辈尤夥,即以江苏候补道言之,多至三百余员。终日优游,无事事事,妄自尊大,有如夜郎,於是人皆谓之曰高等游民。
欧美日本之毕业大学者,锡以学位,曰博士,曰硕士,曰学士,其上冠以所习科学之一字,如农学博士、工学博士、商学博士是也,余可推类。我国相传之四民,沿袭自古,曰士、农、工、商,别於农、工、商之外而曰士。士之名称,谬误已极,而所谓士者,乃竟一切不知,绝无所事,於是人亦谓之曰高等游民。
三多华封人之祝陶唐氏也,一曰多福,二曰多寿,三曰多男子。此为三多之嚆矢,由是遂有三多之名词。京师有三多,曰多官,曰多相公, 「 都人呼优伶为相公,其年少貌美者辄为龙阳君,以後庭卖淫。」 曰多粪。 「 大道粪秽充斥,人与骆驼驴骡牛马犬所遗也。」 江宁有三多,曰多道台, 「 宣统时候补道多至三百余员。」 曰多驴子, 「 江宁人每骑驴以代步,大街小巷所在皆有。」 曰多咸鸭。 「 咸鸭为江宁名产。」 苏州有三多,曰多状元,曰多妾,曰多名妓。 「 苏州妇女之美着称於通国,舒铁云诗有「苏州女儿嫩如水」句。西人亦赞美之,谓全世界之妇女西班牙与苏州并称。是以妾与名妓皆产於苏,各省娼妓且多托名苏产也。」 上海有三多,曰多逃人,曰多烟鬼,曰多盗。 「 上海租界宽广,为我国法权所不及,於是各罪犯皆恃此为逋逃薮。而禁烟功令亦被阻格,吸烟者亦皆匿迹於此。此是二因,侨民遂多富室,为盗士所觑觎,遂有白昼持械行劫於通衢者。且会审公廨无判决死刑之权,故益踪横无忌。」 官之下继以相公及粪,道台之下继以驴子及咸鸭,状元之下继以妾及名妓,逃人之下继以烟鬼及盗,盖皆寓有讥讽之意也。
此地皮也交河令周自怡以贪着,在官三年,为巡抚所劾,褫职。去任之日,有耆民数人载泥赠之。周见而大怒,呵之,则曰:「此地皮也,虑公有所不足,故担以来。」
宦裔宦裔,仕宦者之後裔也。有陈孟庭者,好以阀阅自夸。父固天阉,与翁叔平相国同龢有同病,乃使其母伪为有孕而生孟庭,实胥某之子,孟庭不自知也。一日赴公宴,遇林少琴,又自述其家世。少琴固盛唱平等之说者,闻而厌之,曰:「君果宦裔,吾辈知之久矣,又何言乎?」阉人为宦官,而其父夙以天阉着称,故以「宦裔」二字讽之,实别解也。
民壮何曾壮州县额设民壮,始於明正统间,本为兵役。雍正甲辰,部议定额五十名,後准田文镜议,以地之冲僻,定额之多寡,每人岁给六金。光、宣间,州县各驻营勇,而民壮始仅为本官出入跟随、平日奔走之用。或讽以诗云:「民壮何曾壮,官肥臃肿多。一年银六两,养不活家婆。」
巡丁为卡之代表各省厘局,委员之下,有司事,有巡丁,皆委员所派也。委员所在为总局,总局之外有分卡,分卡各事,司事、巡丁仕之。司事略如幕僚。巡丁见委员,立而不坐,对於司事,则视若侪辈,与同卧起,论其分际,固不上不下也。俗呼巡丁为签 「 亦作扦。」 子手,盖商旅运货过卡,巡丁查验,辄刺铁签以探之。作威作福,悉恃此签,人皆恨之,因呼巡丁为卡之代表,盖委员、司事,均须仰其鼻息也。
同冠颛叟宣统时,苏州创办法政学校,以期造就专门人才,所延教员,泰半雄辨高谈,睥睨一切。教员某善认别字,讲义亦多误解。某日登讲席,误言孔子为鲁同冠,而同时某商校教员,则读颛臾颛叟,一时传为笑谈。或赠以联云:「孔子为同冠,可怜法政学堂,偏要讲二千年前故事;季氏伐颛叟,此等商科教习,还不如三家村里先生。」
茶壶脱底某校理化教习上课堂,发明茶壶之作用,以粉笔绘茶壶於黑板,旁注茶壶二字,乃误书壶为壶。学生某起言曰:「先生误矣!壶字多一画。」教习嗫嚅曰:「笔误,笔误。」随将壶字未一画用粉刷拭之,成一壶字。合堂哄然,曰:「茶壶脱底,茶壶脱底。」
鸟界兽界自学校盛兴,设有外国文一科,青年学子,略谙爱皮西地,辄自炫於人以自矜异,而一切科学,既不精研,固有旧学,更不措意,若是者固所在皆有也。滇人王绍周某校学生,一日,贻书赵云轩,有「接诵来函,备悉鸟界」等语。鸟界,西文言一切也。意盖言鸟自空中下视,一切景物。无不入其目中。越翼日,云轩往访,赞之曰:「君人校未久,而已知有鸟界,可谓博。洽若再读若干年,必可优入兽界矣!」
放屁狗王少香尝习为诗,平仄且不谐,以所居僻左,遂以诗鸣,自谓为诗人矣。某年入都,恒作诗赠人,李九溪见之,批「放狗屁」三字於上。或云:「君何作此恶骂?」李曰:「此为第一等之评语,尚有二等三等者,乃为恶骂。」或究其详,则曰:「放狗屁者,人而放狗屁,其中尚有人言,偶放狗屁也。第二等为狗放屁,狗非终日放屁,屁尚不多。第三等为放屁狗,狗以放屁名,则全是狗屁矣。」
流学生世俗於游学生辄呼为留学生,笔之於纸亦然。盖留学二字,为日本之名词,输入最早,流传已久,口耳间固习之矣。游学二字,乃学部所奏定,普通社会中人,尚鲜有知之者。赵赵卿有戚某游学欧洲,一日,贻以书,封面应有「中国留学生」字样,而「留」字误书作「流」。某得书,阅讫,置於案。沈序侯者,与某夙有隙,适过访,见之,乃曰:「赵君书留作流,殆有深意。盖谓君等学识闳通,人格高尚,固力争上流之人,不至同流合污,堕入下流社会,与流氓之流,固截然不同也。」
游学费亦漏;自中外互市以来,商战日竞,洋货日盛,日用各物,几已尽为舶来品矣。我国输出之金钱,不可胜计。有周叔奇者忧之,谓为莫大之漏;,则以工艺不振,财有往而不可复也。周於吸鸦片烟者尤深恶痛嫉,以是项漏;之更有害於社会家庭也。然於派遣游学生一事,亦深恶痛嫉,而以漏;例之,亦实有激而云然耳。
余仲玉闻之,骤不解,诘其故。则曰:「吾自有说。日本、欧美游学生之学费,岁需若干,平均计之,在日本者,岁约需银五百圆。 「 宣统己酉学部奏定:入官立高等专门学校者四百五十圆,入官立大学者五百圆,只习选科者四百五十圆。」 五年毕业,人需二千五百元。在欧美者,岁需银二千圆。 「 光绪丙午学部奏定:英一百九十二镑,法四竹十八百佛郎,德三千八百四十马克,俄一千六百二十卢布,比四千八百佛郎,美九百六十圆美金。金价时有涨落,平均折合银币每人每年二千圆。」 五年毕业,人需一万元。益以整装归装诸费,不论官费自费,所费不赀,固皆我国之金钱也。学成而归,非置闲散,即用非所学,绝无可以发展能力之余地,此实政府社会同尸其咎。盖工艺不兴,学生无可籍手,亦徒掷黄金於虚牝耳。此绝大之漏;,与鸦片烟将毋同。」余曰:「君亦知政府之遣官费生也,固徒为敷衍人民之用乎?家庭之遣自费生也,固徒为装饰门面之具乎?」周又曰:「君以游学费为漏;,诚哉是言,吾今思之,犹不止此。艺若辈游学於外,宫室之美,饮食之丰,已久而习之矣。及归,於宫室饮食以及一切日用之物,亦非西式不可。於是而国中多一游学生,即多一洋货之销路,漏;不塞,永无穷期,固不仅游学费之为漏;也。」
洋进士洋举人科举时代之进士、举人,略如欧美日本之学位。宣统己酉,学部奏酌拟考试毕业游学生章程,中有分等给奖一条,列最优等者奖给进士,列优等、中等者奖给举人。各冠以某学科字样,习文科者称文科进士,文科举人,他科仿此。顽固之人以若辈皆自东西洋游学而归也,辄以异路功名视之,谓之曰洋进士、洋举人。斯言也,盖有彼哉彼哉之意焉。然其中亦间有不知本国情事而辄夜郎自大者,宜为人所蔑视也。
游学生既经学部考验合格,分别等第,於保和殿举行廷试,即科举时代之殿试也。廷试须作经义一篇,题由钦命。主试、襄校、监临、监试、提调、收掌、弥封、庶务、监场各官,一切职掌,与向之乡、会试情形大相类似。盖朝廷之於学校,固仍以科举视之耳。
实并无利於己国之有游学生,原冀其学成归国,出其所长,效用於世,以福我社会也。乃自考试合格,分别授职,观政京署, 「 其职为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内阁中书,各部主事,七品小京官。又有以知县分省试用者。」 然仍与科举时代之浮沈郎署用违其长者,不甚相远。其中非无学识闳通研精实业之士,而得以发展能力者,仅为外国之语言文字,是亦何必远航重洋,岁耗钜款,以为此空言无补之事哉。且其筮仕都门,月入二三百元,不为不多,稽其出入,大率不能相抵,更须举债以自给。盖自光绪庚子而後,京官俸薪虽增,消费亦巨,益以百物之昂贵,日甚一日,而体面之顾全,声气之应求,又在在皆须多金。相习成风,不能自异,纵能力求撙节,而已日嗟困难。其家中既未能多所沾溉,即其一己,亦惟劳心理财,誃台高筑,而自怨自艾之不暇。且若辈亦极思尽力社会,而实业不兴,无可措手,所效用者,仍惟外国之语言文字而已。某主政亦毕业美洲大学,得博士学位者,有自知之明。尝与其友李子刚太息言之,而又曰:「吾辈学成归国,今惟自谋衣食,恋此一官。而按其实际,非惟无利於国,且无利於家,实并无利於己,徒为外人增一种营业耳。」此固自讽之言,非实录也。
公自医公卒宣统辛亥十一月,禾中某医卒,或作祭文以嘲之曰:「公少读书不成,学击佛又不成。学医自谓成,行医三年,无问之者。公忿,公疾,公自医,公卒。呜呼!公死矣!公竟死矣!公死而天下之人少死矣!」爰为之诔曰:「公之用方,如虎如狼。公之习术,非岐非黄。服公之药,无病有病。着公之手,不亡而亡。呜呼哀哉!尚飨。」
人不如猪世俗於人之无用者,辄譬以猪,盖以其性蠢而不洁,惟供人之宰割也。然其肉为肉食之常品,虽消化较牛羊等肉为迟,而味美脂多,人恒嗜之。且毛可供织,脂肪可入药,并可为制造石硷与腊之原料,固非若庸庸者之饮水食粟徒为社会之蠹也。故以比较言之,则人不如猪远矣!人而有知,宁不愧死乎!
人而狼狼头锐喙尖,性猛恶,饥则袭人,常食哺乳类、鸟类动物。世俗於人之贪婪成性求得无厌者,辄曰狼贪,喻其恣取也。魏荔生者,以贫故,闲居三年,奔走南北,又数载,无所获。久之,乃谋之於其友周楚卿,乞图一噉饭地,时已断炊数月矣。其戚党颇有显者,固未尝为之道地也,楚卿独悯之,越翼日,为荐之於某公司,充写官,月俸银币二十圆。然荔生拙於书,春蚓秋蛇,差足拟之,公司徇楚卿之请,二十圆已优给矣。乃犹日聒於楚卿,欲丐其一言,俾增俸,尝语楚卿曰:「公司中之吾辈,实以予所得为最微。某也字较劣,某也常旷公,其月入皆较予为钜。公司用人不当,主者老眼昏花,宁能有所辨别,亦惟滥用私人耳!予有技能,奚患无乐郊之适,今亦安土重迁耳。君姑为予言之,月增十圆,不为巨也。不得请者,吾将逝矣。」於是楚卿又为言之於主者,月益荔生以十圆,如其愿。越数月,荔生又叩楚卿之门而请曰:「以君之言而得事,又以君之言而增俸,甚善!甚善!然公司与敝庐,相距太辽远,职员无宿舍,仆仆道途,腰脚不足以济胜,而徒行既非可久,赁车之费,又无所出。君诚爱我,又深知我者,盍乘间再为一言,俾得车资乎?」於是楚卿大恚,恶其再三之凟也,拒之。荔生唏嘘去。
荔生长身而头锐,似狼,且善钻营,人争笑之,呼之曰尖头奴。 「 北魏古弼头尖,太武帝常呼之为尖头奴。」 其口虽非如狼之喙尖,而语言尖利,亦为人所憎恶,佥以尖嘴姑娘称之。一日,有访楚卿者,谈次,臧否人物,纵论至於荔生。客亦识其人,乃曰:「斯人也,有狼形,而又贪婪成性,求得无厌,其殆人而狼乎?」
人而鸟锺子泰,鄂人;邱佩笙,粤人,与浙人骆菊舫善。骆工吟咏,豪於饮,锺、邱亦如之。同居京师,诗酒流连,过从无虚日。及骆出京,侨沪上,未几,锺以道员次湘,邱以知府次吴,恉以能谄事上官故,据要津,得厚禄。骆时贻以书及寄怀诗,锺、邱皆不一答。越数载,皆罣吏议,去官,而谋生於沪,皆诣骆,乞谋枝栖,骆允为之介绍。乃日造骆庐,一如在都时。不数月,锺、邱各得其所,遂与骆绝迹。骆太息而语人曰:「饥则依人,饱则扬去者,鸟也。彼其之子,亦可谓人而鸟矣!」
制粪机器有华素臣者,九尺四寸以长,粥粥无能,食粟而已。腹大如五石瓠,一饭可尽数升米,蹒跚如家,不良於行。尝与友会食,友指其腹而言曰:「君子素臣,而腹笥便便,当以多贮窒素之故,此诚可谓为制粪机器矣。」窒素,即淡气也。粪含淡气颇多,可为壅田之天然肥料。
劝为人父冯竹斋为窭人子,不自立,而与龚渊卿善,冯时有假贷,不责偿也,积二十载,所负千金矣。某年秋,冯病痢,几殆,龚时往问疾,且为出医药资,旬日而愈。深感之,亟诣龚,叩首致谢,并道积逋未偿之歉,谓愿来世投生为子以报。适有一客在座,与冯亦相识,闻之,笑而语冯曰:「君言讆矣!何贪得无厌,倚赖龚君,至於此极耶?」冯大愕,请其说。客曰:「君今生已负龚君多金,来生若为其子,则自抚养以至成年,或将较千金而倍之,不更滋累龚君耶?吾向未见有父能食子之报者,父之於子,直为作马牛而已。以君之今生而揣君之来生,亦必闒冗无能,而仍须仰给於父,此可断言,君果何忍再使龚作马牛耶?质言之,君果有意报德者,不若及今自誓,请命阎罗,而为其父,则凡衣食学婚之资,皆君为筹之,所偿者,岂惟千金之本息已耶!」
若辈可语金奇中跅弛不羁,读书击剑,不屑屑章句。性好客,客常满座。亦尝举於乡,参戎幕,久之,纳赀为京官。见曹部诸人之奄奄无生气,或且卑鄙龌龊也,不乐为伍,卦冠去,鬻文於沪以自给。自此恒杜门,经月或一出,然非花月冶游,则访僧尼耳,盖其生平固又耽禅悦也。或诘之曰:「君辟世,宜寂处,沪至喧,何居此?君辟人,既谢客而畏见人矣,娼妓僧尼,独非人乎?」金曰:「沪多女闾,若辈犹可与语,固胜於今之士大夫万万也,矧又有石谈禅者在乎?」
无废物有废人竹头木屑,皆为有用之材,自古已然,於今为烈。盖自物质之学盛,而研格致者,精於化分,易朽腐为神奇,废物利用,几已纤悉靡遗,此所以有世无废物之说也。人则不然,教育不振,游民日多,盈天下皆废人也。徒见其嗷嗷待哺,消耗动物、植物、 「 充普通食品。」 鑛物 「 充药品者多。」 而已。物皆为人所用,固知天下之无废物耳。金奇中有感於此而言曰:「天下固无废物,有废人,然以有用之动物、植物、鑛物而尽为无用之人所消费,则物且因人而废矣。」诸丹明曰:「不然,天下无废物,有废人。盖物虽为人所食,而化为粪溺,粪溺有窒素,可作肥料,犹可增益地方,是物固尚不至於永废也。吾固曰天下无废物,有废人也。」
亦公民也一夫多妻,为数千年来之旧俗,其见於《礼记昏义篇》者,则若周之天子有后一、夫人三、嫔九、世妇二十七、御妻八十一,可谓夥矣。而诸侯、大夫、士庶,亦莫不有妾。晚近富贵之家,恒有姬侍,多者至数十人,粤中尤甚。闻某地则反是,一妻多夫,兄弟数人相与共之,及生子,不专属於一父。金奇中曰:「此可谓公民矣!」公民,人民之有公权得选举议员者也。金则以有公共性质而称之曰公民,别解也。
亦选民也公民二字,为日本所创之名词。光、宣间,筹备立宪,定选举法,初亦称有选举权之人为公民,旋改曰选民,欲自立异而已,无所别也。金奇中尝谓吾国人满为患,孳生日繁,欲有以淘汰之,亟宜抉择最良之种,使之生育,永其遗传。凡经甄选而留者,可称选民。如是数年,则盈天下皆选民矣。
奖励阉人自权璫李莲英、小德张贵盛用事,而士大夫皆崇奉之,歆羡之,或且曰:「生子愿为阉。」金奇中乃曰:「朝廷果能下诏奖励阉人,自可减杀无算之生殖力矣。」
奖励释道释道为游民之一,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於社会之有益无害,固人人能言之,然不婚不嫁,实能减杀人类之生殖力也。金奇中尝曰:「今以广土众民之故,教养乏术,且亦无可移殖也。为今之计,莫若奖励人民;广给度牒,除家之有一子一女者外,余皆使其为僧尼道士,则数传而後,人民渐少,欲施教养,自易措手。虽若辈或有私生子,然皆畏人知,有即弃之,生而不育,亦何虑耶!」
论娼妓娼妓不劳而获,无手足之勤,享王侯之奉,为人所歆羡者也。或恶之,目为社会之蠹,金奇中曰:「非蠹也!今天下日忧贫矣,日忧人满矣!其已长成者,固不能无故诛之也。娼妓不易受孕,与其杀之於成人之後,不如先杀之於未成人之时。」此戏言耳。果能普及教育,提倡人格,人人温饱,则娼妓自然淘汰矣。
猫有利於社会猫面圆龄锐,舌有细刺甚多,跖附肉块,藏锐爪於内,随时伸缩,行则以肉块着地,故足音甚微。眼之调节机甚发达,瞳孔大小,随光线强弱而变,昼间日光强烈,其细如丝,旦暮正圆,夜能视物,最善捕鼠。
猫为哺乳动物之一,亦胎生也。春秋冬凡三胎,胎辄四五子,虽少於猪,而人之孳生蕃矣。然人世间惟见有人,不见有猫,且猫每产子,人辄辗转乞取,争宝贵之,无憎其多者,而转以人满为患。盖猫易生而易死,第其寿较长於蜉蝣耳。且国无教育,仅能食粟者十之八九,地不加增,农业不发达,徒消耗而已。政府社会,皆不知殖民,此所以有人满之忧也。至於猫,则有捕鼠之能力,为人除害,方珍惜之不暇,奚患其多!故两相比较,非猫有利於社会人有害於社会耶?
诸荫卿亦马牛西俗,富人死,恒斥其私财以与人,非若我国之专遗子孙也。其用途为赠兄弟姊妹也,赠戚友也,赠奴仆也,为公共事业之助也,为慈善事业之助也。其子孙亦得分润焉,然无全数之得继承者。临终遗嘱,辄一一笔饮於纸,使律师为证人,子孙亦不得有後言。金奇中闻而是之,尝以语于晦若侍郎枚。
于曰:「吾仕宦数十年,薄有所蓄,今且无子,他日辞世时,亦当略师西法加惠於人。」金曰:「君诚达人哉!吾尝见世之富人矣,百出其计以求财,不惜丧道德,败名誉,惟思积之以遗子孙耳。一旦不讳,子孙挥金如土,不数载而辄倾其家荡其产者,比比皆是。及是时,子孙方怨其祖父,谓所积未丰,不足供吾之用也。有诸荫卿者,其父桂堂以为贪吏故,积金五十余万。桂堂晚岁欲归田,将具牒上官乞退矣,荫卿从幕宾许见牒稿,亟毁之,大怒,面桂堂斥之曰:「汝今尚矍铄如马牛,何忽萌退志?马之御事,牛之耕田,乃天职也,当再为我服务耳。华山之阳,桃林之野,其在十年後矣。识之,勿复言。」桂堂嗫嗫不敢答,乞退之牒,遂止不上。宣统庚戌十月二十日,桂堂卒於官,至辛亥十一月,未期年也。而桂堂遗产,所余不及万矣,盖皆荫卿挥霍以尽之也。」金曰:「荫卿为马牛所生,亦马牛耳。」
无底洞贪婪成性者,实繁有徒,其终身伏处乡里者,目光所及,仅咫尺耳,且惟知保守,不知进取。於一切财物,既入於己,即吝不与人。世称欲壑难填者曰无底洞,案无底洞即无底壑。《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其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俗语所谓无底洞者,盖本於此。
汪穰卿讽世钱塘汪穰卿舍人康年幼遭丧乱,中更家难,中岁以後,怵於时势之危迫,欲有所设施而不得。姑以报章发抒言论,又迭为官所夺,故常郁郁不自得,至伤其生。尝改古语为联,以寓讽世之意。联曰:「臣当此景,惟能说病;口不能言,对之以噫。」宣统辛亥冬,卒於京师。
金仲撝妄言真假贤腮金仲撝好读书,富审美观念,负时誉。中年悟彻一切,尝曰:「人生百年,终必一瞑,但求衣食自给足矣。蝇营狗,苟徒自苦耳。」杜门却埽,惟事撰述,穷年矻矻,不稍辍也。一月常二十九日不诣人,偶或他出,则治游耳,然亦未尝卜夜也。怀献侯舍人桂琛询之,则曰:「万事皆假也,世人纷纷扰扰,愚莫甚矣。」
王又文谓佣保可语有王又文者,越人也。性颖悟,生平多嗜好,有文誉。弱冠以後,尝一试为吏,非所好也,又厄於同僚,不一载,弃官去。去而之上海,徙妻孥居之。
沪为四方游客所萃,又文故广交,至者争访之,乃相与角逐於游嬉之场,日夕不稍厌,时或为诗以自娱。或尼之,则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举世风靡,吾亦何不可耶?」因赋自述诗一章焉。宣统己酉十一月,忽大病,几殆,及愈,而折节读书,杜门谢客,间或啜茗於老虎竈, 「 贫人啜茶之所,兼卖热水,苏、沪有之。」 与佣保杂坐谈话以自遣。尝语其妇曰:「天壤间所可与语者,若辈而已。以其率真也,不差胜於韩陵一片石耶?」
金奇中愿与古人晤对金奇中以贫故,佣书於上海之某公司。勤於职,服务惟谨,晨往先於人,暮返後於人,日以为常。主者劳之,则曰:「吾自求吾心之所安而已,他何问焉?」沪故豪华,多嬉游之地,女闾剧地,酒楼茶肆,所在皆是,辄有其同事之足迹焉,不则彼此相过从,以谈谐博弈为乐。而奇中不然,日之弓矣,则惟挟一小藤箧,戴一金丝眼镜,不衫不履彳亍而行,进一长弄焉。邻人识之十,曰:「金先生归矣。」
奇中既归,则徜徉片时,间与其妻妾闲话,吸淡巴菰,饮苦荈,多至一小时,辄又伏案观书,一如其在公司时矣。杜门却埽,至,辄托故拒之,久之,遂无一与往还者。或诘之曰:「君不避世,何避人为?」乃嗫嚅而答曰:「举世昏昏,无可与语,吾方恨不得与木石居与鹿豕游耳。人不避我,我亦将避人矣。且客之来也,所言无一是者,与今人语而徒为违心之论,实不如晤对古人之可以启发灵明,娱悦心志也。」
潘安笙甘得恶名潘安笙尝谓三代以下之人,惟恐不好名。李子明语之曰:「善名不易致也。」潘曰:「能得恶名,亦胜於无名耳,不流芳百世,亦须遗臭万年。夫三十年为一世,百世,亦仅三千年,为善而名仅三千年,毋宁努力恶,而转多七千年之名也。且为善之事,恒於金钱有关系,非以金与人,即不能取人之金。若欲为恶,则仅以贪而即得大名,无论在朝在野,但效盗贼之行为可也,且利既得而名亦随之矣。」
专用洋货者非国人金奇中愤时嫉俗,多偏宕之论,殆亦有激而然也。盖自晚近以来,习见工艺不振,惰窳成风,小民生计日益艰绌,洋货进口日增月盛,人之起居衣食,无论富贵贫贱,几无一人不用洋货。即以三者言之,日用之磷寸,来自日本者为多;衵服之布,来自美利坚者为多;调料之糖,亦来自日本者为多,虽穷乡僻壤,求之於市,必有所供。至於家居都会商埠者,则起居衣服饮食及一切日用品奢侈品,更无一而非洋货,其心目中,固以为非舶来之品,无一适用也。若而人者,虽犹黑其发,黄其睛,而其心实已外向,即谓之曰「非国人」亦不诬也。奇中则曰:「彼之父母,殆早已神交於外人,而故有此遗传性欤?」
借洋瓷马桶以变法俗称溲便之器曰马子,初名虎子,以唐人讳虎而改为马,见《云麓漫钞》。而《通雅》则曰:「兽子者,亵器也,或以铜为马形,便於骑以溲也。」马子之称,殆沿於此。俗又称曰马桶,则始於宋《梦粱录》,云杭城户口繁夥,民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是也。南人无溷轩, 「 厕屋也。」 男女皆用马桶。桶木质,髹之,越宿始倾脚头, 「 即溲便也。」 置屋隅,虽有盖,不免时有恶臭,以其秽深入木之腠理也。金奇中患之,知泰西人所制之桶,铁质而加瓷釉,必较木制者为洁,无纹理,秽不深入也,俗呼之曰洋瓷马桶,因购而用之。然倾脚头者必越日始至,未能如西人之即遣即倾也,室中之恶臭乃加甚,至不可向迩。一日大悟,语其友龙南徐伯英鹾君宗达曰:「吾之用洋磁马桶,吾之变法也。然此外皆不变,遂至多所扞格而不适於用。甚矣!变法之不可枝枝节节而为之也,变甲而不变乙,亦徒见其有害而无利,其害或且加甚矣!」伯深以为然。而奇中自是亦不敢轻言变法矣。
先生不如鼠鼠之所喜食者甚多,米与油烛则为所尤嗜,无可窃,亦於故纸堆中讨生活而啮书籍焉。宣统时,杭州小营巷顾少岚家尝延一塾师,有「先生似鼠」之谑。此先生者,素贪小,其家与顾氏密迩,间数日一归,归必携可数器,中所实者,为米为油为烛。油烛为供师之例物,撙节用之,以所余者携归,犹可言也。米则甚奇,岂此先生者於常膳时,亦如牛羊鹿之反刍,能将食物入胃,复反至口中,可出而哇之乎?且所食者为饭,非生米也,此真不可思议矣。以此,遂有人嘲之曰:「先生似鼠。」
王立斋闻之而大笑,曰:「以吾观之,先生犹不如鼠也。吾之藏书,恒为鼠所啮,鼠固尚有文字缘也。而此先生者,虽为顾所信任,然识字无多,教弟子以《三字经》、《千字文》恐犹不能卒读。其在塾也,日惟静坐昏睡而已,亦安能於故纸堆中讨生活耶?先生直不如鼠耳。」
教员昼寝光、宣之交,令小学校生徒读《四书》、《五经》,遂列《论语》为学科之一。某县某校有教员某,固以私塾师而改为之者,性好睡如宋之陈搏,每上讲堂,不及一刻,即昏昏欲睡,不能植立宣讲矣。校长患之,一日,遇教员,询之曰:「比讲何书?」答曰:「《论语》。」校长伺其上讲堂时,令讲「宰予昼寝」章。教员喻其意,乃曰:「宰者,宰羊宰豕之宰,杀也。予者,我也。昼者,日之方中也。寝者,睡也。」校长驳之曰:「大误!大误!宰予乃人名,分之,则割裂文义,而与事实不符矣。」教员曰:「割裂文义为吾辈之常技,昼寝为吾辈之习惯。君欲杀我,则杀之,欲我不昼寝,不可得也,何讽我为!」
功同一将吴人陈某某以曾医孝钦后疾,遂为富贵家所重,争延致之,屡至沪。一日,忽有赠以一匾者,则「功同一将」四字,盖用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也。
顽鹞鹰京师游手好闲之辈,好以养鸟为消遣。养鹞子为尤无用,故俗名无所事事者曰顽鹞鹰。
周明斋断章取义为宫室之美,为妻妾之奉,为所识穷乏者得我,此实自利利他之人,为世所称曰讷侠者是也。而在战国时,乃为孟子所鄙夷,谓为物欲所蔽,失其本心。降至晚近,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固人人所馨香祷祝而欲得之,且百出其计,降志辱身以力求之者。一旦致身青云,既富且贵,广厦细旃,所居者华膴,粉白黛绿,环侍於左右,而贫贱之故人,即反眼若不相识,更何分金之可言?盖穷乏者得我一语,早忘之矣。周明斋者,其一也。
明斋初亦窭人子,以科目起家,官至方面,积资百万有奇,建别业,占地三十余亩,蓄姬侍至二十七人之多。养尊处优,顾盼自得,而少年杵臼之交,车笠之盟,则皆弃之如遗,曾不能沾溉其万一,怨声载道不恤也。怀献侯曰:「明斋可谓读书得间,而能断章取义矣。」金奇中闻之,叹为知言。
呼吸相通晚近以来,禁烟颇严,市中烟馆如俗所谓灯吃者,悉已歇业。然有设於人家作为自吃者,周北湖向业此。至是,更异想天开,以授徒为名,假一席地於宗祠,设烟具焉,旁近瘾君子纷至沓来,日不暇给。一日晨起,见有一联揭於门,联云:「与祖宗呼吸相通,方是香烟一脉;叹子孙诗书未读,也曾灯不三更」
某京兆叉麻雀某京兆以好叉麻雀着。叉麻雀者,博之一种也。有诋其荒於嬉者,或曰:「事有甚於画眉者,奚独此之责?」旁一人曰:「吾今仍知古今人之相去诚远矣。汉之京兆,尚知以画眉自误,今之京兆,则惟知叉麻雀而已。」
古赀郎多识几字有二士人者,相过从,每泛论古今,一曰:「今之从政者,文章道德远不逮古人,惟治生差为胜之。如西汉之张释之、司马相如,皆以赀起郎起家也。以二人之才,释之有久官减仲产之叹,相如谢病归,家徒壁立,苟非异日有以自见,必致坎壈终身矣。今人一入仕途,即可取偿十倍,何古今赀郎若是之不同也。」一曰:「古之赀郎,亦即因多识几字耳。」
官之顶戴似蛋京外文武各官,自一品以至未入流,皆有顶戴,其形则同、光间扁而圆,如荸荠,光、宣间尖而圆,如橄榄,盖皆与时变迁也。其最初制定之式,实椭圆,略如蛋。有即以蛋例顶戴者,曰:一二品之顶,以珊瑚为之,红色,如红蛋,俗所谓喜蛋者是也;三品之顶,以蓝宝石或蓝色明玻璃为之,明蓝色,如变蛋 「 即皮蛋。」 中之响蛋, 「 北方谓之松花,即彩蛋也。」 皮透明而微绿也;四品之顶,以青金石氶蓝色涅玻璃为之,暗蓝色,如普通之变蛋,皮深绿也;五品之顶,以水晶及白色明玻璃为之,白色,如蒸熟之鴒蛋,色透明也;六品之顶,以砗磲及白色涅玻璃为之,亦白色,如蒸熟之鹅鷄鸭蛋,色不透明也;七品至未入流之顶,虽曰金,实镀於铜耳,皆黄色,无以譬之,譬之以王巴而蛋已。盖南人王黄同音,以黄假作王也。林重夫曰:「七品以下得此称,冤矣!宜捐纳同知衔者之多也。」
官有奴颜奴性《礼记》有「仕於公曰臣,仕於家曰仆」二语。仆,家臣也,与世之所谓奴者本异其解。後世无家臣,而以供使令効奔走之人为仆,义亦自通。盖《太玄经》有「小盛臣臣」一语,注:臣臣,自卑貌,《孟子》有「使己仆仆尔」一语,注:仆仆,烦猥貌。是则观於「臣仆」二字之意义,其污下可知。至仕於公之臣即官也,自廉耻道丧,习於卑鄙,遂无不胁肩谄笑而奴其颜,委曲将顺而奴其性,至是而臣之与仆,固一而二,二而一矣,金奇中有慨於此而言曰:「凡有官癖有官气者,即谓其为有天生之奴颜奴性也,亦无不可。」
奴字之义,古时本为罪人之女,从坐而没入官者,谓之奴婢,後则仆隶下人价买而依主人之姓者曰奴。至「奴才」二字之释辞,即奴仆也,亦骂人鄙贱之词。刘渊谓:「成都王颖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奴才也。」则晋时已有此语。至国朝入主中原,犹循满洲军旅之俗尚,凡在旗文武官吏及汉人之为提镇者,其於皇帝之章疏奏对,皆自称曰奴才,译音曰阿 「 读如曷字之平声。」 哈,汉人则皆称臣。至晚近而旗人亦改称臣矣,盖亦自知其名不雅驯而讳之也。
治国之以共和政体者,曰民国,言人人皆民而平等也。反是者曰帝国,专制政体则尤甚,以一人君临於上,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则如我国之号称四万万人者,自一人为君外,余三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皆为臣。臣即仆也,仆即奴也。然历代皇市郊天所上表文,其署衔之下,犹自称子臣,是即谓四万万人为奴,而创一特别名词,曰奴国,亦无不可。况捐例大开,贩夫走卒,皆有冠带,不几已无一非官乎?
官不如丐俗谚有云:「三年讨饭,不愿做官。」此足以表示吾人之野蛮自由思想也。盖世之所谓官者,以仰事俯畜而藉官为业,惟日孜孜,不得稍息,凡以为利也,且闭置署中,深居简出,出必辟人於道,起居动作,皆有人监视之,其束缚亦已甚矣,儗之於丐,实有霄壤之别。盖丐无职业,无家累,日图一饱已。山巅水涯,形骸放浪,得绝对之自由,为舆论清议之所不及,故曰官不如丐也。
狗官不仅宋构贯吾国自黄帝宰治以来,至宣统辛亥,易姓二十五, 「 如除曹魏则为二十四姓,南梁、南齐并为一则为二十三姓。」 历年四千六百有八,固犹未脱离宗法社会也。所持为家族主义,故自天子以至於庶人,莫不重视嗣续,此所以有不孝有三无後为之大说。又以後为男系,通国之人,乃皆重男不重女也。於是有男子子之诞生,辄以猫狗等字为咳名,祝其长成之速如猫如狗也。然与古人之所豚儿犬子者,意义大异。豚儿犬子,言其蠢而不慧,谦辞也,譬以猫狗,则祝辞矣。盖惧宗祧断绝,祖宗及己将为若敖之鬼,故冠以发语之阿字而呼之,不曰阿猫即曰阿狗。而上流社会以上之人家,则惟以仕宦为重,必於咳名之下,置一官字,曰某官。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不仅宋之苏轼然也。且以簪缨传世堂构承家之希望,尤惧其芝在室而先枯,兰生庭而旱刈也。於是申以多福多寿之祝,欲其耆而艾,万有千岁,亦循普通之俗尚,而呼以猫官笱官矣,盖即大富贵亦寿考之颂辞也。
同、光之交,有宋狗官者,山左人,宦裔也。其父母爱之甚,逾冠而授室矣,犹以狗官呼之,盖祝其寿考且贵也。然性顽劣,为低能儿之尤,至舞勺,读《五经》尚未卒业,父使习帖括,冀以科举起家,致身皇路,而拙於作文。将应试,为命名曰构贯,以音近狗官,仍寓颂祷之意也。三应童子试,终不售,年二十三矣,不得已,为入赀,得江苏县令。宣统时,曾一权剧邑,未半载,为部民所控,江督詗其恶,奏参之,奉旨革职。解任日,乡人入城送之,有至其舆前而大声骂之者,曰:「狗官去矣,狗官亦有今日乎?吾辈来送狗官矣。」盖以其名为构贯,以谐语斥之,初不知其原名狗官也。秀水董询五鹾尹曰:「彼固狗官矣,然非构贯之名而得狗官之实者,不亦滔滔皆是乎?」
贼官盗官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大盗不操戈矛,此何言乎?殆即言晚近之官也,扶摇直上,致身青云,不数载,捆载而归,盈千累万者,比比然也。然悖而入者,必悖而出,一传而後,未有不终窭且贫者,子孙迫於饥寒而为盗贼者且有之。李柏甫久於仕宦,有鉴於此,尝曰:「民碞可畏,吾不欲吾民之被我以贼官盗官之称也。」
官妓之比较官与妓之流品不同,官贵而妓贱,然其揆一也。唐英仲尝以沪妓例京官,颇可发噱。妓有既从良而又下堂,仍隶乐籍者,举目皆非,无所取决,犹京朝之编修、检讨,得简外任,刑名、钱榖,皆非所习,惟旅进旅退而已,一也。名妓居所,岁必数迁,各鸨罗致甚力,有缘此而哄争者,犹能员为疆臣所电调,彼此相夺,二也。妓有逋欠至钜,每遇年节为龟鸨所逼,迫入帐房,强令了债者,犹官之新旧交替,交代未清,不能回省,三也,。妓有已嫁复出而仍为妓者,官有被劾褫职而开复者,四也。妓有名震一时,忽籍辞休憩,闭门独居而不嫁人者,犹河工人员遇有大汛,既获抢险保举,旋即请假回省,别图差事,五也。妓有以谄事狎客且及其同游之人者,犹官之以谄事上司且及其家属戚友,六也。妓有本不知名而一旦见赏於客,为之延誉,顿负时望,犹官之骤获於上,得列剡章,七也。妓有适人而夫不堪其扰,听其下堂者,犹御史之求放外任,日劾朝贵,为朝贵所嫉,逐之外出,八也。
妇女服饰自同、光以迄宣统,妇女服饰,以上海为最人时,流风所被,几及全国。富贵之家,莫不尤而效之,其人辄顾影自怜,私心窃喜,贫贱者亦步趋恐後,以力不足,自怨自艾而已。抑知沪之时妆,皆创於妓女,殆欲取媚狎客耳。喜者,自喜不得为奴而得似妓也;怨者,自怨不得为妓而并不得似妓也。
金奇中尝谓女子有天生之妓性,姚赭生茂才宗舜闻而大愕,诘之曰:「妇女之以贞节烈着闻者,不可胜数,君何作此谰言乎?持论若此,必为女界所呪诅,而将不得善终矣。」奇中曰:「吾第就酷爱时妆者言之耳,非概全体也。即以居沪之妇女言之,洁身自好,淡妆尚朴者,亦颇不乏,君何尤焉。」
贪为祸水晚近以来,男子之为官吏者,果处可得多金之地,非有心疾,无不冀获横财,或曰实女子之所害也。盖男子之曾稍读书者,不无天良激发之时,见利而思义,而其妻妾必旦旦而聒之,昔昔 「 夜夜也。」 而聒之,谓不及时攫金,一日挂冠归隐,将何以给朝夕豢子孙乎?而其妻妾之卜吇用,乃突过於夫,且起居衣食之所需,一若非舶来品不可者,挥霍之豪,日甚一日。而其夫乃日以益贪,於是竭泽而渔,良心丧尽,虽至身败名裂而不悔。凡此,皆女子害之女。女为祸水,固不仅汉淖方成之言赵合德矣。余曰,贪为祸水,不独女子为然也。
维虺维蛇董询五读《葩经》至「维虺维蛇,女子之祥」而慨然曰:「女性恒毗於阴而多险,俗有最毒妇人心之说,宜其诞生之时,即有此兆也。」其说之是非,固可不论。至於虺蛇之别,盖虺为毒蛇,大者长八九尺,扁头大眼,色如土,见人则昂然逐之,性极毒。至浑言之曰蛇,虽有有毒无毒之二大别,而其有毒者,则别具毒牙二,齿曲如钩,而舌分两歧。
女似狐衞鹤亭娶一妾名之曰狐,於潜赵伯英广文逢年,鹤亭之友也,闻而奇之。一日往访,诘其命名之意义,鹤亭曰:「以狐喻妇女,最为适当。盖狐性多疑,渡冰河,且听且渡,妇女固皆善疑也。且其性善媚,亦如狐之为魅,媚悦以惑人。然可名狐者,宁独一吾妾耶!」
女魃女祸与男色金奇中与姚宗舜同客沪,一日,宗舜诣奇中,以创设女校事就商之。奇中曰:「沪地利交通,设校便,然独不可以设女校。」宗舜请其说,奇中不答,微笑而已。宗舜出,奇中送之门,适有男女哄於途,众围其旁,声嘈杂,不可闻,遥瞩之,觉此男女者装束皆类学生,揣其年,一及冠,一及笄也。宗舜曳奇中趋而谛听之,则闻男骂女曰:「女,女魃也,女祸也。」奇中乃大笑。少,顷则闻女之骂男也,其言曰:「尔亦男色耳,何自大为!」奇中又大笑,几为之绝缨。宗舜以奇中大笑而质之,奇中曰:「女魃见《北史》,魏之先始均仕於尧,逐女魃於弱水北,人赖其勳,舜命为田祖,是盖以魃喻之也。女祸则见於《唐书》,自高宗至於中宗,再罹女祸,是必深受其害而故有祸水之譬也。若男色二字,则以言男子之以美貌见宠者,《汉书‧;董贤传》赞云:「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此非言其为弥子瑕、郑樱桃之俦耶。」奇中言至此,太息不已。宗舜乃大悟而言曰:「吾知之矣,宜君言上海之不可设女校也。」
女知势利龙游有章炳文者,家小唐,席遗荫,有负郭之田数十亩,衣租食税,差免於冻馁。尝习帖括,得青一衿,以舅氏唐恭甫之力,为夤缘於某保案,得为江苏候补同知。於是以官自居,出入里閈不步行,必以舆。已而其母以其齿逾冠,欲为之议婚,则曰:「儿今已官矣,王侯将相之女,虽不可得,必於仕宦之家求之。儿为母计,母亦受五品之封,称太宜人,为命妇矣,亦未可妄自菲薄,与田舍妪作姻娅也。」母颔之。於是有以执柯之说进者,皆以时尚未至答之,盖皆非宦裔也。
会邻村有姜叔铭者,以需次鄂省之通判,移疾归,有女曰兰珍,年二十五矣,尝三字人而夫辄前卒,故未嫁也。其三夫皆学贾。兰珍以从宦武昌,习见叔铭之所与往来者,有晶顶挂之少年,辄羡之,三字而三贾,恒郁郁。叔铭亦以其齿长须嫁也,欲壻炳文,一日,示意於兰珍。兰珍曰:「信斯人也,既官矣,则必有厚福,儿之终身有托矣。」叔铭遂字之。阳湖杨赤玉主政瑜统闻之而言曰:「兰珍谓官有厚福,盖言其势之利也。」兰珍乎,其世之真知势利者乎?
邹月舫娶妇中流社会以上之妇女,饱食煖衣,无所事事,烹饪缝纫之事皆不习,常日酣嬉,或且日以欢剧饮博为事,间有一二稍知自好者,亦惟吟弄风月,一弄柔翰而已。有邹月舫者,浙人,好饮啖,新学界之高才生也。恒以我国妇女之不学无术未能自立为憾,尝曰:「吾宁终身为鳏夫,不愿以冥顽无知者作俪也。」宣统己酉春三月,月舫游於沪,其友潘少侯以某女校之优等生美而才,为之作伐。月舫有允意,继而闻其所习为文科,其校且无家政学,则曰:「是徒尚美术而不切实用,今何时也,岂犹以为鼓吹承平之陈设品耶?」乃却之。
已而文定沈氏女之名秀珍者,则其父为庖人。父名通保,闽人,沪之名庖也。秀珍乃亦习烹饪,且美而艳。盖月舫饮於酒楼,从佣保周中发知之,遂丐中发为之媒。通保以月舫为学生也,允之,逾月而娶。林沪生询之曰:「君何降志辱身而娶庖人女乎?」月舫曰:「尔何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吾妇既能主中馈矣,而又非石女, 「 女子之不通人道者为石女,亦作石妇,《太玄经》「廓无了室石妇」,注:求室而得石妇,无复嗣续之道。」 则吾日夕之乐当何如。彼虽不知书,又何责焉。」
以女萎祝女寿自欧美之学说输入,言平等,言自由,而女权之说大昌。然以未尝学问不知法律之故,遂至放辟邪侈,无所不为,而为通人所诟病。上海有女棍施玉娥者,居法租界,年已三十,宣统己酉秋九月,为其设帨之辰,大启筵宴。玉娥,固上海之女擦白党也。 「 以非法之举动、恐吓之手段引诱男子骗取财物者,为擦白党。」 裙屐少年之无赖者争昵之,届期咸往称祝,有馈花以将贺者,效西俗也。严梅生者,尝肄业某校,亦与之相识,欲赠一特异之花,苦无之,乃质於其师金奇中。奇中曰:「吾亦不知有特异之花也,无已,其草木之花乎?」
梅生曰:「何草也?」奇中曰:「是可以女萎贻之。女萎为多年生之蔓草,野生,叶为复叶,其小叶有缺刻,至夏日,开花於茎端,小而色白,知之者鲜,非特异乎?」时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适在旁,俟梅生出,而询奇中曰:「植物中地衣类之女萝,蔓草中之女青,常绿小灌木中之女贞,不可择一以为赠品乎,何必女萎?」奇中曰:「君不知耶!今之昌言女权者,大抵不知莪务之为何而惟权利之是争也,顽冥野蛮,至於斯极。吾实深恶而痛嫉之,方将冀其如草之至秋日萎也,犹岂望其緜延长寿而流传谬种乎?故不祝之而惟诅之耳。」
大人非小人大人为有德者之称。《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孟子》「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以此准之,大人,即君子也,亦为有位者之称。《孟子》「说大人,则藐之」。至於小人,则谓细民也。《孟子》「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亦谓不肖之人,《论语》「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有位者之得称大人者夥矣,而为流俗之所最崇拜最歆羡者,则为候补道,以其官秩较尊,而又可以捐纳得之,为人人所可希望者也。候补道既到省,各项差事,不论立法、司法、行政,皆得派充。今日立法,明日司法,又明日则行政,且有以同时而兼数事,若无所不能者,故俗有「道有万能」之说。高晴川曰:「是即君子也,大人而非小人也,名实固相副也。」
革面之革命晚近以来,自日本输入革命之说,有主种族革命者,有主政治革命者。然革命二字,我国古籍早已见之。《易》之言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第与今日革命之解异。盖古谓天子受命於天,故王者易姓曰革命,言天命既改也,而与种族、政治皆无关系。金奇中见革命之未从根本解决也,乃曰:「革命宜先革心,此之革命,虽非小人之行事而为君子之豹变也。然舍本求末,则亦革面而已矣。」 「 《易》有「君子豹变,小人革面」二句。」 又尝语其友之从事革命者曰:「诸君行事,亦尝通盘寿画而计出万全乎?所可虑者,画虎不成反类犬耳。戒之戒之,慎毋为革命先进之法美人所窃笑也。」
女为女男为男女子所贵,须合自己之身分。盖天地有阴阳,四时有寒暖,世界之事,要皆有相对之二者而运行之,远心力之所在,必有求心力随之,正电之所发,必有负电应之,波斯宗教谓天地以善恶二神而成者,即以此也。至社会之进步,常赖正负两势力运行之者,历史所示,又彰彰在人耳目者矣。
人类有男女之分,则男子须刚毅勇廉,不愧为男,女子须幽嫺贞静,不愧为女。不然,女子一旦模仿男性,自恃其刚,则必为男子所弃,社会所不容矣。其结果也,纵令终朝奔走,盛唱女权,而终之目的不达,转使势力益缩,局促一生而已。是以观於旧式女子,其恃己甚巧,乃有非今人所能及者。持幽嫺贞静之德,内处家庭,外应社会,不必烦怒苦恼,而社会欢迎之,男子爱好之,凡今之新式女子所日夕希望而不能得者,彼乃不费一语,自然得之,而社会内部,郁然积为势力焉,此其巧也。即论今日,旧式女子之女杰,多於新式女子者,亦以此也。试观凡能忍耐艰难,勤持家政,以坚苦卓绝之行,使良人无後顾之忧,子女得教育之效者,无一非旧式女子。由此观之,则真正不愧为女子之人,反宜於旧式中求之,而新式者不足以语此也。
男子似女子世界物理,有至奇者,如人类,四肢发达,则肋骨退化,试以人肋较兽肋,其不逮也远矣。男女之间,亦有同此理者。晚近女子,大言大奔,事男子之事,言男子之言,然男子则学妇人,渐成柔弱,驯至成为不敢言不敢行之懦夫。近日男子之所以无志无行,令人见之可耻者,实女子过於大方使之也。若女子为女子,男子为男子,则社会健全矣。
财色财色为人之所嗜,非具有出世想者,孰能舍之?何晴峯尤好色,苟有所见,辄目逆而送之,曾不旁瞬。其友徐伯英尝骂其为意淫。晴峯曰:「此吾审美观念之所表示也。且教育必以美感完成之,乌得而诮我?」一日,入英得暇访晴峰,则已出矣,辗转觅之,始得之於妓寮,则方左拥右抱,意甚得也。见伯英询何事,伯英曰:「欲邀君为摴蒲戏耳。」晴峯大喜,亟从之出,及暮而散,则博进 「 博胜所进之款也。」 且累千,自是乃日嬲伯英,与共博,不作治游矣。伯英语之曰:「人之恒言曰财色,吾观於君,而乃知财之所以先於色也。」
贪吝吴中有九花娘者,妓也,以淫得此称,实为李莲仙。齿长矣,望之如十七八好女郎,固鸡皮三少之夏姬也;而犹夕狎数男,不厌不倦,则又如武则天。其与庆雨轩尤昵。雨轩善容成术,能昔昔御女,久亦畏之而退避三舍矣。金奇中讶而询之,则曰:「吾为莲仙所嬲,每就宿,恒彻夜弗休,再接再厉,锐不可当,一宵之中,吾弃甲曳兵者数,而莲仙曾无涓滴之报,盖贪且吝者也。」奇中曰:「贪吝为人之恒性,宜莲仙之若此也。」
造弊厂南北有造币厂,一设於江宁,一设於天津,俗所称银元局者是也。总办其事者,岁获数十万金,员司工匠,亦皆有所沾溉,最少者,亦可得数百金,凡此,皆窟穴於弊,以弊为利者也。钱塘徐振飞文学新六曰:「是可名为造弊厂矣。」其表弟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曰:「我国地大物博,造弊者岂独此机关已耶?」
要钱要命保险,防意外之危险而预保之也。以保险为营业者,谓之保险公司。欲保险者,与公司立约,交纳相当之保费,由公司书立保险书,遇险时,则由公司赔偿其损害。生命保险,其一也,俗谓之曰人寿保险,欧美人之业此於吾国者甚多。保之者有年限,岁纳若干,为数甚钜,遇有不测,亦可有巨大之收入。投保者以达官贵人为最多,盖岁入不赀,非宦囊丰厚,力有不及,或且以触犯刑章,至有生命之危险,则公司必为设法保全之。山阴王子次茂才洪林曰:「佣保之力作,祁寒暑雨不稍避,盖要钱不要命也。今观官吏之热心於生命之保险,乃始知其要钱而又要命矣。」
多手多腿世有「文官多只手,武官多只腿」之说,盖言文官要钱,武官怕死也。文官要钱之方法,或以鬻卖差缺而得之,或以枉法受贿而得之。盖司法、行政混合之时代,其为术正多,如取如携,故必多一手而始有济也。武官视之,瞠乎後矣,俸糈既不及文官之厚,而又不握财权,故求利之心为较轻,而怕死之心则较重。虽文官亦有致死之道,而武官则遇有战事辄易致命,临阵而脱逃者,往往而有,欲疾趋以求活,自必多一腿而後可。此文官之所以多手,武官之所以多腿也。
晚近以来,则文官有多手而又多腿者,武官有多腿而又多手者,宦海之中,固时有所闻也。文官於鬻卖差缺、枉法受贿而外,於应解国库之款,所售官物之资,靡不侵吞入己,时机一至,夤夜卷逃而至天津、青岛、上海、香港寄顿於外国银行矣。其所得,往往有多至数百万者,此所以既多手而又多腿也。武官不论汉、满,但须统防营,练新军,则於兵勇之饷,或截旷,或克扣,所得已属不赀,而军械、服装、粮食之采办,移营、出征、奖恤之开支,冒滥尤甚,实为大宗。一旦风鹤有警,即挟其所获,星夜逃逸,与文官同,多至数百万者,亦所在有之,此所以既多腿而又多手也。至是而胼手胝足者流,则惟相率避道,委身於沟壑而已矣。
漏;彭子敏尝客香港,其生平无他嗜,惟嗜治游,嗜读书,於赫胥黎之《天演论》朝夕浏览,不厌不倦也。金奇中尝访之,入其室,见一切用物,几无一非舶来品,乃以保存国粹为请,语之曰:「是漏;也。今国力日匮,财一往而不复,果尽人如君者,民生之憔悴益甚矣,乌乎可!」子敏曰:「君亦知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学说乎?奇中不服,与之辩难,子敏厌其烦,强之偕出。过西人妓馆,奇中欲一游,子敏不可,逡巡入妓寮,则粤中之老举也,语奇中曰:「此岂亦漏;乎?」
书寓以艺术、方技自炫而求鬻者,其税驾之地,辄揭櫫於门,曰某寓,上海为最多。或曰医寓,或曰相命寓,或曰书画寓,而又有所谓书寓者,则说书女子所居也。其人大率来自熟,姓名之上,必冠以「琴川」二字,盖柳敬亭、苏崑生之属,非妓也,俗谓之曰卖口不卖身。久之,而优等之妓辄托名曰书寓,即街市流妓亦间有袭此者矣。
宣统己酉,葛松泉以鬻书至沪,自署其门曰某某书寓。有吕孟苹者,好冶游,每夕辄巡行里巷,经葛居,意必流妓所栖也,入焉,葛呵之,斥其瞽。吕曰:「尔固大书特书曰书寓,则己自侪於妓矣。且妓之於狎客也,不问谁何,皆称之曰大人,曰老爷,曰少爷。若曹得钱卖字,虽屠沽佣保,亦悉称以先生、仁兄,若曹鬻技为生,与妓亦何所别耶?」
名帖某省督署夫役,与武庙隔壁某乙结为姻娅。文定之日,甲大书於帖曰「钦命头品顶戴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某处地方节制提督军门门下扫地夫愚弟某顿首拜」。乙张皇失措,就某绅商之。绅曰:「隔壁为关帝庙,我自有法。」於是将回帖写饮,文为「敕封关圣帝君汉寿亭侯隔壁愚弟某顿首拜」。
中之人官衔吴俗,田房交易作中者曰蚂蚁。有老翁业此多年,家小康,买竈下婢生一子,令星士算之。星士善谑,口多微词,戏之曰:「令郎英造必大贵,君当作封翁。」翁曰:「我辈执业卑微,何得挂名仕籍?」星士曰:「是何言也?古者蝎号将军,萤称正字,蝶封香国粉侯,蜂擢花台刺史,诸虫皆贵,安见蚁命之独贱乎?」翁不知其戏,述星士语夸示同侪,日以封翁自负矣。儿长,性憨,年十八,读《大学》三页,人问令郎读《左传》否,翁曰:「左传已读,今读右传矣。」盖日听其诵右传首章、右传二章故也。及年二十,顽钝如初,翁恐前言不验,复卜之星士。星士笑曰:「君头衔已贵,何必倚佳博封诰哉?」翁问曰何衔,答曰:「中人科中人升卖田司主事外擢合同知府例封文契郎晋封草议大夫。」
能自治斯能自活今之世,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世也,盖欲求自存,必先有以自立;欲求自立,必先有以自治。宣统时,城镇乡地方各设自治公所,为城镇乡议事会会议及城镇董事会、乡董事会办事之地。其议事会选举议员,於本地方居之选民中举之,每年一次,届期投票,翌日投票匦而检之,以得票较多数者为当选。有黄莲舫者,当选为某镇自治公所议员。一日,贻书唐平卿,其封面应有某乡自治公所字样,乃误书治为活。平卿得书大笑,越翼日见而诘之。莲舫曰:「一时笔误耳。然自活者,生存之谓也。今之具有自治能力者有几人耶?他不具论,姑以一事言之。某团体有职员二三十人,类皆讲求新学可为国人之矜式者也。其事务室旁设盥洗所,应用之巾盆咸具焉。有水管,开水则水至,盥既而水秽宜泄之,巾宜悬於杆,凡以便後至者之续盥也。余尝以访友而往,则频见盆有秽水,巾在水中。即此推之,吾国人之无自治能力,不亦昭然若揭乎?物竞天择,优胜劣败,循此不变,何以生存於世界?地方自治,今方萌芽,果有成绩与否,尚难逆知,能自治,斯能自活。吾之笔误,亦正以祝地方自治成绩之良好耳。」
学而优则仕武进谈伯虎名寅,尝为上海某校学生,继而弃去,从王钟声习文明新戏。其父小莲从九珵熙尝斥之,怀献侯曰:「戏亦有学也,且为专门之科学。」小莲曰:「何以知其然乎?」献侯曰:「吾尝闻之长洲王梦生矣,其言曰,学之为言效也,凡事前创後赓,积数十世数千百人心思耳目所推阐裁成者,皆谓之学,何独疑於戏?且闻西哲之言曰:「凡合数种科学以成为一学科者,皆谓之专门之学。」若戏,则喜怒哀乐,心理学也;擡步技击,体育学也;化装扮演,审美学也;腔调节奏,音乐学也;时代人物,历史学也。以言君臣政事,则通乎国家学;以言父子夫妇,则通乎家政学;以言朋友交际,则通乎社会学。凡斯种种,非合数种科学以成为一学科乎?是故童年就习,谓之科班,剧本流传,谓之科白,科之一字,实有当之无媿者。得一佳唱,贵与科名等,亦且精与科学抗矣。此摹彼仿,月盛日增,有自少至老数十年,积精研求而卒不能出类拔萃者,谓非专门之学,吾不信也,君何嫌於郎君而责之乎?」
小莲闻之不答,若有不豫色然,盖以为献侯讽之也。献侯又曰:「子毋然,君之欲令郎君读书者,非必有志於国民教育也,亦视之若科举,欲冀其由中学而高等而大学而通儒院,得有出身官职,以筮仕於朝耳。孔子不尝云「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习戏既入,学而优则仕矣,且即以戏场作官场可也。人生行乐耳,袍笏登场,一呼百诺,亦极大丈夫之豪举矣。戏场与官场,又何异耶?」
妓胜於官李竹溪,浙人,自号忧时子,侨沪久矣。有见夫时艰之日亟,吏治之日下也,谓末日即在目前,当以醇酒妇人自遣,以是恒作治游。一日,在周若兰妆阁,与若兰谈时事,若兰询之曰:「君将何为?屠沽纤儿,且相率入仕途矣,君亦及时自效乎?」
竹溪曰:「吾有自知之明,吾无才略,无学识,不可以从政,且以席先人余荫,幸有负郭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饘粥,更无意於仕宦矣。然亦尝为他人计之,苟欲谋生,毋宁为奴为伶之为愈也。即为盗为贼,害之所及,亦不甚钜,至於官之为祸,则可以亡国,可以灭种,自好者所断不为。吾虽不学无术,而天良未泯,虽冻馁至极,亦不愿以官谋生。今且於卿而羡之,卿托业虽微,而人之於卿,可得精神之快乐,卿之於人,可助美感之教育,吾故曰妓胜於官也,卿不犹忆吾言乎?」
大学士验看人才宣统庚戌,保举人才入京,经大学士验看,加以考语,改授部曹,水南水北之向以山人名者,皆供驱使矣。李审言尝有诗记之云:「南郡诸生说上京, 「 《後汉书‧;申屠蟠传》。」 东山果有济时。 「 谢太傅。」 宾贤枉被羣公热, 「 吴,野人。」 是镜能高处士名。 「 是镜,江阴人。」 万柳新荷谁主客, 「 冯文毅公溥事。」 一丝九鼎费将迎。 「 黄鲁直咏严子陵。」 坐中惜乏渔洋老,请诵当筵蛱蝶行。 「 顾亭林事。」 」
傅晓渊自谓像人诸暨有傅振海字晓渊者,以五品衔候补直隶州州同,需次江苏,曾权太仓州州同,及瓜而代,还次於苏。一日,谒上官,憩於官厅,僚友咸相视而笑,曰:「傅晓翁太不像官。」傅曰:「诸君以振海为不像官乎?振海自入官,即以官为不足贵,官而循良,乃为可贵耳。所以时时省察,惟恐浮沈宦海,官派官气,日久濡染而不自觉。今诸公宠以「太不像官」四字,则平日读书谈道,渐有把握,而不遽为习俗所迁移。可知既不像官,或者尚像人也。」
今人性恶性,生之质也,性善性恶,久无定论。周荀况之学说,谓人性本恶,必克治之,乃入於善,与孟子性善之说正相反。金奇中有见於晚近以来人心不古,太息痛恨而言曰:「古之人性善,今之人性恶,盖自世道陵夷,诈伪相尚,即有一二自好之士,亦为社会所转移,同流合污,而所生男女,其性得自遗传,遂无一不恶矣。且自欧美学说输入而後,误会平等自由之说,习於猖狂恣肆,藩篱冲决,昔日偏而不全之道德亦遂荡然无存,深可慨也。」
天良某太守,浙人,尝奉檄至沪,数作狭邪游,眷二女,妓院之女佣也,一曰阿毛,一曰阿土。旋入京,则与像姑名翠林、红湘者昕夕过从,文采风流,传播遐迩。尝为骈俪书致其沪上友人云:「食毛践土,具有天良;倚翠偎红,敢云至乐。」或谓某太守能作感恩语,亦饶有官气也。
哑者之发声哑,瘖也,然亦能发声,惟不成语耳,略如小儿之哑哑然然。金奇中尝遇一哑者於怀献侯许,见其以手指天画地,口中哑哑作声,询献侯曰:「此君何亦能言乎?」献侯曰:「渠固素不能言也。」奇中曰:「吾虽不知其所言为何,然乍聆之,似与普通人所学不合法律不合道德之言相类,令人无从索解也。以视鸟语猿语,固较胜一筹矣。」
文明野蛮之杂糅金奇中之好天足也,在天足会未创以前,赵伯英尝询其故,则曰:「今之妇女,既非如古代及欧女之束腰,其於头也,亦惟饰其发,涂其面,而亦不效非洲妇女之压头使扁,是固欲留其天然之美也,何独於足而欲以人力矫之?头大足小,徒觉其不称而已。此与吾国之开化虽早,进化独迟,文明野蛮杂糅其间而绝不相称也,庸有异乎?吾所以深恶而痛嫉之也。」
附羶逐臭沪为五方杂处之地,自光绪末叶以迄宣统,社会之怪现状,不可殚述。曩以为文明之中心点者,渐易而为野蛮之中心点矣,姑举数端言之。奸淫也,拐骗也,卷逃也,盗劫也,私盐私烟也,暗杀明杀也,窃犯赌犯也,赖婚重婚也,无日而无之,古之朝歌、胜母,或犹未若是甚。而迁居於沪者,蜂屯蚁聚,纷至沓来,一若自沪以外,曾无一片乾净土足安其身者。或曰:「蚁附羶,蝇逐臭,沪上腥臊之气,弥漫四周,易於感召,宜其同流合污,如水之就下而归壑也。」赵伯英曰:「沪为万恶之社会,可儗之於京师。」言虽刻酷,亦实有所见而云然耳。
权利之别解权利为法律名词,即一人之行为,得据法律,使他人认为正当之力也。例如於自有之地造屋,他人若置物其上,得除去之,他人不能抵抗也,其确解若是。且「权利」二字,亦世界各国人人所公认而不讳之物也。所别乎可不可者,公私而已。以公心言权利,虽强国家,福人民,可也;以私心言权利,虽覆国家,祸人民,可也。国人对於「权利」二字辄有别解,而多从己着想。未得权也,不惜丧名屈节以求权;既得权也,又不惜丧名屈节以求利;既得利也,更荒淫奢侈,无所不为,而其後权亦有所不顾。何以故?以既得利,即无权,而我仍可安居行乐也。此乃国人富贵贫贱最劣之根性,苟不除之,他日之不为奴隶牛马也,几希矣。
牺牲一己人之恒言曰:「吾今以忧之故,愿牺牲一己矣。」晚近以来,几合富贵贫贱之人而皆能言之矣。盖即本其己饥己溺之怀,舍身以救世也。牺牲者,谓捐弃一切,如云牺牲生命,牺牲财产,牺牲名誉,即捐弃其生命、财产、名誉也。其语实本於《吕氏春秋》。《吕氏春秋》曰:「殷商夏而王天下,五年不雨,汤乃以身祷於桑林,剪其发,割其爪,自以为牺牲。」
陶希明者,亦以牺牲为恒言,尝游学海外,以入赀为知县,夤缘於要津,得司榷。横征暴敛,以贪闻,不半载积金十余万。商贾怨之,一日,纠土棍数百人持械攻局,屋毁,司事、巡丁皆被挞,死二人,余亦垂毙,陶受棍伤跳楼遁,投金奇中家得免。金曰:「吾今乃知君之所谓牺牲者名誉而已,生命财产,固皆不与焉。」陶曰:「吾作官之不恤人言者,初亦仅欲牺牲名誉而已。岂知生命亦将不保,财产亦有所失乎,予何言哉!」
金言之曰:「成仁赴义,人所至难,生命姑不论,财产实为身外之物,黄金百万,能悉纳之於乎?亦惟为子孙殖财计耳!盖实拘於「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之义而重视子孙也。是以平日之一举一动,无一不为子孙计,而绝不为社会计,且并不为一己计。惟专心致志於财产,遂至一己之名誉全然丧失,一己之生命或且不保,愚孰甚焉?君今亦悟否?能牺牲子孙,斯能牺牲一己以舍身救世耳。」
热诚热中冰其淋亦译冰忌廉,其淋之义,酪也,以牛乳、鸡蛋加香料,如香蕉、柠檬等物,搅和入冰,筒运机旋转,使渐凝结如冰。食之甘沁可口,西人於常餐时辄进之,冬日亦然,非若我国人之必於炎暑时始一尝也。金奇中曰:「西人具热诚,故内热,须饮冰;我国人之食此者,富贵中人为多,岂以热中过甚,自知忏悔耶?」
无远虑有近忧国人之目多近视,文儒尤多,誉之者谓伏案功深之证。亦实以案为平面,朝夕俯观,头低背伛而有以养成之,非若西人所用之案为斜面,可端坐读书,目与案之距离为均等也。金奇中亦近视,一日赴宴,座客戴靉靆者十八人,皆当世之号称第一流而与奇中有同病者也。奇中与十八人皆雅故,酒阑,奇中笑而言曰:「国人方以无远虑有近忧为世所诟病。而吾辈且皆近视,仅具咫尺之目光,将若何?」
憧憧之影金奇中侨沪久矣,以沪无山,每届重阳,辄登味蒓园之眺华阁,以西望龙华之塔。奇中目短视,宣统庚戌九月九日与友登之,为登高之会,偶踬於石,靉靆堕地而碎,友曰:「君尚有所见乎?」奇中曰:「我虽短视,固未尝瞽也。往来者之众,亦见之。」友曰:「所见者何?」奇中曰:「憧憧之影也。」友曰:「往来者也,君何疑为鬼?」奇中曰:「顷饮於九华楼,吾醉矣。」
父母之年之喜惧邵保民尝读《论语》而至「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章,而以己意释之曰:「噫,吾知之矣。喜者,喜父母之马齿加长,去死不远,旨甘菽水之资即可免除。惧者,惧父母之精力就衰,不能为子生利,且一旦物化,须出巨资以营丧葬也。」此虽别解,然足见世人大多数之心理矣。
吴理安愿为犬马人子之能养父母也,什百中无一二焉,有之,则惟乡曲之细民,欲於富贵家求之,殆千不得一矣。「今之孝者,是谓能养」,孔子所言,盖在春秋时也。至於晚近,则习闻泰西父子别居之说,而何有於养,更遑言敬?
吴士忍者,以贸迁致富,声色狗马之奉,穷极侈汰。有父名理安,则居,距五十里而遥,然仅岁时一问视,岁致银币十二圆而已。父垂老矣,穷年冻馁,几不能自存。一日,徒步五十里往叩其子之门,曰:「吾今欲自侪於犬马之列,而得汝养,可乎?」士忍不答,但留其晚食,俾一饱,与以镫,使笼烛而归。符稚仁极端之发财思想今之能养父也,固几已百不一觏矣,然养母者则犹有所闻,盖其寿较男子为长耳。且妇女本难谋生,垂老之年,尤不得不坐食,子之养母,亦大率出於迫不得已也。符稚仁者,父歾矣,有後母吴氏,方少艾,为其父垂老所娶者也。
稚仁以父无遗产,有怨言,一日,忽语其母曰:「儿不肖,家贫,无以奉甘旨,母又方盛年,盍及是时而自为计乎?」母不答。稚仁曰:「儿有二策。」母曰:「姑言之。」稚仁曰:「母而欲图长治久安也,其别嫁乎?不然,则有赵某、沈某、杨某、唐某、蒋某者,皆好冶游,以母之年,母之姿,何患不见容於若辈耶?且母亦优游自适矣。」母大怒而号。稚仁之意,殆欲於再醮之聘金,夜度之资费,可有所沾溉也。金奇中曰:「惟仁欲以後母易金,丧心病狂,诚狗彘之不若矣。」此亦发财思想极端之所表示者也。
兄弟阋於墙吾国人民号称四万万,实合汉、满、蒙、回、藏及苗、瑶等族言之也。乃自种种革命之说兴,而昌言排满矣。然其警告大众之辞,或发言,或作文,又辄曰四万万同胞,是则满人亦在其列也。丹阳何陟封鹾尹锡诗闻而诧之曰:「既亲之为同胞矣,而又排之,若必欲剪除异己者。甚矣,其自相抵牾也!吾是以大惑不解也。」金奇中曰:「是固兄弟之阋於墙也,若有外侮,必能通力合作而御之矣。」
妻专制妾共和青州陈少琴侨居於苏,有妻曰孙兰仪,杭人,世家女也。有妾曰王巧珍,苏人,乡农女也。苏农之女习田事,以天足故,杂男子力作,劳苦惟均,然此实有男女平权、男女平等之精义寓於其中,巧珍亦若是也。少琴娶兰仪之明年,偶至浒墅关,见巧珍力耕而美也,欲纳之,使女佣将意,巧珍之父阿瑞诺之,遂娶焉。嫡庶相处无违言,巧珍贤,兰仪亦不妬也。
兰仪幼从宦,居其父之官廨十九年。父曰佩卿,任子得官,官气重,兰仪习之久,故其驭其下也,常寡恩而多威。巧珍固出自平民家者,则反是。金奇中曰:「此可以譬政体矣,兰仪专制,巧珍共和也。」
积金为子孙金奇中尝言人之欲积金者为子孙耳,於己无锱铢之裨益也。汤颐琐询之曰:「君何所见而云然?」奇中曰:「晋之富室多藏镪,非储於窖也。熔之於地,高如邱山,有自明以至於今者,子孙世守之,无或动,大盗至亦惟相对愁叹而已,不能取其毫末也,人因号之曰没奈何。苟非子孙者,则此没奈何之金,何以子又传子,孙又传孙乎?累代相传,其子孙緜延不绝,则此藏金者,亦即緜延不绝,乌得有所减乎?盖亦子孙各为其子孙之故也。」
被催眠术催眠术者,能令人集注意识於一点,使成睡眠或丧心病狂之态也。初视为妖术,至十九世纪法国医士某用之以治病人,世始知重,近渐盛行,且及於我国矣。
光绪庚子以拳匪肇乱,至使联军来华,劫盟城下,大辱奇耻,莫此为甚。国人至是宜若有所觉悟,发愤为雄矣。而朝野上下之人,乃犹昏睡不醒,或且冥行走,流连忘反,卧於积薪之上,处於漏舟之中,几无一人能瞿然惊醒,幡然改图者。徐新六忧之,曰:「是岂皆被施催眠术者所利用乎?」怀献侯曰:「不然,既无意识,曾何集注之有?冥顽一物,直木石耳,且鹿豕之不若也。」
人似河马野蝙蝠兽类之体大者,跋涉维艰,大都不能迁徙,而体大则力强,无有顾忌,得有食物充足之地,足以养其躯,则安之不去矣。譬之河马,得有水及食物处,便即安居,不欲舍弃。非洲中部多长江大河,且地旷人稀,无猎户,河马成羣而居,恒在芦苇丛生之水中,逍遥游玩,牝者且携其子负之於背,游戏水中,自以为闲适矣。野蝙蝠善飞,翼甚大,腹下有数囊,能蓄空气,其身轻而飞极速,然性不喜迁,居於幽黑之洞,久而不移其处,盖怀土也。金奇中曰:「观於此,而可以知国人之不能变法,有似河马、野蝙蝠也。」
愿醉死不愿梦生王梧冈者,窭人子,幼而无赖,习木工,以建筑致富,积资十余万,时已中年矣。乃折节读书,不两载而通知大义,渐纳交於士大夫,久而与之习。尝博览报章,欲大有为,而所谓士大夫者辄尼之,乃喟然曰:「若是乎,斯人之不可与同羣也!」於是无意世,而恣为淫乐,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徐新六劝之,则曰:「吾将终老於是乡矣。醉生梦死,滔滔者皆是,此吾愿以醉死,不愿梦生也。」新六曰:「梦生何谓也?」梧冈曰:「不见世之行尸走肉者乎!」漏舟积薪,沈迷不悟,非梦生而何?」
四书有十先生有为童子师者,一日讲《论语》,至「自行束修以上」句,曰:「小子听之,孔门弟子皆贤人,束修必自送,不必催。」且时有需索,主人恶之,尝令介绍人传语,讽其自辞。师不可,谓关约原订一年,未可中辍。及岁暮,而犹冀来年之续聘也,及探之於徒而问之曰:「《四书》之中所谓先生者凡几见?」徒不能对,语其父。父知师意所在,因教之云云。明日,师又问,徒对以十见。令悉数之,乃曰:「「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先生之号则不可」,「从先生者七十人」,「见其与先生并行也」,「有酒食先生馔」,「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先生何出此言也」,「先生将何之」。」师闻之,嗒然若失。
书堆跑马两国文字互相翻译,既不可失之武断,亦不可失之穿凿。以华文译洋文,尤不易也,必须精研两国文字,并有专门术语,而又深知大意,融会贯通,所用名词,一一脗合,方始极翻译之能事也。有某舌人者,以国文译英文,将「驰骋文场」四字译为「有骑马於书堆而奔跑四周」者,英人某曰:「华人其真善於跑马哉。」
烟枪铭烟枪为烟具之一,吸鸦片烟者以装烟於斗者也。某尝为作铭,铭云:「酒之余,饭之後,桂之馨,兰之臭,榻上一点灯如豆。短笛无腔信口吹,可怜人比黄花瘦。」
嘲世歪诗陶铸禹善谐语,曾作十七字诗三首,题曰「嘲世歪诗」。一云:「狮子大开口,胡言不怕羞。一等大滑头,吹牛。」二云:「到处乱唱喏,逢迎太肉麻。轻轻两手叉,拍马。」三云:「遇事善营谋,削尖和尚头。运动称老手,钻狗。」
新名词入诗自日本移译之新名词流入中土,年少自喜辄之以相夸,开口便是,下笔即来,实文章之革命军也。某曾赋诗四首以嘲之,一云:「处处皆团体,人人有脑筋。保全真目的,思想好精神。势力圈诚大,中心点最深。出门呼以太,何处定方针。」二云:「短衣随彼得,扁帽学卢梭。想设欢迎,先开预备科。舞台新政府,学界老虔婆。乱拍维新掌,齐听进步歌。」三云:「欧风兼美雨,过渡到东方。脑蒂渐开化,眼廉初改良。个人宁腐败,全体要横强。料理支那事,酣眠大剧场。四云:「阳历初三日,同胞上酒楼。一张民主脸,几颗野蛮头。细崽皆膨胀,姑娘尽自由。未须言直接,间接也风流。」
赠新人物诗有人作赠新人物诗者,竭意描摹,寓规於讽。其咏学界者,则有「教习」、「学生」、「出洋学生」三题。教习云:「自道东瀛留学归,图谋聊借一枝栖。如今不说之乎者,换了新腔萨西司。」学生云:「不是从前酸秀才,学堂毕业气雄哉。文凭一纸非容易,辛苦三年骗得来。」出洋学生云:「一岁千金价不低,只因费重总难弥。单言衣服须双套,一套华装一套西。」
题李铁拐像诗某家藏古画,所绘为八仙中之李铁拐像,乞文士某为之题诗。某援笔题之,诗云:「葫芦里是什麽药,背来背去劳肩膊。个中如果有仙丹,何不先医自己脚。」
咏尼嫁人诗湖州有尼曰静修者,与僧私通久矣,忽还俗,嫁张某。或为诗以讽之,诗云:「短发蓬松绿未匀,袈裟脱却着红裙。从今嫁与张郎去,赢得俗敲月下门。」
兄弟联句咏雪中州有兄弟二人,纨袴子也,仅识之无,而自命为通品。一日赏雪,欲联句,苦思不雪中来,兄曰:「予得起句伏!」遂吟曰:「黄狗身上白。」弟大叹服,谓其心思之巧。继而弟亦续吟曰:「白狗身上种。」兄见之大惊曰:「尔我得此二句,竟成咏雪绝唱,不宜再作,非但恐贻狗尾之讥,且恐遭造物之忌也。」言毕相与大笑不置。
斋联门联有自书一联揭於斋壁者曰:「倩人抓背,上些上些再上些,知痛痒还须自己;对客猜拳,是了是了定是了,真消息原在他人。」语虽滑稽,实亦道破世情矣。其大门联则八字,曰:「自由不死,国魂来归。」相传为鄂人戢元丞所撰,以白纸书之,不知者方以其家为有丧也。
松庄联金陵富翁蔡某,暴发户也,尝於居宅之旁辟园囿,徧植长松,曰松庄。落成日,以巨金丐某名士譔联,名士思有以戏之,为集四子书二句云:「臧文仲居蔡,夏后氏以松。」
戏台联某邑涳戏台有联,寓规於讽。联云:「事事如斯,装一般打脸挂须,偏称脚色;年年依旧,唱几句南腔北调,就算改良。」又酆谋曾撰傀儡戏 「 俗名木人戏。」 联云:「着几件衣裳,也在舞台充脚色;无半点血气,全凭光棍顶人头。」
厕所联有作厕所联者,联云:「到此方无中饱患,何人不为急公来。」
变之时义大矣哉自光绪戊戌以至宣统,朝野上下,亦屡言变法矣,有心人起视之,则曰国犹是而已,民犹是而已。
客有善说变者曰,今之世事,诚万变矣,变之时义大矣哉。「齐一变至於鲁,鲁一变至於道」。我国领士一变而为外国之属地,如香港、台湾是也;又一变而为外国之租借地,如澳门、广州湾、九龙、胶州湾、威海衞、旅顺、大连湾是也;又一变而为外国之租界,如上海、天津、汉口等是也。
孙悟空之变也,善摇其身,於是後世之学者,不惟摇其身,而且屈其膝,鞠其躬,奴其颜,凡小人之所能为者,无不优为之。变哉变哉,社会之转移,能使有用者变为无用,废物怪物所在皆是。人种一变而为犹太,国运一变而为埃及、印度。变之又变,殆无所不用其变矣,可慨也。
害甚於洪水猛兽大地各国,虽政教不同,治法各异,於保存固有之国粹,不忘天赋之本能,固初无二致也。而吾国乃有误解共和真理,议论驰於极端者,谓前史所载圣经贤传大本大原等名词,皆以愚惑黔首,遂倡为无秩序之平竹寺,无法律之自由,邪说横行,人禽莫辨,踰法蔑纪,伦理荡然,其害有甚於洪水猛兽也。夫国可由衰而盛,转弱为强,苟民德丧亡,纵地有二万万方里,人有四百兆之众,亦必士崩瓦解,不能立国於天地之间矣。
均贫富主义之别解社会主义,有指改革现代社会制度而言者,其意欲使社会各现状归於平等。广言之,则政治上之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皆得目为社会主义;狭言之,则专从经济一方面立言。盖欧洲近世,实业骤然发达,以致国中仅有大资本家与劳働者两级,劳者利薄,逸者利厚,不平之念以起,於是昌言劳働之与报酬必须平等。所采方法,或谓宜以土地、资本归诸公有,或谓宜公平分配於各人。其最为极端之说,则有共产主义。谓不许私其私产,而当由公众同任劳务,即以其生产品供公家之用,有余则为公众之储蓄。自马克斯以後,学说一变。此派不取共产主义,惟主张以产业机关归诸国有,禁私人占有土地,而以土地所得分配各人,是为近世社会主义。又俾斯麦一派之说,则谓救济下级社会固为急务,然不宜颠覆现代社会制度,但当变易国家政策,以改良产业、交通之机关,剂社会贫富不均之弊,如规定佣金率及限制劳働时刻之类,是为国家社会主义。贫富阶级之悬殊,以我国与欧美较,固尚不若欧美之甚,而深知社会精义者,明知近世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之不适用於我国也,顺人情以推之,当於盗贼、奴婢、优伶、娼妓,不禁止之而奖励之,至是而富者之所有,移转於贫者。剂贫富以使之平,舍是莫由,则亦均贫富主义之别解也。
富家翁与贵公子世称多金者曰富家翁,盖原本於《史记》。 「 沛公入秦宫,欲留居之,樊哙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欲为富家翁耶?」」 而於有官职者之子恒以贵公子称之,则源於古诸侯之子曰公子之说也。一日,王、李二人遇於公宴之所,王富而耄,李贵而少。李以门地自矜,傲睨一切,谈谑间作,於王多所奚落,王不能堪,乃亦反唇相稽。谈某为解之,目王、李而言曰:「两公为富家翁,为贵公子,翁也子也,喋喋胡为者?翁之於子,固当理遣情恕耳。」
尸口光绪末,民党中人以政府腐败至极,不足有为,爰创《民呼报》於沪,鼓吹革命。未久被封禁,因去乎字二画而为《民吁》,乃未久而又被封禁。民党坚持初志,冀达目的,於是有《民立报》之出版。金奇中曰:「报章之大声疾呼,长吁短叹,非一日矣,而政府诸人酣睡不醒如故也。今欲令人民求所以自立之道,宜曰尸口。」
洪少山闻其言而大愕,曰:「吾未闻陈死人之能言也。」奇中曰:「吾人之以行尸走肉为外人所诟病也,久矣,今以「尸口」二字为揭櫫者,意欲起先觉於九原,诏告国人,以觉後觉。盖蚩蚩者氓,笃於迷信,闻生人之言,习焉不察,若托为幽冥之谈,类似神话者,或尚能振其瞶而发其聋。且於民吁之後而改尸口,亦以表示尸居者之尚有余气也。尸字加点,为户,户口,即人民耳。」
金奇中日观悲剧剧有喜剧、悲剧之二大别,喜剧难工,而悲剧易工,犹之撰拟文字,摹写万恶之社会,取材多而象形易也。金奇中侨沪久,其妇柯默尹粗知文字,好观剧,奇中则反是。一夕,默尹至剧场,观演社会现形记,伶人现身说法,穷极世态,归言奇中曰:「今夜剧大佳,君无周郎之癖,若偕往,则亦可以扩见闻增阅历。惜哉!」奇中曰:「吾日与世人处,目之所见,无往而非悲剧也。虽无哀丝急管之凄楚,而伤心惨目,至於已极,亦何必多此一观耶?」
盖上海之地,虽为歇浦滨之蕞尔一隅,而魑魅魍魉,羣集於是,上中下三等社会皆有之。繁盛之首区,罪恶之大薮也,万怪千奇,不可究诘。皆若有师傅之衣钵,固有之窟穴,极其潜势力之所及,全国为之转移。黑幕重重,观者为之目眩,实无往而非悲剧也。
优言官场不如戏场谚云「官场如戏场」,证以某优之言,良信。其言曰:「吾党中如净末外老生,除休业外,无日不冠带登场,仪从煊赫,顾盻自喜,可十余年,而无风尘奔走之苦,患得患失之虑,忧谗畏讥之情,恐官场尚不如也。」
戴琴斋自知为社会之蠹戴琴斋商於苏,挈其妻居冶芳浜,有年矣。其子曰兰,行贾广州,既娶妇,则赁屋於濠畔街,以琴斋之年耄而有足疾也,屡上书迎养为请。琴斋不许,答之曰:「儿意甚盛,第自他人观之,将以予为闒冗之尤耳。且予之所自歉者,虚生於世,分利而不生利,为社会之蠹,儿亦社会之一分子也,何可分儿之利耶?是以滋不愿也。」
精虫噬人金奇中曰:「俗有以所薙之胎发、所落之残齿而留以殉葬者,盖於身体发虑不敢毁伤之说,推阐之至於极也。独於构精之时,则任意弃掷,不稍顾恋,其视精液也曾发齿之不若。」奇中之言盖指恣为淫乱之人而言也。又曰:「若辈固浪用其精矣,及精虫之化而为子女也,则珍惜爱护,惟恐不周,畏之如帝天,尊之如父母,曾不敢稍拂其意,他日受累,亦无怨言。此即谓为精虫之噬人,无不可也。」
豢洋鼠自黑死病传染至华,而国人名之曰鼠疫,於是知鼠之当捕灭也,盖之益甚,不仅以其啮物也。患鼠疫者,发强热,身体生核,故又名核子瘟,死者十人而九也。然见有洋鼠,辄爱其毛白体小,灵敏如人意,则又豢之,以为玩物。毛稚鸿曰:「此实以崇拜外人之故而及於其物也。」
畏洋狗西人喜豢狗,恒挈之以出游,以口有铁笼,不啮人,而华人以其状之狞猛较甚於我国之犬也,尤畏之,遇之者辄让道。毛稚鸿曰:「慑於外人之积威而及於物也,且若是。」
一龙一蛇晚近以来,趋炎附势之风日甚一日,拜老师结兄弟之外,有所谓义亲者,则以己之子女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而自身得与为亲家也。为其义父义母者,必为之命名,使侪己之子女,并锡以觌金衣饰。至是,而其子女则曰某为我之义父,某为我之义母。邹志道与龚器初不相识也,龚有声於时,邹慕之,强龚之邻为之介绍,而令其子认龚为义父,意若一登龙门,声价十倍也。吴录闻而言之曰:「龚君今六十岁,其生肖为蛇,非龙门,乃蛇门也。况此二人者,固一龙一蛇乎!」盖言其一则飞腾,一则蛰伏也。
量大福大人之恒言曰量大福大,此亦遇有拂逆,旁观慰藉之辞耳。金奇中反其意而曰:「福大者量小。」汤伯迟请其说,奇中曰:「富贵者多吝,福大量小之证也。」伯迟曰:「然,且妇人之有姙也,腹便便然,大矣,而悭吝成性,非亦量小之明证耶!」
一笑千金某与人语必笑,或叩之曰:「笑由喜而发,子何於不能喜不必喜之际而亦笑耶?」某曰:「笑岂必由喜而发?吾亦视为酬酢之具。第未能以一笑博千金耳。」
国人亦知制造中外互市久矣,我国输出之物品,率为原料,盖国人固未讲求制造也。外人购之,加以制造,辄轮入吾国,所易之金钱,遂不可以数计。朱少侯忧之,一日忽语人曰:「吾国人固亦知制造矣,不然,何於女子天然之足而加以人力耶?」
名口我国民数之统计,载之者曰户籍,春秋时已有之,所谓版也,历代不废,特未精确耳。计男子之数曰名,若干人曰若干名,计妇女之数曰口,若干人曰若干口。杨子健曰:「男子有姓又有名,故曰名;妇女不皆有名,未嫁者从父姓称某氏,已嫁者冠夫姓於父姓之上,称某某氏,故曰口。且若谓妇女无所事事,仰给於男子,惟开口待哺而已。」
雄胜於雌有倡男女平等之说者,持之甚力,谓巾帼丈夫,所在皆有,才学识三者,何遽不相若。鲁岱生曰:「其然,岂其然乎?何以鸟之色丽者为雄,虫之善鸣者亦为雄乎?试观鸳鸯、蟋蟀而知之矣。
「鸳鸯,体小於鸭,嘴扁平而短,趾有蹼,栖息於池沼。雄曰鸳,羽毛美丽,头有紫黑色羽冠,翼之上部黄褐色,雌曰鸯,全体苍褐色,胸腹灰白。蟋蟀,亦名促织,长六七分,全体黑色。雄者前翅左下右上相重叠,连接处有刚强之声器,末端有尾毛二,较雌者为长,雌者翅短。此非雄胜於雌之证乎?」
苏州男女平等金奇中尝闻苏州男女平等而皆易贵之言而之,继而思之,乃曰:「男子以服官而贵,女子以因夫或子之封典而贵,事之常也。苏州多状元,潘世恩、陆润庠且皆大拜,是诚贵矣,然犹为他处之所有也。至於女子之贵者,则苏为独多。一以世人置妾,必觅之於苏,蓬头跣足之田家女,以容貌之得天独厚而妍丽也,一旦嫁为人妾,遂得餍珍错,被罗绮,役使奴婢,而跻於上流之列矣。一以苏女为妓者夥,与达官贵人易於接近,久之,辄有得为簉室者,或且如尹文端公继善之小妻张夫人,补行婚礼而为嫡,此则为他处之所不经见者矣。宜其皆易致贵而得处於平等之位也。」
妾妇教育哲学家言,贤也,良也,佳也,善也,凡此名词,皆比较的,故甲与乙比,甲优乙劣,而甲与丙比,则甲劣丙优;同是甲也,与乙比则优,与丙比则劣。何以故?优劣为比较的名词,本无一定之标准也。向之所谓善者,今或不复以为善;今之所谓善者,後或不复以为善,此进步之说也。
自光绪戊戌以来,发动力太骤,反动力因之以起,复古风潮汪洋澎湃,一泻千里,其余波之及於女界,乃受患尤深。宣统时,贤母妻之声,愈唱愈高,激急者至诋之为妾妇教育。「贤母良妻」四字本无可议,教育家倡此主义者,其理想中之贤母良妻,亦决非以旧社会富於服从而略知书算之女子当之,固不与妾妇教育同其界说也,徒以盘与独可同指为日,鼠与玉可同谓之璞耳。新学家所言之母良妻,与旧社会所言之贤母良妻,其观念截然不同,而莫能相喻。乃顽旧之徒,布满朝野,新学家而不用旧名词则已,一言及此,且联想而及於历史所有之旧人物,甚且以理想中之妾妇当之,於是合於其理想者,谓之贤良,不合於其理想者,即不谓之贤良。而中人以下之女子,以希望贤良之名,遂不得不求合於妾妇之道,其为进步之阻力,恐非倡此主义者所及预料。有言责之君子,可勿谨於其始耶。
多尘之点某视学员至某校,观地理教员上课,见其地球仪之积尘盈寸也,恶之,乃指地球仪曰:「此处之尘,足有寸许之厚。」教员答曰:「否,当厚於一寸。」视学员以锐利之声问曰:「汝何言耶?」教员答曰:「非言萨哈拉沙漠耶?」
曹明毅治地理学有父曾游庠而子毕业於学校者,自目不识丁者视之,以为皆读书人也。父曰明毅,子曰道宏,曹姓,佚其籍,殆边省人也。明毅既入泮,即束书不观,席先人余荫,饱食煖衣,无所用心,性又健忘。邻妪有得其远游之子所寄白话家信者,持以指毅,乞讲述,辄瞠目不知所对,乃属道宏为讲述之。或有诮其不悦学者,林重夫曰:「明毅固治地理学者。」钱亮臣曰:「吾识明毅十年矣,未见其有伏案片刻之日,而乃以专门学者称,吾甚惑焉。」重夫曰:「明毅之为人,健於谈天,是知天文地理也。常日游城市,周历各地,是知地文地理也。好与不善人居,酒食徵逐,是知人文地理也。谓非地理学之专门家,不可也。」
今之学者为人己,身也,对人而言也。一身之外,即以最亲爱之妻孥而言,亦人也。高润山读《论语》至「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二句,太息而言曰:「今日官吏之起家,或以科举,或以学校,固皆号称学者,而其初则布衣徒步来自由间之士也。一旦致身通显,贵且富矣,惟日孜孜,无不为其妻孥计安乐,谋封殖,而於一己之道德名誉,不遑顾及。是非专於为人之证乎!」
官吏视民如伤人之戴眼镜也,非短视即老花,继而视为妆饰之品,藉以壮观瞻,曰平光,其取材普通者为白色之水晶。又有茶晶、墨晶,短视、老花、平光皆有之。遇必除之,以示谦,以示敬也,反是则为傲。
在任官吏之呵殿而出也,以未能尽辟行人,虑有识之者之难与为礼也,端坐舆中,例戴墨晶眼镜,一若非此不足以示威严者。金奇中曰:「此足以见其夜郎自大目无余子矣。」怀献侯曰:「非也,殆以痌瘝在抱,视民如伤耳。」
临摹法帖唐松泉工小楷,尝为人钞书,而自辰至酉,仅千余字。李芝生诮其手腕过钝,金奇中曰:「松泉殆临摹法帖耳。」芝生曰:「吾知松泉不谙文法,依样画葫芦,何能速耶!」
财重於色汤子平有妻曰李淑,有妾曰周慧娥,皆青年。淑不当夕,主家政,握财权而已。子平宿於慧娥所,夜以为常,淑不问也,惟於慧娥衣饰之需,医药之费,辄吝之。金奇中曰:「财之重於色也,有如是夫!」
以身发财有为龙阳君者,娶妇而美,不一载,亦卖淫矣。或以无业讥之,则曰:「吾二人非坐食也,皆以身发财也。」
外交沪有女子曰王小娥者,颇知书,且习洋泾浜话。洋泾浜话者,不规则之英语也。及笄而不字,遂营丑业以自给。小娥本粤产,以咸水妹之可接西人能得多金也,乃居鸭绿路。一日,有旧识之施桂山过之,谓之曰:「卿已上外交之舞台矣。」
如此下台再醮妇某氏屡嫁而屡丧其夫,最後适某甲,年耄矣。婚礼既成,即入房,甲兴高采烈,然年老力衰,亟思安寝。妇大愤曰:「如此下台,固不如不上台之为愈也。」
官金二字之别解宋王安石作《字说》,穿凿附会,贻笑千古。今之弄笔,意在一粲,幸勿绳以小学正例可也。
官字 , , 者, 交覆深屋, 即堆之正字。 官之大者多深居简出, 以保威重, 防炸弹, 故 。 布众意, 言入官与谋官者之多, 常如 积也。 金字 人, 王八。 王, 忘音同, 八, 谓孝, 弟, 忠, 信, 礼, 义, 廉, 耻也。 人能忘却八者, 则常为金所归。官迷凡人之中无所主而为外物所眩者,及中有所蔽而固结不可解者,皆谓之迷。迷之云者,有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之义,有饥不择食、眠不择寝之义,世之啧啧称於时者,曰宫迷,曰色迷,曰财迷。
有拟一疗治官迷之药方者,其脉案则大书云:「终日奔走,两腿酸痛。朝多寻思,神经昏迷。夜卧不宁,时时梦呓。以致唇焦舌烂,面瘦肌黄,加以拍马拍牛,肺叶已伤。危险万分,勉尽棉力,立方候教。皮手套一副, 「 拍马用。」 肥缺一个,差役愈多愈妙,尖帽一顶, 「 钻营用。」 铲刀一柄,刑具十副以上,以上四味先煎。喇叭一个, 「 吹牛用。」 汽车一辆,假面一个, 「 讨好时用。」 外以钞票十万张烧灰,和金银汁吞服。」
官病专制与共和之大别,在其国人之虚荣心、权势心何如而已。人人存此虚荣、权势心,於是乎好做官,又媚官,又畏官,以为官者虚荣、权势之所寄焉者也。欧美之国,视其官若公司中股东所雇之一经理,且目之为公仆,有何虚荣、权势之可言?故其国人不愿以非分求官,而亦不媚官,不畏官。
世间最易传染之病曰鼠疫,曰黑死病,然未有如官病之甚者也。其病状为热中,若颠若狂,如痴如醉,旁观者危之,而身受者反以为乐。及其病深,心日黑,手日辣,治之以笑骂,无大效,惟面发淡红色,转瞬即灭。据深於医道者研究之,谓患此者亟宜投诸水火,否则将流毒全国,甚至有灭种之虞也。
煤气弥漫於官界煤气者,设厂置机,以大铁炉爇煤所得之气也。无色,有特臭,含毒性。自地下所埋铁管中分送他处,以供灯火或煤气引擎之燃料,其副产物为煤黑油。
触煤气而致死者,中其毒也。而吾国又别有一种无臭之煤气,合陈腐、新奇之竹呇种气味变化而成,弥漫於官界,触之者虽不即死,而或心为之灰,或气为之馁,甚且名为之丧,轰轰烈烈之人物触之,亦未有不败而与陈死人略有所异者。然热中人犹不悟,且奋身以投入此煤气中也。
建设破坏人之恒言曰:「欲有建设,须自破坏始。」盖革故鼎新之谓也。晚近以来,交通日便,於是沪市有旅馆,而内地亦踵行之。旅馆虽亦逆旅,其异乎昔日之所谓客栈者,则以备有衾枕,孑身之客,无虑不便。旷夫怨女,乃因以为利,待字之闺秀亦羣趋之。且其屋率仿西式,閈闳高峻,陈设华丽。金奇中亦顾而乐之,惟叹曰:「此诚所谓建设也,然其破坏亦至於极矣。」
无道德者由於智识之不高君子之所以异於小人者几希,诚与伪之辨而已。君子无在不诚,小人无在不伪。晚近以来,有海外之新智识输入,而适济其奸,相率为伪,间有一二自好者流,欲自勉为君子,而为羣小所构,无可幸免。怀献侯有慨於此而言曰:「近令人心不古,世道陵夷,道德之与知识,几成反比例,智识长则道德消,智识愈高道德愈卑。环顾全国,苟非浑噩之乡人,无不以诈伪相尚,且犹藉口於权术也。」金奇中曰:「不然,道德为天所赋,孟子所谓性善是也。智识果高,自有真知灼见,不至为习俗所移,而可保守道德於弗替。然此必上智之覃精哲学者方能语此,若普通之予智自用者,欺世盗名,彼此作伪,惟以伪相战而已。心劳日拙,卒至失败,实为天下之大愚。其所以无道德者,实亦智识不高之所致也。」
成人自侪於儿童光绪中叶,开通之士颇有知西人办事之综核名实,欲从而师之者。天津某财团之治事,效法西人,有定时,职员晨集暮散,迟到早退者曰旷,竟日之治事为七小时,是为法定时刻,在此时内,不得治己事,而便旋 「 俗名小便。」 遗矢 「 俗名大便。」 则不禁,以迫於排泄,不能强制也。乃竟有以此偷闲,而伪为如厕,甘受秽气之薰蒸者,此与私塾之徒,但图偶避其师习为游嬉者,无以稍异。则是以成人而自甘侪於儿童也。
万臭虫臭虫为人所最恶, 以身扁能藏於隙, 故为人所不觉, 且能久饿不死, 有恶臭。 卵白长而圆, 孕卵一次, 可六枚至五十枚, 微隙之中皆可产卵, 约七八日始成幼虫, 初时为淡黄色, 渐变深红, 约八日脱壳一次, 脱五次, 凡历四十日即成臭虫。 虽不饮不食, 形亦不变, 善於藏匿以保其生, 每一脱壳食一次。 其群居之处约为牀之四周左右, 或旧屋多孔之处。 喙微似蜜蜂, 有四小针, 利如锥, 一着人之皮肤, 则针中发出长喙, 以钻刺而吸血, 使人肿痛。 防之方法: 宜用鐡 , 或以坚木制榻, 俾无容身之地。 此外宜用煤油或松油及沸透之肥皂水洒入木器之缝, 或焚硫黄等物使气上蒸亦可。 盖臭虫非特吸人膏血, 并有种种疾病, 为臭虫所传染者, 如复热症等是, 故欲免其患, 宜思所以预防之。
万松涛者,素无行,不齿於乡里,人以万臭虫称之,遇之於道辄远避,若见不洁之西子,必掩鼻而过也。万多子,其原配周氏产九人,继妻李氏产七人。有妾二:王氏产五人,朱氏产十人。羣居终日,多行不义,其出也,咸相谓曰:「万臭虫之蕃殖,何亦类臭虫乃尔耶。」
人禽之界限某妇性慧,有口辩。一日,骂其子曰:「你这狗婆养的,其蠢无对,真是牛马之不若也。」夫闻之笑曰:「「狗婆」二字,岂非自骂乎?彼既为牛马,汝岂非牛婆马婆乎!」妇曰:「方今之世,对於人禽之界限,久已融洽,君谓今之人格,果大异於狗与牛马乎?则今之攒狗洞、吹牛皮、拍马屁者,不知凡几。彼自命为丈夫者,日日与狗牛马相狎而不以为嫌,予一妇人,即作狗婆,亦何不可!」
金奇中庆吊吊庆社会交际有庆吊,生子女也,婚嫁也,寿诞也,则宜庆;死丧也,则宜吊,人情皆然。金奇中於此乃独异,有宜庆者则吊之。谓生齿日繁,已有人满之患,而又长生不死,岂非家庭社会之大不幸乎!是宜吊。有宜吊者则庆之。谓人之所恃以为养者,方患不给,今彼死而其家庭少一累,社会即少一蠹,可不至有生计革之祸,岂不大可喜乎!是宜庆。汤颐琐闻之而语奇中之戚赵伯英曰:「奇中生於叔季,愤世嫉俗,以凡所闻见,皆具悲观,故不觉有此偏激之言也。」
上海之声上海民居鳞次栉比,一衖之中,衡宇相望,而衖中之声最可厌者为各种卖物叫唤之声。每日自日高舂至日下舂时,纷至沓来,几於震耳,而腕车之辘辘声,马车之得得声,犹不计也。或闻此声而愀然有感焉,意谓人烟之稠密,生计之艰窘,游手之日多,消耗物品之日以增益,一一於此声中传出,以视龚定庵之恶闻饧箫声, 「 定庵每於日斜时闻卖饧声则病,亦不知其所以然也。」 殆有异焉。
自谓出言必信某甲新雇一仆,诏之曰:「行事务诚实,勿虚诈,我之言汝必听从。」仆诺。一日,戒其仆,谓如出遇索债者某乙,毋谓主人在家。仆出而果而遇之,竟以实告。甲知之大恚,骂其不能从命。仆曰:「我固事无虚诈,所告於乙者,即主人之言也,我何尝不听主人之言哉。
不识字人勿入内地方议会开幕时,各市选举议员,多有不识字人依样描写他人之姓名而入会投票者。某市管理人欲杜斯弊,而亦未审查选民也,但标书於市公所之门曰:「不识字人请勿入内。」
水性爱钱无锡惠山之麓,有惠泉,吾国第二泉也。泉有二池,方圆各一,游人围池观水,取钱投之,验钱之入水能否旋转而下,以是水底积钱,时有所见。某学究语人曰:「水性固爱钱也。钱,钱,泉也。钱可通神,钱不竭,则泉亦源源而来,池水自无浅时矣。」
深明其意某老教员上讲堂,睡魔忽至,频点其首。及闻下课铃声,乃惊醒,拭其朦胧之眼,庄颜对学生曰:「我所授之课,汝曹已深明其意耶?」
不是东西有董仲池者,善病,与医为缘,而笃信新医术,医非日本人即德意志人也。光绪辛丑春,患疡,德医治之而愈。其年冬病伤寒,或以华医荐,则曰:「君休矣,此不是东西,吾不信也。」
吾与子其为牛乎衡阳曾季子善书,有晋人风,既罢官,无以为生。临川李梅盦乃劝其鬻书以自给,语之曰:「子今不能以术取卿相,没人财帛以自富,又不能操白刃以刦人,为盗贼,称豪杰,直庸人耳。今老且贫,欲执册奉简,口吟雅步,称儒生,高言孔孟之道,此饿死相也。饿死,常也,人方救国,子不能自保其妻孥,不亦羞乎?且富者,人之性情所不学而俱欲者也,语云「求食者,牛不如鼠,鼠不如虎」,何也?牛服田力耕,以劳易食;鼠则窃处仓廪,无人犬之忧,长养其子孙;虎居深山,据大谷,上捕飞鸟,下瞰野兽,何求不得焉?子力不如虎,巧不如鼠,吾与子其为牛乎!鬻书虽末业,无饥寒之患,无刦夺之忧,无捐金之事,操三寸之觚,有十倍之息,所谓不齎贷之子钱以劳易食者也。太史公曰:「富无常业,货无常主。」卖浆小业,张氏千万:洒削薄伎,郅氏鼎食。它日吾与子起家巨万,可与英美托辣司主者埒富矣矣。」
犬御外侮有侨居上海租界之北苏州路曰周竹荪者,其地与闸北之乌镇路相接,距数十武而近。竹荪役於洋行,蓄洋犬二,皆牝也,一名亭姆,一名乔丽,每出入,必挈以自随。乌镇路居民李天泽则蓄一牡犬,亦有名,曰骏。一日,骏方食,为亨姆所见,趋之,夺其食,骏怒,啮亨姆之项,亨姆奔,天泽喜曰:「骏能御外侮矣。」
得天独厚遗世独立犂牛之子騂且角,不仅春秋时之仲弓为然也,今亦有之。其人为陈秉昌,少年老成,学行卓着。余克斋见而异之,语怀献侯曰:「奇哉若人也,谓为得父母之遗传欤?其父母不辨菽麦也;谓为受社会之薰染欤?则社会固其昏浊也。吾诚百求其故而不得矣。」献侯固亦识秉昌者,知之讅,乃曰:「斯人也,其殆得天独厚,遗世独立者欤!」
冶游观剧上海之骄奢淫佚甲於通国,多娼寮,多舞台,男子嗜冶游,女子嗜观剧,凡中流社会以上之人,几已悉有此嗜。冶游为审美之作用,爱妓之色也;观剧亦审美之作用,爱伶之色也。冶游者每於构精时多留恋,观剧者每於曲终後始起去,则皆以既耗金钱,必使尽兴而後已,谚所谓捞本儿者是也。
以夫妇而有冶游、观剧之嗜者,亦有之。夫为谁?陶月舫也,大兴人。妇为谁?严俪也,元和人。宣统辛亥秋,其家居公共租界爱文义路之道达里,怀献侯曾与之结邻,尝语汤颐琐曰:「自午後四时至十二时,过陶氏之门者,惟闻仆婢笑语声,嘲骂声,杂以弹丝吹竹声,呼卢喝雉声,而有时更闻氤氲之气,不可向迩,盖其子女三人皆吸鸦片烟也。吾之所以迁居者,避嚣也,择邻也,以其常日皆如是也。」
平等男女之不平等也,贵贱之不平等也,贫富之不平等也,金奇中者,夙持大同主义,方苦无以剂其平也。一日,忽憬然有悟而言曰:「王道不外乎人情,从民之欲,顺其趋势,则不平而自平矣。」怀献侯曰:「其道何由?」奇中曰:「今之人无不好观剧,好冶游,果使人人为伶,人人为妓者,男女贵贱贫富,岂不悉臻於平等耶?」
位尊多丹徒刘季英尝以龟甲赠金奇中,盖殷商卜时所用之遗物也。奇中甚珍之,以甲为石灰质之易碎也,乃镶以白金之盘,置於紫檀之架,登之文石之几。或见之,叹曰:「此三千余年死龟之躯壳也,何亦位尊多金如是耶?」
本官本员世称官吏为官员。员,官数也,如设官若干人,谓之若干员。官之对於人也,有自称本官者。而官员黩货者多,则以员字加口为圆,即为银圆之圆故也。洎宣统时,而有议员出焉。议员者,谘议局之代议士也。其发言时,则於自称本席之外,或又自称本员。而黩货者之多,乃亦如官,林沪生曰:「员之时义大矣哉!」
同流合污吴子苍好啖饼饵,然必择市招之有官礼名点字样者而购之。其出行也,汽船必官舱,旅馆必官房,而就浴於肆,亦必惟官盆之是求。一日,至某镇之某浴室,则仅有澡池,见众人裸逐於中,乃叹曰:「吾不能自失体统,以同流合污也。」乃遽拂袖而出。
乡人闻官话而生畏官话为正音,流俗不察,以为必官吏而始有此话。北人之普通语言,颇似官话,非若吴越语言之为古时南蛮駃舌之音也。吴越人乍与北人遇,闻其言,辄以官话目之,敬礼之心,不觉油然而生,此亦奴性表示之一端也。
然此所谓吴人者,就江苏之苏州、松江、常州、太仓而言,镇江北如扬州,如通州,如淮安,如徐州,及江南之江宁,虽亦为吴,而其语言大异,类似官话。吴越巨室,每佣北人为司阍,取其发言之似官,可以威吓乡愚,使之闻而生畏也。北人不可得,则佣扬州等处之人为之。
光绪初叶,吴人周甘卿入都,自清江浦遵陆而上,闻道旁男女之发言类官话,归而语人曰:「北人多智,虽三尺之童,皆操官话,不待学而能也。」
大骗小骗沪上拐匪之炽,日甚一日,设局诱骗,无奇不有。高晴川伤之,林沪生曰:「今之世界,实大骗局耳。甚且有假法律而行其欺骗之手术者,与拐匪较,乃大骗小骗之分耳。」
和尚大样广东海珠寺塑金刚,与弥勒同坐,联云:「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
病夫国外人称我国为病夫国,闻者斥之,然有实例焉,未可幸免也。衞生之道不讲,欲求完全健康之人,百无一二,以是戚串朋好,书札往还,必以健康颂祷。而繁盛都会之商肆,医药独多,岂非病夫国之明证耶?
戴明轩自言所食有戴明轩者,初至金陵,困於酒食,李善斋询其赴宴之地点,明轩曰:「昨所食为内国之昔日外国餐,今所食为外国之他日内国餐也。」善斋瞠目不解。明轩晓之曰:「昨饮於教门馆,回人之肴也。回纥在唐始入版图,非昔日之外国乎?今饮於大餐馆,西式之肴也。瓜分之说,终必实行,非他日之内国乎?」
父子之间不责善有纵其子为不善者,曰周舜民,於其子之行事不一过问,佯为不见不闻而已。林沪生语之曰:「君有子而不能教,则中也养不中,将何以自解乎?」舜民曰:「吾年虽耄而尚未健忘也。幼时尝读《孟子》矣,孟子不云乎:「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学拜年有惧内而下跪者, 或改《千家诗》一首嘲之曰:「云淡风轻近夜天, 傍花随柳跪 前。 时人不识予心怕, 将谓偷闲学拜年。 」
赎当头有质钱赴博局者,提贯而言曰:「万事不如钱在手。」旁有一人应声曰:「一年几见赎当头?」
校字二音适相反有何桂胜者,旅困於沪,久之,始得一事。一日,还蒋少明於道,少明曰:「君比作何事?」桂胜曰:「近方为明正学校校对书稿。」其言时,於学校之校读如矫,於校对之校读如效,校字二音适相反也。少明鄙之,语之曰:「君读音宜审,若人人尽如君者,将呼君为乌龟生矣。」
牛鸣马不应沪多苏女,自侨居之大小闺秀小家碧玉外,为妓者有长三,有么二,有野鸡,有花烟间,为佣者有娘姨,有大姐。盖壤地相望,一苇可杭,团体固结,彼此援引,在沪人数之多,可与广州、宁波之商人相提而并论。知吴语者,试一行通衢,入僻巷,侧耳听之,固所在皆有莺燕之声也。
汤颐琐以苏人而久旅於沪,固重乡土之观念,持博爱之主义者也。尝语金少川曰:「吾苏女之美,为欧人所赞,至比之於欧洲之意大利, 「 欧人尝曰欧洲妇女以意大利为最美,亚洲则苏女也。」 其美可知。吾则谓吾苏妇女,实可以美字概之。虽蓬头孪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千百中亦有一二,然详审之,则固无不饶有姿致,不待粉泽,我见亦怜,他处之女,则万不能及。吾故以为吾苏之女无一不可爱也。」
少川曰:「君苏人,而於苏女赞不容口,亦阿私所好也。」颐琐曰:「女无姿致,则为木偶人,尚何美之足云?古人之言美女者,不尝云仪态万方乎?不又云柔情绰态乎?凡可称为人者,固无不知之,不知苏人之美者,是无目者也。君以审美自衿,而并此不知,非牛鸣而马不应欤?」 「 夫牛鸣而马不应者,异类故也。见《列女传》,此则借用。」
尖先生外人之谓吾国也,初则曰老大帝国,继而曰幼稚国老大也,幼稚也,绝对相反,两不相容者也。果老大欤?果幼稚欤?虽旁观者清,恐外人亦不能下正确之判断也。而林沪生则曰:「皆是也,亦老大,亦幼稚。国既有老大幼稚之徽号,则为其民者,皆可称尖先生矣。」尖先生者,沪人以称亦老大亦幼稚之妓,言其不大不小也。
扶得东来西又倒醉人不可扶,扶之,则愈若醉而倒矣。金奇中久具厌世想,有举世皆醉我独醒之概,虽居沪,常杜门谢客。一日,偶以事出,遇戚子珍、唐善卿,见其彳亍於道,盖皆自酒楼大醉而出也,至九江路,二人大吐。子珍仆於地,奇中亟扶之起,则善卿倒矣,乃扶善卿,而子珍又仆。奇中叹曰:「扶得东来西又倒,奈何?不可为矣。」於是呼马车送之归。嫂夫人称人之妻曰夫人,尊之之辞耳,不必问其是否为得有一品二品封典之夫人也。或加以嫂字,曰嫂夫人,则以对於其夫,既视之如兄,对於其妻,自视之如嫂矣。骆少秋与曹松舟善,旬日必过从,松舟妻王氏甚贤,少秋至,辄具酒馔,使松舟与少秋对酌。少秋感之,恒语松舟曰:「夫人贤哉,君得内助矣。」越岁而王卒,又越岁而松舟续娶魏氏。魏亦贤,少秋至,亦治具饮之。一日,设河豚,少秋食而甘之。时松舟有友穆小溪亦在座,饮毕,少秋连声赞之曰:「夫人贤哉,夫人贤哉!」小溪曰:「君误矣!何不称以嫂夫人乎?吾以为吾辈之所称者,惟嫂夫人为最当耳。不加嫂字,乌乎可!」松舟闻言,变色而起。盖松舟之继配,即其新寡之次嫂,俗所谓叔接嫂者是也。
小而臭喜大而恶小,喜香而恶臭,人情之常也。而独於妇女之足,则不然,惟欲其小,不厌其臭。高晴川曰:「若而人者,是真别有肺腑,异乎酸咸者矣。」
贪欢受累生齿之繁也, 生计之绌也, 盖以承平日久, 漏 日多而然也。 於是比年以来, 无告之穷民日益加甚, 甚且有一家之父子兄弟一无所事, 而欲为盗贼, 则无胆无力, 勇欲为棍骗, 则无口无术, 惟知乞怜於人。 而犹孳生不已者, 意谓子女成立, 必有人为之谋食也。 被其累者每苦之, 金奇中即其一也。
奇中性耿介,不干人,而又慈祥恺恻,於无告之穷民,辄视之如己饥己溺。王明卿者有二子,累奇中有年矣。盖其父子三人,以愚故,虽得枝栖,人终必摈之。奇中岁为之营干,作微生乞邻之举而干人,竭尽心力,久亦厌苦之,乃叹息而言曰:「人贪欢, 「 一晌贪欢,见《李後主词》。」 我受累矣。」贪欢者,盖言若辈之饱食恣淫也。
所乐不同杨、荣、寿、孙、金、李、王七人皆侨津,服务於官署,晨集暮散,既散而各有所以为乐者。杨石友喜观剧,乐在目也;荣伯高喜听书,乐在耳也;寿兰生喜饮酒,乐在口也;孙梧堂台鬬牌,乐在手也;金仲撝喜看书,乐在心也;李季玉喜狎妓,乐在屌也;王少川喜散步,乐在足也。戴叔康闻之而叹曰:「若辈所乐不同,金之所乐,高人一等矣。」
做戏看戏金奇中客沪,服务於坊肆,任撰述,穷日夕之力,伏案搦管,矻矻不稍休。尝着社会小说,虽温太真之燃犀,吴道子之写生,不是过也。其妇柯默尹颇知书,读而善之,语之曰:「子何不撰为剧本之赠梨园,使予可得一常年优待免费之券,常日观剧,不费子一钱乎?」盖其妇固酷好观剧也。金答曰:「予撰社会小说,描摹世情,穷形尽相,嬉笑怒骂,无不备具,与做戏何异?我既做戏,则卿亦看我之戏可矣。且卿亦已现身於我之戏中,我为正角,卿为配角,虽不看他人之戏,庸何伤?」
共和自革命之说起,青年学子无不欲摧专制而建共和,其意固甚盛也。有年少佻达之黄立夫者,闻之而尤喜,语其友朱铭斋曰:「城西废沈秀娥者,君不尝遇之於邑庙乎?固吾二人所中心悦而诚服之者也。共和实行,吾辈可为共同和奸 「 刑律有强奸、和奸之别。」 之行动矣。共和乎,共和乎!吾固馨香而祷祝之者也。」立夫、铭斋皆侨居海上,同学於某校,每於课暇,相将至公共租界之广西、贵州、云南各路,物色人材,亟欲求得一当以为快者也。
不如半开化之为愈机械变诈之心,每随文明之程度而俱进。盖知识日辟,艺术日高,自足以辅助其波谲云诡之千端万倪之伎俩而不为他人所觉,道德之堕落,羣若视为当然者矣。怀献侯曰:「是不如半开化之为愈也。」
金奇丁胜於四不像金奇中有族弟曰奇丁,自号似而先生,盖自言其似是而非也。其似是而非也若何?则似公子,似贵介,似达官,似名士,似新党也。似公子者若何?其尊人冷官也,而奇丁独无寒酸气,不知者且以为公卿大夫之子弟也。似贵介者若何?其从兄为京朝官,以其幼时之聪颖,独锺爱之,优待之,奇丁乃亦能露头角而有自异矣。似达官者若何?奇丁尝以纳赀得官,而起居作,绝无丝毫龌龊委琐之状。似名士者若何?奇丁雅好文艺,颇能与当世之骚人墨客相周旋。似新党者若何?奇丁虽不通外国文,而嗜译本书,与人谈话,颇多新名词。奇中语之曰:「子生於非驴非马之中国,有此五似,胜於四不像多矣。」四不像者,兽名,尘之俗称,黑龙江之鄂伦春有之,人役之如牛马,有事,哨之则来,舐以盐则去。
杨景秋夜郎自大自大之称谓滥,自洋人之势力盛,而乡愚无知见有异言异服者,不问其为厮养也,为乞丐 「 外人亦有在华行乞。」 也,皆以洋大人称之。京津小儿习闻之矣。嬉於市,辄为之谣曰:「洋大人,无限威权在自身,咱们偏做中国民。」盖以光绪庚子八国联军之至,惧被诛戮而为此媚外之语也。有粤人杨景秋者,醉心仕途,初至津,一日过宫北估衣街,闻有呼洋大人者,以为呼己也,遂应之,自是而後,一举一动无不摹拟官僚矣。越翼日,马竹轩遇之於途,语之曰:「子勿自以为大人也。说大人则藐之者,吾也。且子之五官四肢,亦犹是人耳,夜郎自大,果何为?」
公仆之自嘲有为省城附郭之首令者曰洪子澄,以达官费人沓来纷至,苦於送迎之烦,辄咨嗟太息,欲告退。谓:「终日奔驰,望尘而拜,虽非奴颜婢膝,究亦同流合污,吾不为也。」林沪生闻之,语之曰:「欧美人谓官吏为公仆,君之仆仆道途也,宜哉!」
四贼穷无所之余季考隐居苏州邱之山塘,且读且耕,殊自得也。中年始娶妇,妇为农家王氏女,曰秀云。既于归,则从秀考从事於田作。客有过斟酌桥者,每於夕阳将下时,见其扶锄耦耕,徒跣泥淖间,双笠影斜,时或并肩而,言诚一幅天然图画也。其所居虽为绳枢瓮牖,而甚修洁,农具之外,杂以文具图史。乡里小儿目光隘,疑其有所蓄也,争瞷之。某岁暮春,有二贼穴後墙进,季考方夜读,惊而逸。翌日秀考出担粪,秀云亦芸草於田,乃有一贼入其室,衣及钗失矣。越旬余,秀云方归宁,夜深,季考寝矣,一贼自梁上而下,攫衾去。及秀云归,学考具告之,秀云曰:「吾家固无长物也,何四贼之惠然肯来,不我遐弃乎?」秀考曰:「噫,此四贼也,固穷无所之,亦其父母之能生之而不能教之之所致耳,又何言!」
金奇中自歉金奇中居沪久,常郁郁不乐,林沪生问之曰:「君何所不慊乎?」奇中曰:「他姑勿论,即言三端可矣。人之有求於我者三:借钱也,荐事也,作伐也。我为谋之而恒不能忠,方自歉,何所乐乎?」沪生曰:「何也?」奇中曰:「借钱与人,万贯不为多,百文不为少。然虽仅百文,我固已尽力矣。盖我亦窭人子,人亦谅我也。为人介绍而作曹邱生,以我之力微,彼之技劣,而不能月得巨资。然彼固尚有所获,慰情聊胜,我之力亦已尽矣。至於执柯,则必得两造之同意而後可。今则女多於男,天壤王郎,且不可得,以执柯相委者多矣,百不一成,无可致力,此吾之所以自歉也。」
柯默尹谓金奇中说梦金奇中以其妇柯默尹之好观剧也,尝诫之曰:「人生如戏耳,何必耗时失业,疲精费神,以观此戏中之戏耶?」默尹曰:「人各有癖耳,观剧,吾之癖也。子岂一无所癖乎?」奇中曰:「吾与明顾文端之癖同耳。」默尹请其说。奇中曰:「文端,名宪成,无锡人,尝自言平生有二癖:一为好善癖,一为忧世癖。此两种癖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文端之言如此,卿尚何言?」默尹曰:「子之玩世不恭,亦已甚矣,乃犹正襟危坐而说梦耶?休矣,毋污吾耳也。」
柯默尹谓金奇中好行其德有抱乐器而奏之,且歌且行,蝶躞於坊陌,以售技自给者,凡繁盛之都会皆有之。金奇中好山水游,暇则手一卷,不入剧场,然当闭户夜读时,闻声,辄召之人,使歌,且观书,且听曲,不以为嚣也。奇中之妇柯默尹以其歌之劣也,厌之,语奇中曰:「沪上剧大佳,子不往观而乐此,好恶拂人之性矣。」奇中曰:「吾非嗜此也。徒念若辈为无告之穷民,日得薄值,将以资俯仰耳。且自我出此些须之贵,固无损,我伏案展卷,亦未夺我之日力也。」默尹曰:「信若斯乎,子亦好行其德矣。」
上场容易下场难自提倡文明新剧之说盛,於是上海社会之中年人士,亦皆热心救世,而号召於众曰:「此固辅助社会教育之一端也。彼年少失学者,诚能日观新剧,濡染既久,自必有所观感而羣思为善矣。安得有热心者,投身剧场,而现身说法乎?」曾子英习闻之,乃从提倡新剧之人而习焉。择日登台,观者座满,於时笙歌一奏,袍笏而出。孰知门帘方启,而台步已乱,鼓板不灵,喝倒采之声大作。高晴川曰:「上场容易下场难,有如是夫!」
捐员捐官之外有所谓捐员者,捐议员也。官吏一称官员,入赀为官曰捐官。蒋禹洲者,浙之乡人也,饶於赀,以捐官之可以称雄於乡里也,欲纳粟者久矣。一日遇周子平於广座,即以捐官事托之,而谈次忽误言捐官为捐员也,子平哂之。座客有朱和雄者,乃曰:「处今之世,与其捐官,毋宁捐员之为愈。」子平诧而问之,曰:「何谓也?」和雄曰:「今之议员,皆以金钱运动而得,费数百金,即可为之。他日所获,必倍之,或数倍之,无需次之苦,有取偿之道。且议员为出类拔萃之国民,虽有铜臭,於高尚之人格,固无损也。」禹州韪其言,乃不捐官而捐员。良心自革命之说起,而口头书面辄有「热心」二字,其误解者一意盲从,虽於非理之事亦必自表其热心。盖其人实乏判断力,事之是非,固不辨也,故凡所作为,无不踰越范围。林沪生曰:「是盖无良心上之主张也。良,音同凉,心既热,自不凉矣。」
机械之心金可中尝自上海乘沪宁汽车以至江宁,朝发而夕至也,又尝自汉口乘长江汽船以至上海,三日而已达也,神之,语怀献侯曰:「机械之作用乃如此耶?外人何智,吾人何愚?」献侯曰:「国人亦何尝无机械之心耶?用之不当耳!」
九头鸟九头鸟,《太平广记》引《岭表录异》曰:「鸺鶹乃鬼车之属。或云九首,曾为犬囓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今人以九头鸟为不祥之物,本此。又张君房《脞说》,时人语曰:「天上有九头鸟,人间有三耳秀耳。」按《续搜神记》,兖州张审通为泰山府君所君,额上安一耳,既醒,额痒,果生一耳,尤聪俊,时号三耳秀才。盖时人以九头鸟能预知一切,故以之比聪俊者。後更转以讥狡猾之人,而曰:「天上有九头鸟,地下有湖北十老。」盖言楚人多诈故也,其实亦不尽然。
狗有警察学识陈蝶仙尝曰:「吾国之犬,富有警察学识,每见异言异服者,必吠而逐之。」外人初入内地,殆无不为狗所困,故必以杖自衞。说者谓手杖之用,实等於打狗棒耳。
人乐我忧许阁涛善育儿,有男子子七,女子子九。妇卒而续娶马氏,其岁为宣统庚戌,阁涛齿未四十也。逾年得孪生子二,粲粲成行,总计为十八矣。阁涛以力不足赡而常以为忧。一日薄暮,访其妻弟趾祥,趾祥虽有妻,而仅一子,且与之别居。时将晚膳,趾祥留之饭,则共餐者九人,皆门下食客也。阁涛乃笑而言曰:「吾家食指之繁,自作孽,不可逭也。君何事而亦受人口腹之累耶?」趾祥曰:「人之乐,我之忧也。」盖趾祥亦贫,固笔耕而食,亦常患不给者也。
生利分利金奇中尝自以虚生於世,饱食终日,分利不生利而自歉也,恒郁郁不乐。林重夫曰:「吾辈不农不工,皆无益於社会,分利之谤,自不免矣。然仰事俯蓄,萃於一身,犹能以劳心之所获,沾丐一家,就在家而言,固实为生利之人也,又何歉焉?以视闒冗之须眉丈夫,徒知食粟,而转赖其妇女以为养者,不已较胜一筹耶?」
两个呆人>;师问学生曰:「一加一是几何?」生曰:「三。」师艴然曰:「汝真呆人,譬如汝与我,是几人?」答曰:「是两个呆人。」
未完之稿有女学生嫁为人妇者,不能主中馈,其夫为购烹饪杂志。妇受而读之曰:「嘻,得之矣,烹饪之法乃若是其易,於我乎何有?」明日夫令作馔,则半熟不能食。夫曰:「噫,此何馔也?」妇曰:「此馔乎,制法悉遵杂志,惟为未完之稿耳。」
囚徒待决汉口有某团体,每岁暮,放假三日,然於治事之末日午後,辄有袖手静坐,寂无所事,惟待时至即行者。李子和曰:「是殆如监狱待决之囚徒,知死期将至,故无所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