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类
巡幸类
圣祖六巡江浙
圣祖南巡,始於康熙甲子十月二十六日,御舟抵浒墅关。先於二十四日过扬州,将由仪徵幸江宁,忽遇顺风,可以速达京口,遂乘沙船顺流而下。次早幸金山,晚登舟扬帆,过丹阳、常州、无锡,俱未及泊,一昼夜,行三百六十余里。时汤斌为巡抚,务俭约,戒纷华,御舟已入邑境,县令犹坐堂皇决事也。上骑而入阊门,士庶夹道,辄缓辔,命勿跪,访求民间疾苦。至接驾桥,南行,幸瑞光寺,巡抚前导,由盘门登城,从齐门而下,幸拙政园。晚达葑门,驻跸织造署。
第二次南巡为己巳二月初三日,御舟抵浒墅关,苏州在籍诸臣汪琬、韩菼、归允肃、缪彤等接驾。日晡时,入城,衢巷始结灯彩。次日幸虎邱,登万岁楼。时楼前有玉蝶梅一株,盛开,注目良久,以手抚之。出至二山门,有苏州士民刘廷栋、松江士民张三才等伏地进疏,请减苏松浮粮,命侍衞收进,谕九卿科道会议。第三次南巡为己卯,奉慈圣太后以行。三月十四日驾抵苏州,在籍绅耆接驾,俱有黄绸旛,旛上标明都贯姓名恭迎圣驾字样。於姑苏驿前虎邱山麓,凡驻跸之所,皆建锦亭,联以画廊,架以灯彩,结以绮罗,备极壮丽,视甲子已逾十倍矣。十八日,恭逢万寿,诗若干帙,分天地人和四册,以祝万年之觞。又於诸山及城中名刹普设祝圣道场。十九日,召苏州在籍官员翁叔元、缪日藻、顾汧、王原祁、慕琛、徐树谷、徐升入见,赏赐各有差,又赐彭孙遹、尤侗、盛苻升御书匾额。二十日辰刻,御驾出葑门,登舟,幸浙江。时两江总督为遂宁张鹏翮,江苏巡抚为商邱宋荦也。上问云:「闻吴人每日必五餐,得毋以口腹累人乎?」鹏翮奏云:「此习俗使然。」上笑云:「此事恐尔等亦未能劝化也。」四月朔,驾由浙江回苏。初二日,传旨:「明日欲往洞庭东山。」初三日晨出胥口,行十余里,渔人献鲫鱼、银鱼二筐。又亲自下网,获大鲤二尾。上色喜,命赏渔人元宝。时巡抚已先候於山,少顷,有独木船二拨桨前行。御舟近岸,而从者未至,巡抚备大竹山轿一乘,伺候升舆,笑曰:「亦颇轻巧。」有山中耆老百姓等三百余人执香跪接,又有比邱尼艳妆跪而奏乐。上云:「可惜太后未来。」先驱引导者,倪巡检、陈千总也。在山士民老幼妇女,观者云集。上谕众百姓:「你们不要踹坏了田中麦子。」是时菜花结实成角,命取一枝细看,问巡抚何用。奏云:「打油。」上曰:「凡事必亲见也。」是日,有水东民人告菱湖坍田赔粮,收纸,付巡抚。上问扈驾守备牛斗云:「太湖广狭若干?」奏云:「八百里。」上云:「何以《具区志》止称五百里?」奏云:「积年风浪冲坍堤岸,故今有八百里。」上云:「去了许多地方,何不奏闻开除粮税乎?」奏云:「非但水东一处,即如乌程之湖漊,长兴之白茅嘴,宜兴之东塘,武进之新村,无锡之沙潡口,长洲之贡湖,吴江之七里港,处处有之。」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初四日,由苏起銮回京。
第四次南巡为癸未二月十一日,驾抵苏州。时巡抚宋荦在任,一切行宫彩亭,俱照旧例。荦扈从时,见上逢名胜必有御制诗或写唐人诗句,荦从容奏云:「臣家有别业在西陂,乞御笔二字,不令宋臣范成大石湖独有千古。」上笑曰:「此二字颇不易书。」荦再奏云:「臣曾求善书者书此二字,多不能工,倘蒙出自天恩,乃为不朽盛事。」上即书二字颁赐。顷之,又命侍衞取入,重书赐之。
第五次南巡为乙酉三月十八日,驾抵苏州。是日为万寿圣诞,奉上谕:「江南上下两江举监生员人等,有书法精熟,愿赴内廷供奉钞写者,着报名齐集江宁、苏州两处,俟朕回銮日,亲加考试。」四月十四日,命掌院学士揆叙赴府学考进呈册页,取中汪泰来等五十一人,同前考过郭元钎等十人,俱赴行宫引见,各蒙赐御书石刻《孝经》一部。是年,驾又幸崑山县,登马鞍山,旋往松江,阅提标兵水操。
第六次南巡为丁亥二月二十六日,上幸虎邱山。三十日,幸邓尉山。圣恩寺僧际志恭迎圣驾。午後传旨宫门伺候,御赐人参二筋,哈密瓜、松子、榛子、频婆果、葡萄等十二盘。上云:「吾见和尚年老也。」初,无锡惠山寄畅园有樟树一株,其大数抱,千年物也,圣祖每幸园,尝抚玩不置,回銮後,犹忆及之,问无恙否。查慎行诗云:「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
圣祖南巡赋诗康熙己卯,圣祖第三次南巡视河工回跸,有御制诗云:「行徧江南水与山,柳舒花放鸟绵蛮。明朝又入邳徐路,凤阙龙楼计日还。」
圣祖赐青浦孔宅匾联衢州孔氏,世称圣裔南宗,而江苏青浦县城北亦有孔宅。考孔宅志,孔子二十二代孙潜,字景微,先居梁国,为汉太子太傅,避地会稽,遂为郡人。至三十四代正,为苏州长史,隋末乱离,奉先圣衣冠宝玉葬於大盈浦上,立家庙以祀,子孙家焉。康熙乙酉三月,巡幸江浙,涂经青浦,贡监生员孙鋐等吁请御书,匾云「圣蹟遗徽」,联云:「泽衍鲁邦,四海人均化育;裔分吴会,千秋世永蒸尝。」雍正甲寅,诏立五代王祠。乾隆丙寅,礼部题准奉祀生。己亥,巡抚杨魁疏奏估修,嗣後多请帑重修,沿为故事。
高宗六巡江浙高宗南巡亦六次,始於乾隆辛未,终於甲辰,其间奉皇太后以行者四,仅率诸皇子以行者二,然辛未、丁丑两度,不过令河臣慎守修防,无多指示,至壬午,始有定清口水志之说。丙午,乃有改迁陶庄河流之为;庚子,遂有改筑浙江石塘之工;甲辰,更有接筑浙江石塘之谕。余如高堰之增卑易甎,徐州之接筑石堤,类皆迟之又久,始底於成者也。其时所过郡邑,恒减免租税,增广学额,优礼耆年,以志盛举。高宗南巡供应之盛高宗第五次南巡时,御舟将至镇江,相距约十余里,遥望岸上着大桃一枚,硕大无朋,颜色红翠可爱。御舟将近,忽烟火大发,光焰四射,蛇掣霞腾,几眩人目。俄顷之间,桃砉然开裂,则桃内剧场中峙,上有数百人,方演寿山福海新戏。彼时各处绅商,争炫奇巧,而两淮盐商为尤甚,凡有一技一艺之长者,莫不重值延致。又揣知上喜谈禅理,缁流迎谒,多荷垂询,然寺院中实无如许名僧,故文人稍通内典者,辄令髠剃,充作僧人迎驾。并与约,倘蒙恩旨,即永为僧人,当酬以万余金,否则任听还俗,亦可得数千金。故其时士子稍读书者,即可不忧贫矣。又南巡时须演新剧,而时已匆促,乃延名流数十辈,使撰《雷峰塔传奇》,然又恐伶人之不习也,乃即用旧曲腔拍,以取唱演之便利,若歌者偶忘曲文,亦可因依旧曲,含混歌之,不至与笛板相迕。当御舟开行时,二舟前导,戏台即架於二舟之上,向御舟演唱,高宗辄顾而乐之。
高宗南巡禁衞之严高宗南巡之经扬州也,地方官办皇差者,每於运河两岸之支港汊河,桥头村口,各设卡兵,禁止民船出入。御舟行时,塘河两岸,左右打纤,曰龙须纤。每纤道一里,设站兵三,惟许村镇民妇跪伏瞻仰,於应回避时,令男子退出,而不禁妇女。一日,御舟过平望,两岸市廛栉比鳞次,适一女子将炊,於楼头钻石取火,火光熠烁不定。御前侍衞见之,以为潜蓄逆谋,将危及卤簿也,遽从舟中发一箭,女遂应弦死。
高宗命对烧酒高宗南巡,舟至横塘,以横塘之向出烧酒也,乃以「横塘镇烧酒」五字命随銮诸臣对。诸臣瞠目苦思,皆辞不能。盖此五字,初视之无甚难,而其偏旁适按木土金火水五行,故不易也。
高宗南巡赋诗沈文悫公尝扈从高宗游幸西湖,严冬大雪,高宗戏吟曰:「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沈鞠跽而前曰:「请皇上赏与臣续。」高宗许之。沈吟曰:「飞入梅花都不见。」高宗击节称赏,且解貂裘赐之。
高宗止幸浙东天台雁宕之胜,甲於东南。高宗南巡时,一日,召见齐召南,询两山古蹟,齐以未游对。上曰:「卿籍隶台州,以何不到?」齐云:「山势岝峉,谿流深险,臣有老母,不忘「孝子不登高不临深」之古训,是以不敢往游。」时上适奉孝圣皇后南来,闻齐言,遂不复巡幸浙东。顾栋高不以高宗南巡为然无锡顾栋高举经学入都,蒙召见,面谕云:「看汝年衰,是以准令回籍颐养,将来朕巡幸江南,尚可见汝。」顾奏云:「皇上尚须南巡乎?」高宗默然。旋赐国子监司业衔放归。程文恭奏止高宗巡幸湖州高宗将南巡,浙藩徐澍调补山东,陛觐,面奏湖州山水清远,请翠华临幸,得旨回浙办理。徐抵任,先开城南碧浪湖,大兴工役。一日,召问武进相国程景伊,对以湖州春季蚕忙,恐妨民事,立奉停止之诏,徐仍调山左。
高宗幸安澜园海宁陈氏有安澜园,高宗南巡时,驻跸园中,流连久之。
高宗阅冰嬉水围年例,十二月於西苑三海阅冰嬉,御前侍衞率八旗兵队奔驰,张弓挟矢,分树五色旗,以为次第。乾隆间,高宗岁奉孝圣后阅视於三海中。冬令乘坐冰牀,亦谓之拖牀,上用者以黄缎为幄,如轿式然,以八人推挽之,罽帱貂座。
淀园旧有水围,其後停罢,而水亦涸,总督高斌复濬之。乾隆甲戌,高宗尝奉孝圣后观水猎於昆明湖,嘉、道以还不复踵行矣。
向导处勘程途定制,上巡狩时,豫遣大臣率各营将校之深明舆图者往勘程途,凡御跸尖营,相去几许之桥梁道涂,皆令有司修葺,名曰向导处。获是差者,皆为美选,沿路苞苴,肆意徵索,稍不满意,则以修治道涂为名,坟墓陇亩,任其蹂践。有司畏之,罔敢拂其意。高宗知之,惩数人,其风稍敛。
奏飞燕捉天鹅曲高宗巡幸木兰,每秋猕行围,辄歌《飞燕捉天鹅》之曲。
御枪处导引侍衞章京中选火器精熟者数十人为御枪处,巡狩日相导引。其长服黄缘红马褂,余红缘白马褂。上合围时,皆下骑执火器,翼列扈从,以防猛兽奔突。上御火枪,则争相贰副。旧时郊行免从,自嘉庆癸酉变後,凡郊社大祀,皆服蟒袍从焉。
咏文宗秋驾诗咸丰庚申,文宗驾幸热河,变起仓卒,诏天下勤王,讫无应者。汉阳黄文琛《秋驾》诗云:「秋驾崑仑疾景斜,盘空辇道莽风沙。檀车好马诸王宅,翠褥团龙上相家。賸有残磷流愤血,寂无哀泪落高牙。玉坷声断城西路,槐柳荒凉怨暮鸦。」
德宗西狩手携小匣光绪庚子拳匪之乱,八国联军入京,孝钦后挟德宗出走,皆单衣也。德宗捧小匣一以从,日夕不去手。至怀来县,某贝子接之,启视,则其中藏南枣五枚、烧饼一枚而已。县令出迎,孝钦入署,令其妻为之理发,进面食,即命庖人从以赴陕。
庚子西巡琐记光绪庚子两宫西巡,後宫从者惟隆裕后、瑾妃二人,同居德宗寝宫後小屋三楹。德宗每晨梳栉,隆裕亲往侍之。
近支王公随扈者,惟贝子溥伦,王公福晋及外戚夫人随扈者,仅庆王之二侧福晋及桂公夫人。每逢令节颁赐,入宫谢恩,平日未尝召入。
庆王之女三人,亦随驾。其一少寡,宫中呼为元大奶奶,葛帔练衣,不施朱粉,居於孝钦后寝宫西偏。
孝钦后将至太原,某夕,梦中惊啼。适岑春煊自甘肃率勤王师至,是夜,立寝门外,闻惊啼声,亟呼曰:「臣春煊在此保驾,请太后毋恐。」於是后醒。
孝钦后在太原时,一日,小有不豫,晋抚荐县丞叶嗣高请脉,立和胃舒肝之方,煎膏以进。既至西安,大臣复荐知府吴观乐、知县徐本麟与太医庄守和,於视朝後入内请脉,以为常。
两宫在太原,下诏巡幸西安,护抚臣端方奏明设局,恭备供奉事宜,饰南北两院为行宫,北院巡抚所居,南院则总督行馆也。圣驾莅止,居於北院,以其屋舍较多也;然草草修葺,仅蔽风雨而已。
太原启銮时,有二内侍病不能从,遂留於太原,无何,死其一。冀宁道许涵度为营棺殓,寄榇兰若,作佛事三日。其一扶病行,间关至长安,两宫以涵度能恤旅客也,颁江绸数卷赏之。
陕西护抚端方,以保护教堂最力,两宫深奖其能,擢任湖北巡抚,旋加头品顶戴尚书衔。陛辞日,召对奖勉,时逾六刻之久。濒行,复赉宸翰殊珍以宠异之。
孝钦后寝宫有老妇二人侍奉,皆自京都随至者,宫中呼为妈妈,月钱在粮台支给。圣驾初至,宫门委员陈官韶每晨入内视洒扫。一日,孝钦后见之,谓陈曰:「汝何官?」陈跪奏曰:「臣大挑知县也。」蹙然曰:「汝举人耶?」
夜有内监数人於寝宫外更番坐守,卧者,即於阶上陈茵褥焉。
孝钦寝宫之阶窄而长,夏令日光偪射,殊苦炎热,特命制竹帘数挂,垂於檐际。寝宫无晷漏,孝钦后命於院东置小土台,上设木晷,以测日景。
孝钦后每晨於寝宫院内设案置鑪,烧藏香一枝,妆罢传膳,香亦烬矣。
行在膳房极简率,以生鱼难求,故传单不用鱼。行宫大门内外、二门内宿衞,皆岑春煊部下甘军,以金造、林泰清、马福祥三人分统之。两宫将行,乃命固原提督邓增率所部随扈。
行宫内夜无报更者,两重门内,逻者各二十人,皆岑春煊所部甘军。殿上惟虎神营兵四五人,秉烛守夜而已。
孝钦后入长安时,任民间妇女瞻仰。某家妇年二十许,在宅门内,銮舆至,少妇出跪门外,见其补服,知为命妇,嘉其有礼,命以银牌赏之。回銮时,跸路左右有老幼废疾跪送者,悉赏银牌,命芬车等按名发给,牌由前路粮台先期铸进。长安苦热,求冰不可得,巡抚升允购青瓷大缸二,分进两宫,日注清泉,以代冰桶。
行宫惟终南仙馆植花木,德宗寝宫在焉。东有楼,颜曰:「悠然见南山」,巡抚毕沅笔也。视朝之暇,时往登眺。
终南仙馆池水久涸,德宗命汲井水灌之。新种芙蕖,以水性过暖,不能开花,惟翠叶翩翻而已。
行宫之茶膳,月需三四千金,厨房百余人,茶饭皆在此数。每晨支应局进生菜,悉依传单购备,鸡三四只,猪肉十余斤而已。如膳房添进时鲜,或多用鸡肉,则在内司房领价,不得於支应局常供有所增益。
行宫极陕隘,膳房在东,炭房在西,内监惟御前供奉者在宫中,余俱在宫门外东街箭道,谓之大坦坦。两宫太监数千人,其奏事首领称为宽尔达,余亦各有品秩。此次随扈者不及百人,在御前给事者,数人而已。
两宫传膳,内监十数人,来往传递杯盘,极严肃。供此役者,冠皆无顶,盖新进无秩者也。间有供奉勤慎者,超出侪辈,冠始有顶矣。
长安果品少,无可进御,惟同州瓜、渭南桃较佳,抚藩每购数百枚以进。两宫辄增凄感,再三慰劳,并止後毋进呈,虑费财力。其实每贡一次,不过费钱十数千而已。
御膳房制乳酪,买牛最难,盖秦中年荒牛少故也。数月之间,仅购得七八头。回銮後,命西安府豢养,刍秣取给公家,於府署马厩侧,树木栅以养之。
隆裕后晨诣孝钦后寝宫问安,恒立於殿後祗候,平日但梳平髻,御便服长袍,外罩绣花半臂。
隆裕后出都,仓皇未携匳具,至太原,始稍稍增置。冬月在长安,命中官出购瓷合木箧以盛脂粉,皆民间常用至粗之品也。
行宫院中少花木,由某局月进盆花数种,修莳皆不如法。惟端方进石榴数盆,老根蟠结如石,孝钦后爱之,常临阶赏玩。
德宗寝宫凉棚,由巡抚升允入内带匠,上见而避於东园小方壶,内监捧书卷茶铫以随。小方壶者,池上堂名,巡抚毕沅所题也。
德宗每日寅初必起,盥栉後,天犹未明,俟孝钦后兴,即入寝宫问安,同览章奏。少选,出御便殿,召见臣工,日以为常。所居东院北室,本名四来堂。後改四喜。两宫每出,凡遇晴雨,两内监擎黄繖荫之,天阴则否。
西巡仓猝,德宗定十日一薙发,时宫监执此役者,均未从行。届日,特命侍郎溥兴觅工,出入由侍郎带领,每请发一次,赏工银四两。半年後,始有内监擅此艺者自都至行在。
旧制,内廷设内外奏事官,外奏事以满部员充之,内奏事则太监也。行宫无外奏事,惟内奏事一辛姓太监,递摺宣旨,往来两宫间。各部院司员领批摺者,悉集前殿东室,而军机大臣内直庐,亦假此室。辛丑夏,外奏事官始至行在。
慈驾幸陕未久,即值万寿,当事者欲选梨园子弟以进,两宫闻之,严斥不许。嗣後每遇佳节,一切典礼筵宴,均先期降诏停止。
每晨两宫披览奏章,俱在寝宫窗下,奏事太监呈摺讫,即跪於案前,臣工有事入内,辄立牕外。
扈从诸臣,平日俱行装,惟万寿、元日着蟒袍补服。某相以数金买一朝珠,两宫见而问之,相国具以实对,君臣感喟之余,转以为笑。德宗言出宫时未携烟壶,适相国囊中贮有二壶,乃自都携出者,立以进御。
长安诸工皆劣,貂皮又远莫能致。德宗冬日犹御绒檐秋帽,岑春煊请易貂檐,亲手捧出,徧觅丰貂不得,仅以敝貂羃之。
行在书籍绝少,两宫时遣人在坊间购石印《三通》、《九朝圣训》、《御批通监辑览》、《渊监类函》诸书。当事者欲求善本以进,竟不可得。
吏部尚书敬信自京师至行在,召对移时,面奏仪鸾殿被焚及都中近事,两宫惨然不悦。
两宫至长安,谴责肇祸诸臣。命下之日,由胡延率缇骑诣载澜、英年、赵舒翘行馆宣诏,即逮澜、英入狱。次日,复以官车遣澜就道,澜以宗室近支,得从议亲之条,发遣新疆。
孝钦后虑长安粮台支应局不免有内监求索,特召主者,谓宫中支一钱,必以朱文小印为信,以是两局月费不及万金,始终无求索之弊。印文曰「凤沼恩波」,孝钦所常佩者也。
胡延守西安日,充行在内廷支应局提调,每日辰初入内,午初散值。听差委员汤志尹、马荫梧、舒鋆、陈官韶等八人,朝夕在宫门应候。遇有传办之事,内监辄语委员曰:「有旨传尔堂官胡延来。」盖不知中外官秩之分,竟以堂司为长官属吏之通称也。
有织妇挈一子,居宫中,五龄矣,能言能笑,请安跪拜如仪。孝钦后甚爱之,每膳投以果饵,必跪谢而後食。冬月在行宫,骤感寒疾,一夕而夭。孝钦不怿者累日。
行在两宫侍女不及十人,年皆二十许。其月钱在前路粮台支给,谓之女子口分。
行宫铺地以极薄旧毡,官吏欲易以新者,孝钦后不许。寝宫门槅之玻璃已破,命以红纸翦如钱式连缀黏之。
光绪辛丑四月,命将行在寝宫窗格改糊冷布。东西配殿,三格格所居,壁黏小幅寿星像,纯用朱笔钩勒,笔意超妙,乃孝钦后御笔,以赐格格者。
长安汉、唐古蹟久湮,伽蓝名园,百无一存,存者亦不堪临览。缁流羽士,日望临幸。顾两宫不肯轻出,惟启銮时道经东城八仙庵,因内务府大臣继禄之请,暂憩片刻而去。
长安碑林多古刻,两宫命秦抚各拓一本呈览。拓本百余种,惟命将唐开成石经精搨数十本,车载以归,余则选阁帖数种而已。
西藏、蒙古屡贡佛於行在,两宫以无地供奉,先後命胡湘林、李绍芬等赉至省城卧龙寺,设龛以祀。
广东贡雷州葛,质细而色黄,两宫以为佳,特颁内廷行走诸臣,抚藩亦得与焉。
两宫将回銮,或进蒙古包十余座。制如行帐,以布为之,有窗有门,可容十许人。敛之,一马可驮。命在行宫东院张之,亲临验视。
七月杪,孝钦后命勘视东路行宫跸路,饬各州县官不得妄事供张,一切务从俭约。早晚两膳,仍依传单备进,由膳房烹饪。惟庚子西幸,沿途井水味劣,此次命汲本地山泉以供御茗。临潼无山泉,特自长安载西关井水一车,足一日之用。渭南以下,皆有山泉,不复用西关水矣。
辛丑回銮,当起跸时,城中街道均盖黄色土,两旁店铺更结彩悬灯,设立香案,以糖果饼饵置其上。黎明,行李车先发。辰刻,观者塞途,一路有兵弹压。少选,前导马兵出城,次为各太监及衣黄马褂官员。太监见桌上果饵,择佳者攫食。中有乘车者,乘马者,又次黄轿数乘,则驾至矣。沿途肃静无譁,并由禁衞军令百姓分跪道左,不许仰视。有一人状类痴狂,奔至轿前跳跃,曳而斩之道旁。孝钦后轿以三十六人舁之,人均衣团龙褂。後为皇后妃嫔,最後为大阿哥,末为亲王军机大臣及扈从诸臣。
銮舆将启行,秦中祠宇悉颁匾额,凡四十余所。是时南斋供奉,惟尚书陆润庠一人,奉召一日毕书。德宗以银绢赉之。
回銮过华阴,驻跸二日。华山下固有玉泉院,县官略加修饰,以备宸游。两宫於召见臣工後,亲往临览。是日微雨,大臣骑马秉盖以从。
孝钦后又拟幸华山,胡延面奏华山险巇偪仄状,游幸之意乃辍。清稗类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