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　出师未捷身先死——游武侯祠

南阳距舞阳西南百余公里处，既到舞阳，自当到南阳武侯祠一游，参拜这位历代知识分子所敬仰的人物。上午8时许，阎、宋、司机与我一行四人乘阎部长专车，经叶县，抵方城，从华北平原之南端进入汉水流域的南阳盆地。11时30分，到达市政建设颇具规模的南阳市。

武侯祠坐落在南阳西郊的卧龙岗上。卧龙岗南濒白水（汉水支流），北枕紫山（伏牛山余脉），山势平缓，相传是当年诸葛兄弟隐居耕读处。“卧龙”是名士徐庶拜会刘备时对诸葛孔明的品评。到此方知“隆中对”的“隆中”不在南阳而在湖北襄阳，诸葛兄弟隐居耕读是在襄阳隆中还是南阳卧龙岗尚有争议。据说，如今争得更甚，因为这关涉到两市的旅游业。

整个祠园占地近200亩，现存明清木构建筑百余间。石坊、仙人桥、山门、大拜殿、三顾草庐、宁远楼自东向西依次坐落在中轴线上，与两侧的碑廊、古柏亭、野云庵、半月台、躬耕亭等构成两进四合院落。推想起来，当年为避山东之乱而流寓于此的诸葛兄弟只有数栋草屋、数亩薄地而已。据说，全国现存的武侯祠共有九处，除此处外，湖北有三处（蒲圻，襄樊，宜昌），四川两处（成都，奉节），陕西两处（勉县，岐山），甘肃一处。比起关羽，虽大大逊色，但比起无人祭祀的刘、张两人来说，也够风光的了。

位于武侯祠前岗坡台阶上的石坊，耸立门外，深厚端庄。该坊始建明代而毁于“文革”。1992年由宛籍华侨捐资重建，上刻“千古人龙”四个大字。第二道石坊为三顾坊，此单门石坊为清道光年间复立。两面刻文是“汉昭烈皇帝三顾处”和“真神人”。唐胡曾《南阳》诗云：“乱世英贤百余战，孔明方此乐耕锄。蜀王不自垂三顾，争得先生出旧庐。”中国历代知识分子，之所以对“三顾草庐”津津乐道，被胡曾一诗道破。“三顾”美谈，表彰的不是“顾主”，而是“顾客”。然而“待价而沽”的先师孔子、孟子又何尝耐得住寂寞。“真神人”，语出苏轼《武侯庙记》：“人也，神也，仙也，吾不知之，真卧龙也。”有飘然羽化登仙之感的苏东坡，已将诸葛亮视为“神仙道人”了。

过山门即进入武侯祠第一进院落，廊院内古柏蔽日，甚是肃穆。院中甬道上的三门四柱石坊为清初遗物。横联是“三代遗才”，柱联为“遗世仰高风抱膝长吟，出处各有千秋志；偏安恢汉祚鞠躬尽瘁，日月同是二表文”。表彰诸葛亮“穷则独善，达则兼济”的精神。其实，这也是中国读书人的最高理想，问题是说说容易做做难。观诸历史，穷则怨望，达则苟且，甚或贪滥者比比皆是。儒者表面上“以名为教”，其实劝以“权位、利禄与女色”。

大拜殿是武侯祠主体建筑，由拜殿与大殿两部分组成。历代匾额、楹联甚多。主要匾额有“隐居求志”“儒者气象”“莘野高风”“遗风伊吕”“勋侔伊吕”等。楹联有：“立品于莘野渭滨之间，表读出师，两朝勋业惊司马；结庐在紫峰白水以侧，曲吟梁父，千载风云起卧龙。”“巾扇任逍遥，试看抱膝长吟，高卧尚留名士隐；井庐空眷念，可惜鞠躬尽瘁，归耕未慰老臣心。”中国历代知识分子，一方面仰慕隐士，另一方面又热衷做官，表面上依违于两者之间，实则是同一倾向的两个侧面。

大拜殿墙上嵌满历代碑刻，游览匆匆，不及细读。绕大殿拾阶而上，有一宽阔院落，中有一座八角攒尖式建筑，名诸葛草庐，相传为诸葛兄弟躬耕旧庐。诸葛草庐以西，便是宁远楼。“宁远”语出诸葛亮的《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淡泊、宁静，实为儒、佛、道三教所同，然儒之所以为儒，却在于“明志”与“致远”。宋儒陆象山说：“收拾精神，自作主张。”只有“收拾精神”方能做到“澹泊与宁静”，然人生不能守此“澹泊”“宁静”为目的，更要“自作主张”。我虽喜读诸葛亮的“一对二表”，但更喜欢他的这两句话。然而，处喧嚣之都市，竞逐之市场，而能做到“澹泊”、“宁静”且“自作主张”（明志），实属不易。

诸葛亮，公元181年生，234年卒，享年54岁。刘备三顾茅庐，亮作《隆中对》时年方27岁。章武三年春，刘备病笃，属亮以后事，说：“若嗣子（刘禅）可辅则辅之，如其不可，君可自取。”备对亮信赖如此，实超出君臣关系。亮弥留之际，上表后主说：“成都有桑八百棵，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别无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宫，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老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为政清廉如此。在历代名臣中，实不多见。

下午5时30分，参观结束，驱车返回舞阳。

晚上，阎部长屏退左右，征询我的“临别建议”。其实，我的“临别建议”早已酝酿在心，只等待他的询问。我给他的建议有三条：

1. 以县委组织部作为推行全县富民工程的领导机构，有其利、更有其弊。富民工程需要县府各部门及乡镇官员去推动落实，而官吏的政绩考核及升黜之权在组织部。其利在于促使他们去执行，落实富民工程的各项计划，但要防止他们为突显政绩而用行政指令直接干预农户的经营权。各乡、各村之间不展开评比不行，但不少强迫指令与弄虚作假往往由竞比而引起。

2. 增加农户经济作物的比重与发展庭院饲养业，即增加农户经济的商品率比重。富民工程的重点，一在于增产，二在于增收，而“增收”不仅与“增产”有关，更与“市场价格”有关。因此，一县富民工程的领导者必须关心农户产品的销售与价格波动问题，在此基础上引导农户调整种植与饲养结构。如只将注意中心放在“增产”上，往往吃大亏，这方面的教训是很多的。

3. 通过农户的种养业与劳务输出而达到农户增收的目的，富民工程的直接受益者是农户，对县、乡财政贡献是微量的；县乡如将财政增收希望寄托在富民工程上是不切实际的。说“富民工程”是内地传统农业县经济快速增长之路，或言过其词，合理的提法是稳步增长之路，而能否做到稳步增长，关键在于能否建成一个廉价高效的为农服务体系与加工、销售体系。富民工程之重点应在于此。

最后我说，老子云：“治国若烹小鲜”，多翻必失。经济规模相似且狭小的广大农户，受天气与市场双重影响的农业经济即是“小鲜”。欲其“年年有新招，年年出绩效”而用“评比”与“乌纱”驱迫乡镇官员去乱翻“小鲜”，势必适得其反，千万要谨慎。

阎部长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三条建议，中肯及时。”时近11点方辞别，约定明晨前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