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流血統
申東赫九歲時,北韓的階級制度給他當頭一擊。
初春時,他和三十幾個同學走向火車站,老師叫他們去那兒撿拾工人將煤裝上火車時散落下來的煤屑。火車站靠近十四號勞改營的西南角,若要從學校去那兒,學生就得從波伊萬的院落下方經過,他們的院落座落在大同江上方的懸崖,守衛的孩子住在院落裡,也在那邊的學校上學。
申東赫和他的同學經過時,守衛的孩子從上面對著他們大叫。
「賤貨生的反動派孩子來了。」
拳頭大的石頭朝著勞改營的孩子扔過來。由於下面有河流,上面有懸崖,所以他們無處可躲。一顆石頭擊中申東赫左眼下方,割開一道深深的傷口。申東赫和同學發出尖叫,蜷縮在泥路上,試著以胳臂和手保護頭部。
又有一顆石頭擊中申東赫的頭,將他擊倒在地,他覺得頭暈目眩。當他清醒過來,守衛的孩子已經停止扔石頭,但許多同學都在呻吟和流血。那位後來在礦坑失去大腳趾的文成心已經昏了過去。申東赫的班長洪珠炫,應該是負責當天差事的工頭,也昏倒在地。
那天稍早,老師曾告訴他們,要趕快去火車站開始工作。他說稍後會趕上他們。
老師終於過來了,看見血跡斑斑的學生,東倒西歪躺在地上,老師勃然大怒。
「你們在做什麼?怎麼不去工作?」他大叫。
學生膽怯地問老師,他們該如何處理仍然昏迷不醒的同學。
「將他們背在背上,」老師指示:「你們該做的,就是努力工作。」
以後幾年,當申東赫在勞改營的任何地方,看見波伊萬的孩子,他會盡可能地往反方向走。
波伊萬的孩子有種種理由向申東赫之類的孩子扔石頭。他是無可救藥的罪人的孩子,所以他的血統受到了最嚴重的汙染。然而,波伊萬的孩子的血統,已經被偉大領袖給聖潔化了。
為了辨識並孤立他眼中的政治敵人,金日成在一九五七年創立了一種新的封建制度,一種以血統為基礎的階級秩序。政府根據他們所認知的個人父母及祖父母的可靠度,劃分並大大地隔離了北韓人口。北韓自稱「工人天堂」,雖然它宣稱效忠共產主義的平等理想,但它卻發明了世界上最嚴厲、最僵化的階級劃分制度。
北韓創造三個範圍廣泛的階級,這些階級底下又有五十一個次族群。位於頂端的是核心階級的成員,他們可以在政府、朝鮮勞動黨、軍事部門以及情報機關取得工作。核心階級包含農場工人、在韓戰中喪生的軍人家屬、和金日成一起反抗日軍佔領的軍隊家屬,以及政府員工。
下一個階級是動搖階級或中性階級,它的成員包括軍人、技術人員,以及教師。最下層的階級是敵對階級,它的成員有反對政府的嫌疑人,包括以前的地主、逃到南韓的人的親屬、基督徒,以及為二次世界大戰前控制朝鮮半島的日本殖民政府工作者。現在,這些人的後代在礦坑和工廠工作,而且不能上大學。
除了決定工作機會,這個制度也塑造了地理上的命運,因為核心階級可以住在平壤和平壤周圍;許多敵對階級的成員,則被遷移到靠近中國邊界的偏遠省份。有些動搖階級的成員,可以藉由某些途徑提高自己的地位,例如加入朝鮮人民軍、展現出眾的服務成績,以及靠著運氣和關係,取得執政黨的低階職位。
此外,自由市場的迅速成長,也讓一些出自動搖階級和敵對階級的商人致富。因此,他們可以靠著賄賂過著舒適的生活,過得比一些政治精英分子更加舒適。*
*作者在二〇〇七年和二〇一〇年之間訪問過叛逃者。詳細描述這種體制的著作包括Andrei Lankov的North of the DMZ(Jefferson, N. C.: McFarland & Company, 2007),67-69,以及Ralph C. Hassig和吳孔丹的The Hidden people of North Korea, 198-99。
然而,就政府職位而言,家庭背景幾乎決定了一切,包括誰有權對申東赫丟石頭。被認為值得信賴、可以成為政治勞改營守衛的北韓人,只有像安明哲這類人——他是北韓情報官員的兒子。
服了兩年的兵役後,在十九歲那年,安明哲接受徵召,成為波伊萬。徵召過程的一部分,就是檢查他的整個家族的忠誠度。他也必須簽署一份文件,答應絕不會洩露勞改營的存在。和他一起被徵召的兩百名年輕人當中,有百分之六十同樣是情報官員的兒子。
從一九八〇年代後期到一九九〇年代初期,有七年時間,安明哲在四個勞改營(不包括十四號勞改營)當守衛和司機。一九九四年,他的父親負責監督區域糧食分配,但他和上司發生衝突,因而自殺。隨後,安明哲便逃往中國。到南韓後,安明哲成為首爾的一名銀行職員,並且和一位南韓女子結婚,兩人育有二子,也成為一名人權活躍分子。
叛逃後,安明哲得知他的哥哥、姐姐都被送到一座勞改營,後來,他的哥哥就死在那兒。
二〇〇九年,當我們在首爾一起吃中式晚餐,安明哲穿著一套深藍色西裝和一件白襯衫,繫著條紋領帶,戴著半框眼鏡。他看起來像一位成功人士,當他說話時,顯得沉靜而謹慎。然而,他塊頭驚人,有一雙大手,以及美式足球二線衛的肩膀。
當他接受守衛訓練時,他研究韓國的跆拳道,學習鎮暴技巧,並且接受一項指示:不要擔心對待犯人的方式是否會導致受傷或死亡。在勞改營,他習慣於毆打沒有完成規定工作量的犯人,他記得曾經把一名駝背的犯人,狠狠痛毆一頓。
他說:「打犯人是正常的。」他也解釋說,他的指導員要求他絕不能微笑,也要求他將犯人當成「豬和狗」。
他說:「指導員指示我們,不要把犯人當成『人』,也不要顯露憐憫。他們說:『如果你這麼做,你會變成一名囚犯。』」
雖然憐憫遭到禁止,但是,對待犯人的方式卻沒有什麼限制。安明哲說,守衛因此可以肆無忌憚地縱容自己的愛好和怪癖,他們經常騷擾迷人的女囚犯,後者通常同意和他們發生性行為,以換取較好的待遇。
安明哲說:「如果女囚犯因此生小孩,她們和嬰兒都得死。」他強調他親眼目睹新生兒被鐵棍活活打死。他說:「勞改營背後的理論就是:淨化思想錯誤者的家庭,直至第三代。因此,容許新一代出生,就違反了這個理論。」
如果守衛逮到試圖逃跑的犯人,他就可以上大學。因此,有抱負的守衛便善加利用這種激勵方法。安明哲說,他們會讓犯人試圖越獄,然後,在犯人到達圍繞著勞改營的圍籬之前,他們便開槍射殺犯人。
安明哲說,犯人經常因為守衛感到厭煩或心情不佳而遭到毆打,有時甚至被打死。
雖然就血統而言,監獄守衛和他們的婚生子女屬於核心階級,但是,他們是次要的公務員,在工作期間多半被困在冰天雪地的偏僻地區。
核心階級的核心成員住在平壤的大公寓裡,或是住在有大門的社區的單一家庭住房裡。外人不清楚北韓有多少這類上流家庭,但是,南韓和美國學者相信,他們只占北韓人口的一小部分。在兩千三百萬總人口當中,只有十萬至二十萬人屬於這種上流階級。
上流階級中,受到信任及才華出眾的人,可以定期出國,成為國營公司的外交官和貿易商。過去十年,美國政府和世界各地的執法機構以文件證明,這些北韓人當中,有一部分人捲入那些將現金輸送到平壤的犯罪組織。
這些犯罪組織涉及下列罪行:偽造百元美金鈔票、網路恐怖主義、毒品買賣(包括海洛因和威而鋼的買賣),以及銷售高品質偽造名牌香菸。根據聯合國官員的說法,北韓也違反聯合國決議,將火箭和核武賣給伊朗和敘利亞等國。
一位經常旅行的北韓上流人士告訴我,他如何靠著取得金正日的支持和關愛,保住自己的官位。
他叫金寬鎮,在平壤長大,是出身名門的上流人士。他在金日成大學讀英國文學,這是一所專供高官的孩子就讀的學校。在二〇〇三年叛逃到南韓之前,他的專長是經營全球性詐領保險金的國營保險公司。這個公司藉著虛報北韓發生工業意外和天然災害,向世界上數家最大的保險公司騙取數億美元,並將大多數的詐騙所得送入親愛領袖的口袋裡。
這項計謀有一個充滿節慶氣氛的年度高潮,這個高潮就發生在金正日生日(二月十六日)前的那個星期。朝鮮國家保險公司是由國家壟斷的保險公司,負責策劃詐領保險金的計謀,而它的駐外經理預備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
二〇〇三年二月初,在新加坡的辦公室,金寬鎮看著他的同事將兩千萬美元現金塞入兩個耐用的袋子裡,然後差遣他們經由北京前往平壤。這是國際保險公司所付的錢,而這不是一次性的獻金。金寬鎮說,在他於平壤經營國家保險公司的那五年期間,總有一包包的現金及時被送到平壤,慶賀金正日的生日。他說這些錢除了來自新加坡,也來自瑞士、法國和奧地利。
他說這些錢被送到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的三十九號辦公室。這間惡名昭彰的辦事處,是金正日在一九七〇年代所成立,目的是收取強勢貨幣,讓他有一個獨立於他父親之外的權力基礎(當時他的父親仍然統治北韓)。根據金寬鎮和許多叛逃者的說法,以及刊物的報導,三十九號辦公室透過購買奢侈品,來鞏固北韓上流人士的忠誠。此外,它也出資購買外國製造的飛彈,和其他軍備計畫的零件。
金寬鎮向我解釋,北韓的詐領保險金手法如下:這間國家獨家經營的保險公司設立於平壤,承辦經常發生、且造成重大損失的北韓災難的保險。這些災難包括礦坑意外、火車撞車,以及水災所導致的莊稼歉收。他說這間保險公司採取再保險措施,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從災難中獲利。每一次發生災難,政府就可撈一筆強勢貨幣。」
金寬鎮和其他北韓保險公司的駐外工作人員,被差遣到世界各地尋找保險經紀人,這些人願意接受十分誘人的高額保險費,來賠償北韓在這些災難中所蒙受的損失。
再保險是一種價值數十億美元的企業,它將一家保險公司所承擔的風險,轉移給世界各地幾家保險公司。金寬鎮說,每一年,北韓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向主要的再保險玩家要求投保。
「我們不斷地找保險公司,」他告訴我:「次年,也許我們找上倫敦的勞埃德保險公司,下一年,我們可能找上瑞士再保險公司。」
北韓讓許多大保險公司承擔不算太高的保險損失,藉此掩飾其中的極大風險。北韓政府一絲不苟地準備以文件證明的索賠聲明,讓他的魁儡法院將這些聲明草草過目,然後立即提出索賠。但是,當再保險公司派遣調查員來查證索賠聲明,北韓政府往往對他們施加重重限制。根據倫敦一位保險業專家的說法,北韓也利用再保險公司和經紀人對於地理的無知,以及對政治的天真。這位專家說,許多再保險公司和經紀人以為,他們所交涉的對象是南韓的公司。還有些再保險公司和經紀人不明白,北韓是一個封閉的集權主義國家,有假法庭,也不必為其所作所為,向國際社會負責。
過了一段時間,再保險公司明白了一件事:北韓經常針對火車撞車和渡輪沉沒提出高額索賠,這些意外的真相,卻幾乎無從查證。德國保險業巨擘德盛安聯投信公司和倫敦的勞埃德公司,以及其他幾家再保險公司,都在倫敦法院針對朝鮮國家保險公司提出訴訟。二〇〇五年,北韓政府針對一架直升機墜落於平壤一間公有倉庫,提出索賠。這些再保險公司對此提出異議。在法院文件中,這些公司聲稱,墜機事件是造假的,北韓法院支持索賠的判決被動過手腳;北韓經常以詐領保險金為手段,替金正日的私人開銷籌錢。
然而,這些再保險公司最後撤回聲明,同意達成和解。對於北韓而言,這項和解幾乎是一次全面性的勝利。法律分析家說,這些再保險公司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們簽署了愚蠢的合約,同意接受北韓法律的束縛。達成和解後,北韓的律師說,暗示國家涉嫌詐領保險金是「極不公平的」。但是,這個案件引發國際關注,世界各地的再保險公司因此避免和北韓交涉,也慢慢終結了北韓的詐領保險金計謀。
金寬鎮說,當那兩只裝有兩千萬美元現金的袋子在他的協助下,從新加坡送到平壤,金正日龍心大悅。
他說:「我們收到了一封感謝函,金正日將我們大大讚揚一番。」他強調在金正日的安排下,他和同事都收到了禮物,而這些禮物包括水果、北韓製造的電子產品,以及毛毯。
獨裁者表達感激的寒酸方式道出了許多內情。北韓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長期處於挨餓狀態,因此,唯有按照北韓標準,平壤核心階級的生活水準才算奢華。
上流階級有較大的公寓,可吃到米飯,也可以拿到水果和酒之類的進口奢侈品。然而,對於平壤居民而言,在最好的情況下,供電也只是斷斷續續,而且很少有熱水可用。此外,除非是外交官和國家所贊助的企業家,否則出國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
安得烈.蘭可夫是出生於俄羅斯的政治科學家,曾在平壤上大學,現任教於首爾的國民大學。他曾告訴我:「就物質、財物、物質享受和娛樂選擇而言,平壤的上流家庭根本比不上首爾一般支薪的家庭。」南韓的人均收入是北韓的十五倍(二〇〇九年,北韓的人均收入是一千九百美元)。即使蘇丹、剛果和寮國的人均收入都高於北韓。
當然,金氏王朝是一個例外。金氏家族氣派宅第的衛星影像,在北韓襤褸的風景中特別突出。根據金正日前任主廚和前保鏢所寫的書,金氏家族至少擁有八棟鄉間別墅,這些別墅幾乎都有電影院、籃球場以及靶場。有幾間別墅有室內游泳池,打保齡球和溜直排輪用的娛樂中心。在衛星照片中,我們可以見到一個標準規格的賽馬跑道、一座私人火車站,以及水上樂園。
在金正日位於元山的家族宅第附近,衛星拍攝到一艘私人遊艇,有一座五十米的游泳池,以及兩個滑水道。元山位於一座半島,有白沙灘,據說是金氏家族最喜歡的地方。金正日的前保鏢說,金正日經常去那兒獵麃、雉和雁。他的每棟宅第都配備日本和歐洲進口的傢俱,他和家人所吃的牛肉,都出自保鏢在專屬畜牧場所飼養的牛,他們所吃的蘋果,則來自一座有機果園,在此,他們會在土壤加糖以提高水果的甜度,雖然在北韓,糖是一種稀少而昂貴的商品。*
*Ralph C. Hassig和吳孔丹的書(27-35)搜集了金正日的生活方式細節,也參考Curtis Melvin在他的部落格「北韓經濟觀察」(North Korean Economy watch)裡所搜集的「谷歌地球」的照片。參考: http://www.nkeconwatch.com/2011/06/10/friday-fun-kim-jong-ils-train
金氏家族靠著血統享受了極多的特權。金正日於一九九四年從他父親繼承北韓的獨裁統治,這是共產世界第一次的世襲。第二次世襲發生於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在六十九歲的金正日過世後。他最小的兒子立即在一片歡呼聲中,被稱為黨、國家和軍隊的「最高領袖」。雖然我們不確定金正恩和他的年老親屬或將領,是否可以實際掌握大權,但是,宣傳專家超時工作,塑造出一種新的個人崇拜。黨的日報《勞動新聞》將金正恩捧為「軍隊和人民的精神支柱及希望燈塔」。國家通訊社強調,這位新的領導人是「傑出的思想和理論家,以及舉世無雙的卓越指揮官」,而且即將成為「國家繁榮的堅固基礎」。
撇開正確的血統,這個繼承者的資格實在乏善可陳。他曾就讀於瑞士黎伯菲爾的一所德語學校。就學期間,他是籃球隊的控球後衛,曾用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拿筆為芝加哥公牛隊偉大的麥可.喬丹畫素描畫像。*十七歲那年,他回到平壤上金日成大學,但是外人不甚清楚他在這所學校究竟修了哪些科目。
*Andrew Higgins, "Who Will Succeed Kim Jong Il," Washington Post (July 16,2009), A1.
金正日於二〇〇八年中風後不久,平壤第二次權力轉移的預備工作,就變得十分明顯。這次中風顯然讓六十六歲的親愛領袖不良於行,也暗示金正恩即將從默默無聞變成一個大人物。
二〇〇九年,在幾場針對挑選出來的聽眾所發表的演說中,金正恩被描述成一個「文藝天才」以及一名愛國者,因為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將北韓提升為擁有核武的超級強國。一首宣傳曲「腳步」,在軍事基地流傳,讓官兵做好準備,迎接一個充滿活力的「年輕將軍」的到來。他的確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出生於一九八三或一九八四年。
在二〇一〇年九月,為他初次進入國際社會而舉行的宴會中,世界第一次正式見到了這位年輕將軍的面孔。他簡直就是他的祖父偉大領袖金日成的分身,而金日成比金正日更加受到人民的愛戴。
當金正恩在他父親死後試圖鞏固大權,他和他祖父之間驚人的相似度,似乎是精心安排的結果。他穿毛裝,理短短的軍人頭,沒有留鬢角,而這正是金日成在一九四五年奪取北韓政權時的衣著和髮型。南韓流傳著一個謠言:平壤的整形醫師動手術提高兩人的相似度,讓年輕的金正恩變成偉大領袖二世。
如果這位新領導人想要像父親和祖父一樣牢牢控制國家,他當然需要一些人民的支持,也需要軍隊作為強大後盾。也許他的父親金正日從來不受人民愛戴,但他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來學習如何支配長輩。當金日成於一九九四年過世,他親自挑選許多高階軍事將領,並且有效地治理國家。
金正恩還不到三十歲,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來學習這些手段,所以他沒有這些優勢。然而,掌權不到幾個月,他和他的形象塑造者已經塑造出一個新的獨裁者形象。他們讓這個年輕的領導人,變成一個快樂、討人喜歡、愛家的男人。國家電視台也不斷播出他先前不為人知的妻子李雪主的畫面。李同志曾當過歌手,才二十出頭,打扮得像三星公司的資淺主管,經常面露微笑,站在丈夫身邊,有時甚至會在公開場合碰他的手。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改變。金正日妻妾成群是一個國家機密;談論這件事可能招致危險。*但是,金正恩的妻子變成一個獲得國家認可的展示品,扮演一個穿戴名牌的凱特.密德頓,站在她的「威廉王子」身邊。在攝影機前,他們和吃得胖嘟嘟的幼兒互動,參觀健身中心,一起視察超市。他們參加現場的米老鼠表演,而金正恩對一場演奏電影「洛基」主題曲的音樂會,翹起大拇指。
*金冰三的罪就是,他是金正日第一任妻子的朋友。為此,她被關在第十五號勞改營八年,因為連坐法,她的四名子女和父母也被送進勞改營。一位維安官員告訴她,如果她談論親愛領袖和他的女人,她絕無法從勞改營獲得釋放。
這些刻意安排的活動畫面,詭異而令人好奇,而且傳送到世界各地,是金氏家族王朝大改造的一部分,一種刻意模糊焦點、具有「今夜娛樂」(Entertainment Tonight,美國電視政治娛樂節目)大改造的效果。突然之間,金正恩變成網路上的熱門話題。MSN Now的一個標題嘲諷說:「對不起,各位女士,你們最喜歡的北韓獨裁者,已經名草有主了。」
這位新的領導人也開始玩弄改革,容許女人在公開場合穿長褲,解雇一位強硬派的將軍,並且似乎嘗試收回軍隊不受限制的權力。當一枚長程飛彈發射後不久就爆炸,他承認失敗。他認為經濟改革可以解決糧食短缺的問題,也派遣官員去研究中國式的資本主義。根據一些報導,農民在繳納國家規定的糧食生產量後,可以保存和販賣糧食。長期的北韓觀察者推測,北韓或許可能實施真正的經濟改革。
然而,在人權方面,外界仍看不到任何改變。二〇一二年六月,聯合國估計高達三分之二的北韓人口營養不良。政治勞改營仍然運作著,否認和好戰精神仍然持續著,國家的官方通訊社,將那些談論勞改營的叛逃者稱為「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