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矢人

1．矢人为矢¹。鍭矢参分，茀矢参分，一在前，二在后²。兵矢、田矢五分³，二在前，三在后。杀矢七分⁴，三在前，四在后。

【注释】

¹矢人：以造箭为业的工匠。箭由镞头、杆、羽、括等部分组成。一是刃，即金属箭头，长二寸；二是笴，即木质的箭杆，一般的长度为三尺。

²“鍭矢参分”四句：鍭（hóu）矢，一种箭头较重、宜于近射、力锐中深、杀伤力强的矢。茀（bó）矢，郑《注》说，据《夏官·司弓矢》，当为杀矢。按，鍭矢、杀矢皆用于近射，其镞尤重，故重心依前（参见《司弓矢》第4节）。参分，一在前，二在后，即谓此二矢重心所在。

³兵矢、田矢：据郑《注》，兵矢，谓枉矢、絜矢，是两种可以结火而射的矢，用于守城、车战。田矢，用于打猎弋射的矢。郑《注》谓即矰矢，是一种系丝绳于箭末、用于田猎弋射飞鸟的矢（参见同上）。兵矢、田矢，镞皆稍轻，故箭杆重心稍后移。

⁴杀矢：一种箭头较重而尖锐、杀伤力强的矢，用途与鍭矢相类。按，郑《注》据《司弓矢》说，当为茀矢。按，茀矢也是一种可结绳而射的矢，其镞又稍轻，故箭杆重心又稍后移（参见同上）。

【译文】

矢人制作矢。把鍭矢的箭杆长度分为三等分，把杀矢的箭杆长度分为三等分，一等分在前，二等分在后，则前后重量相等。把兵矢、田矢的箭杆长度分为五等分，二等分在前，三等分在后，则前后重量相等。把茀矢的箭杆长度分为七等分，三等分在前，四等分在后，则前后重量相等。

2．参分其长而杀其一¹。五分其长而羽其一²，以其笴厚为之羽深³。水之以辨其阴阳⁴，夹其阴阳以设其比⁵，夹其比以设其羽。参分其羽以设其刃⁶，则虽有疾风，亦弗之能惮矣⁷。

【注释】

¹参分其长而杀其一：长，谓箭杆的长度。杀，减杀，削减。郑《注》曰：“矢稿长三尺，杀其前一尺，令趣镞也。”这是为了安镞而将前一尺由后向前逐渐削细。按，镞由刃、铤两部分构成：箭头叫刃，刃后插入矢杆的部分叫铤。只有把杆的前端削细，才能在安镞后得与其后的箭杆粗细相同。

²五分其长而羽其一：箭杆长三尺，其五分之一是六寸。即在箭杆末端的六寸处插羽毛。郑《注》曰：“羽者六寸。”《释名·释兵》云：“矢，其旁有羽，如鸟羽也。鸟须羽而飞，矢须羽而前也。”

³以其笴厚为之羽深：笴厚，箭杆的厚度。笴，箭杆。郑《注》曰：“笴，读为‘稿’，谓矢干，古文假借字。厚之数未闻。”羽深，箭羽进入箭杆的深度。

⁴水之以辨其阴阳：阴阳，箭杆的阴面和阳面。按，凡木皆有阴阳两面，竹材向日部分为阳，偏坚重；背日部分为阴，偏疏轻。浮于水，阴面在上，阳面在下。可据此把箭杆浮于水面以辨别阴阳。

⁵比：亦名括，是矢末未端扣弦处所刻的一道凹槽。庄存与曰：“比，今人谓之扣，所以扣弦也。”

⁶参分其羽以设其刃：按，羽长六寸，三分之则为二寸，是镞刃为二寸。刃，箭镞，箭头。按，商代大量使用有脊双翼式青铜箭镞。战国时期，镞的形式种类繁多（包括双翼形、三棱形等，部分有倒刺），铤部趋长。

⁷“则虽有疾风”二句：惮，掉，摇摆。按，风对箭行方向是一种干扰因素，箭羽大小适当、装置得法的箭，是一个简单的有负反馈的稳定控制系统。垂直的箭羽有横向稳定的作用：当箭飞速前进时，如因侧风干扰，使得头部偏向左方（或右方）；箭矢由于惯性作用，仍沿着原先的方向前进，于是迎面而来的空气阻力有了垂直于箭羽的分力，此分力反过来使箭羽向左（或向右），箭镞随之向右（或向左）转，抵消了侧风对方向性的影响。同理，水平设置的箭羽有纵向稳定的作用。垂直箭羽与水平箭羽的配合，使得箭能够保持良好的方向性，准确抵达目标。

【译文】

把箭杆的长度分为三等分而把前面的一等分自后向前逐渐削细以便安镞。把箭杆的长度分为五等分而设羽的部分在箭杆后部占一等分，以箭杆的厚度作为羽毛插进箭杆的深度。把箭杆浮于水面以辨别出它的上阴面和下阳面，夹在阴阳分界处的两边开口子设箭括，夹在箭括的两边上下、左右对称设置羽毛。把羽的长度分为三等分而以一等分作为设置镞刃的长度，那么即使有迅疾的风也不会摇摆而偏离方向。

3．刃长寸¹，围寸，铤十之²，重三垸³。

【注释】

¹刃长寸：按，上节云“参分其羽以设其刃”，是刃长二寸可知，而此处言“刃长寸”，与上文不合，故郑《注》以为“寸”上脱“二”字。译文姑依经文原文。

²“围寸”二句：围寸，孙诒让曰：“此专指镞本之圆在稿外者言之。”铤十之，是铤长一尺。

³三垸：垸，通“锾”，重量单位，重11.52铢，三垸则为34.56铢，合1.44两（参见《考工记·冶氏》第1节注）。

【译文】

刃长一寸，刃最宽阔处围长一寸，铤的长度是围长的十倍即一尺，镞重三垸。

4．前弱则俯¹，后弱则翔²，中弱则纡³，中强则扬⁴；羽丰则迟，羽杀则趮⁵。是故夹而摇之，以视其丰杀之节也⁶，桡之以视其鸿杀之称也⁷。

【注释】

¹前弱则俯：及以下三句，据郑《注》，此言箭杆弱不符合要求带来的弊病。俯，俯下，低下。郑《注》又曰：“俛，低也。……纡，曲也。扬，飞也。”弱，柔弱易桡曲。《说文·彡部》曰：“弱，桡也，上象桡曲，彡象毛氂桡弱也。”按，《考工记》所载箭杆的强弱，与即现代射箭术中Spine（箭杆桡度）的概念相当。Spine强的箭杆，表现刚强，桡度小，经文此节称为箭杆“强”；Spine弱的箭杆，表现柔韧，桡度大，经文此节称为箭杆“弱”。箭杆的Spine与弓的配合十分重要。开弓至满弦，撒放时，箭杆在弓弦的压力下弯曲变形；离弦后，由于箭杆的弹性作用，它将反复拱曲，蛇行式前进。“前弱则俯”，此谓如果箭杆前部偏弱，易于桡曲，撒放时箭杆前部的弯曲较大，撒放离弦后，前部振动较强，阻力增大，箭行迟缓，则飞行轨道较正常情况为低。

²后弱则翔：翔，程瑶田《创物记》曰：“前高。”按，此谓如果箭杆后弱，则撒放时后部弯曲较大。撒放离弦后，箭杆后部振动较为厉害，振动能量的一部分将转化为帮助箭矢前进的动力，前行速度较正常情况为快，故将偏离正常轨道而高翔。

³中弱则纡：纡，屈曲，弯曲。按，如果箭杆中弱，在弓弦压力作用下，箭杆过分弯曲。撒放后，由于箭杆本身的反弹作用强，箭杆将绕过中心线，偏离正常轨道向右侧飞出。

⁴中强则扬：强，刚强不易桡曲。按，如果箭杆中强，即中部刚强，不易桡曲，则弓弦受到的压力和随之而来的形变就较大。由于它对箭杆的反作用力较强，撒放后，箭杆将绕过中心线，偏离正常轨道向左侧飞出（闻人军《<考工记>中的流体力学知识》，《自然科学史研究》1984年第1期）。

⁵“羽丰则迟”二句：这两句说羽毛偏多偏少之病。郑《注》曰：“丰，大也。趮（同“躁”），旁掉也。”又《说文》曰：“趮，疾也。”丰，大。迟，迟缓，速度低。杀，此指箭羽过少。趮，摇晃，偏斜。按，依据空气动力学知识，箭矢所受的摩擦阻力、压差阻力和诱导阻力，均与箭羽的大小有关。若箭羽过大，则阻力增加，使得飞行速度降低。若箭羽过少或零落不齐，箭的横向或纵向稳定性差，飞行时就容易偏斜。

⁶丰杀之节：节，关键点。此谓最佳点。《考工记·弓人》郑《注》曰：“节，犹适也。”

⁷桡之以视其鸿杀之称也：鸿杀，此谓粗细。鸿，大。杀，小。称，相称，恰当。按，此为用实验的方法检验箭杆的粗细与强弱程度，与现代测量箭杆Spine的原理、方法完全一致。

【译文】

如果箭杆前端较柔弱箭行轨道较正常情况为低而会向下栽，如果箭杆后端较柔弱箭行轨道较正常情况为高而会向上扬，如果箭杆中部较柔弱箭的飞行线路就纡曲而偏侧，如果箭杆中部刚强而两头弱箭飞行时就会飘忽不定倾斜而出；箭羽过大箭飞行速度就会减慢，箭羽过少或零落不齐箭飞行就摇摆偏斜。因此箭造成以后，要用手指夹着箭矢的比部上下摇动它，以检验箭羽的大小是否合乎要求，桡曲箭杆以观察其各部分强弱粗细是否匀称。

5．凡相笴¹，欲生而抟²，同抟欲重，同重节欲疏，同疏欲栗³。

【注释】

¹相：相看，选择。郑《注》曰：“犹择也。”

²生而抟：生，天生的。抟，圆。郑《注》曰：“生，谓无瑕蠹也。抟，读如‘抟黍’之‘抟’，谓圜也。”贾《疏》曰：“无瑕谓无异色，无蠹谓无蠹孔也。”

³欲栗：郑司农曰：“欲其色如栗也。”栗，谓栗木，落叶乔木，木质地坚实，纹理细直。戴震曰：“坚实之色。”

【译文】

凡是选择箭杆之材，要挑选天生即是浑圆的，同样浑圆的要挑选致密较重的，同样致密较重的要挑选木材节间长节目稀疏的，同样节目稀疏的要挑选颜色如栗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