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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河东集 - (唐)柳宗元 >
- ●卷三十四·书
○报崔黯秀才论为文书
(崔黯,《新史》有传,宁季弟密之孙也,后擢进士第。一本作崔剪。剪,《新史》、《旧史》皆无传。此书在永州作。)
崔生足下:辱书及文章,辞意良高,所向慕不凡近,诚有意乎圣人之言。然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学者务求诸道而遗其辞。辞之传于世者,必由于书。(书,谓字书。)道假辞而明,辞假书而传,要之,之道而已耳。(之道,谓适道也。)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也。今世因贵辞而矜书,粉泽以为工,遒密以为能,(遒,音酋。)不亦外乎?吾子之所言道,匪辞而书,其所望于仆,亦匪辞而书,是不亦去及物之道愈以远乎?仆尝学圣人之道,身虽穷,志求之不已,庶几可以语于古,恨与吾子不同州部,闭口无所发明。观吾子文章,自秀士可通圣人之说。今吾子求于道也外,而望于余也愈外,是其可惜欤!吾且不言,是负吾子数千里不弃朽废者之意,故复云尔也。
凡人好辞工书,皆病癖也。(癖,音僻。腹病也。)吾不幸蚤得二病。学道以来,日思砭钅咸攻熨,(砭,彼验切,以石刺病也。钅咸,与针同。熨,火熨也。)卒不能去,缠结心腑牢甚,愿斯须忘之而不克,窃尝自毒。今吾子乃始钦钦思易吾病,不亦惑乎?斯固有潜块积瘕,(居牙切。久病也。腹中病也。)中子之内藏,(中藏,并去声。)恬而不悟,可怜哉!其卒与我何异?均之二病,书字益下,(“字”,一作“示”。)而子之意又益下,则子之病又益笃,甚矣,子癖于伎也。
吾尝见病心腹人,有思土炭、嗜酸咸者,(,徒滥切,与“啖”同。)不得则大戚。其亲爱之者不忍其戚,因探而与之。(东坡《醉墨堂》诗云:乃知柳子语不妄,病嗜土炭如珍羞。用此事。)观吾子之意,亦已戚矣。吾虽未得亲爱吾子,然亦重来意之勤,有不忍矣。诚欲分吾土炭酸咸,吾不敢爱,但远言其证不可也,俟面乃悉陈吾状。未相见,且试求良医为方已之。苟能已,大善,则及物之道,专而易通。若积结既定,医无所能已,幸期相见时,吾决分子其嗜者。不具。宗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