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弁

（？—1144） 宋小说家。字少章。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出使金国，被留十七年，守节不屈。作有小说集《曲洧旧闻》等。

王 荆 公

朱 弁

王荆公性简率，不事修饰、奉养，衣服垢污，饮食粗恶，一无有择，自少时则然。苏明允著《辨奸》 [1] ，其言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以为不近人情者，盖谓是也。然少喜与吕惠穆、韩献肃兄弟 [2] 游。为馆职时，玉汝 [3] 尝率与同浴于僧寺，潜备新衣一袭易其敝衣，俟其浴出，俾其从者举以衣之，而不以告。荆公服之如固有，初不以为异也。及为执政，或言其喜食獐脯者，其夫人闻而疑之曰：“公平日未尝有择于饮食，何忽独嗜此？”因令问左右执事者，曰：“何以知公之嗜獐脯耶？”曰：“每食不顾他物，而獐脯独尽，是以知之。”复问：“食时置獐脯何所？”曰：“在近匕箸处。”夫人曰：“明日姑易他物近匕箸。”既而，果食他物尽，而獐脯固在。而后人知其特以其近故食之，而初非有所嗜也。人见其太甚，或者多疑其伪云。

为改变北宋积贫积弱的现状，荆公王安石在宋神宗的大力支持下进行了改革。围绕着改革与反改革，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宋史》对王安石变法多诬蔑不实之辞。最早辱骂王安石的笔记小说有《璅语》《东轩笔录》《邵氏闻见录》等。南宋朱弁《曲洧旧闻》于王安石变法、蔡京绍述、角立之政等，言之尤详，其意在申明北宋一代兴衰治乱之由。《王荆公》即为其中一则。

小说欲攻击的是王安石简朴、直率的秉性。为达此目的，作者着意刻画了王安石我行我素的形象。王安石自少就不讲究衣着、饮食。在衣着上，不精挑细拣，浴于僧寺，被人有意换去破敝衣服，他毫不在意地穿上一套新衣而不觉有异。在饮食上，就近食獐肉干，换他物就近，他仍食近物而不顾獐肉干。作品以形象化的语言将王安石质朴、随意的生活习性真切传神地显现出来了。

王安石的如此秉性，本无可厚非。官场一向讲排场，摆阔气，奢侈腐化，铺张浪费，王安石不兴这一套，却不被时人理解。反改革派还因此大做文章，视王安石的举止不近人情，其吹毛求疵、谩骂攻击实在狠毒。好事者则费神费心，试图从衣食上捕风捉影，倘不是王安石夫人排疑，好事者差些将所谓的王安石嗜好獐肉干传为不争事实。王安石身为执政重臣，仍秉性自如，然其衣着饮食特性竟被人多疑为“伪”，与事实背道而驰。不管是著文，还是传闻，其穿透力很是强大，类如猛虎，甚见人心的险恶，世态的残酷。小说加在王安石头上的其实是莫须有的罪名而已。

小说中的王安石的形象，一方面是通过对他穿衣、饮食的不拘细节来表现，另一方面是通过旁观者的言行举止来衬托。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的君子形象就展示在我们的面前。文欲盖却弥彰，小说本身的表达原旨有时与读者认识、感受审美有悖，本篇中的王安石形象即可为例证。

（戴建国）

注　释

[1].苏明允著《辨奸》：世传《辨奸论》一文，或认为非苏洵（字明允）所作，乃他人的伪托。

[2].吕惠穆、韩献肃兄弟：惠穆系吕公弼的谥号；韩献肃兄弟指韩绛、韩维、韩缜兄弟，绛谥献肃。

[3].玉汝：韩缜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