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祝诰封恭人林大母罗太恭人八旬开一寿序
夫莱园者,台湾林允卿武部取老莱衣之义筑以奉母者,在县东南雾峰庄。林氏于台为甲族,庄其世居,后扆九十九峰,前瞰大海,气势雄伟;而园独在山水幽绝处,台榭花木,游者如入洞天福地。林氏世多豪侠,武部君独恂谨有长者风,群从子弟复多以知兵显。武部君虽尝治兵,然独以科目起家,台人以为得之母教尤多云。逢甲与三先弟皆婿林氏,武部君为丈人行。然友在婚先,又折辈行相问业,故论交为尤笃,园之成尝为定名焉。台版已更,遂成异域;人事之变,皆非意料。然有客海上来者,言园之风景如故,未尝不叹武部君为有子能承先走,怆然之余,更为心忭。今年秋,献堂昆仲迺书来,将征文为大母罗太恭人寿,念能言太恭人懿行无逾逢甲者。昔者岁在壬辰,尝以文寿太恭人矣。公父文伯之母之操行,老而弥笃。蜀虽属秦,巴氏之丹穴,无故怀清之台,不能以易姓废礼,心所欲祝,何待繁称。第十年以来者为贤子称祝者,今则为贤孙称祝。太恭人年益高而德益广,淑仪令范,无改于初。而区区岛国,则已令人有风景不殊(之)叹;举目山河之异者,匪山河之异,人事异则遂若异然也。然问太恭人之寿,乃今则已如诗人所称,年开第八秩矣!夫寿莫寿于天地,天冥冥高,且远不可知;若地则有生所托命,群载焉,群食焉,视若大母以其求之无尽藏也,且相与尊而亲之,曰“富媪”。惟其富也,殊种异族之伦,为蛮触,为焦冥,各索智竭能,哄然日起,而争分域广狭之已为强弱,得失之以为忧喜,相噬相戕前僵后仆而不自恤自立。生人物以来,止闻争地,不闻争天;止闻人畏天怒,不闻畏地怒地;固若是无知耶?抑母道固然耶?惟其然,故无论属何种何族,地之煦人育物以为德者,无改也。其德博施,其道贞恒。夫是以并天而寿,咸祝无疆。然则祝太恭人之寿,即以地道之无疆祝焉,可乎?古言地或方之扁之,今迺定为圆,为椭圆,象其形为球。以地球之大而有中国,附于中国而有台岛,亦地球之极小分耳。乃历年三百,易主者四,争亦酷矣!而附于地峙者流者如故,居者行者如故。主虽易,地未始有易。故论地之寿,国寿且远不及,无论寿人。然蜀不贰主,巴氏何已(以)称至今?鲁非昔鲁,公父文伯之母何以称至今?非以其富而能施,贤而有后乎?以古证今,太恭人之寿,自此以往,即谓与台岛之地并无疆焉可也。蜀已属昔,李密以祖母故陈情,世以为贤;然孙祖相依,亦茕茕矣!太恭人孙曾林立,且为能承志者,是不尤今胜于古耶!顾或谓台于中国为巽隅,巽为乾坤长女,是以主多贤女子。人之寿与天地并者,无若神仙;神仙多海上居,海上有十洲三岛,相传台即瀛洲,故称之曰“东瀛”。太恭人已寿且康,所居又若洞天福地,以□则贤,以寿则仙,是固然矣!然麻姑亲见沧海三为桑田,蓬莱水又日益清浅,龙伯之钓神山沦没仅存者三,海上之仙流移以万计矣。掌女仙之者籍曰西王母,独坐少广之庭,阅尘不惊,历劫不坏,世无周穆、汉武,谁复见之?以虚幻之说为颂祷之词,虽文不实,不敢以进。惟台湾一片土,二百年前实收有明一代之局,郑延平诚奇男子。令其无人,则谓山川雄烈灵秀之气,不钟男子而钟妇人,无不可者。初莱园之成也,武部君自都门归,聘曲师教家乐壹部。称寿之日,奏以乐亲,以娱宾,甚盛事也!虽歌舞湖山,此乐非昔。然诸伶而存,寿觞已举,必复集奏佳乐。惜远隔山海,未能再为登堂之拜,且坐园一听法曲也。
元默摄提格之岁律中清商日行寿星以次榖旦
赐进士出身 诰授中宪大夫 钦加四品衔工部
虞衡司主事加五级愚侄孙婿丘逢甲顿首拜撰
注:此文由台湾丘秀芷女士提供。原注如下:
此祝寿文系逢甲公为林献堂之祖母亦即林文钦之母八十一大寿所撰之祝寿文。林文钦(一八五五—一九〇〇)于西元一八八五年光绪十一年(时年三十一)与逢甲公同赴福州考举未果,光绪十九年才中举。而逢甲公为光绪十四年中举,次年入春闱。林文钦于一九〇〇年亡故,享年四十六岁。林献堂为其长子。逢甲公娶的是林献堂的堂姊、名为卓英之灵位。而其三弟树甲公娶林金盏,亦是林献堂堂姊。
林金盏夫人后随树甲公至大陆,于大陆老逝(日据时曾返台)。
此十六联屏应是撰于西元一九〇二年(光绪廿八年壬寅),文中云十年前壬辰年(光绪十八年)曾为文祝罗太夫人寿;是年莱园筑成,莱园之命名为逢甲公所定。未几,台湾为日所据。
逢甲公撰此文时,由于两地相隔故,仅能将文章托人带至台湾,由鹿港秀才郑鸿猷以棣书,书写成十六联屏。
十六联屏原存于台中雾峰林家,一九八三年年初,与“冬官第”匾额同时出现在古物收藏家亦即画家戚维义先生家中。
“冬官第”匾当时我即购回。该年年底,应棠姊将之连同《柏庄诗草》原稿捐给历史博物馆。是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为逢甲公二周甲子(一百二十周岁)诞辰纪念,我们兄弟姊妹同时寻找到许多关于逢甲公的文物,于历史博物馆展览。戚先生亦慨允借十六联屏于馆中展出。
次年,戚先生征询余,是否有意购回十六联屏。虽然非逢甲公手稿,但此寿文中有些历史上的事实足资证明,因此当下余立即同意购回,存放至今。原想选择适合时机再展览,但是目前个人因其他事务忙碌,无暇顾及。而仅抄录其文。
余另查其他书刊,得知罗太夫人高寿九十才仙逝。相较于其子林文钦四十六岁早逝,其孙林献堂七十六岁病逝,林阶堂约七十过世,罗太夫人相当长寿。
丘秀芷谨记
一九〇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