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菽园

按：此文原载新加坡一九〇〇年七月二十日《天南新报》，原题为《故人尺书》，复印件蒙新加坡国立大学王慷鼎、张克宏先生提供。

逢甲启：阁下以大雅之才首变荒俗，诗文之外，兼课时务，足见深心。朝廷方开经济特科，天下人士无不思求实学。方今讲求变通之法有三：曰学会，曰学报，曰学堂。所谓“学”者，固合兵、农、商、工言之，非特为士言也。海内志士，霆奋飙举，随地改观，华人之旅日本者亦闻声兴起，已创设商学会、红十字会、戒鸦片烟会，又与日本国人同设东亚协会；报馆则有《东亚旬报》，体裁美备，首重宗教，综博政要。近得其第一册读之，洵可与《强学报》《时务报》《知新报》《湘学报》《国闻报》骖靳鱼贯而具。所设之大同学校，兼习中东西文，为储才计，尤为志士仁人所嘉。尚闻旅日之人仅十万，南洋星（新）加坡、槟榔屿、吉隆、泗水、仰光、巨港、西贡、日里、吡腊、寥坡、麻埠、巴城、三宝垅、苏门答腊一带，较之何啻数十倍。彼大同学校现助经费已集者，不过四千馀元，已毅然开办，为海外倡，以南洋等处华商之多富且好义，阁下若振臂一呼，其力当过之，其事固不难立办。中学，阁下主之，贵友曾锦文、林文庆二君均精西学，西方教习更无俟外求。学堂已设，一切应尽之事，可以次第兴起，保国可也，保教可也，保种可也；即不然，仅同心合力，以保在洋之利权亦可也。惟阁下图之。闻已先创设报纸，想必同学报之例。阁下宗主素立，根柢宏深，志趣渊穆，固可为故人信也。想已得曾、林二君之助，林君倡随，均精医学，若能合中西之通，允为今日绝学中西医道虚实偏倚之辨。

尊著《赘谈》，极为破的。西医之书，已译者仅十馀种，闻未译者尚多精本，不审林君有暇能稍分功于此，以为生民垂绵远之福基否？曾君所译小说，想必佳甚，乞兄代索各种均惠寄一份，以拓眼界。刑律在今势已必变，但近所译西例书，似太简略，尤多不切之旨。曾君已通律学，能摘要翻译精本，以飨学者，尤为今日变法之大助耳。今日译书极为要义，但有译本，未通西文者，不难省览研几而汇其要。日本人何尝皆谙西方，惟国有通人，能将西书精本译行国中，故其人士皆通西学，此可见也。且西书纸料钉装，华丽坚韧，成本甚昂，过于中国之书或倍蓰，或十百之价，穷士寒门每难购置。一行翻译，尽变为中国之书，如近日上海大同局、益智会诸本，无不易于指购，人乐就之，此中获益，尤属无形。祈代致意二君也。徐君季钧夙居闽垣，久与西人游处，举凡地球时政，无不烂熟胸中，近与阁下同事，所遵宗旨，当亦相同。报馆一职，非纵横博辩之为难，实志趣正大之不数觏，每观内地日报二十馀家，佳者十中一二而已；此外率庞杂不伦，嚣然其气，忮刻其心，宗旨不正，殊无可取。若夫旬报、月报则异是。《时务》《知新》《湘学》之徒，起而继《强学》之后，《国闻》一报又从而张《时务》《知新》《湘学》之风，明定宗旨，开通湮塞，其功当不在孟子距杨墨、韩子辟佛老之下，吾中国四百兆民亦何幸而有此哉！

承索拙稿，少作尝为友人持刻，今仅抄乙未内渡所作百十首，都为一卷，中多愁苦之音，不足示人也。吾兄爱我，虽勉献其丑，而仍不觉其内怍之深。《挥麈》序亦并僭拟附上。前拟《赘谈》序，寄后自觉数字未妥，今再加校勘，一纸另呈。

大作《红楼绝句》，以咏史之笔为游戏之文，可为诗坛中别开一门户者。拜读之馀，题八绝句。舍弟叔崧谓题者何少古体，因为七言长句一首。同年温柳介太史掌教金山，此间文章宗主也，为之道词坛之健，昨亦送来律句一首。容有别友，当再广征。范生伯之游况想佳，在潮未晤，顺告歉怀。逢甲拜上。菽园宗兄孝廉为道为时，自重！自重！五月十四日潮城鱼市巷丘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