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母姚太夫人七秩开一寿序

按：此文写于一九〇九年，据丘逢甲诗文手稿第十六册校录。潮阳人萧挥五“以商起家”，兼“有士风”，曾热心资助丘氏在岭东办学。其次子萧琼珊观察是广东省谘议局议员，一九〇九年丘出任粤省谘议局副局长，萧赴省与会，请丘作文“以为母寿”，丘便写了这篇寿序。

潮州自昌黎过化，称为“海滨邹鲁”，其流风余韵，至今千有馀年，虽妇人女子犹守其礼法，未之或忘。其出也，必以所谓韩公帕者幂之而行，乡里间尤致意焉。惟予主讲席于潮阳之东山者三年，虽城邑常见之。潮州属邑以三阳为大，潮阳在郡治南百有馀里，尤滨大海，昌黎祭海，尝莅其地。其邑治故在临昆山下，及昌黎始移今治，筑城建校，遗泽存焉。其城介东西两山间，前后溪流交通，抱城而过。前溪由练江入海，后溪则自入海，而与揭阳之江会而至汕头。故汕、潮、揭小轮泊之马头，后溪亦居其一。其创设小轮而图利济，津渡之人至今念之者，则为潮阳萧挥五封翁。萧氏之在潮阳，自宋季即以文章忠节显，及明而人文益盛，科第仕宦，为潮望族，而至于今。惟封翁独以商起家。盖汕头初辟为通商口岸，封翁察时审势，知唯商能掌握中外利权，故崛起就时，卒如所志，遂以商伟于潮，然虽商也而有士风。其起家也，实有内助焉。盖予在潮阳与封翁交，岭东兴学之始，封翁父子实相予有成。予常过其家，见其内外礼法秩然，虽僮婢皆有常度，则封翁德配姚太夫人之教也。姚氏亦潮阳士族，与萧为世姻。太夫人已习于两家先世士大夫之馀风，故其治家也严整而有常，宽容而不隘。困不自损，富而能施。盖相封翁者数十年而家益大，诸子联翩以科第仕宦显，如其族之先。封翁虽已厌世，而其门庭之盛，乃或过其初，则太夫人之教为何如耶！夫自欧化东渐，此数十年间，观世者已有民智日进，民德日退之惧；其妇女略濡染欧风，辄欲屏去中国数千年祖先贤圣之礼法，而以文明自由饰其荡佚，而顽固者遂大以为口实。夫以吾国旧而不化，而求新以自振，胥男子女子而学焉是也。由是而舍去祖先贤圣之礼法，则非也。礼法者，吾国之本也。国未有无本而能存者也；存且不能，则虽日言以学强国，其无效必也。岭东之兴学也，自汕头之同文学堂始。今则韩江上下游数百里间，学风之盛，不下于他流域。其引新潮而大之，论者皆推“同文”。“同文”之名，今且易为商业矣。夫孰知“同文”之始，予倡其事，而太夫人之夫若子皆相与有成者。太夫人已习知兴学之为强国也，乃命其子设学于家，以溉其族。诸孙男女皆就学，且毕业矣；而太夫人乃谆谆以先世礼法训之，俾勿忘。予闻之喜，以为太夫人不惟知学，抑且知本于是。予去东山者将十年，去同文者亦且五六年矣。今年，新天子登极改元，以立宪故，将开国会，乃先于各行省设谘议局，以为省议会先。广东之遴举议长也，乃公推予为副而驻局，而太夫人次子琼珊视察实以议员来会。询太夫人起居，则神明如昔，而年已七十有一矣。琼珊将归，请予为文以为母寿。予与琼珊父子两世知交，其知太夫人之德也有素。且吾之籍固潮也，则乐言潮，故而尤乐言昌黎。盖潮之为潮，自昌黎而显，学风虽变，然昌黎不可忘也。予昔在潮，主讲院若韩山、若景韩及东山，实皆韩祠，今皆改为新学校。予居东山最久，其泉其石，予旧所盘桓，皆若有昌黎之泽焉，至今尤念之。以夫人之不惟知学，抑且知本，琼珊归，以予言为寿，则太夫人所必乐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