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园孝廉五百石洞天挥麈序
按:本文原载新加坡一八九八年七月十一日《天南新报》。
《五百石洞天挥麈》者,菽园孝廉纪谈之作也。孝廉以陆生入洛之年,善为才语。上计甫罢,庐居多暇,方温温而无所试,由是著等身书以问世,前方镌梨,后已脱草。述作之勇,方今罕畴。读其书者,方以为耆旧之作,而不知其固惨绿少年也。其才与学,洵不易及,而其年则尤不可及也。
洞天者,其说出道书,假神灵之居,标文章之目。列仙之儒,其称已久,若宋人之《洞天清录》,固其例耳。孝廉前著《菽园赘谈》,已风行海内外。曰“赘谈”,则质言之,曰“挥麈”,则文言之,而仍纪谈之作也。盖以古之谈者则挥麈云尔也。其书以谈诗为主义,然标举襟灵之外,慷慨时事,尤为天下有心人所同许。嗟乎!菽园第以著述遣壮心,而岂漠然于经世者哉?
虽然,吾于麈也,窃有世变之感焉。盖谈者之必挥麈也,自汉以前罕有闻者。西京之风节既衰,东都之清谈遂盛,而麈尾出焉。与隐囊[8]方褥,世咸推为王谢家物。于时麈之用大著,为卿大夫者操玉柄而自命谈宗,裙屐少年靡然从风,若陶侃之瓮、祖逖之楫,虽出于志士,而世且以俗物目之。盖自南风煽祸,苍鹅[9]告灾,五胡迭起,分裂中原,遗患百数十年,阅晋、宋、齐、梁、陈,至隋而后已,则皆南朝人士挥麈时也。唐人奋起,胡越来庭,武功之盛,几轶炎汉,功成作乐,郁乎文哉!其凌烟功臣,多半武夫悍将,于长枪大戟为宜,不能用麈,无足怪者。若瀛洲学士,则皆方雅之流,乃今考之载籍,念之图画,亦鲜觏然。盖唐方全盛,麟遂中衰,拂子宗风,惟演别派于禅门道流耳。乃天下无学之士,媚古之徒,犹以麈为口实,称道弗衰。至于宋人且不惟其实而惟其名焉,则又何焉?方宋德之中微也,荆舒始祸,蜀洛肆争,钩党之馀,遂摇国本,则麈史出。迨夫金人入汴,泥马渡江,天水之祸益烈,时则挥麈前后录出;于是,贼桧当国,今日议和,明日割地,胡患之在中原者,亦阅百数十岁而后已。
呜呼!异矣!天下事吾愚不敢知,乃今日菽园之书,则固以“挥麈”名,吾用是不能不重有感也。菽园之□方富,而已以经世为心,他日出其宏才博学,属车豹尾,间珥笔以待顾问,润色鸿业,匪异人任;若夫秉旄作镇,奉盘莅盟,济变之略,当不世出,吾于著书之勇徵之焉。《赘谈》吾既前为之序,此书之成,菽园复遥以相属。因敢其心之倾倒于菽园者以为言,而观物感世之微旨亦附著于篇。
光绪戊戌夏五月端午台湾宗弟逢甲仲阏父序于潮州心太平寄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