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什么是复合韵律词
我们知道，韵律构词学中的韵律词是由音步决定的（参第一章），如果汉语的标准音步是两个音节，那么汉语的标准韵律词必须也是两个音节。根据这一理论，我们在前面提出：汉语的复合词是汉语韵律词的派生物，因此“音步”模式就成了该语言构词系统中鉴定复合词的“形式标记”。这就是说，韵律词可以直接确定复合词的“大小”。最小的韵律词必须具备两个音节；最大的韵律词不能超过三个音节。因此一般复合词的大小也不例外。通过韵律词得出的复合词不仅符合汉语的实际，而且也跟我们日常的语感相吻合，这不啻说明我们理论的正确。据此，如果最大的韵律词不能大过三个音节，那么四字形式必不属于韵律词的范畴。而事实上，四字形式不仅是汉语中一个独立的使用单位，而且也是音步的产物，如果它们不是韵律词，是什么呢？
我们知道，在一般的词汇系统中，词跟词可以通过构词法中的“复合”方式组成一个新的形式（如“再”跟“见”产生“再见”），就是说一个词汇单位加上另一个词汇单位构成一个新的单位（复合词）。韵律构词系统也不例外。一个韵律单位跟另一个韵律单位的复合，也可以构成一个新的单位（复合韵律词）。韵律构词系统中的单位是韵律词，所以“韵律词＋韵律词”的运作便成了以韵律词为单位，构成韵律词以上的范畴的一种有效的构词手段。如果说“标准韵律词”不少于两个音节，“超韵律词”不超过三个音节，那么复合韵律词就既可以是标准韵律词之间的组合，也可以是超韵律词之间的组合。当然也不排除前者跟后者之间的组合。这样一来，复合韵律词不仅可以有2＋2，同样可以产生3＋3，或2＋3，或3＋2等等。如果是这样，那么怎么解释2＋2（四字格）的独立性、普遍性以及权威性呢？道理很简单，因为在诸多组合的可能性中，标准韵律词之间的组合最简单、最容易，因此也最一般、最普通。因为它们是最标准的（构词）部件，是最没有条件限制的韵律“模块”（三音节的组合有严格的条件限制，参见冯胜利1995）。因此如果构词系统允许构件之间的组合的话，那么只有“标准构件”跟“标准构件”之间的组合才堪为“最佳选择”。我们知道，“选择”在任何系统中都是“最佳者优胜”。因此在韵律词的复合过程中，只有下面的形式具有绝对的权威性：［3］
标准韵律词都是双音节“模块”，因此标准韵律词的复合，无疑就导致了四字之“格”，这就是四字格来源的理论根据。由此看来，传统所谓的“四字格形式”其实都不过是汉语韵律构词系统中的“复合韵律词”而已。如果四字格形式都是复合韵律词，那么它们必然都是由两个“双音模块”组合起来的，即：2＋2。这就充分说明了为什么“成语多数是四个字的”而且“最普通的格式是上下两截用对对子的办法连在一起”的道理（吕叔湘、朱德熙1951）。同时也说明了为什么“成语”虽“不限定四字，也有三字五字或者六字七字八九字的”，但是最普通的格式是2＋2（朱剑芒1955）。根据这个道理，汉语里四个字所以成“格”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由单独到结合，由参差到整齐”的“定律”所决定的（朱剑芒1955）。因为由双到单（王洪君1994），由整齐到参差（由四言诗到五言诗）的例子不胜枚举。当然也不是因为四个字“讲起来顺口，听起来清楚，还有便于模仿学习的作用”（朱剑芒1955）。因为《三字经》不但讲起来顺口，听起来清楚，而且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足以说明“三言”在模仿学习上的作用。四字成格的原因更不可能是“来自于它与大音节最多构成元素的相符性”（石毓智1995），因为四字格中的四个音节跟音节中的四个音素（辅音＋介音＋元音＋辅音／元音）很难说有什么必然联系。我们认为，四个字所以成“格”的根本原因在于该语言的韵律系统，在于它们是复合韵律词的产物。正因如此，所有的复合韵律词都会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前后两段的性质，因为它们是两个韵律模块的合成体。当然，这两个音步不再是各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新的统一体（复合韵律词），是一中之二。所以这两个音步必须服从新形式的整体需要。上文说过，四字格具有两种重音形式。我们认为，这两种重音形式正是它们在“合二为一”的统一运作中实现的，是它们“一体”的标志。根据这种分析，“复合韵律词”无可避免地给人们一种“两段一体”的感觉。“两段”来源于两个组成部分，“一体”取决于它们是“一个单位”。从另一个角度说就是，双音步的组合必然导致两段的结果，然而“虽二实一”，其整体性的重音格式又把它们紧紧地“绑”在一起，这就是人们对四字格“两段一体”的语感的来源，这就是文炼（1994）所谓四音节语段“给人以稳定之感”的来源。
我们知道，最常见的标准韵律词是［1＋1］，即单音语素（词）加单音语素（词）。然而韵律词并非都是通过语素的“复合”来实现的，其他方法如“重叠”（天＞天天）、“延长”（趼＞鸡眼）、“缩语”（师范大学＞师大）等等都可以产生韵律词（参第一章）。因为韵律词是由音步决定的，音步就好像是一个“模块”。这个模块有两个“槽位”，当把一个单音节词（或者语素）放进该模块之后，其中另一个槽位没有占满。不满就不合规格，不合规格就不成音步，自然不成音步则不是韵律词。于是“填补”便成了满足模块要求的一种有效的手段。如果韵律词如此，那么复合韵律词也不例外。对标准韵律词来说，模块里的槽位只有两个，所以填补的成分一个就够。对复合韵律词来说，则有两个模块，因此填充成分必须分别满足各模块的要求。总之，“填补”也是构成复合韵律词的方法之一。我们在下文中将看到，复合韵律词（四字格形式）跟韵律词一样，也是通过“复合”跟“填补”两种基本手段来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