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國陷入的是何種「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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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鼎盛時期,中國成為全球化的最大淨得利者,如此難得的機遇,尚且未能成功地將中國轉變成一個中產階級為主的橄欖型社會,如今全球化形勢逆轉,中國倒T字型的社會結構將僵硬、固態化,這種社會結構注定了中國未來只會是拉美國家的同類,如果幸運,至多比非洲、中東地區略好。

1、中共政權與歐美政權的區別

認為中國獨裁政權應該瓦解,是期盼中國早日民主化人士的共同願望,也因此,「中國崩潰論」每隔一段時期就會出現。僅在近五年內,中共高層因權力繼承發生的內部鬥爭曝光以來,就有過多起這樣的論調。除了2015年沈大偉(David Shambaugh)說過的「崩潰論」(他後來修正為「衰敗論」)之外,《華盛頓郵報》社論版副主任編輯傑克遜.蒂爾(Jackson Diehl)發表過更悲觀的預言。他在美國《全球事務》2012年9/10月刊發表的文章認為,中共與俄羅斯這兩個獨裁政權都面臨瓦解命運,但是2012年美國大選兩位總統候選人卻都沒有對此作好準備。[19]

從章家敦(Gordon G. Chang)、傑克遜.蒂爾直到沈大偉,這些外部觀察者都是用民主國家的經驗來判定中國是否會發生危機,錯以為中國政治是責任政治。必須承認,中國現在面臨的諸種危機當中,只要其中的一部分發生在美國、日本、歐盟,這些國家的經濟危機早就轉化為政治危機,導致政府垮臺(內閣集體辭職或執政黨敗選),如同2012年以來歐債危機導致希臘、荷蘭、義大利等多個政府倒臺。[20]美國2016年大選,代表華府建制派政治精英、華爾街及媒體精英聯盟披征袍的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雖然得到精英與媒體一邊倒的支持,既有雄厚資金可支配,又占據了壓倒性的輿論優勢,並被外國盟友一致看好,最後還是敗北。原因就在於,同為民主黨的奧巴馬總統甚少關心國內社會狀況,拒絕傾聽本國民眾的呼聲,罔顧本國中產階級收入下降、中產階級人數不斷減少、貧困人口增加的困境;與此同時,他卻通過不斷打造新的利益群體來爭取政治支持,如大赦非法移民、大規模接納中東與非洲的穆斯林難民,並給予這些移民比本國窮人高40%—80%的福利,營造性別話題、不斷造出男女之外的各種性別群體(民主黨大本營紐約市竟然規定出32種之多的新性別),並且在所有公立學校推行荒唐之極的男女同廁的總統法令。[21]奧巴馬的整整八年任期,一方面大量裁軍、節省費用,另一方面卻舉借將近十萬億美元國債,不是救濟移民,就是拿去滿世界揮灑。[22]美國人民對此嚴重不滿,終於用選票拋棄了要繼承奧巴馬政治遺產、主張要向中產階級增稅、開放邊境歡迎各國移民的希拉里.克林頓。

現代政治是代理人委託政治,民眾只能在大選年行使權利,這數年一次的大選賦予民眾另選政府的機會。而中國不同,中共建政是武裝奪取政權,現在也是憑槍桿子說話,民眾幾乎被剝奪了一切權利。西方各國的人權早就進入了第四代,即保障同性戀、變性人、依本人心理狀態自由選擇性別者及其婚姻權利的時代,而中國人還沒能享有第一代人權,即公民的基本政治權利(選舉權、言論自由、出版自由、集會自由)。中共特色的政治是非民選的無責任政治,政府與黨的首腦從來不需要為自己的政策失誤承擔責任,五年一次的政府換屆也無須經過全民大選。外部觀察者們分析中國時往往會忽視這一點。儘管中國的經濟已經病入膏肓,實體經濟一片蕭條,失業人口不斷增長,政府債臺高築,金融系統危機重重,外匯儲備下降到臨界線,但只要政府能繼續保持財政汲取能力,保證資源汲取管道暢通,能夠繼續供養政府及暴力機器(警察及軍隊),中共就不會主動下臺。中國政府超強的資源汲取能力與鐵腕統治,幾乎成了中國現在唯一的穩定因素。

2、艱難維持的「潰而不崩」狀態

世界人口增長最快的三大地區,即亞洲(中印兩國是世界第一、二人口大國)、非洲與中東地區的穆斯林國家,從本世紀初開始就因青年失業率過高而引起聯合國擔憂,因此聯合國鼓勵這些地區的人口在世界範圍內遷徙。然而,自2015年開始,由敘利亞難民潮引發的中東、非洲人口向歐洲高福利國家的大遷徙,讓歐洲陷入了動盪不安,西方國家開始意識到,自身根本沒有能力接收中東與非洲想要移民西方的近六億貧困人口。[23]自2015年開始,曾是拉美左派政治圈內翹楚的委內瑞拉陷入動盪與饑餓,更是說明,單一資源的國家無法支撐人口增長而帶來的就業與福利要求。全球化引起了西方各國的反思,就是以這次人口大遷徙為觸發點。2017年1月26日英國首相特里莎.梅(Theresa May)還非常勇敢地在美國費城演講中提到,由於英美對世界主權國家的政治干預失敗,「英美干預主權國家並試圖按照自己的形象改造世界的日子已經過去了。」[24]這話其實是正式宣告:英美將終止向外推廣民主化的政治努力;這一重要姿態本應引起世界關注,卻被大多數英美媒體與中國政府完全忽視了,而世界各國與眾多NGO更在意川普政府宣布減少對外援助。

在中東、非洲、拉美與一些亞洲國家紛紛進入動盪時期之際,相比之下,中國社會矛盾尖銳的狀態並不那麼引人注目。中國當局通過高壓維穩所營造的表面平靜,反而被西方世界看作穩定的象徵。其實,中國的青年失業率與總體失業率都非常高,底層社會的嚴重不滿、反對者的被迫消聲,以及統治集團內部因權力分配而引起的矛盾交織在一起,早就使中共政權有如坐在火山口上。「維穩」成了第一要務,「維穩」經費在有的年度甚至超過軍費,所謂「革命」早就成了中國政治話語的一個主題。

從本書作者之一何清漣動筆撰寫《中國的陷阱》至今,時光流逝已二十餘年。這段時期內中國發生了什麼變化?有人曾開玩笑地對作者說過:你所預言的一切,在中國都成了現實,只是比你書中分析的要嚴重得多;不少書中的例證只要將時間改換一下,腐敗的數額從千萬元擴大為億元或者數億元,農村的惡勢力更惡更黑一些,完全符合現狀。中國確實掉在你說的「陷阱」裡爬不出來了。當然,也有讀書不求甚解之輩,常常會氣勢洶洶在網上質問:她不是早預言中國要崩潰,中國現在崩潰了沒有?

筆者所有的研究,從來沒預測過中國(包括中共政權)何時會崩潰。我預測的只是中國將長期(20—30年)陷入「潰而不崩」的狀態。我想告訴讀者的是:人類社會形態不只有「繁榮」與「崩潰」兩種形態,大多數時候,人類社會處在繁榮與崩潰之間的狀態;區別在於,是接近繁榮,還是更接近崩潰,如是後者,則當下潛伏著什麼樣的危機。預言中國崩潰的人士多半陷入了認識論的誤區,以為中國的現狀,不是繁榮,就是崩潰;與之相似的一種極端的認識則以為,凡指出中國弊端的人,就是預言中國崩潰。作者的《中國的陷阱》,其實不是預言中國(政權)何時崩潰,而是指出:中國那不觸動政治體制的經濟改革,最後必將使中國陷入權貴資本主義陷阱,根本不可能將中國引領上一條健康平穩發展的道路,最後會使中國陷入一種「潰而不崩」的社會狀態。所謂「潰」即「潰敗」,指中國社會將在政治、生態、社會道德系統方面陷入全面潰敗的狀態;「不崩」則指這個掌握了政治、經濟與組織資源的政權將不會在10—20年內崩潰。中共政權的崩潰,只可能在一種危機共振的狀態下出現,即同時發生內部超大規模的社會反抗、高層統治集團發生嚴重的矛盾、財政危機出現,同時還面臨外部壓力。接下來,作者將分析這些狀況近期內是否可能在中國同時出現。


二、中國社會階層結構轉型失敗四、中國近期是否會出現危機共振?

三、中國陷入的是何種「陷阱」|第柒章 全球化逆轉情勢下的中國|中国溃而不崩 - 何清漣、程曉農|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