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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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

【原文】

16.1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卯[1],卫世子蒯聩自戚入于卫,卫侯辄来奔。

16.2 二月,卫子还成出奔宋[2]。

16.3 夏四月己丑[3],孔丘卒[4]。

【注释】

[1]十有六年:鲁哀公十六年当周敬王四十一年,前479。己卯:二十九日。

[2]卫子还成:卫国司徒瞒成。

[3]己丑:十一日。

[4]孔丘卒:孔子死。《公羊传》和《穀梁传》说孔子生于襄公二十一年,终年七十三岁;《史记·孔子世家》说孔子生于襄公二十二年,终年七十二岁。按,《春秋经》结束于此年,本年之后不再有《经》文。

【译文】

鲁哀公十六年春周历正月二十九日,卫国太子蒯聩从戚地进入卫国,卫出公辄逃来鲁国。

二月,卫国子还成出逃宋国。

夏四月十一日,孔丘去世。

【传】

【原文】

16.1 十六年春,瞒成、褚师比出奔宋[1]。

【注释】

[1]瞒成、褚师比出奔宋:本段应该与上年《传》末句连读,事连去年。

【译文】

鲁哀公十六年春,瞒成、褚师比出逃宋国。

【原文】

16.2 卫侯使鄢武子告于周曰[1]:“蒯聩得罪于君父君母,逋窜于晋[2]。晋以王室之故,不弃兄弟,置诸河上[3]。天诱其衷,获嗣守封焉[4]。使下臣肸敢告执事[5]。”王使单平公对曰:“肸以嘉命来告余一人[6],往谓叔父[7]:余嘉乃成世[8],复尔禄次[9]。敬之哉!方天之休,弗敬弗休,悔其可追[10]?”

【注释】

[1]卫侯:庄公蒯聩。鄢武子:卫国大夫肸。

[2]蒯聩得罪于君父君母,逋窜于晋:指哀公二年奔晋。逋窜,逃窜。

[3]河上:即戚地。

[4]获嗣守封焉:回国获得君位。

[5]使下臣肸(xī)敢告执事:蒯聩向周室请求册命,承认其君位。

[6]嘉命:好消息。余一人:周敬王自称。

[7]叔父:指蒯聩。

[8]余嘉乃成世:赞许你继承先世。

[9]复尔禄次:复,恢复。禄次,禄位。按,周王承认其君位。

[10]方天之休,弗敬弗休,悔其可追:得天之福,则应恭敬,不敬则天不赐福,将后悔莫及。方,有,得到。休,赏赐。

【译文】

卫庄公派鄢武子向周朝报告说:“蒯聩得罪了君父君母,逃窜到晋国。晋国因为王室的缘故,不抛弃兄弟,把我安置在黄河边。上天体谅我心,得以继承保有封地。派下臣肸谨向执事报告。”周敬王派单平公回复说:“肸把好消息报告我,回去以后告诉叔父:我赞赏你继承先世,恢复你的禄位。你要恭敬啊!这样才能得到上天的赐福,不恭敬就不能得到上天的赏赐,那时后悔哪里来得及?”

【原文】

16.3 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诔之曰[1]:“旻天不弔[2],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3],茕茕余在疚[4]。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5]。”子赣曰:“君其不没于鲁乎[6]!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7],名失则愆[8]。’失志为昏,失所为愆[9]。生不能用[10],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也[11]。君两失之[12]。”

【注释】

[1]公:鲁哀公。诔(lěi):悼词。

[2]旻(mín)天:仁悯的上天。不弔(dí):不善。

[3]不慭(yìn)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上天竟不愿留下国老,使他保护我执政。慭,愿。一老,指孔子,鲁谓孔子为国老。俾,使。屏,保护。余一人,鲁哀公自称。

[4]茕茕(qiónɡ):孤独的样子。在疚:忧愁成病。疚,病。

[5]尼父,无自律:失去了孔子,使我失去了所效法的榜样。律,法则。

[6]君其不没于鲁乎:预言哀公将不能在鲁国善终。

[7]昏:昏暗,昏昧。

[8]愆:过错。

[9]失志为昏,失所为愆:丧失了意志就会昏乱,失去了本位就是过错。

[10]生不能用:不能重用孔子。

[11]称一人,非名也:天子自称“余一人”,诸侯不可如此自称。哀公自称“余一人”,不合名分。

[12]两失之:失礼又失名。

【译文】

夏四月十一日,孔丘去世。鲁哀公作诔文悼念说:“上天不发慈悲,不肯留下这位国老,让他保护我牢居君位,使我孤苦忧愁成病。呜呼哀哉!尼父啊,我失去了所效法的榜样。”子赣说:“国君将不能在鲁国善终吧!夫子的话这样说:‘礼失去了就要昏昧,名分丧失就是过错。’丧失了意志就会昏乱,失去了本位就是过错。生时不能任用,死了作诔文哀悼他,这是不合于礼的;自称‘余一人’,这是不合于名分的。国君两样都丧失了。”

【原文】

16.4 六月,卫侯饮孔悝酒于平阳,重酬之[1]。大夫皆有纳焉[2]。醉而送之,夜半而遣之[3]。载伯姬于平阳而行[4],及西门[5],使贰车反祏于西圃[6]。子伯季子初为孔氏臣,新登于公[7],请追之,遇载祏者,杀而乘其车。许公为反祏[8],遇之,曰:“与不仁人争明[9],无不胜。”必使先射[10],射三发,皆远许为[11]。许为射之,殪[12]。或以其车从[13],得祏于橐中[14]。孔悝出奔宋。

【注释】

[1]卫侯饮孔悝酒于平阳,重酬之:蒯聩设宴招待孔悝,重谢他。平阳,古地名。在今河南滑县东南。

[2]大夫皆有纳焉:又馈赠众大夫。

[3]醉而送之,夜半而遣之:待孔悝醉后,半夜把他送走。

[4]载伯姬于平阳而行:孔悝将伯姬载至平阳,一起走。

[5]西门:平阳西门。

[6]使贰车反祏(shí)于西圃:到了西门,孔氏母子派人回去取孔氏宗庙神主。贰车,副车。祏,藏宗庙神主的石匣。西圃,孔氏宗庙所在地。

[7]新登于公:新近升为庄公的大夫。

[8]许公为反祏:孔悝久等不见载祏者来,派许公为回去迎接。

[9]不仁人:指子伯季子,背叛孔氏而依附庄公。争明:争强。

[10]必使先射:让子伯季子先射。

[11]许为:即许公为。

[12]许为射之,殪:许公为一箭射死子伯季子。

[13]或以其车从:有人驾上子伯季子的车子跟许公为走。

[14]橐(tuó):袋子。

【译文】

六月,卫庄公在平阳请孔悝饮酒,重重地酬谢他。大夫们也都有馈赠。等孔悝喝醉后送走他,半夜里就让他上路。孔悝用车载上伯姬从平阳动身,到达西门,派贰车回西圃去取宗庙神主。子伯季子原先是孔氏的家臣,新近成为国君的臣子,请求追赶孔悝,遇到载运宗庙神主的人,杀死他并坐上他的车。许公为去迎接运神主的车,与子伯季子相遇,说:“与不仁的人争高下,没有不胜利的。”一定要子伯季子先射,子伯季子射了三箭,都离许公为很远。许公为射了一箭,就把子伯季子射死了。有人乘上子伯季子的车子,在袋子里找到神主。孔悝出逃宋国。

【原文】

16.5 楚大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1]。又辟华氏之乱于郑[2]。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3]。郑人复之如初[4]。晋人使谍于子木[5],请行而期焉[6]。子木暴虐于其私邑[7],邑人诉之,郑人省之[8],得晋谍焉,遂杀子木[9]。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10]。叶公曰[11]:“吾闻胜也诈而乱[12],无乃害乎[13]?”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14]。”叶公曰:“周仁之谓信[15],率义之谓勇[16]。吾闻胜也好复言[17],而求死士,殆有私乎[18]!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19]。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20],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21]。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22]。胜怒,曰:“郑人在此,仇不远矣[23]。”

【注释】

[1]楚大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昭公十九年,楚平王信费无极之谗使城父司马杀太子建,城父司马告太子建,遂自城父奔宋。

[2]又辟华氏之乱于郑:太子建恰逢宋国华氏之乱,又逃亡郑国。事在昭公二十年。

[3]乃求复焉:太子建请求回郑国。按,做晋人内应。

[4]郑人复之如初:郑国人不知内情,待太子建如初。

[5]使谍:晋人派间谍与太子建联系。子木:太子建。

[6]请行而期焉:辞行时与太子建约定袭击郑国的日期。

[7]子木暴虐于其私邑:太子建在郑国自己的私邑中胡作非为。

[8]省之:考察、调查太子建。

[9]遂杀子木:郑杀太子建。按,以上追述前事。

[10]子西欲召之:召胜回楚国。

[11]叶公:子高,沈诸梁。

[12]诈而乱:狡诈且好作乱。

[13]害:成为祸害。

[14]舍诸边竟,使卫藩焉:安置在边境,让胜保卫边境。

[15]周仁之谓信:靠近仁才叫诚信。周,亲。

[16]率义之谓勇:遵循道义才叫勇。率,遵循。

[17]复言:一言既出,必实行之,不管是否合理。

[18]而求死士,殆有私乎:胜好复言,又求死士,怕有私心。死士,敢于拼死的人。

[19]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期死,不管义与不义,必拼一死。这是驳子西所谓胜“信而勇”。

[20]吴竟:楚国邻近吴国的边境,不在吴国境内,即指白地,在今河南息县东。

[21]未节:未上轨道,未强盛起来。

[22]楚救之,与之盟:为了与晋国抗衡,楚国反而救郑国。

[23]郑人在此,仇不远矣:胜与郑国有杀父之仇,子西却救郑国并与之盟,所以胜指为敌人。仇,指郑国,也指子西。

【译文】

楚国太子建遭到诬陷的时候,从城父出逃宋国。又避宋国华氏之乱逃往郑国。郑国人对他很好。又到晋国,与晋国人商量攻打郑国,为此要求再回到郑国去。郑国人像当初一样对待他。晋国人派间谍和太子建联系,临回晋国时商定袭击郑国的日期。太子建在他的封邑中暴虐胡为,封邑里的人告发他,郑国人来查问,抓获晋国间谍,于是杀了太子建。太子建儿子名胜,在吴国,子西想召他回国。叶公说:“我听说胜狡诈而且好作乱,恐怕会成为祸害的吧?”子西说:“我听说胜讲求信用而且勇敢,不做不利的事情。把他放在边境,让他保卫国境。”叶公说:“亲近仁叫作信,遵循义叫作勇。我听说胜讲求实践诺言,而寻求不怕死的勇士,恐怕存有私心吧!只是实践诺言,不算信;不怕死,不是勇。您一定会后悔的。”子西不听他的话,召胜回国,让他住在与吴国交界的地方,号为白公。胜请求攻打郑国,子西说:“楚国还没强盛起来。不是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忘记的。”过些日子,胜又提出请求,子西同意了。还没发兵,晋国进攻郑国,楚国救援,与郑国结盟。胜发怒,说:“郑国人就在这里,仇敌离我不远了。”

【原文】

胜自厉剑[1],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2]?”曰:“胜以直闻[3],不告女,庸为直乎[4]?将以杀尔父[5]。”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6]。楚国,第我死[7],令尹、司马,非胜而谁[8]?”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9]!得死,乃非我[10]。”子西不悛[11]。胜谓石乞曰[12]:“王与二卿士[13],皆五百人当之[14],则可矣。”乞曰:“不可得也[15]。”曰:“市南有熊宜僚者[16],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17]。”乃从白公而见之。与之言,说[18]。告之故[19],辞[20]。承之以剑[21],不动[22]。胜曰:“不为利谄[23],不为威惕[24],不泄人言以求媚者[25],去之[26]。”

【注释】

[1]厉:磨。

[2]王孙:指胜,他本是楚平王孙子。

[3]胜以直闻:以爽直著称。

[4]庸:岂,难道。

[5]将以杀尔父:胜恨楚国的执政者子西、子期,因此这样说。尔父,指子期。

[6]胜如卵,余翼而长之:像鸟用翅膀把卵孵化养大一样养育胜。

[7]第:假如。

[8]令尹、司马,非胜而谁:子西不知道胜的本意在为父报仇,误以为他是要夺权,所以说我死后胜即将执政,何必作乱。

[9]令尹:子西。

[10]得死,乃非我:得死,得善终。此指如果子西得善终。乃非我,我乃非人。白公胜立誓必杀子西。

[11]不悛(quān):不悔悟。

[12]石乞:胜的同党。

[13]王:指楚惠王。二卿士:指子西、子期。

[14]皆五百人当之:一共要五百人才对付得了。皆,共。

[15]不可得也:凑不够五百人。

[16]熊宜僚:勇士。

[17]可以当五百人矣:一个人可抵得上五百人。

[18]说:同“悦”。

[19]告之故:告诉他杀二卿之事。

[20]辞:熊宜僚拒绝。

[21]承之以剑:以剑逼熊宜僚。

[22]不动:仍不答应。

[23]不为利谄:不为利所动。谄,动。

[24]不为威惕:不为威胁所惧。惕,戒惧。

[25]求媚:讨好他人。

[26]去之:白公胜称赞熊宜僚,知道他虽然拒绝,但一定不会泄密,作罢而归。

【译文】

胜亲自磨剑,子期的儿子平见到了,说:“王孙为何亲自磨剑呢?”胜说:“我以直爽闻名,不告诉你,怎么能算得上直爽?我想用这剑来杀你的父亲。”平把这话告诉了子西。子西说:“胜就像蛋,我用翅膀翼护他使他长大。在楚国只要我死了,令尹、司马不是胜还会是谁?”胜听到了,说:“令尹太狂妄了!他要能善终,我就不是人。”子西依然不悔悟。胜对石乞说:“君王和两位卿士共用五百人来对付,就行了。”石乞说:“没法找到这五百人。”胜说:“市南有个熊宜僚,要是得到他,就可以相当于五百人。”石乞于是跟从白公去见熊宜僚。和他交谈,很投机。把找他的目的告诉他,熊宜僚拒绝了。石乞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仍然不为所动。胜说:“不被利所诱,不被威胁所屈服,不会泄漏别人的话去讨好人,我们走吧。”

【原文】

吴人伐慎[1],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2],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3]。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4]。”抉豫章以杀人而后死[5]。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不可。弑王,不祥;焚库,无聚[6],将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从。叶公在蔡[7],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8]。”子高曰:“吾闻之,以险侥幸者,其求无餍[9],偏重必离[10]。”闻其杀齐管脩也,而后入[11]。

【注释】

[1]慎:古地名。在今安徽颍上。

[2]请以战备献:白公胜请求进献战利品,乘机作乱。

[3]子西以袂(mèi)掩面而死:悔不听叶公之劝。袂,衣袖。

[4]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以勇力事君,也应以勇力而死。

[5]抉:拔取。豫章:樟木。

[6]无聚:无储备。

[7]叶公在蔡:按,蔡国已迁州来,其地被楚国占有,故叶公在蔡。

[8]可以入矣:可以入郢都平乱。

[9]以险侥幸者,其求无餍:冒险以求侥幸成功者,贪婪无厌。

[10]偏重必离:求取无厌则办事不公,不公则众叛亲离。叶公意谓待有机可乘时再进入郢都。偏重,不公平。

[11]闻其杀齐管脩也,而后入:知道白公杀贤臣,起兵讨伐。管脩,齐国管仲之后,后来成为楚国贤臣。

【译文】

吴国攻打慎地,白公胜打败了他们。白公胜请求进献战利品,获得许可。白公胜乘机作乱。秋七月,在朝廷上杀死子西、子期,并劫持了楚惠王。子西用衣袖遮住脸死去。子期说:“当初我凭勇力事奉君王,不可以有始无终。”拔起一棵樟木杀死人后自己也死了。石乞说:“烧掉库房、杀死楚王。不这样的话没法成功。”白公胜说:“不行。杀死楚王不吉利,焚烧库房就没了积蓄,凭什么来守国?”石乞说:“有了楚国而治理人民,恭敬地事奉神明,就可以得到吉利;并且也会有财物,还担心什么?”白公胜不听。叶公在蔡地,方城以外的人都说:“可以进都平乱了。”叶公子高说:“我听说,通过冒险侥幸成功的人,他的贪欲没有满足的时候,办事不公民众必定会叛离他。”听说他杀了齐管脩,于是进兵都城。

【原文】

白公欲以子闾为王[1],子闾不可,遂劫以兵。子闾曰:“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2],启之愿也,敢不听从?若将专利以倾王室[3],不顾楚国,有死不能。”遂杀之,而以王如高府[4],石乞尹门[5]。圉公阳穴宫[6],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7]。

【注释】

[1]子闾:楚平王儿子启,哀公六年楚昭王死时曾五次推辞王位。

[2]而后庇焉:之后庇护我。

[3]专利:专谋私利。

[4]而以王如高府:把惠王挟持到高府。高府,楚国离宫。

[5]尹门:镇守高府之门。

[6]圉公阳:楚国大夫。穴宫:在墙上挖洞。

[7]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圉公阳背着惠王逃到昭夫人的宫中。昭夫人,惠王的母亲。

【译文】

白公胜想立子闾当楚王,子闾不答应,白公胜就用武力胁迫他。子闾说:“王孙如果安定楚国,整顿王室,然后对我加以庇护,那么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怎敢不听从呢?要是打算专谋私利来倾覆王室,不顾及楚国,我宁死不从。”白公胜便杀了子闾,而带着楚惠王到高府,石乞把守宫门。圉公阳在宫墙上挖了个洞,背着惠王来到昭夫人的宫中。

【原文】

叶公亦至,及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1]?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2],日日以几[3]。若见君面,是得艾也[4]。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奋心[5],犹将旌君以徇于国[6],而又掩面以绝民望[7],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遇箴尹固帅其属,将与白公[8]。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国矣[9]。弃德从贼,其可保乎?”乃从叶公。使与国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缢。其徒微之[10]。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焉[11]。对曰:“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12]。”曰:“不言将烹。”乞曰:“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孙燕奔黄氏[13]。诸梁兼二事[14],国宁,乃使宁为令尹[15],使宽为司马[16],而老于叶[17]。

【注释】

[1]不胄:不戴头盔。

[2]望岁:盼望好收成。

[3]几(jì):同“冀”。期望。

[4]艾:安心。

[5]其亦夫有奋心:人人有奋战之心。

[6]犹将旌君以徇于国:将打着叶公的旗号,遍告国人。

[7]掩面:古代的头盔两旁长以护面颊,看不清面容。

[8]与:帮助。

[9]微二子者,楚不国矣:楚国在柏举之败后,二人复楚有大功。二子,子西、子期。

[10]微之:藏匿其尸。

[11]死:通“尸”。

[12]长者:指白公胜。

[13]王孙燕:白公胜的弟弟。(kuí)黄氏:吴国地名。在今安徽宣城。

[14]诸梁兼二事:叶公身兼令尹、司马二职。

[15]宁:子西之子子国。

[16]宽:子期之子。

[17]而老于叶:国家安定之后,将二职让给宁、宽二人,叶公自己退休于叶地。按,此是后话,预先交代于此。

【译文】

叶公也赶到了,在北门有人遇见他,说:“您怎么不戴头盔?国人盼望您就像盼望慈祥的父母一样。盗贼的箭矢要是伤害了您,就是断绝了民众的希望,为何不戴头盔?”叶公于是戴了头盔继续前行。又遇到一个人说:“您怎么戴头盔?国人盼望您就像盼望好年成一样,天天等待着。要是望见您的脸,就能安心了。民众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有奋进之心,还想打着您的旗号在国内巡行,您却把脸遮起来使民众断绝希望,不也太过分了吗!”叶公于是又脱下头盔行进。遇到箴尹固带领部属,打算去帮助白公胜。叶公说:“如果没有子西、子期这两人,楚国就不存在了。你放弃德行而跟从乱贼,难道能有保障吗?”箴尹固于是随从叶公。叶公派他和国人一起进攻白公胜,白公胜逃到山上自缢而死。手下人把他的尸体藏了起来。活捉了石乞而追问白公胜的尸体下落。石乞说:“我知道它在哪里,但是白公胜不让我说。”叶公说:“不说的话就煮了你。”石乞说:“这样的事成功了就是卿,不成功就要煮死,本来就是这样的结局,有什么妨害?”于是煮死了石乞。王孙燕出逃到黄氏。叶公便自己兼任令尹、司马二职,国家安定后,任命宁为令尹,任命宽为司马,自己退休到叶地养老。

【原文】

16.6 卫侯占梦,嬖人求酒于大叔僖子[1],不得,与卜人比[2],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3]。弗去,惧害[4]。”乃逐大叔遗。遗奔晋。

【注释】

[1]嬖人:卫庄公宠臣。大叔僖子:太叔遗。

[2]比:相勾结。

[3]君有大臣在西南隅:暗指太叔遗。

[4]弗去,惧害:利用占卜梦而进谗言,指出不除去太叔遗,怕会危害国君。

【译文】

卫庄公占梦,宠臣向太叔遗讨酒,没有得到,就和卜人勾结,告诉庄公说:“国君有大臣住在西南角。您不除掉他,恐怕有危害。”于是驱逐了太叔遗。太叔遗逃往晋国。

【原文】

卫侯谓浑良夫曰:“吾继先君而不得其器,若之何[1]?”良夫代执火者而言曰[2]:“疾与亡君[3],皆君之子也。召之而择材焉可也[4]。若不材,器可得也[5]。”竖告大子[6]。大子使五人舆豭从己,劫公而强盟之,且请杀良夫[7]。公曰:“其盟免三死[8]。”曰:“请三之后有罪杀之。”公曰:“诺哉[9]!”

【注释】

[1]吾继先君而不得其器,若之何:宝器尽被辄带走,蒯聩虽然继承君位,却无传国宝器。

[2]良夫代执火者而言曰:浑良夫与庄公密谋,所以屏退举火把的左右之人。执火者,举火把的侍者。

[3]疾:太子疾。亡君:出公辄。

[4]召之而择材焉可也:召他们回来,量才择用。

[5]若不材,器可得也:辄不才,废掉他,宝器可得。

[6]竖告大子:小臣密告太子疾。竖,小臣。

[7]请杀良夫:因良夫言召出公辄,所以太子疾要杀他。

[8]其盟免三死:曾答应免浑良夫三次死罪。

[9]诺哉:答应杀浑良夫。按,此与下年《传》当连读。

【译文】

卫庄公对浑良夫说:“我继承了先君君位却没有得到他的宝器,怎么办?”浑良夫取代在一旁拿火烛的人后说道:“太子疾和逃亡的国君,都是您的儿子。召回他们然后再择才确定继承人,这就行了。如果他没有才干,废掉他,宝器就可以得到了。”小臣密告了太子。太子派五个人抬着公猪跟从自己,劫持了庄公并强行和他结盟,还要求杀死浑良夫。庄公说:“和他订的盟誓上免他三次死罪。”太子说:“请在三次免死以后有罪再杀他。”庄公说:“好吧!”


十五年十七年

十六年|哀公|春秋左传(左氏春秋、左传)|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