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腐败

我一直认为，腐败与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积淀有关，因为对于什么是注腐败，不同历史文化背景的人会有不同的认同。近两年已出现这样的事情：一些证据确凿的贪污腐败者被抓进牢房以后，还非常认真地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认为自己贪污腐败所得属于“灰色收人”，不属于贪污受贿。实在不能不让人追溯现代贪渎文化的历史源头，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行为，在中国从来就被视之为天经地义。在某些人眼中，当官不发财违背天意，正是在这种世俗哲学的指导下，才出现了那么多的职务犯罪者。

编织关系网也算是中国贪渎文化的一大特色。我的一位朋友是研究社会学的，曾到浙北乡村进行过为期五年之久的调查，后来在他的著作里有这么一段记录：“当地的村民们谈到某某干部如何坏时，都表现了一种愤怒。问他们为什么不向上级反映情况，村民们都无可奈何地说’他们有后台，我们告不过’，对这种依仗关系网鱼肉百姓的行为都表示痛恨。但在几分钟过后，谈到对另一个人的佩服时，又表示’某某的关系好硬啊，谁都扳不倒他’……总之，当地的村民们在作为受害者时，对关系网表示痛恨：而只要退出受害者这一特定角色时，又对关系网表示特殊的好感与向往，还往往以自己在城里某政府机关有个远房亲戚感到得意。而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子弟在县政府工作，家里人在村里的地位就不一样，遇到大事，村干部就得来问问他们的主意”。看了上述这段调查，千万不要以为上面说的只是农民，因为我们全体中国人都是农民，即使我们的身份现在不是，但我们的祖先是，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祖先们的血液。

一些人曾问过我，你那么痛恨腐败，但不正是腐败在我们这个国家中起着极大的作用吗？不正是腐败在润滑着商业的车轮，建立政治合作并帮助克服了政府机关中的文牍主义吗？在目前这种无处不在的腐败当中，你的反腐败呼声只不过是徒劳无益之举。这些问题只是引起我一种痛心的感觉，这表明接受腐败已经成了一种社会共识，人们不再把腐败看做耻辱。在这样的社会风气濡染之下，人人都将被卷入腐败的恶性循环之中。

我承认，腐败是与社会公共权力相伴生的现象，任何社会都没法根除腐败，但至少可以控制腐败。因为当贪污腐败成为社会的恶性肿瘤，政治势力与经济势力之间进行不光彩的联姻，导致国家无力实施法律与法规时，又有谁在那碾碎公平、正义等人类基本道德的巨大轮子下生活得幸福呢？

一个腐败堕落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

（原载《深圳法制报》1999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