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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趼呓外编 - (清)吴趼人 >
- 卷一
交 涉
处今日而言交涉,已言无可言矣。天下事,曰情曰理,二者而已。始而言情,情不可通,乃舍情言理。事无巨细,此盖尽之矣。今之强邻之逼我也,乃兼舍情、理而不言,所恃以言者,曰势。吾观于此,而既愤且忧,尤引以为深耻焉。欲抒吾愤,解吾忧,洗吾耻,则必有道也。道安在?自强是已。苟不自强,终不可以言交涉。中国自通商以来,交涉之事莫不借助于人。如与日本行成,借助于俄;近为俄、德、法所逼,又欲借助于英是也。夫借助于人者,一时权宜之计耳,岂足以垂久远者哉?故曰:欲言交涉,当先自强。
尝窃计夫自办交涉以来,由初迄终,曾未见有持平之举也。其始以为可拒而退也,坚持以拒之;及知其不可拒,又未悉其性情,徇情以曲从之。遂为彼俗所轻,卒以威挟我,以势逼我,而不得不俯从之。盖由初迄今,未尝以理一相往还也。其始主拒之之谋者,国人莫不曰此攘夷狄之能臣也;继而徇情曲从之辈起,朝士大夫莫不曰怀柔远人以安社稷,此老成谋国者也。而今何若矣?攘夷狄者往矣,怀柔远人者处今日之境,其亦疚心否乎?虽然,羊则亡矣,补牢之计谓犹可缓乎?今之议交涉者,莫不曰舟车之碰撞、华洋之贸易欠负及斗殴命案办理不善,判断不公,动为他人挟制也。各省教案,动赔巨款也。洋人之擅入内地,恣其奔突,不问俗禁,而地方有司转为保护之责也。嘻!其也知夫致此之由乎?盖一误再误,已不自今日始矣。换约之始,苟且模棱以迁就之,不知自为后日地步。迨交涉之案一出,惧开边衅,不敢力争,宁鱼肉吾民以媚之,搜刮帑项以供之。威挟势逼之来,智者不俟今日始知之矣。
尝谓交涉之误,最痛心者,莫若保护教堂一节。耶稣、天主,彼俗之教也,彼而强欲传之中国,听之可也,必强我以保护之责,何哉?既强我以保护矣,则受我之约束可也,又必恣其横戾,不问曲直,教士辄显背条约,强取以去,抑又何也?于是弱者怒以目,强者怒以力,而教案起。盖自兹而黠者遁而之教籍者众矣。呜呼!是奚啻驱吾民以畀之也,又何如举四百兆之人而尽畀之之为愈也。且教士之与我官长抗衡也久矣,教士之言,有司不敢不从也,是教士而有有司之权也。使教民之尤黠者入赀得官,到省候补,教士为请于上官曰:某缺肥,某差优,其为我畀之。上官将不从乎?则争论又自兹起;将从之乎?是不啻以黜陟之权予之矣。纵言及此,恐惧有加焉。故曰:弱之患在国,贫之患在民,既贫且弱,国与民交受其患矣。然尤患之小者也,终为我国之大患者,其教堂乎?可不思有以遏阻之乎?遏阻之术乌在?曰:谢保护之术也。借曰必保护则教士必归我约束也,降而次之,并约束而不允,则教民有罪,有司治之,教士不得过问也。如曰教士有保护教民之条,则应之曰:保护云者,所以保其无妄之灾,非窝藏包庇之谓,亦非无理取闹之谓也。此犹或可稍杀其焰,而渐遏其萌也。犹忆光绪初年,乌程徐赓陛知粤东陆丰,逊事于民教之案,皆照例办结,教士之有干预者,必斥驳之。曾几何时,而事变若此,凌侮之来,谁实致之也?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