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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趼呓外编 - (清)吴趼人 >
- 卷一
附录:不自歉斋漫存
某之愚,以为中外交涉事件,系指华民与洋人涉讼而言。是以事涉华洋,有派洋员观审、会审之例。至民教案件,乃系中国之民与中国之民互讼,向由中国官员审断,教士并有不得干预一款。所谓教士不得干预者,原为民教并属中国子民,就令州县审断不公,自可控,由上司衙门平反。人虽习乎外教,民则仍属中华,初与外国之人无涉也。既与外国之人无涉,则教士嘱托,领事函求,均系违章干预,似应据理驳正,以崇国体,而杜衅端。是以某于民教之案,仍归民间词讼,一律造册,未敢区分。(右节录禀稿)
来函诵悉,庄连喜之案,论之详矣。庄月明一日不获,则庄连喜是否正凶不能自辩。地方官决不能以原告指控,正凶之人遽自省释。本县莅任几二年矣,服官十三年矣,何案可以贿通,何事可以请讫,教士岂无所闻?所称绅士谓“费金可释”,绅士是何姓名?果有其人,自当拿究,以绝招摇;倘无其事,本县乃中国丈夫,岂以一二浮言动吾念虑,贵教士又何必以说词来相尝试?本县受国之恩,承乏斯土,惟本清忠以对君上,申信义以抚士民。国体所关,王法所在,虽刀锯在颈而不惊,罢斥在即而不顾,遑恤其他。高明谅之。(右复教士苏恒礼)
右乌程徐赓陛稿也。信件甚多,无非斥驳教士不得干预地方公事者。想当日办理此等案时,亦颇多周折,惟在任事者坚忍持之耳。考诸条约,既有教士不得干预地方公事之条,复有准教士保护教民之说,隐相矛盾,则教案之难办,其罪固得尽委诸今日之有司也?
教案之起,教士愿之乎?不愿也。然则教案之起,谁实使之?亦教士使之也。夫不问皂白,袒护教民,则凡不在教籍者,无不怨之矣。以教堂而为怨府,欲其不致祸也,得乎?教士,域外之异端,其昏愦不知也谅哉,而与之交接者,何竟无以启之也?斯不足为交涉诸公讳者也。立约之始,既曰教士不得干预地方公事,而又有教堂保护教民之条,遂使教士得以藉口。不知保护与袒庇,显判为两事。今之教士以保护之名,行袒庇之实,徒为无赖莠民增一护符。无赖莠民,均我中国王章所不容者,教士乃都招致之,恐亦非传教之初心也。夫教无分中西,大抵皆以劝导为主;是为教士者,挟劝善之具以来,得庇恶之名以去,恐尤非西国政府之初心也。教案之起屡矣,当事者盍本此意引伸言之,以劝导教士,以布告彼国政府,或可挽回万一乎?
更进诘之曰:教案之起,地方有司愿之乎?不愿也。然则教案之起,谁实使之?亦地方有司使之也。不作吏则亦已矣,一行作吏,则古之所谓赤子者,今之所谓鱼肉也。幸一讼兴,牵涉者几何人,羁缧者几何日,威可施,法可枉,手可上下,民之身家、民之性命不足计也。同是案,同是罪,在教籍则任人强取以去,莫敢如何也。于是民相与语曰:“此可为护。”咸奔就焉。呜呼!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雀者,鹯也;为教士驱民者,不肖有司也。胡为乎至今而不杀也?
夫交涉者,两国政府交相往还之大政也。至若商民构讼,已属事之小者。乃至教民之案,亦引为交涉,遂使教案愈繁,而为祸愈厉,办理者愈难措手,此则养痈者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