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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趼呓外编 - (清)吴趼人 >
- 卷一
孚 信
我尝闻今之论安言计者矣,洋务家之言曰“铁轨为大地之血脉”;农务家之言曰“水利为大地之血脉”;商务家之言曰“财帑为大地之血脉”。呜呼!何治末者之言之多也!吾得一言以赅之,曰:大信为古今中外之血脉。人有血脉不通而能生者乎?无有也。国有大信不孚而能治者乎?无有也。泰西诸邦之为治也必以信,信有时而可以不必践者,亦必坚持以践之,此西国之所以为治也。是犹杂霸家移竿受赏之法也。中国之无信也久矣,彼以诈求,此以诈应,此蒙敝之所由来也。西人素以信称,其与中国交涉独以诈者,何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也。其始也,虞我之诈,乃预为诈以防之;及其继也,知我之可以诈欺,故径行其诈而无疑也。最可哀者,上以信治天下,下以信酬国家,而居间者上下其手以施其诈,而大信以泯。吾于何见之?吾于息借商款见之。甲午之役,国家不得已而作此举,事后外间传言有不还之说,为税务司力持而止。诚如是,是西人转以大信布中邦也。即此传言为不尽不实,所以致之者,必有由来矣,可不惧欤?
孔子有言:“敬事而信。”大哉言乎!其为天下万世治国之经,终有天地之世而不可易者乎!然而吾曾见夫今之为治者矣,非孔教之言不道,非孔教之行不行,而拘挛执腐,不知变化而神其用,坐致因循误事而不自省,遂使道德齐礼之天下,一变而为欺诈蒙蔽之天下。此盖读书而不知化者之为患也。
今之发一号,施一令,非不曰开诚布公也。然而所谓开诚布公者,一纸具文榜于孔道已,则毅然曰:“此吾之大公也矣。”夫亦知上情之未下达,下情之未上达否耶?盖尊官之尊,民每望而生畏。为之吏胥者,又隔膜于其间,上之欲布,下之欲伸,皆为所播弄,遂成一上下隔绝之世界。吁!可哀也已。今欲变法,与民更始,非布大信于天下不可。然而今之民智未开,民疑未释,又非一纸具文即足以尽之者也。欲尽穷僻皆知我之大信,是非宣讲不可。夫宣讲即古者木铎之遗意,举凡利弊之必尽,赏罚之必行,诚信以持之,宣讲以明之,民间疾苦即由宣讲者采而达诸官,联上下一心之治,以佐圣朝万世无疆之基,其在斯乎?其在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