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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趼呓外编 - (清)吴趼人 >
- 卷一
自 强
策外交之道,必曰自强。窃见自强之说之兴久矣,上之相勉曰图强,下之建议亦曰图强。日言图强而强终不可见者,何也?曰逐末故也。今之言强者,动以利器为指归。曰:命中及远,无坚不摧,炮之利也;冲风鼓浪,履险如夷,船之坚也。竞学为之,学之不足,且购置之,一旦有事,毁而弃之。图强图强,强安在哉?
今天子锐意维新,于京师建大学堂,广储人才。大哉!圣谟广运,此其本矣。窃谓犹有急于此者。急者何?曰:“广汰冗员,以并厚廉俸也;杀贪官,诛墨吏,以儆官邪也;教农田,兴水利,以保民食也;保商旅,重工艺,以厚民财也;悬大赏,伸严罚,以励民学也;开大诚,布大公,以伸民气也;联乡约,办团练,以联民志也。雷励风行,责成各疆臣,限以期年见效,不效者诛之;粉饰蒙蔽,厥罪有加焉。夫然而不强者,未之有也。
或曰:“所议惟厚廉俸一条约未行耳,下此者,皆圣朝之大政。《会典》皇皇,政谟具在,尚何以议哉?”不知因循坐误,误矣。夫具文视之矣,不及今一鼓作气之时,先议振作之。更将以因循苟且为治乎?贪墨官吏几遍天下,不谋之而民怨不消;水利不兴,田野不治,而民惰不改;商旅坐窘,器物窳朽,而民困不苏;赏罚不伸,而民不劝;不开诚布公,而民不信;不联络团练,而民气易溃。既曰载在《会典》,本有之政,而民隐犹若是种种者,其故可想也。使天子果施不测之威,赫然震怒,诏书一发,期在必行,则凡兹民隐,为之一伸。内政既修,气不中馁,外人虽欲窥伺,亦不敢轻于尝试。此无形之强,强之本也,强之道也。夫然后济之以术,讲求船炮器械,边衅将自兹泯灭矣。交涉易办而已哉。
抑尝闻之时人之论矣,狂悖者奉西法如神圣,诋古道如粪土;拘泥者读古书而不化,视西法若寇仇。此识时务者所以独为俊杰欤?唐虞以迄三代,因革损益以为治,原无变法之诫。夫所以因革损益者,因时制宜耳,因时制宜,无非取夫便国便民,便国便民即富强之基业。战国之世,七雄并起,急功喜利,动言富强。孟子生于其间,力排众议,而以王道、仁政导时君,陈词既毕,必以“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一语殿之,问有不富强而王,王而不富强者乎?故知仁政、王道为富强之本,苟能行之,有不期然而然者。以例今日,何莫不然?消民怨,裕民食,厚民财,劝民学,伸民气,联民志,此皆今日仁政之要图也。然而因时制宜,又非一纸具文所可行者,故贪官墨吏必曰诛曰杀,国家原有之赏罚必曰大曰严。盖幅员既广,民生既众,官吏既多,良莠贤否不一,非杂霸之术,无以济王道之穷。使犹曰草偃风从,是又迂腐之论矣。